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莲这东西，喜欢的人贼喜欢，不喜欢的人贼不喜欢。喜欢的人说它天赋异香，不喜欢的人说它奇臭无比。
这东西原产于热带地区，我初识它也是在广州。同广州小妹彩虹姑娘逛街，水果摊上老远闻到榴莲味，我掩鼻而行。而彩虹姑娘一脸艳羡表情，说那东西特别好吃。我讶然：那样臭？她说闻起来臭，吃起来香，那东西叫榴莲，石榴的榴，莲花的莲。我立时觉得这狼犺蠢大又奇臭无比的家伙实在暴殄了这么玉洁冰清的好名字，令人跌足惋惜。
但是我从此记住了这家伙。奇怪的东西总是能让人过目不忘的。而且彩虹妹妹那样妩媚秀气的小姑娘，居然对那东西情有独钟，想来它必有过人之处，不由得我不对它充满好奇。而且据说那家伙特别有营养，号称水果之王，可我还是从来不具有买来一尝的勇气。那臭气，实在令人望而生畏。
回到湘西来之后几年，水果摊上居然也有了榴莲卖，但不觉得它那样臭了，慢慢的，甚至还真觉得它有点香。不知道是不是人上了年纪，心态就慢慢变了，对人对物都能更平和，更包容了。可还是没有买来一尝的想法。总觉得有些好奇同遗憾是该让它留在那里的。而且，那东西也不便宜，不好随便买来浪费掉。
但是前几天有朋友送来了一个金黄大榴莲，号称“金枕头”。我不信有人敢拿它枕头，一身硬钉。搁在客厅里两天，因为我同爱人那两天许多事，就没有去开它。那家伙就像个大刺猬躺在墙壁边，可是却不肯安份，头顶上裂开一条大口子，弄得一屋子怪味。第三天，儿子受不住了，说：爸，把那榴莲开了吃了吧，臭得我晚上睡不着觉。我本来对这个东西好奇，现在它都自己找上门来了，我当然也积极鼓励爱人快点开了算了。
这一身钉的家伙初看之下让人无法下手，可实际只要拿西瓜刀在裂缝中轻轻一撬，就裂成两半了。剖开发现内有数房，每房有三、四坨果肉，肉质嫩黄。爱人把其中一房的果肉取出一坨坨放在盘子里，那气味更强烈了。有人说“榴莲有如臭乳酪与洋葱混合的臭气，又有类似松节油的香味。”我分辩不出这么多气味来，因为我已经被臭得晕头转向了。
儿子拈起一坨，拿舌尖舔了一下，立即放回盘子，坚决不肯吃。我说这东西特有营养，你要多吃。他说杀我我也不吃。于是我同爱人端着盘子，各拣一坨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勇猛尝试。咦？吃起来不是那么臭了，或许是已经臭晕臭麻木了。那东西粘糊糊的，但肉质特别幼滑细嫩，又香甜，是很好吃，每坨果肉里面都有一颗核，扁圆金黄。可是吃一坨就会腻。要说有多喜欢吃或吃过后会有多想念，那也没有。榴莲一个很大的，果肉份量很足，一天是吃不完的。剩下的只好仍让它留在壳里放冰箱，可是冰箱里的菜就没有不吸它味的，放外面又怕坏了，真正成了麻烦。我中午一下班，就一头扎进厨房，爱人就跟到厨房里头，说：老婆，你说榴莲蛮好吃，你把它吃了好不好？我说是好吃，可那东西就是水果里头的油荤，吃多了腻。
说起来，这亚热带地方的水果，当真大部分是外壳厚，肉质细嫩，而且特别香。我想应该是日照太强，必须有厚的外壳来保护，而外壳太厚，果肉严严包在里头，自然细嫩，而且香味出不来，因此会特别香。比如榴莲，比如荔枝，比如龙眼，比如香蕉，都是水份并不特别足，但特别香，果肉都细腻腻的，真算得上水果里的油荤。菠萝倒是例外，水分很充足，可是一样有外形奇特和特别香的特点。江南一带的水果，如桃梨李子，如莲子菱角，如杨梅，如柑桔，都属于水份充足略带酸甜一类的，没有那么甜那么香，是吃到肚胀也不会腻，属于水果里头清爽的蔬菜一类，这自然也是与这一带雨水充足有关。北方气候干燥，相对水份蒸发得多而糖份的比例就会高些，陕西的苹果，山东的大枣，都属于特别清甜一类的，算得上水果里头的点心吧。当然，水果就是水果，这样分法实在滑稽，可是不同地域的水果当真也是有属于那种气侯下的特色。睹物思人，吃到榴莲，我自然想到它的来源地，也就想到同样在广州的彩虹姑娘。同她一别，七年矣，却从此别无消息，也不知她今日如何。
我每晚练完瑜珈，都要完成重大任务似的吃上一坨。爱人甚至扬言，每吃一坨给五十块钱奖励。可是没有吸引力。我还是喜欢吃莲子，吃菱角，吃桃子。莲子菱角山里没得买，桃子有，因此我不要钱，要爱人去买桃子。
桃子吃了许多了。榴莲至今仍余一房未开，异香不散。
我有些想念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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