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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讀大作十九!
    诈病一样是逼出来的,知青有,城市亦然。医生成为当年三宝之一(医生司机猪肉佬),是开假条、写牛奶证……。如果把当年诈病法子记下来,不输刑侦学。书中借尿是一法,针刺自己手指弄点血到尿更司空见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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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知青诈病的情况也很多。各式各样的诈病法子都有。
      在诗词里长醉 在生活里长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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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高云和梁天祥到工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五十里山路背着行李整整走了五个小时。高云是从翠竹坡离开的,谢凌云要他带条围巾给段乔,还语气凝重地拜托他多多关照,让高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谢凌云见高云带穿的是双破旧的浅口套鞋,便将自己七成新的半筒套鞋送给了他,这令高云十分感动。陈静梅在高云和梁天祥口袋里每人塞了两个热鸡蛋,另外还背着铁算盘偷偷拿了几个带去给段乔她们,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刘玉兰,再三叮嘱高云要多多照顾她。分手时晶莹的泪珠一直在陈静梅眼眶里滚动,像两颗美丽的珍珠让高云十分着迷,一路上高云眼前总是出现陈静梅眼中那珍珠般迷人的亮光。
          一大一小两座工棚建在一片稻田里,竹子搭架,冬茅围墙,稻草盖顶。男人住大工棚,女人住小工棚。床是两排通铺,竹子架底竹跳板铺面,中间过道只有一人宽,两人相遇必须侧转身才能通行。食堂很小,立在两座工棚中间,也是由竹子搭建。食堂旁边掘了一口井,两米见方,很浅。全大队一百多号人喝水全靠它维系。高云他们去的时候大工棚已经住了七八十人,两排通铺早已挤得满满当当,他们便挤在孙石生和周福生中间。
          整片稻田密密麻麻建满了工棚,一直绵延到两边山坡上,最高处的工棚紧挨着高压线塔,正是那座工棚第二年春天一次就被雷电击死十几人。水库设在两千米宽的一条狭长地带里,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大山,最高峰达二千米。西边山峰一南一北有两个进出口,均设有哨卡,每个哨卡有两名背枪民兵看守,二十四小时不离人。东边山峰是阒无人迹的原始森林,由恐惧和死亡日夜把守。
          太阳下山以后,工棚外传来嘈杂的喧闹声,原来是因为连续晴了十几天,任务完成得好指挥部特下令这晚不加班,还放电影款待大家。段乔和何山妹一见到高云和梁天祥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过了一会两人同时绯红了脸,宛如两朵盛开的山茶花,照得高云和梁天祥心里亮堂堂暖烘烘的。吃完饭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同去的还有孙石生、周福生和王胜玉,刘玉兰对段乔说她很累想早点休息。吃饭时高云和梁天祥就注意到刘玉兰很憔悴很疲乏,对她的担忧不由得又添了几分。他们问段乔,段乔説她总爱逞能,本来女的少一点没达标大队不会追究,刘玉兰偏偏要超任务。高云看到王胜玉和何山妹在一起问她为什么没跟黄鹂一起玩,王胜玉说她现在是黄营长的红人,不和她玩了。原来黄鹂一到工地就把姓黄的民兵营长哄得团团转,现在已成为管理人员,专门负责登记每人每天完成的工程量。电影放的是《地道战》,他们已经在农场和大队看过无数遍了,便围成一圈在一旁聊天,不一会就看见人群中有人在打架。孙石生说那是我们大队的刀疤脸带着几个知青扒手与另一大队的知青在打,原因是他们摸了那个大队一位女知青的奶。这种事工地上经常发生,一般摸了农村女孩不会打架,农村女孩会自认倒霉红着脸离开,知青中有人帮忙的就会打起来。不过一般不会动刀,打一下就散了,有时打过反倒成了好朋友。高云和梁天祥就对三位姑娘说你们以后跟着我们不要乱跑。
          第二天大家全上了工地。每人一根扁担一对竹箕,两三人合用一把锄头。大坝设在狭长地带的出口处,两边的青山渐成合抱势,中间只有一百多米宽。坝体已经填了五六十米,土坝上一台老旧的履带式推土机突突突地在来回碾压土方。大坝上立了一行一人高的标语:“挑百斤,走百里,超万方!”标语特别醒目,在数里外的工棚也能看到。这既是口号也是量化指标的依据。大坝附近五百米内的土方早已清空,土方只能从五百米以外的地方取。取土的地方由指挥部统一划定,然后根据距离远近确定每人每天完成的任务。高云队取土处是一千米,一个来回四里路,设定任务是每人每天一百斤的土挑二十五担,如果只能挑五十斤就要增加到五十个来回。通常女孩没完成不会受罚,只要她自始自终都在工地勤勤恳恳挑土。刘玉兰硬是要和男人一样去完成,所以累得晚上连电影也没去看。力气大的男人完成任务也不能回家,还要继续挑,多出来土方量可以补米加餐。高云和梁天祥挑了一天总算完成了任务,但已累得腰酸背疼腿抽筋,晚上他们一合计决定明天到离大坝近的地方去偷土。
        偷土是指到比自己大队近的别大队地盘上取土,一般这是被禁止的,但如果偷土的人强悍,被偷的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高云他们找了一块两队交界的地方偷,那里离大坝只有五百米,路程近了一半,无形中等于减少一半任务。第二天任务很快便完成了,于是他们偷偷溜到偏僻的树丛中去聊天休息,过一天他们又去那里偷土。这一次可没那么顺利,呼啦啦一下子冲上来几十个手持扁担的农民,气势汹汹地把他们团团包围,要他们倒掉土乖乖走人。梁天祥一见立刻叫几个女孩先走,剩下高云孙石生周福生和他站成一圈手持扁担各守一个方向。
          “想打架吗?你爷爷好久就想打了!”梁天祥见农民们闹哄哄的突然大吼一声道,眼睛死盯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男人,“你打死我只一个,我打死你你老婆要守寡,孩子要遭罪。有本事的就上来!”
          冲在最前面的那人一听立刻往后缩,梁天祥转而又盯着另一个人,吓得另一个也只朝后退,这时高云、孙石生、周福生一起在旁边齐声呐喊,吓得那群人纷纷作鸟兽散。高云还听到一位很像父亲的老人对身旁的一位后生说:“别去惹他们,他们都是些不要命的。”就这样他们终于守住了自己抢来的地盘,过了十天快活日子。直到那堆土全部挑完为止。
          在这段偷土的日子里曾经发生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当然这只是对那位死去的农民和高云他们这些目睹那人死亡的知青来说如此,对整个水库工地这不过是件平常事,此类事件已经接二连三地发生过,指挥部也三令五申禁止挖神仙土,可是为了完成任务农民们就是置若罔闻。
          在高云他们挑土经过的地方有一处七八米高的土坡,土坡越高对挖神仙土的人的吸引力越大。挖神仙土就是不按常规从顶上往下挖土,而是先掏空底下让整个土层自然崩塌。这样进度能快五六倍,但风险也随之增加五六倍。高云他们早就注意到了那些农民在挖神仙土,每次路过都要相互提醒。神仙土快倒之前高云还特别提醒挖土的农民要多加注意,谁知等他们再一次经过那里时悲剧就发生了。当时高云紧跟着段乔,高云后面是何山妹,梁天祥又紧跟着何山妹,他们正走在那堆神仙土下时只听见轰一声闷响,整个神仙土像一座山一样倒下来,高云扔了扁担竹箕一把抱起段乔就往前跑,后面梁天祥一个箭步上前抱起何山妹往后转身就地一滚,一块巨大的石头正巧滚在他们刚刚空出来的地方。正当高云他们暗自庆幸自己虎口脱险时,忽然听见“压死人了!压死人了!”的惨叫声。高云忙绕到前面一看:只见大石头下压着两个人,一人压着头一人压着脚,惨叫声正是压脚的那人发出的。大家围着大石头干着急,刚才谁也没料到土层里竟然包着一块几吨重的大石头。压脚的那位农民幸亏只压住小腿以下部分,压的地方下面又是松土,大家七手八脚用锄头撬棍挖开下面的土终于把他的脚拖了出来,但已经脚背朝后了。压头的那位可没有这么幸运,他整个头全被压在坚硬的路面上,开始的时候还可以看见他的手脚在动,隔了一会便一动不动了。段乔看到那情形一个劲呕吐起来,高云连忙搀扶着她离开了现场。
          事后高云想了很久,不禁对中国人的勤劳勇敢怀疑起来。记者在报上大肆吹嘘那些在极其危险环境中忘我劳作的人,殊不知他们那勇敢的背后恰恰就是胆怯!正像这个挖神仙土死去的人,他对完不成任务的恐惧已大大超过他对死亡的恐惧!多么可悲的现实呀!对现存秩序的莫名恐惧已经浸入每个国人的骨髓,使他竟然可以如此漠视自己的生命!
          高云在巨石惊魂中还感受到了爱的震撼。当高云抱起段乔躲开死亡的一刹那,他心中那根隐秘的琴弦再一次响起。这一次他听得十分清楚:那是爱情萌动的声音!依然和前两次一样清脆、美妙、让他心魂荡漾。他的心已经沉寂很久了,他渴望爱的琴弦再一次响起,今天他终于如愿以偿!夜晚躺在床上他依然能感觉到她的体温、能闻到她的体香,她那么娇小又那么充满活力,她那么柔弱又那么刚强。他猛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渴望,想再一次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不是为了性而是为了让两颗孤独的心灵紧紧依偎。他还想吻她柔嫩、湿润、鲜红的嘴唇,也不是为了让自己阴茎勃起而是想用自己柔软而敏感的舌尖去触摸她那同样柔软而敏感的少女的心。高云喜欢这种爱的感觉,因为只有爱能消弭性的狂躁,只有爱能让一个人即使在地狱也不会感到恐惧与孤单。他抱起她时再一次意识到一个男人的责任,那就是让你爱的人永远免受死亡和痛苦的威胁与折磨。那一晚他在床上辗转反复久久难以入眠,弄得梁天祥几次询问他是否伤着哪里。高云不好对梁天祥说是因为这些感受还太朦胧太脆弱,同时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一厢情愿,更何况他和段乔之间还横亘着谢凌云。快天亮时,他的脑海中终于闪现出一首诗来:

                我担心我不会爱上你,
                        你像水一般清澈、火一般单纯。
                        岁月尘封了我的心眼,
                        我怕我再也激不起爱情的涟漪。
                   
                  我担心我会爱上你,
                        你像露珠般晶莹、花朵般娇艳。
                        寒风随时会扫荡你的心田,
                        你能否始终如一永葆爱的春天?

                        啊!我徘徊在爱情的门外,
                        祈求着上天赋予我意志……


                       

        [ 这个贴子最后由湖湘思者在2/14/2013 7:58:57 PM编辑过 ]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因为所有的真理都是蹩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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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苛政猛如虎,怕政怕虎都是百姓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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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高山上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冻雨夹着冷雪,冷雪带着霜刀一阵阵仿佛要把人活生生撕裂。不过在水库工地,严寒也有它温柔的一面,那就是让疲惫不堪的人们可以暂时喘息一下而不至于被肩上的重担轰然压垮。但是这种喘息同样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首先是寒冷,零下四五度的低温对那些习惯了南方温暖天气的人简直度日如年;其次是无聊,整天呆在工棚里除了睡觉还是睡觉闷得人简直想发狂。不过对高云他们来说这些困难反而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加有滋有味其乐融融。他们七八个人围坐在被窝里脚抵着脚肩挨着肩靠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被子上铺一块木板权当桌子,两副扑克牌可以玩上整整一上午也毫不倦怠。这主要归功于段乔何山妹王胜玉三位女孩的加入。他们也常常聊天说笑话讲故事,梁天祥一肚子古今笑话听得女孩们东倒西歪乐不可支,高云的名人励志故事则让她们惊叹之余若有所悟,孙石生偶尔爆出一两个荤段子又会让她们蒙着羞红的脸久久不敢抬头。日子就这样在他们的嬉闹声中一天天度过,仿佛他们又回到了两小无猜的童年时代,丝毫感觉不到人世的严寒与残酷。
              段乔最大的变化是剪掉了一直视为骄傲的齐腰长辫,水库工地极其简陋的条件根本容不得她摆弄自己心爱的长发。一天上午三位姑娘刚走进男工棚,孙石生就故弄玄虚地问:“你们中间有个人掉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想出来我原物奉还,想不出可别怪我隐瞒不报。”三位女孩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来,最后孙石生说:“小乔掉了尾巴!”大家这才注意到段乔把辫子剪了。段乔改成两条齐肩短辫丝毫不损她的美丽与可爱。
              最难熬的还是晚上,寒冷让人无法抵挡,于是大家纷纷两人一组合被而眠。孙石生和梁天祥挤一块,周福生则和高云合盖两床被褥,段乔她们甚至垫一床盖两床三人挤一起。即使这样早上起来被子上仍会结一层薄薄的冰,漏水的地方还会结一大片冰块。后来他们把包被子的薄膜铺在上面才好一点。梁天祥晚上起床怕冷便把竹子打通一头削尖穿过冬茅墙蹲在床头撒尿,这方法一下就在男工棚里推广开来。早上起床只见人们纷纷脸朝冬茅墙面壁思过,那场景煞是壮观。有一天上午孙石生不顾高云的劝阻,偏要蹲在床头撒尿,正巧段乔进来,幸好她不明就里还傻乎乎地问:“孙猴子,你蹲在那里捉鸟呀?”整个工棚顿时爆起一阵哄笑,后来大家便用“捉鸟”代替撒尿。女孩们进门前也要大声问一下:“有没有人在‘捉鸟’?”
              段乔自从被高云抱过后只要一见到他脸颊上总会不知不觉升起两朵羞怯的红云,仿佛朝阳映红的天空。高云每次看见段乔脸红也会不由自主绯红了脸。细心的高云很快发现段乔变了,变得敏感多疑细心体贴变得愈加孩子气。有时高云多和何山妹王胜玉说几句话冷落了她,她会突然扔下牌冲回女工棚,硬要高云过去请才肯过来。高云的扣子掉了或衣服裂了口段乔总会悄悄拿去缝好送回来,这项福利后来还渐渐扩展到孙石生和周福生身上,让他两人感慨不已。梁天祥自然无需段乔操心,何山妹从梁天祥上工地第一天起就是那么做的。段乔变得更爱看书了,还把高云写的诗要去读,那本诗集上最后一篇正是高云那晚为段乔写的,不过诗都没署名送给谁的,那首诗的题目是《给——》,高云心里总在猜她会不会知道那是为她写的。段乔打牌一定要和高云对门,何山妹自然是和梁天祥对门。有一次打升级,段乔和高云打输了,段乔把高云手中剩下的牌翻开一看,气咻咻地说:
              “这么好的牌都打输了!又不早点打个电话来。”
              “打电话?打电话又没线!”高云别有用心地说。
              “没线?没线你不会牵吗?”段乔会心地瞟了高云一眼。
              “你就不能牵吗?”高云反问道。
              “我怎么牵?”段乔娇嗔地顶了高云一句,旋即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些话只有他们两人心知肚明,可几句简单的对话高云却记了一辈子,特别是看到段乔出嫁后那愁苦的样子,再想起这一幕时高云的心会隐隐作痛。不过这一幕在高云一生中所带来的快乐却大大超过它所带来的痛苦。
              有一天段乔哭丧着脸找到高云:“那本诗集不见了,昨天我把工棚翻遍了也没找到。”说着说着段乔的眼泪哗哗哗地直往下掉。高云一听心里就明白了,连忙安慰段乔説:“不要紧,我知道是谁拿了,我一定能要回来的。”说完高云立刻到女工棚找黄鹂。女工棚最里面新近隔出了一个小房间,那就是黄鹂的单独住所,隔房间之前黄营长曾在大会上说隔开一间小房间给工作人员是为了保护每个人的挑土方记录。会后梁天祥说过一句俏皮话:“什么保护挑土记录?是保护他们之间的隐私!”
              黄鹂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嗑瓜子,见高云进来丝毫也不感到惊讶,站起身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
              “你坐,磕几个瓜子吧。”
              “是你拿了那个本子吧?”高云单刀直入地问。
              “是,是我拿的。”黄鹂平静地回答。
              “你为什么不告诉段乔一声?害得她急死了。”高云说。
              “你不想想这是什么年代,你写的那些东西可是要坐牢的呀!她天天晚上拿出来看,要是给人拿到指挥部那可不得了。”
              黄鹂一番话说得高云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高云才重新开口说话,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生硬了。
              “以前有些事是我对不起你,希望你不要见怪。”高云诚恳地说。
              “那不是你的错,都怪我那时太幼稚。听到王胜玉说你摸了她的奶我就认定你是个轻浮的人,接触这么久我才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希望原谅的人应该是我不是你,我们能重新开始吗?”黄鹂同样十分诚恳地说,看到高云迟迟没有回答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一般的知青交往。”
              “那当然,那当然。以后你有什么事要帮忙我一定鼎力相助。”高云马上连声说。就这样高云终于拿回了段乔丢失的诗集。
              在女工棚黄鹂俨然是个女皇帝,女孩们个个见了她像见了猫的老鼠。她睡觉时个个嗫声嗫脚谁也不敢大声喧哗,背地里大家却以取笑她为乐。有一次男工棚里的人没事寻开心,开展了一次匿名投票选美,结果段乔、何山妹和王胜玉中了头三甲,黄鹂听说后只要她们三人不在工棚就对其他女孩大放厥词:“哼!她们算老几?矮的矮、胖的胖,哪个比我强?我在学校的时候有人还说我像杨贵妃呢!”从那次以后,大家背地里都叫她“皇妃”。这个绰号有两层隐喻:一是指她自号杨贵妃,二是指她千真万确就是土皇帝黄营长的宠妃。
              高云没有兑现他对黄鹂帮忙的承诺,这并非他不愿意而是因为黄鹂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从水库工地归队后,她又当上了生产队妇女队长,还没等到招工就嫁给一位大她二十岁的解放军团长,后来成了随军家属如愿以偿过上丰衣足食的快乐生活。高云非但没帮黄鹂,后来居然还打了她一耳光,不过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段乔。但他心里始终对黄鹂存有几分感激。
            有一次段乔她们过来打牌高云没见到王胜玉,一问才知道她因为新买的的长筒套鞋丢了正躲在工棚哭。中午吃饭时高云找到本大队的扒手知青刀疤脸说王胜玉是自己的马子,她的长筒套鞋丢了要他帮忙找一找。果然到晚上他就“找”了回来了,高云买了二两酒半斤饼干款待他算是给他的酬劳。当高云把套鞋拿给王胜玉时,王胜玉又惊又喜顿时呆了,只知道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寒潮来临的这段时间,刘玉兰的身体越来越让人揪心。高云和梁天祥带她去医务室看病一测温度三十九度五,打一针拿点药又回来了。指挥部规定要高烧四十度以上才能请假回家去治。后来他两去央求王支书,要他和黄营长说说情让刘玉兰回家去治,黄部长死活不肯,事情就一直这么拖了下来。刘玉兰一直咳嗦发烧,圆圆的脸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眼神木木的、表情呆呆的,完全没了刚下来时的活泼与倔强。
              阴雨天还有一件让人苦不堪言的事,那就是水井的污染。本来所谓水井不过是稻田里挖了个浅浅的坑,雨雪一来脏水纷纷流进水井,蒸出来的饭上面一层全是黑的,段乔每次吃饭起码要扔掉一半,高云也把最黑的那些扔掉,只有梁天祥说一声“保命要紧”一骨碌全吃下去。很多人吃了黑乎乎的饭都开始拉肚子,高云他们倒还好,兴许是因为他们整天无忧无虑笑开常开,兴许是上天垂怜他们而刻意保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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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潮一过整个工地又沸腾起来。指挥部为了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提出“向劳力要劳力”“革命加拼命”“不填好大坝,不回家过年”的新口号。土方任务在原来基础上翻了一番。病假规定也做了调整,把原来高烧三十九度可以留工地休息、四十度可以下山治病改为四十度以下要坚持出工,四十度以上才能留工地休息。新规一出大家怨声载道,纷纷指着“挑百斤、走百里、超万方”的标语牌说现在每人每天要挑一百斤走两百里才能完成任务,指挥部于是在广播里作出如下解释:土倒掉后往回走时算休息,因为那是空筐。还说每天两万方土与“超万方”意思完全一样,一万再超一万加起来就是两万!对土方量的记录指挥部也做了相应调整,由原来各大队分散记数改为指挥部统一记数,每担土女的不低于八十斤、男的不低于一百斤,少一斤按半担算。统一发竹牌。竹牌有半担、一担、十担、五十担四种,均用毛笔书写盖指挥长私章。此外指挥部还下令大量增加挑土的人数,高云他们工棚七八十人就已人满为患,现在又挤进三四十人,把两排通铺挤得连针也插不下。晚上睡觉谁想翻身必须和左右的人同时用力才行,早上起来两个手臂挤得几乎失去了知觉,搓揉半天才能恢复运动。
                  新规一出高云和梁天祥便为刘玉兰捏了把汗,他们又去求王支书,希望队上派人来替换她下山治病。信搭到生产队研究了几次也没人肯上来替换刘玉兰,轮过了队长又无权强迫他上山,陈静梅央求了铁算盘好多次也没用。刘玉兰只好撑着三十九度的高烧每天照常去工地挑土。梁天祥用萝卜刻了一枚指挥长私章做了一批十担和五十担的牌子后,段乔偷偷递给刘玉兰她却死活不肯接,硬是要拼着命去完成那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结果撑到第八天便晕倒在工地上,在知青们强烈要求下指挥部这才派车把刘玉兰送到城里治病,医院立刻下了病危通知书,第二天刘玉兰的父母赶来医院将她接到长沙看病,最后刘玉兰转为严重肾炎,打鸡血针、喝童子尿、生吞蛇胆、活吃蚂蚁什么稀奇古怪的招都用上了,还是在医院里整整躺了十年才留下半条命。
                  指挥部规定每大队由一名副支书和民兵营长带队,他们不定任务,记数员由他们指定。王支书是个老实忠厚的农民,看到任务这么重有心让下面多派人上来瞒着不报指挥部而分担一点大伙的任务,别的大队也有私下里这么干的。黄营长却死活不肯,一定要如实上报人数和各人完成的任务,完不成任务的就批斗和挂牌游大坝。为了防止人员逃跑,他们一人守一个门,晚上把木板横在过道上睡。有晚上拉稀的他们就守在厕所外看守。渐渐工地上开始出现偷逃下山的,但第二天无一例外会就被捉上来五花大绑游大坝。据说有个人是躲在运货的车盘底下出逃的。抓了几次以后出逃的人就渐渐少了。高云他们有梁天祥做的那些竹牌,每天可以偷偷溜到荒草丛中去休息聊天。高云有时还偷偷带本书躲在草丛里读。那天他带的是《普希金短篇小说集》,正读到《村姑小姐》时王胜玉忽然凑到他身边来。她红着脸半天没开腔,高云问她:
                  “你有什么事?”
                  “你不生我的气吗?”王胜玉低着头说。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我告诉黄鹂你摸我的奶。”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是你说的?”
                  “是黄鹂对我说的。她说她告诉你了。”
                  “没关系,我不生你的气,你说的是真话又没撒谎。”
                  “真的吗?你真的不生我的气?”王胜玉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我拆散了你们你也不怪我?”
                  “真的不怪你,我感谢还来不及呢!”高云回答。这时王胜玉将身子往高云身边靠了靠,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也涨得通红。过了一会她突然拉开衣服抓住高云的手按在自己乳房上。高云的手很凉,他立刻抽了回来说:
                  “别这样,会冻着你的。”
                  “不怕,我喜欢你摸!以后我对谁也不说了。”王胜玉果决地说。
                  “我又不能和你结婚,会害了你的。”
                  “不会!我知道你是好人你绝不会害我。你就不能像梁天祥对何山妹那样对我吗?我永远也不会怪你!”王胜玉用充满期待的眼神大胆地望着高云说,又一次抓住高云的手往自己怀里塞。显然何山妹把她和梁天祥的事告诉了她。
                  “不,不能那样!我怕我会怪自己!”高云又一次抽出手来。
                  “是因为段乔吗?”王胜玉沮丧地低下头。
                  “那倒不是。”高云说这话时有点言不由衷。
                  “是你不喜欢我?”王胜玉说完眼泪一颗接一颗直往下掉。
                  “我喜欢你,你是个好姑娘。”高云十分真诚地说。看到王胜玉依然闷闷不乐的样子,  高云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说:“我真的喜欢你,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会记得你一辈子的!”王胜玉终于开心地笑了。高云心里顿时感到十分欣慰,为自己也为王胜玉。可是十年后当他再次见到王胜玉时,这种欣慰就变成了揪心的难受。那次他是专程回队上玩,在路上正好遇见何山妹和王胜玉牵着七八岁大的孩子一起去赶圩。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简直有天壤之别,何山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容光焕发,王胜玉却已老态毕现暮气沉沉。高云实在弄不清她们的区别何以会如此之大?她们年纪一般大,小孩一样大,家庭条件也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何山妹和梁天祥有过那么一段灵与肉的亲密接触。高云不禁想:“如果当初我也像梁天祥对待何山妹那样对待王胜玉,她的情况会发生改变吗?”高云不知道答案。接着他又想:“如果我当时没有爱上段乔我还会那么对她吗?”高云的回答依然是否定的。因为当初即使没有对段乔的爱高云仍然会去寻觅新的爱情,要他把喜欢当成爱的替代品高云做不到,他宁愿沉浸在幻想中去感受那种对自己真爱之人的奇妙的意淫!他觉得意淫可以消除一个人性的躁动与不安,能极大的温暖心房,使他的心灵获得永久的宁静。至于释放压抑难耐的性冲动高云相信上帝造人之初早已做好妥善安排——那就是给人梦遗的权利。每当高云感觉到力比多眼看就要决堤时他总能在梦中与他喜欢的女人交媾,那种快感丝毫不弱于在现实中和一个陌生女人匆忙性交。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想法高云才会常常梦见和段乔接吻而感到心醉神迷,同时又梦见和王胜玉交媾而感觉神清气爽。离开女人他能过下去,没有了对爱的渴望、没有了那种真爱的感觉,他会像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无精打采。他曾在诗中这么唱过:
                   
                             我的生命
                             是一堆热情的篝火,
                                    它爆裂着、呼啸着
                                    从诞生直到化为灰末。
                                    我的灵魂
                                    就在这不断的燃烧中放歌,
                                    领受着人生的痛苦与欢乐。
                                    啊!包罗万象的生活哟,
                                    除了爱,我还懂得什么?  
                     
                    高云挑土时会偶尔会碰上黄鹂发牌,黄鹂经常都会偷偷在他口袋里塞上一块十担的竹牌,高云每次也会感激地望她一眼。但在他心里这种帮助远不如陈静梅悄悄往口袋里塞一个热腾腾的鸡蛋或者段乔在白米饭中夹一块肉来得那么温暖那么贴心,因为他知道黄鹂是出于生存的需要,陈静梅和段乔才是因为爱。高云后来对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很感兴趣,该理论把人的需要依次由低到高分成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尊重需要和自我实现需要五类。但高云不赞同马斯洛有时会将爱与尊重并列为同一种需要,高云觉得爱绝不能等同于人的各种需要,因为爱有时就意味着为他人而放弃自我需要,简言之“爱”变成了“不需要”!


                [ 这个贴子最后由湖湘思者在1/26/2013 2:15:20 AM编辑过 ]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因为所有的真理都是蹩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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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俎和魚肉已經不足形容,絞肉機倒相似。這就是那個年代。
                  其中一句請斟酌:
                  “每当高云感觉到力比多眼看就要决堤时他总能在梦见与他喜欢的女人交媾”。
                  “比”是“太”的誤筆?“在梦见”是“在夢裡”或“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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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OTE][b]下面引用由[u]蕭振[/u]发表的内容:[/b]

                    拜讀大作二十二!
                    刀俎和魚肉已經不足形容,絞肉機倒相似。這就是那個年代。
                    其中一句請斟酌:
                    “每当高云感觉到力比多眼看就要决堤时他总能在梦见与他喜欢的女人交媾”。
                    “比”是“太”的誤筆?“在梦...[/QUOTE]
                    力比多(libido)即性力。由精神分析大师弗洛依德提出,这里的性不是指生殖意义上的性,它被称为:“力比多”(libido),泛指一切身体器官的快感,包括性倒错者和儿童的性生活。弗洛依德认为,力比多是一种本能,是一种力量,是人的心理现象发生的驱动力。
                    “再梦见”是我的笔误,应该是“在梦中”,谢谢你的细心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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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OTE][b]下面引用由[u]蕭振[/u]发表的内容:[/b]

                        謝謝指正!請原諒孤陋寡聞。[/QUOTE]
                        我要谢谢你才对,人都有自己的短板毫不足奇,只要善于扬长避短就好。我也有我的短板,所以真心希望你多多挑刺。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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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第二次寒潮来袭的时候高云他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指挥部又提出“晴天猛干,小雨大干,大雨小干”的新口号,任他冻雨菲菲工地一天也不准停工!有些男人把麻袋薄膜草席统统裹在身上,有些女孩相互拥抱躲在避风的土坡下靠彼此体温取暖,也有烧烂竹箕取暖的……工地上只见一片狼藉,到处是生与死残酷搏斗的痕迹。发竹牌的工作人员和背枪巡视的民兵都披上指挥部统一发的军大衣和长筒靴,高云他们虽然有足够的竹牌应付上面,但十几个小时呆在寒风刺骨的大坝上即使挑着空担子四处游走也难敌严寒。于是高云便带着段乔满工地转悠去寻找那些能遮风避雨的角落,但无论哪个角落也不能呆得太久,于是他们挑着空竹箕这里站站那里看看,实在冷得不行了就去挑上一担土暖和暖和。
                            在路过一处山坡的转角处,高云看见一位身上裹着麻袋冷得瑟瑟发抖的老人正在那里烧烂竹箕取暖,于是领着段乔凑过去烤火。
                            “你这么大年纪了儿女也不来替你吗?”高云问那位老者。
                            “我只有一根独苗,上个月才下去的,我怎么忍心再叫他上来?”老人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脸红得很怪异,根本不是火焰烤出来的那种鲜活的红晕,而像是一股烈焰从里往外烧出来的死沉沉的烫伤的暗红色。
                            “你病得这么重,没去医务室看病吗?”高云关切地问。
                            “看了,四十度还差一点医务室硬不肯开病假条。”老人回答。仿佛要应征他这句话的正确,高音广播里此时正反复播送着一条表扬稿,说某某某高烧四十度依然坚守工地不下火线。高云呆了一会看烂竹箕烧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找来一个扔给老人然后带着段乔离开。等他们再次转悠到这里时火早已熄灭,老人空洞洞的双眼死死地瞪着那道吃人的大坝,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里。
                            “咦!他怎么睁着眼睛睡觉?也不怕冻着。”段乔好奇地轻轻叫了一声。
                            “他死了!”高云沉沉地说了一句,连忙拖着段乔离开。他知道这位老者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为这座即将倒塌的大坝殉葬的人,能够在严寒与劳累双重夹击下仍然健康而愉快地活着的只有那些广播里虚拟的劳模。
                            很不幸在目睹那位老者死去的第三天,段乔也被这场寒潮击垮了。开始她还只是咳嗽流鼻涕,接着就发起三十九度高烧,连走空路也东倒西歪迈不动脚步。高云见状立刻和梁天祥商讨对策。这几天他们一直在频繁与其他大队知青接触,试图鼓动更多知青和他们一起罢工或逃跑。高云他们对指挥部的抵触情绪在当地农民中也普遍存在,但农民的要求只局限于取消晚上加班和减少任务。两种相同而又有差异的抵触情绪彼此碰撞相互融合终于在段乔生病的第二天爆发了。
                            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劳工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工作,慢慢沿着那条唯一的公路朝工棚方向移动。工地尽头通常有两个背枪的民兵在值班,看见人群向他们涌来顿时慌了神,恰巧高云公社的刘部长正巡查到那里,民兵立刻向刘部长求援,刘部长一看劳工们竟敢违抗在工地吃饭并加晚班的命令,立刻拔出手枪高高地举过头顶高声呵斥起来:
                            “我看谁敢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农民立刻停住了脚步,梁天祥和高云带领一群知青连忙往前面涌,一边走一边大声鼓噪:
                            “他敢开枪今天就锤死他!”
                            看到人群毫不畏惧地继续朝前涌,刘部长最终收起了手枪,命令民兵退到路旁,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今天就算了,下不为例!”
                            那晚的加班就这么无形中取消了。第二天指挥部也做出了新的政策调整:寒潮期间取消加班,任务减少百分之二十五,这就意味着任务不再翻番而是翻一半。这件事给了高云很大的启发,当晚他带着段乔去找王支书和黄营长请假,王支书一直没吱声,黄部长一口一个不行。第二天高云就要段乔在家休息养病。那天晚饭后,黄营长在男工棚召开大会对违抗纪律的段乔进行批判。高云和梁天祥早就暗地里和知青串联好,如果他们敢动段乔大家就对着干。黄营长说了一通大道理后几次用眼睛示意平时爱拍他马屁的人,却始终不见一人敢站出来附和他,一怒之下就宣布要段乔在大会上作深刻检讨。段乔顶撞道:
                            “我是真病又不是装病,我有什么要检讨的?”
                            黄营长一听马上命令两个平时很听话的民兵拿绳子去捆段乔,那两人看了看怒气冲冲的知青拿着预先准备好的绳子一动不动,黄营长气呼呼地一把夺过绳子自己动手去捆,段乔挣扎着一边哭一边大声骂黄营长是畜生。这时高云冲着黄营长说:
                            “说就说,捆什么人?她又没挖你的祖坟!”
                            “做事不要做得太绝了,小心招报应!”梁天祥也紧跟着说了一句。接着知青们都跟着起哄。黄营长一看这架势,立刻联想起最近临近大队的民兵营长被人暗地里捅了一刀至今还躺在医院抢救,凶手也不知是谁。于是收起绳子说了声“散会”就灰溜溜地走了。段乔便继续留在工棚里休息,黄营长也没再催她去工地,就这样段乔一直在工棚里呆到感冒痊愈。
                          有一次高云挑土正走上大坝,碰巧又遇见那位戴着厚厚眼镜的憨厚的管工程的张工程师,高云曾在工地见过他几次,两人很聊得来。连续七八天阴雨地面从没干过,新填上去的土又湿漉漉的,弄得整个大坝就像一块大海绵,踩在中间四周都跟着颤动。高云指着坝面对张工说:
                            “这豆腐渣一样的土层就不怕以后垮吗?”
                            “我也很担心,可决定权不在我,我只有建议权。”张工无可奈何地说,“我已经提过好几次了,说雨天施工不能保证大坝质量,你猜指挥长怎么说?他说起话来比吃豆腐还轻松:‘以前建房还用水夯法呢!何况我们现在还有推土机在压,你放心,绝对没问题的!’”
                            在段乔生病的那几天,王胜玉的哥哥上工地将她换了下去。走的那天她红着眼睛来和高云告别,她的声音很小很轻,但在高云心中却很响很重。王霖也上了工地。一天中午王霖穿得整整齐齐来工棚找高云,随即向黄营长说指挥长要高云去接受新任务。原来王霖一上来就给广播站寄去一篇广播稿,广播稿播出的当天指挥长就把他叫去让他接手宣传组,主管广播墙报以及油印的工地小报。难怪这几天高云总觉得广播稿的内容有些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语病成堆错误百出。王霖对高云说他现在正缺一名副手他想推荐高云。
                            “写诗不能当饭吃。”王霖把高云让进指挥长办公室隔壁的广播室,倒了杯热茶递给高云,“鲁迅说第一要生存第二要温饱第三求发展。我们也只有先改善生存环境,才能设法去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房间里烧着木炭,热烘烘的与外面冰火两重天。房子是征收来的原大队部民房,里面家具一应俱全。
                            “我可能写不来这些东西,你能把段乔弄进来吗?她现在正在生病。”高云说。
                            “那很难,这里要的是能耍笔杆子的,不是打杂的。”
                            “你可以让她当广播员呀!”
                            “那更不行了,现在的广播员和指挥长的关系铁得很呢!”王霖说,“我说你呀,别太固执了,人只有善于变通才不会吃亏,你再考虑考虑吧。想通了明天就来上班。我也好有个伴聊聊天。”
                            第二天高云依旧上了工地,他虽然感激王霖这番好意却对他很失望。高云很喜欢王霖刚下放那两年写的诗,觉得他写诗的天赋远在自己之上。在王霖写下的十几首诗中高云最喜欢《白云》,他认为那正是他的写照:

                                         一朵莲花似的白云,
                                         在蔚蓝色的天空里飘行。

                                         你圣洁的白云啊!
                                         为什么总是那样轻盈?
                                         即使你自身没有重量,
                                         难道也没有一点负担一丝愁情?

                                         你流浪的白云啊!
                                    为什么总是那么来去匆匆?
                                         莫非这广阔的世界美妙的人生,
                                         竟找不出任何事物使你留恋?

                                         你固执的白云啊!
                                         如此不停脚步地昼夜兼程!
                                         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推动你吸引你,
                                         奔向更加雄浑壮丽的境界?
                                        
                                         一朵自由的白莲花,
                                         在诗的境界里航行……

                            高云后来和王霖渐渐疏远了。修完水库后王霖调到县文化馆当了一名文学干事,后来升至馆长,一生平平稳稳无妄无灾,但他再也写不出像《白云》那样的好诗了。

                          对真理永久地存疑是我唯一的使命,
                          ——因为所有的真理都是蹩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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