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论据是鼎鼎大名的《罗杰疑案》(The Murder of Roger Ackroyd)。这本小说的新颖之处在于由凶手第一人称讲述,若非波罗最终点破,你可能都意识不到,“我”正是阴恻腥寒的真凶。这样的处置,对读者非常突兀,因而能形成险恶的心理冲击。可是,阿婆恰恰在这段寒气逼人的剥洋葱之前,给波罗很喜感的亮相。他懒洋洋、晃悠悠地闲下来,要学做一阵英式农民。一出场就冷不丁抛给正郁郁不乐的邻居“我”一棵西葫芦,唬得“我”肉跳,他咧咧嘴,用一种“我”很陌生的蹩脚英语说,那是他菜圃里最大的一棵,送给“我”,友邻第一妙招。
我读的时候哈哈大笑,讲给朋友听,一边学波罗“抛”划,自己先绷不住,对方也跟着乐起来。
在看《捕鼠器》(The Mousetrap)时,我也有两次忍不住笑出声。第一次是在第一幕尾声,巴哈维希尼先生(Mr Paravicini)出场时。原因无他,只不过阿婆说这个人是一略高版波罗(a slightly taller edition of Hercule Poirot), 观众您别搞错喽。
这部戏的场景位于一处被风雪阻绝外界的居家式旅馆。旅馆由年轻的、毫无营运经验的莱斯顿夫妇(Mollie and Giles Ralston)打理,正值开店第一天傍晚。收音机新闻说附近的伦敦发生了一起命案,一女子被勒死。旅馆的客房早已预订,莱斯顿夫妇一边担心住客能不能如约入住一边忐忑这年月他们怎么忽略了事先调查就放由陌生人来家里。岂料,门铃不绝于耳,莱斯顿夫妇急三火四。客人依次驾临,对号入座。
我第二次发笑,是当剧情发展到次晨。莱斯顿夫妇接到一通警署电话,探员特洛特中士(Detective Sergeant Trotter)要来旅馆办案。大家都很惊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所有的人都认为外路被积雪阻绝,根本没有人能进来。而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神奇的特洛特中士居然自中厅的窗口哧溜滑过,他踩滑雪板!恍惚片刻,言辞苛刻的房客波勒太太(Mrs Boyle)凉凉发话了:“我觉得,现如今我们出钱只是聘任警队到处晃悠,冬季早锻炼、自娱自乐吧。”(I suppose that's what we pay our police force for, nowadays, to go round enjoying themselves at winter sports.) 本来,走不来就“滑来”办案这个动作就很唐突搞笑,再被波勒太太一刻薄,不辱使命的年轻中士立刻充满了活力和亲和感。
阿婆喜欢在封闭空间里制造紧张压抑,比如著名的《无人生还》(And then There Were None)、《东方快车谋杀案》(Murder on the Orient Express)。《捕鼠器》玩的,也是这种杀人游戏。其中也糅合了她擅长的童谣童书之类作为杀戮的引线。《捕鼠器》的第二只盲鼠,就是爱说风凉话的波勒太太。她死的时候,凶手哼着《三只盲鼠》的调调,揿熄中厅主灯,旋开公用收音机至最大音量以淹没她的呼救。凶手并没有给自己多长时间,甚至很像即兴的一挥而就,而当大队人马赶到时,波勒太太已断了呼吸,所有的人却都没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据。我不知道舞台上该是怎样耸动的效果,单单读那几行字的音光,我脑海里已然跃出希区柯克的喋血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