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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雲君,我記得是因為我要把原文複印放大看,看的時候我順便把注意地方做記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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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OTE][b]下面引用由[u]冰云[/u]发表的内容:[/b]


      我也看出来,可是等我再去找出错打字,找不到了。[/QUOTE]
      谢谢你的关心,还望你多多挑刺。那个错处我已经更正了。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因为所有的真理都是蹩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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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OTE][b]下面引用由[u]蕭振[/u]发表的内容:[/b]

        拜讀大作十五!
        當年很多英雄事蹟值得商榷,真是“樹”起來的。[/QUOTE]
        所有“树”出来的英雄都是值得怀疑的,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年代都一样。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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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偷梨事件发生后翠竹坡的“拉练”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孙石生和梁天祥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形势的发展对他们的工作十分有利。首先是农场的农工开始闹着要回城。他们原本是当工人招来的,到农场后发现自己和下放知青差不多,所以宁愿给梁天祥当眼线也不愿去讨好农场领导。有了内线的梁天祥和孙石生干起“活”来更是如鱼得水,连续几个月都是十拿十稳没出过一点纰漏。特别是有次把保卫科长整了以后,更没人敢小觑这伙梁山贼寇了。
            那天高云梁天祥孙石生一起去赶圩,路过农场时看见扬言要扁死梁天祥的保卫科长正带着妻儿迎面从马路上走过来。梁天祥朝高云和孙石生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成散兵状拉开距离,本来马路很宽他们拉开距离后已容不下六人并排了,梁天祥趁机故意撞向保卫科长,保卫科长被撞后破口大骂:
            “你是哪来的二流子?小心我把你抓到保卫科去?”
            “我是地狱来的你的爷爷!”梁天祥大声回敬道,“你神气什么?今天你当官,保不住明天就下台。”
            保卫科长一看来者不善,望了望四周想找几个帮手,认识梁天祥的农工知道他们在寻事赶快走开了,留下保卫科长一家孤零零面对他们三条大汉。
            “我就是你要扁死的老鬼,我今天就是来让你扁的。不过敬告你一句,要就一下扁死,扁不死我一把火烧了你的房子,打不了坐几年牢,坐牢还能吃饱饭。”梁天祥眼睛直瞪着他声色俱厉地说。保卫科长一下愣住了,一米八的个头居然开始瑟瑟发抖。他们于是扬长而去,保卫科长从此再也不去管翠竹坡的事了。
            与此同时高云的伐木计划也进行得有声有色,他砍回来的杉树樟树已经锯成板做箱子卖了好几个,这些钱大大缓解了知青大院的财政压力,使知青大院里每一位知青都能过上比当地村民更好的生活。而且他们还时不时接济一下那些生病的村民,久而久之村民已不再畏惧鬼屋,在有些人心里它居然还是一块小小的福地呢!
            不过很快一场灾难就降临到知青大院。
            那晚,当孙石生匆匆忙忙带着两个小兄弟手持铁棍砍刀赶到知青大院时,梁天祥因母亲生病回家去了,谢凌云也一起去长沙疗养,只有高云一人在守屋。公社打击乱砍乱伐的运动已开展一段时间,刘部长亲自带领工作组在大队督促,别的生产队已经抄了几家。孙石生听说大队今晚要来知青大院抄家所以叫人来帮忙。
            “不用他们,你叫他们回去,人多了反而麻烦。”高云对孙石生说。
            “人少了被他们抢走木料怎么办?”孙石生显然很不乐意。
            “这事只能靠智慧不能靠蛮力,走一步看一步吧。”高云说。梁天祥临走时再三嘱咐孙石生要听高云的,不能莽撞,于是他把那两人叫走了。天完全黑下来时公社武装部刘部长气势汹汹地带着三十几个背枪的民兵大呼小叫地闯进了大院。
            “谁是梁天祥?听说你这里盗砍窝藏了很多非法得来的木料!”刘部长高声喊道。
          高云迎上前去自报家门并说了梁天祥的的去向,然后说:“刘部长,说话可要有凭据,不能乱冤枉好人。”
            “谁没有凭据?我们有很多举报!”刘部长狠狠瞪了高云一眼说。
            “举报内容是否如实你核查过吗?”高云毫无惧色据理力争。
            “今天就是来核实的!我有县里红头文件又有群众举报,还奈你们这几个知马子不成?”刘部长说着说着恼怒起来,大声呵斥手下人四处搜。这时高云才注意到来的民兵都是些陌生面孔,只有大队民兵营长和梁天祥队的队长是熟人,民兵营长一直默不作声,队长更是蜷缩在队伍后面。看来本大队的民兵要么和知青关系好,要么不敢得罪知青,尤其怕得罪会打汗拳的梁天祥。孙石生看见他们把木条和木板纷纷往车上装一下急了,一边骂着“土匪抢东西”一边上前阻拦,只见刘部长使了个眼色,立马上去两个彪形大汉抓住孙石生的双臂,任他怎么挣扎谩骂就是不松手。眼看木料就要拖到公社去了,高云灵机一动对刘部长说:
            “老鬼房间里还有两个做好了的箱子你敢拿吗?”
            刘部长正在兴头上根本来不及思考便说:“我有什么不敢?去他房里搜!”立刻就有几个民兵冲进梁天祥屋里,高云也跟了进去,并对其中一人说:“楼上还有。”那人想也没想就到楼上去背了一口已经钉好箱扣准备卖的箱子。等车子装好大家准备离开大院的时候,高云忽然环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大声地说:
            “大家今天都在场,刘部长不但非法抢走知青花钱买来的木料,还趁主人不在家时非法私闯民宅,抢走私人财物,等梁天祥回来他肯定要上告的,以后请大家为我们知青主持公道!”
            刘部长一听愣住了,犹疑了一会最后对队长说:“这些木料暂时就放在你们队,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 说完带着队伍走了。
            过了几天梁天祥一回,立刻和高云两人一起去大队找刘部长。孙石生想要跟去,梁天祥说:“又不去打架,你跟着干什么?”一到大队部,刘队长正在会议室主持会议,梁天祥二话没说径直走进去对刘部长说:
            “你打击乱砍乱伐怎么跑到我家里抢东西?你抢走的那个箱子里我放了一百五十块钱和五十八斤粮票,你看这事怎么办?再说那些木料很多是知青放在那里要我做木箱的,别人如果问我要我也会带来找你的。”
            刘部长想要发作,看见梁天祥和高云毫无惧色,一时没了主意。梁天祥接着又说:“如果你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我只好去找县里,我想最好还是在基层解决,免得影响你的前程。”刘部长阴沉着脸不答腔,转身对开会的人说:“今天会就开在这里。”说完就想开溜,梁天祥和高云寸步不离地紧紧跟着他,他一见甩不掉只好说过几天再给答复。结果他走了以后再也不来大队了,梁天祥和高云又去公社找过也没找着。又过了几天还是没音信,梁天祥去找队长,队长说没接到通知不知道怎么办。木料有刘老汉白天黑夜守着一块板子也没丢,梁天祥就对队长说:“你去告诉刘部长就说我们要砸门了,看他怎么说。”队长风急火急地跑到公社去找刘部长,刘部长既没说让他们砸门也没说不让他们砸门。梁天祥听了马上砸开门喊大家一起将木料搬回了知青大院,后来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通过这件事高云第一次看到了智慧的无穷威力。母亲从小教导他要讲道理,不能动不动使用暴力。如今他更深深地体会到:暴力只能摧毁人的肉体,对人的精神毫无作用,更多的时候反而会使人的精神更坚强,所以老子才说:“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高云相信崇尚暴力的人都是因为缺乏智慧,一个人越是崇尚智慧就会越加厌恶暴力。暴力通常与恶与丑连襟,智慧才是善与美的温床。暴力即使能赶走恶与丑,善与美也会一同消失;暴力即使能带来善与美,恶与丑也会随之同来。用暴力手段反抗暴政虽然十分奏效,但胜利者往往容易变成新的暴君,因此只有理性的非暴力手段才是终结暴政的唯一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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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谢凌云用源于崇尚自然的天性来解释高云对大山的热爱,高云想了一下觉得谢凌云的话虽然对却并没有解决问题。热爱大山和崇尚自然本就是同一个意思,这种说法不过是同语重复。人的天性初生时大同小异,是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才渐渐呈现出差异。高云想了很久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那就是他从小到大受到的社会歧视。小学时成绩好又是班长的他未能第一批入队,中学时品学双优的他既入不了团也无缘升入高中,下乡后只能和地富子弟一起受训而无权参加贫下中农大会。长久的歧视使他渐渐对社会产生一种恐惧与厌恶,总想逃离人群远离世俗的喧嚣。而大山恰像母亲一样敞开双臂欢迎他,为他排解孤独与忧伤。于是他常常跑到大山深处的一处幽静的小水塘边流连忘返。那座小水塘被村民称作‘鬼塘’,因为那里先后淹死了一对父女,村民们谈‘塘’色变宁愿绕道几里路也不敢从水塘边经过,正是由于它出奇的幽静使爱山如命的高云常常在池塘边沉思冥想。据说那父亲是土改时忍受不了毒打投塘自尽的,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却是被四清工作队队长奸污后追随父亲长眠塘底。对此高云毫无惧色,他相信即使有冤鬼也不会加害他这个牛鬼蛇神的嫡系子孙。高云有时不禁想入非非,如果妙龄少女央求他把她的遗骸移植他处,他定然会不辱使命,兴许他们之间还能演绎一场“人鬼情未了”的新传奇呢!
              自从因收枪无端被打以及朱盈盈不辞而别这双重打击降临到身上后,有天高云从早到晚安安静静地躺在水塘边,头枕着一块黑色陨石,手握着锋利的柴刀,他想如果他用刀在手腕上轻轻一抹会怎么样呢?
              他心中的烦闷肯定会欣喜若狂,仿佛濒死的人看到希望:“哦,去吧,去吧,向神圣的天国迈进!那儿没有金钱和权势,没有刺心的屈辱和骇人的贫困,有的只是湛蓝色夜的幄帐、无边的空虚和永恒的平静……呵,去吧,快快启程,抛开这个累赘、这个愚笨的生命!”
                他心中的欢乐会踌躇一下,随即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因为嫉妒之火正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别再眷恋了,去死吧,趁着在人世的泥沼里还陷得不深。既然人生如此坎坷,理想又那么渺茫,选择这条路……也许、也许倒是一条捷径……”
              唯有他心中的痛苦却会带着往日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期待声色俱厉地叱责他:“扔掉你的刀,懦夫!你应该生存。难道我忠实地伺候你,就为了看着你用这把刀结束自己的生命?难道对那些爱过你的人,你的报答就是再用这把血淋淋的刀去伤害他们的心灵?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生命当成卑微的私有财产?它应该是旱季里的一滴雨、黑夜中的一颗星!”…………
            接着高云又想如果他就这么永远躺下去会怎么样呢?是的,他会像时间长河里一个瞬间破灭的水泡,不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熟人朋友会淡忘他,亲人也会慢慢淡忘,只有大山不会抛弃他!他会化为尘土和大山融为一体,他会变成水、变成泥,滋润身下的小草。小草长大开花,他又会变成芳香、变成金子的光芒……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一阵温暖,死亡也不再显得么那面目狰狞了。想着想着生与死突然在他眼前渐渐合二为一变得难解难分:时间绵绵不绝、万物生生不息,永恒不灭的物质在形状各异色彩斑斓的万千形态中循环往复无尽无终……
              夜色降临时,高云猛然将垫在头下的那块黑色陨石扔向塘中,听到一声清脆的“嘣咚”声后他顿时感到异常轻松,仿佛他的肉体已经投向那黑暗的深潭,留下的是他永不死亡的精魂!那天晚上,他再次梦到痛苦时,早已没有了过去的悲戚悲催与伤心惨目,而是感到有几分久违的亲切。在他心里痛苦已不再是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的巨形磐石,反倒像一块块正在为他垒筑幸福大厦的棱角剔透的青色砖块。醒来时他赶快把梦境中浮现脑海的几行诗记了下来:

                         痛苦呵,
                               我忠实的侍从!
                               跟随我吧,
                               度过这平凡的一生。
                               假若没有你,
                               我的生命只是一瞬;
                               因为有了你,
                               我的生命才这么无始无终……

              高云对大山的热爱渐渐到了痴迷的程度,别人逛街市、逛圩场,喝酒打扑克找女人,高云却一个人拿本书带支箫在大山一待就是一整天。没有忧愁没有烦恼,只有无尽的快乐与宁静。生产队放牛是件烦心事,三十几头牛两个人赶进大山看,牛丢了晚上还得去找,又累又饿又渴简直像受刑,给最高工分还是没人肯看只好一人一天轮班来。高云长期揽下看牛的活后,竟然人人都争着去放牛,前提是必须有高云在。高云能把牛看得出神入化,一是由于对大山的热爱,二是由于对牛的热爱,因为爱便有了熟悉。他先是和头牛建立起相互尊重的关系,从不轻易鞭打头牛,再就是降服几头特别顽劣的猛牛。水牛皮厚不怕石头砸,高云就做了副弹弓,再顽劣的水牛挨了几弹便不敢造次了。牛群很喜欢听高云的笛声,只要高云的笛声在哪里吹,牛群就会乖乖地围在笛声四周静静地啃草。况且高云对大山了如指掌,牛群跟着他总能吃上肥美的牧草,再也不四处乱跑。
              还有一件人人谈虎色变的苦差。生产队为了增加副业收入在三十几里外的大山买了一片杉树,砍伐下来等树稍稍干一点就地打棺材。高云下去的时候已经弄了好几年,在那里守木材成了全队社员最头痛的事,没办法也只有男人轮班。高云轮了一次后提出给他一个半人的工分自己一个人守,全队社员立刻欣然应允。于是方圆三十四里范围内便只剩下高云孤零零一个人守着那十几副尚未出售的空棺材,一到深夜只听见空棺材噼噼啪啪响起木材的干裂声,高云却自得其乐读书吹笛抚箫当起了山大王。两个月的时间里,高云尽情享受着大山给他的关爱与款待,尽情体验着“坐看云起时”的欣喜和“相看两不厌”的甜蜜。
              在大山里他曾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一次是他采野果时劈面撞见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野猪,相隔只有十余步,当时双方都愣住了。高云没有跑也没有动,眼睛死死盯着野猪的眼睛,对视了约半分钟野猪终于转身离开。等野猪走后高云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全被汗水浸湿了。他细细分析一下当时自己的状况,他发现是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的尊严挽救了他的生命。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我是人我绝不能在畜生面前退缩!就是这个念头支撑着他久久地和凶猛的野猪对视,即使死也绝不倒下!后来结婚有了女儿,他把教育女儿的第一要义放在培养她的自尊心上,后来女儿的成长证明了他这种教育理念的正确。
              还有一次是在采蘑菇时突然与一条一米多高的眼镜蛇不期而遇,这次只有短短五六步,同样也是眼睛的对视——意志的较量。最终还是人的尊严占了上风,眼镜蛇对视了一会收起长长的信子低下高高昂起的身躯匍匐着钻进了草丛。从那以后高云的胆子更大了,有一次村里一个年轻人暴病身亡,坟茔立在一片闹鬼的乱石岗,埋完后第二天大家用一只肥鹅打赌谁敢在坟头呆一夜。高云立刻欣然前往,为了维护打赌的公正防止作弊,有几个村民甚至在乱石岗外蹲守了一夜。后来这只肥鹅让知青大院十余人美美地吃了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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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讀大作十六、十七!
              一處商榷:
                “大家今天都在场,刘部长不但非法抢走知青花钱买来的木料,还趁主人不在家时非法私闯民宅,抢走私人财物,等梁天祥回来他肯定要上告的,以后请大家为我们知青主持公道!”
              私闯民宅,抢私人财物在當年普通得像吃鹽,用在此處有高抬外還有脫節之慮。恕我直言,謹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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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OTE][b]下面引用由[u]蕭振[/u]发表的内容:[/b]

                拜讀大作十六、十七!
                一處商榷:
                  “大家今天都在场,刘部长不但非法抢走知青花钱买来的木料,还趁主人不在家时非法私闯民宅,抢走私人财物,等梁天祥回来他肯定要上告的,以后请大家为我们知青主持公道!...[/QUOTE]
                你的意见很正确,我马上酌情修改。谢谢你的批评!还望你多提意见。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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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云对翠竹坡和睦融洽的知青关系一直心存羡慕与妒忌。他亲历了知青大院从兴盛到衰落的全过程,也阅遍了大院里每一位知青的情路历程与生活轨迹。他从未看见他们争执与争吵,更别说大打出手了。与之相比高云队知青关系却大相径庭,这不禁让高云感慨良多。高云队知青人数与梁天祥队大致相同,男女比例也一样。起初高云以为是缺少梁天祥和陈静梅那样的核心人物,仔细想想又并非如此。高云队也有两位心地善良热情助人的大哥大姐级人物,正是因为有了他俩,高云队所有知青才会义无反顾地拆毁七星灶吃起大锅饭。这情形颇有点类似58年席卷全国的办食堂吃大锅饭热潮。谁曾料到,正是这种生活方式毁了他们原本的快乐与亲密!
                    高云队原有分属不同下放时段的三个知青小组和两个单干户,后来大家头脑一热把各自的锅碗瓢盆凑一块组成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他们以无记名投票方式选出大家庭的家长——男女庭长各一名,再由庭长分派工作。生产队分得的粮食红薯茶油猪肉花生等等食物统一入库,吃多吃少按需分配。此外每人每月上缴两元统一购买生活必需品。刚下放的知青每人每月有二十九斤平价粮和五元补助,除上缴和购买粮食还能余下一两块零花。下放满一年的知青没了补助却则能凭工分从生产队分得食物与现金。男知青负责打柴种菜赶圩挑粮,女知青负责洗衣做饭养鸡养鸭,他们还养了头十斤重的猪仔。干活时十几个人一路高歌一路笑,早请示晚汇报也同样排着整齐的队列,羡煞了其他各队的知青,纷纷列队前来学习取经。这给了他们极大鼓舞,一致决定要在两年内将该模式推向全国。
                    高云队十二名知青统统住进了投塘父女那幢青砖碧瓦房,楼上两间分别为男女寝室,楼下客厅兼餐厅,旁边偏房煮饭养猪养鸡。他们还在客厅墙上贴满形形色色的决心书,纷纷表态十年内不考虑个人问题。唯有高云的决心书差强人意:“我保证不建好新农村绝不在乡下结婚生子。”
                    “好你个布娃娃!你这点小九九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梁天祥一看高云的决心书就说,“你知道新农村建不好,所以不想在农村结婚,可你没保证不去城里结……”
                  高云不待梁天祥说完一把捂住他的嘴说:“他们昨晚还说我的保证有问题,被我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你可别在这节外生枝呀!”听高云这么一说,梁天祥才住了嘴。过了一会高云问梁天祥为什么不学他们桃园经验。
                    “我们蛮好的为什么要改?”梁天祥回答,“‘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我们那是桃花源的自然形态,不像你们这种非自然的共产主义模式。”
                    最让高云队知青引以为荣的是县知青办得知情况马上将他们树作典型,号召全县知青学习他们扎根农村的新经验。知青办的人还隔三差五来蹲点,他们说得最多的是那扇连接男女寝室的门,因为他们每次都发现那张门是个摆设,女知青压根儿就没关过,更别说从里面拴上了。知青办的人不止一次在小组会上语重心长地说:
                    “你们都是大人了,男女间要有分寸,千万别像有的大队那样弄大肚子给知青办惹麻烦。”接着他们说起男知青弄大女知青肚子一走了之的事,后来那个女知青天天挺着大肚子到知青办寻死觅活,没办法知青办只好出面找医院帮她坠胎。
                    可是,无论知青办的人说多少次,女知青们就是置若罔闻,知青办的人来时她们把门关一关,知青办的人一走依然又是涛声依旧。她们总觉得一关上那扇门,就感到苦闷孤独恐惧傍徨。久而久之她们只有在男寝室灯光映照下才能安然入睡。高云的床正对那扇门,对关门一事他很纠结。开着门他能清晰闻到女知青醉人的体香,听到她们快乐的嬉闹声;不关门他又担心万一出事他便是第一嫌疑人。经过再三考虑有一天晚上他终于走进女寝室要求她们每晚必须闩门。
                    “布娃娃也知道怕丑!”女同胞们突然爆发出的一阵哄笑使高云的脸顿时红得像包公,接着一位年龄稍大的女知青居然还对高云动手动脚,吓得他只好落荒而逃。从那以后高云再也不管那扇门是开还是关了。
                    好景不长,高云队知青间的矛盾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开始暴露。以大个子为首的四名出生好的知青,越来越特立独行:不是打柴装病,就是干家务活开溜,那个做木手枪的男知青还将大伙打的柴偷去送情人。后来大家在庭长主持下将各项工作量化到人,这种办法又勉强维持了几个月。但是分配养猪让猪挨饿、分配弄饭让人挨饿的事还是时有发生。最后,矛盾终于爆发了。
                    那天高云和几位勤勉的知青带上煮熟的红薯上山打柴,傍晚回家只见家里冷冷清清,中午吃过的碗筷扔了一桌。分配弄饭的两人不见踪影,两个装病的干脆在家睡大觉。高云他们一气之下决定不煮他们的饭菜,等高云他们吃完饭收拾好碗筷,那四人才陆续到厨房找饭吃,接着气鼓鼓地走了。第二天轮到另两人弄饭,热腾腾的饭菜上桌时那四个懒人早早坐在了饭桌旁。这时,男庭长开始发言了:
                    “大家既然一起吃饭就要自觉,分配的任务一定得完成。如果大家觉得我这个家长没当好可以重新选。”
                    “我也可以让贤,如果要我们当这个家长大家都要守纪律。我提议以后不干家务的不准吃饭。”女庭长立刻附和道。
                    “那不行!我的粮食和分配的东西都在一起,一次两次没做事也不能克扣!”这时大个子突然站起来大声说。他已年过三十,人高马大脾气暴躁,他显然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你凭什么可以剥削别人?”高云毫不客气地说。
                    “你这个地主狗崽子,哪轮得上你说话?我警告你:只准你老老实实,不准你乱说乱动!”大个子立刻朝高云骂了起来。
                    “你出身好有什么?还不是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三十岁都娶不到老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高云不气不恼地回答,他知道大个子最忌讳别人说他找不到老婆,为这事没少打过人。
                    大个子气势汹汹地猛一下冲到高云面前,高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冷峻地看着大个子的表演,仿佛这事于己无关似的。不过在这之前高云已经用眼角瞄了一下放在墙角的柴刀,这不经意的动作被大个子看在眼里,他高高举起拳头立刻停在半空中。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布娃娃何以会变得像电影里的革命烈士那样沉着冷静视死如归。大个子犹豫了一会,捏紧的拳头顺势将满桌子饭菜全都扫到地上。这时很少生气的男庭长索性将桌子一掀,大叫一声:
                    “分家!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了!”
                    于是在两位庭长主持下刚过完一岁生日的大家庭宣告解体。那头养了一年的猪称了称才二十四斤,恰好每人两斤。女庭长提议给农民家养,杀猪时还二十四斤肉,提议很快得到通过。一年后那猪长到两百多斤。大公鸡宰了吃分手饭。六只正生蛋的母鸡拈阄两人分一只,高云、两位庭长和一名女知青组成新小组,两只鸡继续生蛋孵小鸡。没能组成小组的只好将母鸡一分为二杀了吃肉。
                    大个子知青招工后年近四十才娶了位哑巴,结婚后经常酒醉醺醺,动不动就打老婆。哑巴老婆不堪忍受带着小孩远走他乡,孤苦伶仃的他最终醉死荒郊野外。生产队的社员听说后都说他是遭报应,因为他们忘不了大个子当民兵排长时将庙里的菩萨扛到晒谷坪当靶子练兵的情形。他要么让大家手持梭镖站一排朝菩萨身上乱戳,要么让大家远远朝菩萨扔假手榴弹。弄得很多社员绕开晒谷坪走,不忍目睹菩萨百孔千疮的惨状。一些地富子弟也记得大个子怎样半夜三更偷走他们笼里的鸡鸭,害得他们每晚只能把鸡鸭拎进睡房相伴而眠。





                  [ 这个贴子最后由湖湘思者在1/22/2013 1:06:08 AM编辑过 ]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因为所有的真理都是蹩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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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OTE][b]下面引用由[u]蕭振[/u]发表的内容:[/b]

                    拜讀大作十六、十七!
                    一處商榷:
                      “大家今天都在场,刘部长不但非法抢走知青花钱买来的木料,还趁主人不在家时非法私闯民宅,抢走私人财物,等梁天祥回来他肯定要上告的,以后请大家为我们知青主持公道!...[/QUOTE]

                    我这样改了一下,不知可否?
                    “你们都看到了,今天拿走的这些木料都是知青花钱买的,有人还趁梁天祥不在家跑到他楼上翻箱倒柜,梁天祥回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刘部长,以后你可要为今天的事负责!”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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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读大作十八!
                      人之初,性自私。公社化和共产主义是证明,本節大家庭又再次证明。或者社会资本主义、资本社会主义,又或再创一个新主义才适合人类。
                      谢谢海涵!改动很好。
                      美华文学论坛感谢您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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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OTE][b]下面引用由[u]蕭振[/u]发表的内容:[/b]

                        拜读大作十八!
                        人之初,性自私。公社化和共产主义是证明,本節大家庭又再次证明。或者社会资本主义、资本社会主义,又或再创一个新主义才适合人类。
                        谢谢海涵!改动很好。[/QUOTE]
                        再次感谢先生的关心与帮助!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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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宋朝诗人方岳曾在诗中说:“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有人说这是毫无依据的弥天大谎,有人说这是悲观厌世的危言耸听。高云却认为这恰恰是切中要害的至理名言!它不但符合人类物质生活的现实,同时也符合人类精神生活的现实。意识到快乐总是短暂的对一个人来说并非灭顶之灾,而是人性的一种升华。如果人生的快乐一场又一场接踵而至,带来的绝非人类梦寐以求的幸福,而只能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无聊与乏味,因为真正的幸福必须由痛苦来铺垫,痛苦就像砖块,快乐则是粘合剂,人类精神世界的幸福大厦则是由它们一层层共同垒砌而成。
                            果不其然,翠竹坡的知青们很快就遭遇到一场异常严酷的寒潮。那场寒潮是由于县里修建一座史无前例空前绝后的水库带来的。说它史无前例空前绝后不是因为水库大坝雄伟高大,也不是因为水库库容惊世骇俗,而是因为修建大坝的方式原始、野蛮、严重违背科学规律。人类社会的航船已经驶入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谁会料到在神州大地上居然还有人采用几千年前最原始的方式修建一座现代中型水库!在枪和行政命令的驱使下成千上万人用锄头扁担没日没夜地移山填坝,一台老旧的履带式推土机便是整个大坝的夯压工具,时间仓促得刚够一个孕妇十月怀胎生下她可爱的小宝宝。难怪这人类的耻辱会惹得老天爷动怒,活生生用一场大雨把眼看就要落成的大坝冲刷得干干净净,连带大坝下那座几十米高的小山和勤勤恳恳碾压了几百天的老旧的推土机。事后高云想找一点残片留着纪念,可是沿途找了几十里连一块完整的残片也没找到,只看见一些倒塌的房屋和新垒的坟茔。高云还想调查一下修水库期间非正常死亡人员的准确人数,可是翻遍了所有资料、文件、新闻报道,到处只见一片莺歌燕舞欣欣向荣盛世祥和的景象……只有当夜深人静高云偶尔想起那六十天地狱般生活时,那些冻死、累死、病死、土石压死、雷电击死、自缢身亡者的身影才会频频在他脑海闪现,扰乱他宁静的心灵。
                            高云和梁天祥是在大坝冲垮前上的水库工地。他们本来可以不去修水库,梁天祥到医院用别人的尿液开了一张肾病证明,高云则用一枚铜钱贴在后背换来一张“体内有异物”的X光片。关于搞假病退回城的事,高云和梁天祥讨论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在有人成功回城后。但他们的意见空前一致:绝不做那种有污自我形象的事!凭他们的智商和胆魄他们相信自己肯定能成功,但那是他们的自尊所不能容忍的。他们看到过一位女知青为了回城装疯,后来也确实回城了,但回城不久就真的疯了。还有吞锡纸片、吞硬币、吞小剪刀的什么人都有,有的因此致残,有的后半辈郁郁寡欢始终抬不起头来。高云和梁天祥觉得靠丧失尊严获取的解放并非真正的解放,因为真正的解放首先是心灵的解放,一个迷失了自我的人走到哪里也是个任人摆布的奴隶!
                            那一年修水库成了高云所在县压倒一切的政治运动,谁与之对抗不管是党员还是贫农立马就会沦为阶级敌人,轻则在生产队批斗,重则抓到公社集中培训,培训的项目五花八门,蹲马步、关黑屋、坐飞机、从早到晚不吃不喝面壁思过等等应有尽有。如果你同意上水库工地则天大的问题都可以不予追究。知青自然也不能避免,有些队还动用民兵用枪押着社员和知青上工地的。知青大院最先去的是铁算盘,他听说每天有三毛钱补助,十天吃一次肉,在队上可拿最高工分就第一批报名,干完三个月一天也不愿再呆在那里,趁每人三个月一轮换的机会下来后死也不去了。他说起那里像劳改营一样,两个上山下山的路口日夜有持枪民兵把守,没有指挥部的路条连一只鸟儿也别想飞过去。每天天不亮就出工,三餐饭都送到工地吃,工作时间至少十四小时以上,阴天小雨下雪粒都要出工,只有下大雨才可以休息。
                          这几天高云和梁天祥只要一听见铁算盘讲水库的事心就像被他揪着一样痛,铁算盘却毫不顾及他们的感受,每天津津乐道照说不误,陈静梅好几次想阻止他也无济于事。铁算盘反复宣讲过去的苦难是为了庆贺自己脱离苦海,这情形很像一些养尊处优的知青作家反复叙述当年生活的艰辛一样,他们不知道那其实是在朝尚未脱离苦海的人伤口上撒盐。高云以为如果一个人不能反思苦难,不能从苦难中发现善与美,那便是对苦难的亵渎!一个反复念叨苦难的人,久而久之就会变得和祥林嫂一样可怜又可悲。高云和梁天祥不敢听人讲水库的事,是因为早几天段乔和何山妹也去了水库工地,同去的还有刘玉兰、孙石生和周福生。听不到段乔银铃般的笑声,看不到何山妹山花般的笑容,知青大院仿佛一下子沉寂了,沉寂到十几年前的漫漫长夜中。高云和梁天祥几乎是同时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去修水库!对他们的决定陈静梅毫不惊讶,倒是铁算盘瞪大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那摸样仿佛突然看见两个疯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高云去向队长说的时候队长也很惊讶,他关切地问:
                            “你的病没问题吧?”
                            “我去复查了一下没问题,是前一次看病的医生弄错了。”高云回答。
                            “身体好就好!身体好就好!”队长说,“黄鹂和王胜玉也去了,你去了好好关照关照她们,听说上面很苦的。”
                            队长说的黄鹂高云还藏着一个小小秘密,这件事他默默藏在心里已有一年多。黄鹂和段乔是一起下放的同学,刚下来时也和段乔一样单纯好学,常常向高云借书看,也喜欢和高云聊天。高云慢慢对她产生了好感,又像第一次对朱盈盈那样在书中夹了一首诗,希望再次重温过往的甜蜜与清醇,不过那首诗是对全体女性的赞美,没有特定对象。回信收到了,是一封署名信,但高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信只有寥寥几行:

                            高云:
                                 你以为我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那你就打错算盘了。告诉你,
                            我绝不会和你这种轻浮的人交往,时间会证明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
                            人!书还给你,谢谢你曾经借书给我,以后我再也不会向你借书了。
                                                                                
                                                                 黄鹂

                            高云看到信后一头雾水,不知道黄鹂的态度何以前后判若两人?他猜是不是梁天祥队上那妇人在外面说了什么,或是他与李芸那晚被谁撞见了。黄鹂骂他他并不生气,与一张白纸的她相比高云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轻浮,他想证明自己并非她猜测的那么坏,但她从不给他机会,她甚至不愿搭理他。而越是这样高云便越想接近她帮助她,不奢望获得她的爱只为消除她的误解。高云就这样背负着两笔不同的情债登上了海拔一千多米的南岭群山。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因为所有的真理都是蹩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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