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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


      三十年,在以光年为计算单位的宇宙空间可以忽略为零,在漫长的人类历史长河中也不过短短一瞬,但对那些十几岁便离开父母上山下乡、继而招工返城结婚生子的共和国同龄人来说却显得那么漫长艰辛、那么不堪回首。
      高云招工的综合厂有采石、轧钢、工程建设几个分厂,全厂一百来职工一半是知青。由于高云招工时擅自修改了档案,进厂后他摇身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工人阶级。厂最高行政首脑李书记特为他增设了一个“毛泽东思想宣讲员”的职务,该职务介于书记和厂长之间,可列席厂委会。高云的工作也由他自行挑选。说是“毛泽东思想宣讲员”其实就是“读报员”,书记想利用高云稳住广大知青工人的心,让他们别节外生枝给他的工作找麻烦。如果真让高云来宣讲毛泽东思想,保不定他会讲出些异样内容来。高云欣然接受这种特殊待遇,一来可以自由安排时间,二来也可以为知青谋点福利。工作上他选择了相对轻松的维修工,还冠冕堂皇地说只有不脱离生产才能更好宣讲毛泽东思想,这更增添了书记对他的信任与好感。在其后十几年中他像大多数回城知青一样忙于积攒金钱结婚生子培养小孩,八十年代末,由于手机的普及和生存压力的减轻他和许多老知青一样,开始急迫地想与过去的知青姐妹联络联系共度余下的晚秋岁月。
      迫使高云产生这种想法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亲眼目睹了两位回城知青的悲惨遭遇。一位是比高云小十岁的蔡跃进。蔡跃进是高云公社最后一批下放的知青,长得清秀单瘦、活泼顽皮,十七岁下放十八岁招工。那时正值文革最后的疯狂年代,伟大领袖每发出一项最高指示高云他们都要高举红旗敲锣打鼓到街上游行庆贺,而伟大领袖黑白颠倒的工作习惯又使这种游行不得不经常在半夜三更进行,这让那些劳累了一天的工人叫苦不迭。有一天蔡跃进上班迟到,县工作队队长冲着他就破口大骂,蔡跃进解释说昨晚游行去了,高云也在一旁替他证明,队长却仍然不依不饶,后来蔡跃进被惹火了与队长对骂起来,当晚队长就让保卫科长张诚诚组织对蔡跃进进行批斗。高云好几次劝蔡跃进忍一忍,蔡跃进年轻气盛根本听不进。张诚诚还别出心裁做了一副脚镣手铐把死不服输的蔡跃进锁上,连晚上睡觉也不许打开,对他进行二十四小时严密看守,看守员则由全厂职工轮换担任。就这样批斗吊打了十天,工作组终于了解到蔡跃进曾与未满十八岁的女友发生过性关系,于是以流氓罪把他判刑五年。还有一位是比高云大几岁的王安逸。王安逸不苟言笑、内向木纳,三十五六岁依然光身一人。改革开放后厂里进行自主承包优化组合,王安逸被淘汰下岗自谋职业。有一天高云几天没见到他就问住在王安逸旁边的职工,大家都说可能出去找事做了。那天晚上高云不放心又去找,在紧闭的房门外高云隐约听到房间里有响声于是叫来人一起砸开房门,这才发现饿得奄奄一息的王安逸。从这以后厂里每月补助王安逸八元生活费,免得他饿死了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脸。
      八十年代刚过,高云就迫不及待地联络上七八十位留在郴州的长沙知青,郴州知青听说后也纷纷加入,最后一百多已过不惑之年的知青轰轰轰烈烈地在文化宫大厅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知青聚会。高云送了请柬给袁大妈和另几位知青办干部,结果只来了袁大妈。为了这场聚会高云曾受到各种压力,首先是县公安局,请柬刚发出公安人员就找到高云要他取消非法聚会,高云毫不畏惧,自称愿意承担全部法律责任。其次是比他小十岁的妻子。她无法了解这种知青情结究竟有多深有多牢。她用离婚要挟高云,结果知青聚会的第二天,刚领了离婚证的妻子不得不又央求高云复婚。
      聚会那天很多知青一进会场便老泪纵横,那场面真像劫后余生的患难兄弟重逢般感人。尤其令高云震撼的是听到农场来的知青说起一位长沙女知青的凄惨遭遇。那位女知青的农民丈夫多年卧病在床,缺衣少食的她只能去城里捡破烂,后来双双病死家中。死后很久邻居闻到一股异味才去她家查看;只见屋里空空如也,能吃的全啃光了,盖的是捡来的烂棉絮,翻了很久也找不出一件像样的衣裳,最后还是大伙凑钱买了两套衣服穿上送去火化。聚会中知青畅谈了各自的艰辛与思念,留下珍贵的合影与通信地址。聚会结束后公安人员调查了很久,后来调查到袁大妈那里,袁大妈气得将调查人员大骂一通才作罢。
      接下来调回长沙的知青也紧跟着举办了聚会,这种聚会越演越烈慢慢成了回城知青们的不定期节日。为他们的生活带来新的希望与契机。及至后来,随着电脑的普及知青网站雨后春笋般涌现,更是将知青运动推上一个新的历史制高点,使后知青时代如同它的前期一样让世人刮目相看。



                             三十四、


      梁天祥所在铅锌矿只有三四十名职工,位于一千五百多米的高山。两栋平房一座厂房孤零零地屹立在光秃秃的山头。陡峭险峻的盘山公路上山时如临九天揽月,下山时如坠十八层地狱。别说开车就是坐车也要惊出几身冷汗。高云去看梁天祥时他正在震耳欲聋的球磨机房忙活,见到高云,梁天祥脸上立刻堆满开心的笑容,看来他很久没有开心大笑过了。
      “早知道是这么个地方,我还不如就在翠竹坡当我的山大王。现在想回梁山也回不了了。”梁天祥不无遗憾的说。
      “慢慢想办法往城里调。”高云说。
      “调工作谈何容易!要么你有当官的亲戚,要么你大把的钞票。”
      “调到城里要多少钱?”
      “至少得两三万,我不吃不喝要工作七八十年。”
      “这儿女职工多吗?”
      “本是一比一配来的,有本事的都走了,没走的也结婚了。剩下的都是和尚。”
      “那可怎么办?”高云接着问。
      “活人怎不会被尿憋死!”梁天祥回答,“我正在考虑逃港!”
      听梁天祥说准备逃港,高云沉默了。这个话题他们曾经讨论过多次,最终都被一次次否决。首先和亲人朋友天各一方永难相见让人无法忍受,他们反倒觉得能与亲人朋友一同吃苦是一种幸福。其次对自由他们也有自己的看法。他们认为所谓“投奔自由”只是政治家玩弄的一种伎俩。自由从来不是什么客观存在的身外之物,不能被人施舍被人恩赐,也不能去寻找去投奔。自由是一种状态,一种你与周围的人共同创造的一种状态。自由也不是随心所欲,否则鲁滨逊便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人了。自由必须与人分享,别人恩赐的东西是他人的施舍,不属于可以分享的范畴。一个失去了自尊的人便很再去难享受自由带来的巨大幸福感!高云清楚地知道梁天祥今天把逃港提上议事日程,只能证明他已经走投无路了,高云很悲哀也很无奈。
      高云回家后第三天,梁天祥背着一个斜挎包来到厂里。于是高云和梁天祥一起准备了十几根两头有倒钩的六毫米铁棍,铁棍五六寸长用来连接货物筐。还有一柄手钻用来钻透棺材板,此外还有六天的食物、水以及十几个装屎尿的空塑料袋。上车是郴州往广东方向的坡道上,趁火车上坡减速时飞身跃上车厢剪开车厢门的铅封,进车厢后将水果或其他货物一筐筐背出让逃港者蹲在最底层小洞里,送行的人再用铁钩将货物一筐筐连在一起将他盖上,到香港后装卸工人卸货时他们便能成功要求政治避难。躲在货物箱中最怕就是垮箱,而且过境前列车会频频碰撞,目的就是让逃港者打的洞垮塌。很多人就这么被活活压死了。有经验的逃港者都希望能遇上运棺材的车厢,躺在里面用手钻钻几个洞通风,美美地睡上几天便到了自由世界。但也有通风不畅闷死的。 送行的人把他们藏好后再从窗口出来把铅封重新封好然后跳车离开。那天高云送梁天祥时黑暗中看见路边同时窜出十几条黑影,分别上了不同车厢。梁天祥这一次逃港没有成功,一个月后他带着满身伤痕回到郴州。原因是列车过境前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停了三天,最后一天前后车厢的逃港者憋不住了在里面拼命叫救命,车厢外蹲守的边防战士立刻翻箱将他们找出,连带梁天祥这节装运水果的车厢也翻了个遍。后来他被关在大尖山强迫劳动,逃了两次才逃出来,身上的伤就是第一次抓回去用茶木棍打的。梁天祥在高云家养好伤又逃了一次,这一次成功到了香港,可那时已经封港,经济难民不再能取得难民资格,结果被港方遣送回大陆再一次关进广东大尖山收容所。这一次梁天祥没能逃脱,是高云带着孙石生段乔三人共同凑起来的一笔可观的钱和粮票去大尖山接他回来的。
      梁天祥在整个逃港过程中感触最深的要数对两地监狱制度的不同。梁天祥在香港监狱用嘴对着水龙头喝生水时立刻被狱警制止,香港警察对他说你进来时称了重量我们要对你身体负责,掉了一斤肉我们都难脱干系,希望你体谅我们的难处不要作践自己的身体。早上包子油条牛奶面包应有尽有,中晚餐有荤有素饭菜干净营养。监狱里有运动设施图书馆娱乐室,如果你想工作,工作所得出狱时可以如数带走。梁天祥一进大陆监狱所有物品统统被搜刮一空,只有一张百元港钞被他搓成一细条塞进运动鞋中间缝隙中得以逃脱,但很快又被狱霸连鞋带钱抢去。在监狱每天要干十小时以上笨重体力活,吃的是发霉的米饭、带泥的青菜,荤菜根本没有,菜汤干净得可以洗脸。最可恼的是菜里很少放盐,狱方的理由是吃多了盐犯人有力气逃跑,至于有没有力气干活可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因为他们每天都对犯人规定了严格的任务指标,没完成的自然有棍棒对付。高云接梁天祥回郴州后,借来一口大锅把梁天祥的衣裤统统煮一下消毒,结果水面密密麻麻布满大大小小的虱子,根本看不到水中的衣裤了。
      逃港回来后单位已把梁天祥开除,于是他重又开始了遥遥无期的流浪生涯。有段时间梁天祥在长沙郊区开了一家带旅店的小饭店,正巧高云女儿那时也在长沙上学,他们又经常相约见面。

    [ 这个贴子最后由湖湘思者在2/6/2013 4:07:19 PM编辑过 ]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因为所有的真理都是蹩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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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讀大作三十三、三十四!
      逃港,廣東叫“篤率”,多少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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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一天下午,高云忽然接到梁天祥的电话让他在天心阁等候,说有个惊喜送给他。高云刚到天心阁,一辆的士哧一声停在身旁,只见梁天祥从前窗探出头指指后门说:“快上车!”高云上车后听见司机问:“去哪?”车里一个清脆动听的女声回答:“一直往前开。”
          高云这才打量起身边的陌生女人。那人约莫四十多岁,穿一件粉红色丝绸上衣,带条异常别致的金项链,齐肩的飘发显出几分女性的柔顺,双手搭在胸前一个象征成功女士的时髦挎包上。她的眼睛美丽而不妖艳、明亮而不炫目,挎包上方高高耸起的乳峰仿佛在默默诉说一个温馨而凄美的故事。
          “认识她吗?”梁天祥回头朝不知名的女人望了一眼问高云。
          空气顿时紧张起来。时髦女郎霎时变得异常严峻,她紧张兮兮地盯着高云的眼睛,眼神里充满期待希翼与惶恐,仿佛她未来的命运全系于高云的这声回答。她的紧张很快感染了高云,高云一边紧张地回忆着一边在想为什么她会如此在意他的回答。见高云迟迟没有开口说话,时髦女郎终于忍不住嫣然一笑,接着失望而懊恼地问:
          “真的不认识我了?”
          “你是朱盈盈!”高云一看到那熟悉的笑容,想都没想话就冲口而出。高云刚才望着眼前这张似曾相熟的面孔的确想不起是谁,因为对自己既爱又恨想忘又忘不了的人他的记忆始终停留在三十年前那张不谙世事天真羞涩的面容上。如果不是她刚才嫣然一笑,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记忆中的朱盈盈同眼前这张雍容华贵落落大方的面孔联系在一起。树会老、山会老、容颜也会老,但是愉悦永远不会老,笑容永远不会老!
          “你到底没有忘记我!”朱盈盈长长地吁了口气,紧张的情绪顿时松弛下来。停了一会她说出一座茶楼的名字让司机重新返回天心阁。下车时她坚持将梁天祥已经递给司机的钱要回来自己结了车钱,然后将高云和梁天祥带进一间十分考究的包厢。梁天祥本想借故离开,但茶点已经端上来,朱盈盈坚持要梁天祥喝完茶再走。喝茶时高云话不多,只是默默听着梁天祥不断打听朱盈盈的情况。从他们的交谈中高云知道朱盈盈以前一直在广州做生意,她的生意很成功,有两个联营店一家工厂,资产已经超过两百万,最近才将业务转移到长沙。在他们谈话中间,朱盈盈还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员工谈工作另一个是他丈夫谈家事。看着她一会儿像精明强悍的女强人一会儿又像有点唠叨的贤妻良母高云觉得十分好笑。后来梁天祥走了,包厢里顿时沉寂下来,寂静得仿佛能听见两人砰砰的心跳声。
          “你还在怨我吗?”朱盈盈终于打破沉寂。
          “你怎么知道我怨你?”高云说。
          “我在杂志上看到你的那首《夜莺》。我经常翻阅本省的杂志,我相信你的诗总有一天会出现在上面。后来终于被我找到一次。”朱盈盈回答。
          “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高云问。
          “我到过你队上他们都不知道你去哪里,我又去了翠竹坡,静梅姐说你和老鬼出去做木工不知道哪天回。当时我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又不能再耽搁……”
          “你为什么一定要走?”
          “都是因为赖色鬼!那天家里给我寄了十块钱我去大队部盖章,秘书说公章在赖支书手里,还说赖支书只在家里办公。我只好去他家找他盖章。一进门赖色鬼热情地泡杯糖开水递给我,我没接他就放在桌上。他接着说正想趁这机会和我谈谈心让我坐床边,我没坐床边而在靠门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只好坐在床上。他先问我累不累习不习惯,又问我想不想教书或到小卖部工作,如果那时有招工的话他肯定会用招工来引诱。我说我吃得消,想在队上锻炼锻炼。他又问我缺不缺钱花,他可以给我买衣服买吃的,我又拒绝了。看见他死死盯着我的乳房,我浑身像被马蜂叮了一样难受,我一个劲催他盖章说回去还要干活。他盖完章后把汇款单放在床上,我起身去拿,他一下把我摁倒在床上,一边说好想我一边在我身上乱摸。我气得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趁他痛得松开手时抓起汇款单就跑出门。出门时还听见他跺着脚在骂:‘好个小妞,看我怎么整你!’出来后我一刻也不敢停留径直回了长沙,父母一听,连忙帮我在浏阳县农村开了张接收证,让哥哥提了一对茅台酒陪我一块去队上迁户口。”朱盈盈说起赖色鬼时不禁有些后怕,声音都在打颤。后来她看见高云呆在那里半天不说话有些气恼地问:
          “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我好想当面向你解释。在信中我不敢提,怕赖色鬼知道我告诉你而去报复你。”
          “什么?你给我写信了?我一直在等你的信呢!”高云这一惊非同小可。
          “我给你写了好多封信,就是不见你的回信。我还给静梅姐写信也没见她回。一定是赖色鬼做贼心虚,把我寄到大队的信统统拿走。”朱盈盈说,“要是你那几天在队上就好了。”
          “你走那天我在队上,我还在农场看见了你。”高云说。
          “你看见我了?你怎么不叫我?”这一下轮到朱盈盈大惊失色了。
          “我一到队上就听说你在迁户口,于是急急忙忙赶到你队上,那时天色已晚,你队里的知青说你回家结婚去了。后来梁天祥见我晕晕乎乎的样子硬拖我去农场看电影。在人群中我一眼就认出你。”
          “你为什么不叫我呢?”
          “我本打算叫你的,刚走两步看见你正和一位高大帅气的男人很亲密地靠在一起说笑,我便止了步,我以为那是你男朋友。”
          “你真傻呀!”朱盈盈气得真想站起身狠狠打高云几下,“那是我哥哥!”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迁完户口已经没有去城里的车,我又不想再回生产队,哥哥就在农场招待所开两间房,打算第二天一早走。那晚正巧碰见农场放电影我便拖他去看电影。”
          高云顿时傻了眼,心中除了懊悔还平添无限幽怨与感慨。他不敢想造化弄人竟会达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他一时竟很难确定让他和朱盈盈劳燕分飞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赖色鬼还是他自己!在高云沉默不语的这段时间,朱盈盈打电话给员工询问店里的情况,还打电话给丈夫说有事不回家吃晚饭,要他把冰箱里配好的菜弄给儿子吃,她还告诉丈夫那件蓝色衬衣已经熨好放在衣橱里。看到自己白白失去一个如此能干如此温顺的好妻子高云不禁悔恨万分。  晚饭吃的是西餐,这是高云有生以来吃到的最昂贵的一份西餐,他有些惶惶然也几分得意。分手时高云突然问朱盈盈:
          “刚才如果我没有认出你来你会怎么办?”
          “我会扔五十块钱给司机立刻下车,永世不再与你相见!”朱盈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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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作風小節問題到以權謀色,今又是權色交易,假道學先生越來越明目張膽。[/QUOTE]
              权钱色三位一体是所有腐败官员的共同特点,从古至今一脉相承。而且欲壑难填至死方休,其根源就在于他们误入迷途,忘了人类真正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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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朱盈盈在一间豪华餐厅宴请高云和梁天祥,同时在座的还有谢凌云、陈静梅夫妇、高云队男女庭长等十余人。坐席时朱盈盈将梁天祥请到上座,梁天祥连忙将高云拉在身边坐下。开席时朱盈盈站起身说:
                  “老鬼,你是老大哥,今天的酒席专你为接风,你先说两句开场白吧。”
                  “快别这么说,我是沾光的人!”梁天祥不冷不热地回答,说完瞟了高云一眼。高云无意间瞥了朱盈盈一眼,发现她脸颊上隐约浮起两朵羞涩的红云,高云心头不由猛然一惊:这羞红太像三十年前那少女的羞赧!高云顿时感到心里暖烘烘的。那少女的羞赧是朱盈盈第一次把高云借她看的书还给高云时突然出现的,高云当时很奇怪,回家后才知道原来那书中正夹着他梦寐以求的回信。
                  “你们快看,朱盈盈脸红了!”陈静梅也发现这个秘密,好奇地惊叫一声。这一叫让所有人的眼光统统集中到朱盈盈脸上,朱盈盈的脸唰一下红得像化了妆的新娘子一般。陈静梅在大伙看朱盈盈时望了高云一眼发现他的脸也羞得通红,不禁又指着高云叫起来:“这儿还有一个做贼心虚的呢!”弄得朱盈盈和高云又高兴又难为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后来,还是梁天祥端起酒杯为他们解了围:
                  “你们这是干什么?又不是喝他俩的喜酒。来,今天我借花献佛,为这难得的重逢、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大家一边吃一边相互打趣。他们谈得最多的永远都是过去苦难的岁月,那些逝去的无论是愉悦还是痛苦今天统统都变成欢乐的源泉。一切恰如普希金所断言的——“那逝去的将变为可爱”。吃饭时高云看见梁天祥的筷子伸向菜心盘中,连忙用自己的筷子摁住说:
                  “以前我吃肉你拦我,现在你也不准吃白菜,除非你承认‘白菜和肉一个味’!”
                  “我凭什么要承认‘白菜和肉一个味’?物以稀为贵。白菜少大家才抢白菜吃,如果都一个味还抢什么?”梁天祥一句话就把高云顶回去,“这一桌菜如果摆在那时候一年都够吃了。”
                  “是呀。”陈静梅也回忆道,“朱盈盈迁走前到我那里,正巧家里什么都没有,我只好用刚从鸡屁股里抠出来的那个鸡蛋给她开碗汤!”
                  “朱盈盈到我们队算有口福,那么好吃的野猪可吃不到了。”男庭长望着朱盈盈说。
                  “是呀,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呢!那样鲜美的野猪现在有钱也买不到。”朱盈盈说。
                  “那还不快点谢谢高云!”男庭长显然又想拿他俩的过去开心。
                  “你还记得你那封情书吗?”高云立刻和男庭长干上了。接着高云说出一件几十年前男庭长不为人知的隐私。原来男庭长下乡后暗地爱上一位农村姑娘,因为脸皮薄一直不敢说。有一次看见那姑娘独自一人在野外扯猪草,便将早已写好的情书趁姑娘不注意偷偷塞进猪草篮中,这一幕恰巧被打柴回来的高云看见。后来高云见男庭长和那位姑娘毫无进展,便私下与男庭长打趣说:‘你那封情书说不定她根本没见到,是被猪吃到肚子里去了。’”
                  “那时真的很单纯。”男庭长脸不红心不跳地坦然承认那件事。
                  “怪不得我们养的那头精怪古灵的小猪不肯长。”女庭长一听这事,立刻大声数落起来,“那头小猪就是从那位姑娘家买的,原来小猪爱上男庭长,所以赖着不肯长大!”
                  大家听了笑得个个合不拢嘴。后来不知谁提到被判刑的赖支书,大家又纷纷对他骂不绝口。这时高云突然想起朱盈盈迁户口时送了两瓶茅台酒给那个坏蛋,就对朱盈盈说:
                  “你当时要在送他的酒中掺点马尿就好了,坏人喝好酒,真便宜了他。”
                  “他也没占多大便宜。”朱盈盈说,“爸爸怕他卡我,花了一个多月的工资买回两瓶茅台,那晚我实在不甘心,偷偷将茅台换成爸爸平时喝的散装白酒。那晚我不敢在队上住也是怕赖支书万一发现是假酒带民兵来抓我。”
                  “看不出朱盈盈还是中国最早制假茅台的罪犯,我马上打电话报警!”梁天祥一边说一边假装要打电话,他那极尽夸张的神情逗得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我一直等浏阳上好户口才敢说换酒的事,害得爸爸闹了个大笑话。那段时间爸爸总说从没喝过那么好的酒,等那坛白酒喝完再去打酒时,他硬说卖酒的掺了假,差点没和卖酒的人打起来。等我说出事情原委后他才焕然大悟。这件事后来成了我们家一辈子的笑料。”朱盈盈说。
                  “怪不得朱盈盈能发大财。我们可做梦也想不出这些妙点子。”陈静梅感慨地说。
                  那天请客朱盈盈是开车去的,吃完饭已经很晚了,走出大厅时她坚持要把大家一一送回去,大家却拦着不肯让她送,僵持了一会高云说:
                  “男同胞自己走,女同胞专车护送。”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因为所有的真理都是蹩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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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不得朱盈盈能发大财。我们可做梦也想不出这些妙点子。”靈活變通,有膽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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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七、


                      又过了两天,朱盈盈约高云游岳麓山。高云于是在电话里和她约法三章:不准开车、不准戴首饰、穿普通衣服。到了约定时间朱盈盈果然素衣素面而来,在高云眼里这才是她最美的样子。朱盈盈穿一件透着暗花的浅红色衬衣和一条轻灵飘逸的天蓝色裙子,打扮得像个刚放暑假的天真烂漫的女学生,这与三十年来一直盘旋在高云心头的初恋感觉十分吻合。于是高云领着朱盈盈横穿师大校区循小路走进一片浓密幽静的枫树林,然后沿着林中蜿蜒盘曲的林间小道,踩着暗红色陈年枫叶悠悠地朝山上走去。走着走着,朱盈盈忽然停住脚步。
                      “我好像来过这儿!”朱盈盈说。
                      “和你哥哥来的吗?”高云好奇地问。
                      “不是。”
                      “和同学来的吗?”
                      “也不是,好像你带我来的。”朱盈盈一副依稀记起来的模样。
                      “不可能!”高云斩钉切铁地说,“这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和你说过很多次可就是一次也没带你来过,但是我常常梦见和你来这儿。”
                      “也许我也是梦中跟你来的吧。”朱盈盈略有所思地轻声说。甜蜜的回忆与幸福的向往交替着洋溢在她红扑扑的脸上,使她显得格外年轻美丽。
                      就这样他们仿佛徜徉在梦中一次又一次说起悠悠岁月中那些令人心跳的星星点点的往事。
                      “当初你真的爱上我了吗?”朱盈盈仰起头问高云。
                      “当然是真的,那还能有假?”高云说,“那天正巧大队开批斗会,被斗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地主婆。你和小梅她们几个新来的女知青站在一块,我一眼就看中了你,也许那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吧。”
                      “你到底看中我什么?”
                      “也许是你天真无邪的神情,也许是你看见被打的人流露出的同情,也许是你高高耸起的乳 峰洋溢出来的生命活力和女性魅力。我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反正只觉得心头一震,仿佛被一支看不见的神箭射中一般。”
                      “你第一次去我们那里玩时,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别的女孩都围着我问东问西,你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好像你是我前辈子的债主似的。”
                      “我记得你是和老鬼一起去的。我第一眼看到你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不是被箭射中而是被蜜蜂蜇一下的感觉,酸酸的麻麻的又痛又痒舒服极了。我怕你看上的是别的女孩,又怕你不是认真的,所以决定冷落你三次,如果你第四次还肯找我说话我就搭理你。”
                      “你真坏!我当时以为没指望了,心里不知道多难过呢。”
                      他们说着 说着很快来到云麓宫后的响鼓岭,高云选了块紧挨山坡边沿的大石头席地而坐。朱盈盈坐在离高云一米远的地方,坐下时本能地将双腿并拢再用裙子盖住。一阵山风袭来险些掀开裙子,吓得她连忙用双手按住,从那以后她的手再没有离开过裙子。
                      “我的信你还留着吗?”朱盈盈满怀希望地问。
                      “都烧了。”高云不无遗憾地回答,“你一走我像要爆炸一般,成天一个人躲进大山,唯恐别人提到你的名字。写完《夜莺》后我的心稍稍平静一点,痛还是痛只是不会爆炸了。我给你的信呢?”
                      “我一直留着,想你的时候偷偷拿出来读一读。特别是那些诗,我现在还能背。有一次不知听谁说你死了,我一边读信一边流泪,结果被丈夫撞见,一把火把信全烧了。为那件事我和他大吵一场,三个月没理他,后来为了孩子原谅了他。”朱盈盈说这话时眼睛依然湿漉漉的,仿佛那时流的眼泪还在眼眶里留着。
                      高云沉默了,他以前总责怪朱盈盈太薄情,现在看来薄情的人竟是自己!朱盈盈也沉默了,她还沉浸在往日的悲伤和恼怒中。过了好一会她才抬起头用充满爱与期望的眼神望着高云说:
                      “你后来还想过我吗?还为我写过诗吗?”
                      “当然想过。真爱一旦存有就永远不会消失,否则那就不是真爱而是伪爱!”高云说。接着他念了《初恋》给朱盈盈听。

                          月光吵得我睡不着
                                我叩开心扉
                                将你细细端详

                                你的微笑我读了千万遍
                                怎么也读不懂
                                你的话是火又是冰
                                瞬刻间让我经历春夏秋冬

                                我们常常用目光捉迷藏
                                把平凡的牌桌变成仙境
                                远远地隔着庭院
                                我的洞箫还在追逐你的歌声

                                记得那杯茶吗
                                你喝了一半  我一饮而尽
                                没人注意  可你的羞红
                                却照亮我一生

                        “你说的那杯茶就是你和老鬼帮我和小梅斗糍粑那回吗?”朱盈盈问。
                        “就是那杯茶。我当时喝完心里惴惴不安,我怕你生气,怕你骂我流氓。”高云说。
                        “你真傻!我怎么会生气?我看到你把我刚喝一半的茶端起来一饮而尽,喝茶时你特意转下杯子把嘴对着我刚喝过的地方,我的脸顿时被你弄得通红,心里却暖烘烘的,好像你真吻了我一样。”朱盈盈脸上不知不觉又呈现一片美丽的红潮。
                      “你真的不生气吗?”
                      “怎么不生气?我还在心里骂你:‘真没用,吻那个冷冰冰的杯子有什么味道?你就不能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吻我吗?’”
                      隔了一会,朱盈盈说出一个困扰她多年的疑问:
                      “为什么后来一直不见你发表作品?是你没写了还是什么原因?”
                      “我一直在写,但不是为了发表,我是为自己在写。你记得和《夜莺》同时发表的还有一首《大丈夫不唱催眠歌》吗?”高云说。
                      “当然记得,我现在还能背出来。”朱盈盈说完立刻如数家珍般流利地背了出来:

                            大丈夫不唱催眠歌,
                                     要唱就唱得
                                     山岭生风、江海扬波!
                                     大丈夫不唱催眠歌,
                                     要唱就唱得
                                     鬼哭狼嚎、云变星落!

                                     荆轲一唱,
                                     直唱得风萧水寒,
                                     满座壮士涕泗滂沱!
                                     东坡一唱,
                                     直唱得大江东去,
                                     千古英雄举旗挥戈!
                                     岳飞一唱,
                                     直唱得怒发冲冠,
                                     万年史册光照山河……

                                     啊!古往今来
                                     谱下多少壮曲悲歌;
                                     啊!天上人间
                                     唱裂多少雄魂英魄。
                                     看苍茫的大地,
                                     还有多少高山险壑;
                                     望飘渺的远方,
                                     还有多少激浪旋涡……

                                     大丈夫不唱催眠歌,
                                     要唱就唱得
                                     五湖四海同奏革命凯歌!
                                     大丈夫不唱催眠歌,
                                     要唱就唱得
                                     赤县神州燃遍红色圣火!

                         “就是因为这首诗,我以后再没向杂志投过一篇稿。”
                         “为什么?这首诗写得挺有气派的。”朱盈盈吃惊地说。
                         “我的原诗结尾是这样的:

                            大丈夫不唱催眠歌,
                                     要唱就唱得
                                     五湖四海同奏民主凯歌!
                                     大丈夫不唱催眠歌,
                                     要唱就唱得
                                     赤县神州燃遍自由圣火!

                     “你注意 到吗? 发表的诗中‘民主’变成了‘胜利’,‘自由’变成了‘革命’,这两个词的改变使诗人的立场从‘渴望变革歌颂民主自由’变成了‘维护现有秩序反对民主自由’。那时已是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我满以为真会有大的改变才寄出这组诗,谁知落得如此下场。那位编辑后来向我解释,说不这样改动诗就不能通过宣传部的新闻检查,他实在太喜欢那首诗。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我理解他,只是我觉得自己的作品不合时宜以后便不再投稿。因为那组诗的发表,我的处境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一是省市县文联纷纷邀请我参加各种文学活动,二是地区文联把我调去担任地区杂志的编辑。”高云说。
                      “后来怎样?”
                      “我干了三个月便辞职回了单位。”
                      “为什么?”
                      “整天和那些歌功颂德无病呻吟的文人在一起,我险些变成向疯子。我这人说不来假话,受不了拘束,自由自在惯了。”
                      朱盈盈沉默一会,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还记得那担柴吗?”
                      “什么柴?我不记得了。”
                      “就是你抖糍粑时挑去的那担好大好大的柴。那年冬天特别冷,屋檐上的冰有一尺多长。要不是你送去的那担柴,我和小梅不知道怎么熬过那个冬天。”朱盈盈说完眼光特别温暖特别明亮,仿佛那担柴烧了几十年还没燃尽,依旧在温暖她的身体、照亮她的人生。
                      午餐是在云麓宫大餐厅吃的。吃完饭朱盈盈打开钱包争着在厚厚一叠百元大钞中拿钱付账,猛然看见高云冷冷的眼神吓得连忙缩回手。
                      “约法三章还不够,要再加一条:以后和我一起你不准带钱包!我虽然请不起海鲜西餐,粗茶淡饭还请得起。你就当我们还在乡下过穷日子吧!”下山的路上高云对朱盈盈说。
                      “好吧,都听你的。”朱盈盈顺从地垂下眼帘,用一种令高云听了心跳加速想入非非的柔柔暧暧的语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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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對冤家呼之欲出,一個黨八股革命不化。好![/QUOTE]
                        维系一种体制的不是某些人,不是某个政党,而是使那种体制得以存在的文化,改革旧体制首先就要改革那种文化,因此新闻自由成了所有改革的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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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个月里高云和朱盈盈还单独见过几次面,他们把分别后各自的经历事无巨细地统统告诉对方,他们的感情依然像三十年前那么纯真,他们的手依然没有碰触过,他们沉浸在彼此生活的喜悦中,也分担着彼此生活的烦恼与忧伤。高云得知朱盈盈的丈夫是她哥哥的同学,比她大三岁,在离她村庄不远的矿山当矿工,一直默默追她五年。朱盈盈二十六岁才答应嫁给他。婚后两人一起回长沙,从摆地摊开始一直干到拥有数百万资产。用朱盈盈的话说他就像算盘下面的珠子,拨一下动一下,一是一说一不二。她儿子很争气,一年时间便从算盘下部珠子跃升为算盘上部珠子,明年就能像她一样成为拨动算盘的手指了。朱盈盈没有雄心壮志,只想把自己辛苦挣下的产业平稳传给儿子和女儿。她丈夫已经年过半百,唯一的爱好就是打麻将。他曾多次创下连续打三天三夜晕倒后送医院抢救的记录。高云也告诉朱盈盈自己三十五岁才结婚,在家里妻子是船长他是水手,船出海他是船长妻子是水手。女儿则是他们精心护送的白雪公主,也是他和妻子唯一的共同话题和永远的动力。
                            此外他们也和知青频频聚会,一同帮助过生病或去世知青与知青家属。最让他们难过的是陈静梅的丈夫铁算盘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患急性肾病去世,好在他们的儿子和女儿已经成家立业,无须陈静梅操心。朱盈盈看到陈静梅孤身一人立刻为她张罗介绍对象。虽然朱盈盈的红娘没有做成,两年后陈静梅终于找到自己完美的归宿。新丈夫是陈静梅的同班同学,初中时就暗恋上她。初中毕业他随学校下放到江永,恢复高考后首批被北京一所著名大学录取。后来以社会学博士留校任教,八九学潮中因支持学运被判刑五年,出狱后在长沙定王台开一家书店,年过半百依然是童子身。后来在同学撮合下张博士终于和陈静梅走到一块,演绎一出才子佳人喜结良缘的人间喜剧。喝喜酒时梁天祥高云朱盈盈都去了,郴州江永两地下放知青七八十人欢聚一堂大大热闹一番。
                            在陈静梅结婚庆典上,高云不知是因为陈静梅有了好归宿而为自己无望的初恋黯然神伤,还是酒桌上朱盈盈频频投来关切而焦急的目光触动他心中的隐痛,酒宴散后高云叫住朱盈盈约她晚上在天心公园见面。朱盈盈踌躇了一下,看到高云失望的样子勉强答应下来。她说她从未晚上十点后回家,高云说那就早点出来,她说不行她要伺候父子三人吃饭收拾厨房后才能出来,他们最终约定八点见。高云七点半就到了,朱盈盈是八点十分到的。
                            朱盈盈穿一条素雅的连衣裙,这条紧身连衣裙将她丰盈的身姿衬托得淋漓尽致,在高云眼里朱盈盈就像突然从《聊斋》里冒出来的美丽多情的狐仙。他们在一张花丛掩映的双人石凳上坐下。坐下时高云紧紧挨着朱盈盈丰盈的腰身,朱盈盈想往旁边让无奈石凳太窄,只好坐着没动。看得出她很紧张,不时朝四周张望。树丛很密,十米开外隐约有对情侣正旁若无人地将嘴和身子紧紧粘在一起,朱盈盈立刻不屑地扭转头,仿佛那两人正在干一件不堪入目的丑事。
                            聊了几句酒宴上的琐事,朱盈盈突然抬起头望着高云问:“听你们队上的知青说你有些花心,和黄鹂谈过又和段乔谈,有这回事吗?”高云一听猛地站起身想离开,看见朱盈盈沮丧地低头坐着一动没动又愣住了。
                            “是别人说的,我只是问问。”朱盈盈声音里满是委屈,“我要真认为你花心还会和你坐在这里吗?”
                            于是高云又坐下来,这一次他离朱盈盈远一点,半边身子悬空坐着。接着高云叙述了自己和黄鹂段乔的交往经过。朱盈盈听完后不断为段乔的不幸感叹。后来高云又讲了自己和李芸的事,这次朱盈盈半天没有回应,把头埋得深深的仿佛经历者是她自己似的。只有与陈静梅的秘密高云始终守口如瓶没透一丝口风,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想深究其中的原因,他知道心灵总有些秘密是大脑永远无法知晓的。看到朱盈盈低着头很久不说话,高云朝她身边挤了挤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接着问她:
                            “你除了和你丈夫,还和别的男人有过肉体接触吗?”
                            “没有,除开赖色鬼别的男人谁也没碰过我!”朱盈盈说。听到这话高云的心不知为何急促跳动了几下,他突然产生一种想拥抱她的冲动很快又控制住了,他担心他和陈静梅曾经的尴尬重演。可他又不甘心就此作罢,总想再做点什么,为她也为自己。
                            “你达到过高潮吗?”高云突然问。
                            “什么高潮?”朱盈盈见高云没有回答,着急地连声追问,“你说清楚呀!什么高潮?”
                            “就是你和你男人做那个事时的感觉。”高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
                            “还有什么感觉?做完就睡呗。”
                            “每次做完是你先睡着还是他先睡着?”
                            “当然是他先睡着。”
                            “每次他插入后有多长时间?”
                            “你问这干什么?好丢人的。很快,一下子就没了。”
                            “你睡不着怎么办?”
                            “自己用手摸,摸着摸着就睡着了。”朱盈盈说这话时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种怜惜之情不知不觉浮上高云的心头。
                            “那你还是处女!”高云十分肯定地说。
                            “你瞎扯什么,我儿女都生了怎么还是处女?”朱盈盈说。
                            “传统的处女是指女人没被男人阴茎戳破处女膜。现在西方有一种性学理论认为没达到性高潮的女人都是处女。”
                            “达不达到性高潮对女人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完美的性生活能使女人更健康更年轻。有人甚至还说:只有达到性高潮的女人才算真正的女人。”这时高云被内心深处一个模糊的声音震憾了:“我一定要让她成为真正的女人!”
                            “老都老了,还想那些干什么。每个人都要安于自己的命运。”朱盈盈深深叹口气说。
                            “不!命运就是用来被挑战的!”高云一把握住朱盈盈的手激动地说。朱盈盈挣了两下没挣脱只好低着头把手留在高云火热的掌握中,高云看不见她的脸但从她手的颤抖与炽热程度知道一定已经臊得火烧一样。
                            “这样不道德。”朱盈盈的声音很小很轻,高云听起来却很响很重。
                            “什么是道德?道德是善,善就是为自己和他人带来快乐。雪莱说过:道德中最大的秘密就是爱。只有爱才能给自己和他人带来快乐,而只有快乐才能使人类进化而非倒退,人类除此之外所有生存目的都是伪善的。我只想让你得到快乐,绝不会伤害任何人,一种没有受害者的行为根本无所谓道德不道德。”
                            “我们都是有老公老婆的人,我不想当第三者。”朱盈盈怯生生地说。
                            “我们相爱在先,他们才是第三者!”高云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朱盈盈一听这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婚姻毕竟受法律保护,我不想做不道德的事。”朱盈盈说。
                            “不道德的是不公正的社会!是那个荒唐的时代!如果不是赖色鬼,如果我们身处一个和谐的法治社会,还不早像童话里说的:结婚生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早说法律保护个人隐私,我们这点小小的秘密应该也在法律保护范围之内。”高云越说越激动,张开双臂将朱盈盈紧紧搂在怀里。
                            “别,别这样!我怕。”朱盈盈颤抖着身子用一种可怜兮兮的口气央求高云。
                            “就吻一下好吗?也算给我们的初恋一个交代。”高云同样也用乞求的语气央求朱盈盈。
                            “就一次!”朱盈盈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脸烫得几乎快要燃烧。高云不等她再说话立刻用微微张开的嘴唇紧紧贴上她发烫的嘴唇。当他想用自己灵巧的舌头去扑捉她的舌头时却发现她紧闭着嘴,无论怎样努力他的舌头也只能穿过她薄薄的嘴唇挡在坚硬的牙墙外。高云心有不甘,用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衣服掀开乳罩开始忘情地抚摸起她依旧如同少女般柔滑挺拔的乳房,当他的手触到她渐渐坚挺起来的乳头时朱盈盈猛一下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裳低着头一声不吭离开了,丢下目瞪口呆的高云独自坐在那儿发愣。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因为所有的真理都是蹩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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