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祝禱》(1)

楼主 李國參 于 2007-07-17 13:53:23
小說《祝禱》(1)
祝祷
     
                             楔子
何家乙。九一一事件(2001年9月11日)前来美探亲。
那天，她守在电视萤屏前，看到了纽约姐妹大厦坍塌的镜头。惊心动魄！别说惊天动地蛊惑人心，或者一时心血来潮也蛊惑人心。她终於铁下心肠，决定留在美国。找个对象结婚吧，表姐也多个亲人好交心，表姐说。既然千方百计出来了，连记者也不想做，妳图甚麽？都叁十老几了，想一世做老处女？女人终究要嫁人啊！没嫁人的女人，做不了真正的女人。这纔是决意留下来的理由吧。(千辛万苦等了签证，妳来了又怎样？妳心仪的笛子王呢？他在哪？人家还爱妳吗？…签证叁个月，还有十天就要离美国，妳怎办？…好马不吃回头草。妳现在算老几？…就这样铁下心肠了，妳…)      
对象是在教会活动见过——那个坐轮椅独来独往的老头子，叫阿当斯。阿当斯五 十六岁，在越南打过仗，断了双腿，於今独居小镇。断腿英雄，讨个中国娇妻，自然是天赐良缘了。是表姐别出心裁撮合呢，还是自己故意挑战命运？她为自己偷偷哭了一场，也算为人生哭诉，为自己那个枯萎且已破碎的少女之梦哭诉。面对这份姻缘，面对未来丈夫，是做梦也想不到的。这叫命运？然而，因九一一而编织这个人生故事，铁下心肠嫁个洋鬼子，或说藉他改变命运，这也算是叁十叁年的人生抉择吧。因此，婚姻仪式也成为小镇的社会新闻。            
婚姻仪式尚在进行。黑人牧师奉主之名讲了一轮耶稣，也奉主之名祝祷。牧师说：我平生第一次主持中国姑娘和美国先生婚礼，是我和本镇教堂的荣幸。我的祷告也是为新世纪祝福。她被感动，反而有视结婚如归之感，欲作人妇的心情一下子激动得无所适从。结婚仪式也宣告完毕了。

(1)

今夜，在中国叫洞房花烛夜，我是新娘。我的初夜啊！)这纔是人生最大的秘密。…早已消逝的青春，连甚麽滋味也不敢回味。我非残花败柳。一朵盛开之花我私藏，已随花枝慢慢枯萎。惟独叁十叁年的处女之身，乍地奉献给一个长二十叁岁的洋鬼子，而且是双腿齐断了的老兵，也祗有交给命运默认了。…下半世从今夜开始。人生如戏如梦吗？我要在今夜变成美国男人的女人！…
她真怕踏进今夜的洞房，心情会萎缩下去，躲进觅不见看不著的心坎深处。洞房点了五枝红蜡烛，像徵新郎阿当斯五十六岁吧？新郎别出心裁设计了。看他坐轿椅在洞房利落的滚动，点缀洞房的浪漫气氛，她奇怪自己的感觉，几乎怕接触新郎那双蓝眼睛。然後男人一直坐他的轮椅守候床边，深浓的蓝眼睛未离她垂下的眼睑。此刻感觉他不是英雄，他要做她的丈夫。她的心阵阵狂乱忐忑。脑海又浮起在教堂的感受，耳畔潺潺漾过〔帕米尔之春〕和〔姑苏行〕的笛子音韵。这是她特别请求牧师为自己播放的。(想不回味又回味，是为过去的恋爱心态告别？打开我少女幽祕的人，心仪的演奏者啊…哦！那年双双远赴越南祭拜父亲，他横笛吹为何
？…於今已经是人家的女人，今夜之後是永恒的祕密了。…冰寒的帕米尔，牧夫的马蹄叮噹响，春色尚未消融帕米尔峡道的萧瑟。而苏州过渡无船搭，寒山寺钟声绵绵不绝，总有千秋佛事，沾惹的也是有情似无情的世间情缘而已。你辜负了昨日的黄花啊！我结婚了还要为你致意，祗为逝去的青春，为我枯萎的花朵和叁十叁偷偷自淫处女之阴？你勿论如何也是我生命的幽秘啊！我祗能千百回品味被你初吻和回音不尽的〔姑苏行〕…婚姻有故事吗？有的。婚姻故事是编织的。我告诉你，就算你故意辜负我吧。…)她为自己突然的思绪困扰，竟不敢走向守候轮椅的丈夫。後来，怎样陷进阿当斯的怀抱里，不由自己的姿态，无情似有情呢，还是挑战命运的必然秩序？她犹似自我安慰走进初夜。回应的真实，应该是做新娘的命定情节了。
「睡吧，中国娘子。」 还是丈夫打破了沉默，情节这样开始。
「把蜡烛吹熄。」她把他的婚夜仪式分解成自己的秘密心态。
「为甚麽？」丈夫不解，然後兴奋道：「光亮的蜡烛，就是美丽婚姻的象徵。我爱，我拥有妳，是我的骄傲。今夜，我要在烛光下看我美丽的妻。」
「把蜡烛吹熄。」她还是这样说，有些命令也似，心也委屈。
这样下来，不心甘情愿也罢，表露的都是肉体的真实表白。叁十叁年未受男人触摸的感动，连笛子横吹〔姑苏行〕心仪的爱人也没有。心和体内被引燃的引子，已归命运因缘的引诱，初夜却像幪住青春而至今夜纔被揭开的头帕，微露的心眼禁不住把握，羞态触发了浑身毛孔，叁十叁年女气积压载起颤慄呢，凝结於心房之血涨开，搧撼大腿根源的血脉啊！…她几乎瑟缩身体，不敢面对丈夫爬过来的拥吻。她欲横掌拨开男人的手指动作。天下男人都这般占据女人？女人除了爱，感觉就在难耐的寂寞中发生吗？她都无暇思考了。她反而奇怪！断膝的丈夫，意在她羞情万状如浪花飞捲，体内飞舟拍声也似律动，被没膝的双腿紧紧驾驭了。慾念与无爱交缠的千丝万缕是本能反应，股眼起伏在男人恣意爱惜和怂恿中，终於拖曳一串串滂沱的泪水为洞房之夜呻吟，一阵挥剑斩情根的疼痛载动心飞魂舞，非快感也快感铺天盖地罩下，因之本能的抽起双肢，合拢於男人的靠山，双手也怂情的压迫靠山；女人这刻渴望的是消极的逃避，消融了羞人的自尊和爱的莊严，感觉的如仙欲死的姿态已忘我飘离，直致射击之声不断，惊觉如梦陷穴眼自淫，祗感觉腿眼一阵阵抽搐痉挛，再来的穴感是虚无的，因之本能地搂住男人，大腿挟紧宗根，犹似在深渊处抱住生命的浮萍。她最後竟痛哭失声！在极度的浑然忘我之中，她恍惚惚又望到巍峨的世贸大厦——一架飞机须叟击过来，骤然火焰、浓烟昇天，又慢慢坍塌下来。清醒之後夜正浓。她几乎把整个身子瑟缩在丈夫臂弯里，脸颊贴住他胸毛，仍然感觉微微的痕癢，已经强迫自我接受了。她默默自我招哄：以後就是他女人了，不认命也认命。但後来突然想一下子抽离他拥抱，想到洗手把间去淋浴。而丈夫令她无法动弹。她突然又有欲痛快哭一场的衝动。横笛吹为何？已编织的婚姻故事主角，乍然间被阿当斯做了，她却来不及思想。
                             (2)

现在。初夜之感已如风平浪静，若有之祗是连股被抽离的馀绪仍悬於体内，从此依附命运。做娇妻的含蓄写在心里，似乎愈强调了羞人答答，几乎令她失却女主人的仪态。然後呢，祗有畏缩在丈夫臂弯里。而在男人感受言之，也是中国娇妻突然抽离的举动吧，令阿当斯恍惚间像由天外乘风归来。娇妻的姿容，令他的新婚如歌如诗，也如美梦迷惑；当梦醒时的颓废，相对娇妻的媃媚，被感动的就不止心灵，连整个生命也像荣宠了。他的男性尊严像贯注双臂，紧紧拥抱娇妻，像生怕被人强夺了。
他拥住的彷彿五十六年的饿马蹄乱，打那场战争就开始。而怀里拥住的女人是爱妻，感觉的真实却仍然如假也真的神秘。芳泽浸泡而消魂，令人投射的爱和惜总有悲歌，从刚才中国娇妻吹熄了蜡烛就开始。她自我掩饰的女人心态逼真，让人感觉如梦神祕。拥住的娇妻就像东方古老中国一样神秘吗？未曾用心思索过。缺憾诅咒了整个人生的不安和虚假，心灵也从此依偎了被真实的人生奚落，人间之爱从此远离心灵和肉体。别说教堂笼罩了神圣的主耶稣，怎料今生会有安身立命的福气！感谢我主耶稣恩赐？今夜之前，如果说没有诅咒主耶稣，是我欺骗主耶稣；我虚假，自我欺骗了。自然，更诅咒战争，怨恨去我两条腿，失却千百种人间温暖。而叁十年伤痛也由十万八千里外的云烟处降临。
…那年二十二岁。大学毕业无所事事。北上芝加哥时也无所事事。跟人家跑上街头反战示威，怎也想不到竟胡里胡塗参加了国民兵，连细緻思考也没有，就远征越南了。…烟硝瀰漫的热带丛林。枪砲声与天雨交缠。还未分晓那阵迫击砲的轰然，人就不省人事。待甦醒时，是撕裂肝胆的痛楚，还未知晓已经躺在烟雾缭绕的草寮。矇矓矓看到的人影晃动，怎会想到是救命的越南人！袍泽们哪去了？恐惧时心里充满怨恨，以为廿四年的人生经历就此结束。矇矓中人影晃过来，才感觉痛楚来自下肢。——九死一生呀！报应！听到人影说话。怎料说话是个姑娘呢！她在为我敷药还是包札伤口？…依然痛绝心脾！就在那时刻，草寮外枪声不断，刹那草寮枪声砰砰砰不住。枪声响处，看到她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裁倒下去。她倒在我痛苦的身上心里。她死时，还未知道她名字。我祗知道同袍来救我…

但为甚麽抱著新婚的中国娇妻会记起倒在血泊里的越南姑娘？我连半句感谢也未说，连亲吻她归主的意愿也没有…他抚摸自己光秃秃的腿盖骨，刹然间似没有了尊巖，连何去何从也未知。我知道中国很美丽，美得像妳这样神秘…他感觉怀里娇妻深不可测，今夜要把自己澐进去。他想捧起她脸颊，欲吻她红脣。想著应该向新娘子坦白自己：关於那场战争，关於战争给他叁十年的自卑。圣主耶稣赐我美丽姻缘。
「我爱，妳真美。」他打断娇妻的沉默和自己的沉默，打心底赞歎起来「我的中国娇妻，告诉我好吗？今天在教堂，妳为甚麽放中国歌曲作我们婚礼进行曲？」
「为了纪念我过去。」她这样回答他，却把心事私藏了。难道纪念过去也是种仪式？怎的这样回答他呢？…心想的都是初夜，或怎样渡完初夜。但怎想也好，已奉献的贞洁，却是最真实的生命感觉，送走了青春和梦想：〔帕米尔之春〕破碎心田，我不再〔姑苏行〕了。
「妳现在想甚麽？」他抚摸娇妻柔软的头髮。
「我在想你和我的故事。」她随口编说。
「是吗？」他的感觉奇妙，因之说：「我的故事残缺呢，今夜的感觉纔最完美，我终生难忘。亲爱的，妳说，为甚麽嫁我？妳不後悔吗？」他无限深情地捧起娇妻脸颊，欲吻她的双脣。芳泽媃媃媚媚，是我消魂渊薮，是我的祝福啊…
「我心甘情愿…」她脱口说了，又不知怎样说下去。(後悔？我会後悔吗？天知地知我…)
「我贞洁的中国娇妻啊！」他仍在赞美她。「亲爱的，妳叁十叁岁还是处女，不可思议啊！妳是我终生骄傲。」 他又慾望起来了。
「我是中国女人。中国女人未嫁人，不会随便跟男人睡觉。」这才是新婚之夜最真实的表白，也是新婚之夜真实的仪式。她默默把脸颊贴著阿当斯胸膛，像也端详自己编织的婚姻故事。
「太美了！」 他又慾望蓬勃的扭紧娇妻。
我值得赞美吗？值得的。如果告诉他当初的心境：我愿意甚麽？他怎样想我？姐妹大厦的惊怖促成我挑战命运，他瞭如指掌吗？但，如果我说，我父亲战死越南，是我人生最大的伤痛，跟别出心裁的〔姑苏行〕纠缠千丝万缕，令我心血来潮决意嫁你，你相信吗？哦！笛吹〔姑苏行〕音调何端？战死越南的父亲，难道不正是妳痛恨美国的秘密吗？断膝英雄与妳何关？妳却心甘情愿嫁了，他已经是妳的丈夫。告诉丈夫，妳满怀祝福嫁他？…而这些都是故意编织的，他又怎想？全世界人的目光面对像徵美国科技文明的双子星大厦被伊斯兰暴徒摧毁了，叁千个血肉之躯在烟硝瀰漫中瞬间被埋葬十八层地狱里。…
「阿当斯，伊斯兰暴力圣战多麽恐怖，也伤害了美国人的自尊，也伤害了像徵美国的科技文明。…」(我是这个心态吗？该这样告诉他—为故意编织的婚姻讨个解释？哦！…)也像告别记者生涯的思维方式，为求自我安慰也似，今夜把丈夫视为美国了。於是，她说：「阿当斯，假如我说，姐妹大厦的恐怖是波斯古文明矮化现代西方文明，你怎想？其实，伊斯兰真主和基督耶稣，就像孪生兄弟。他们一个西出古罗马古希腊，带出了西方文明；一个仍在贫瘠荒凉的沙漠苦苦流浪。阿当斯呀，我有个奇怪的想法，你别笑话。我说：伊斯兰教真主，困极渴极了，沉睡沙漠数千年。有一夜里，他梦见沙漠有股喷泉，一梦醒千年，喜极之时，才发觉他的孪生哥哥，已早占据了喷泉。主耶稣告诉他：你要渴泉水可以，叫我一声上帝。於是又苦苦相鬥二千年。阿当斯，假如我说越南战争的灾难不止你一个人，你们美国人曾经投下数十万公升杀人化学毒气，整个战争杀死数百万越南人，你怎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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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Xintong 于 2007-07-17 20:51:52
无奈  美丽   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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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金重阳 于 2007-07-17 23:22:21
李兄：如果是正规的基督教会，一定要都是基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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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罢了 于 2007-08-09 09:25:26
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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