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有个女孩叫弄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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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有个女孩叫弄箫(二)
    祖父外号叫活神仙,得到活神仙这个美名的时候祖父还很年轻,只有四十多岁,那是让很多人不能忘记的一九三八年。

    一九三八年对现在的人来说已经很遥远,听起来很陌生。那年日本人刚到我们镇上,他们要在中国人当中选一个镇长,就选中了祖父。第一天祖父勉强答应了,第二天日本人来我家要祖父去镇上就职的时候,祖父却碰巧摔断了腿。祖父的腿怎么断的没人知道,一条断腿陪伴了祖父此后近五十年的漫长岁月,因此祖父有了第二个绰号:独步神医。

    最终做了镇长的是一个叫传道的人,当年他的父亲带了一大包好烟叶跟祖父聊了大半个晚上,最后祖父送给他这个名字。但是,这个也许韩愈苦思敏想了好多天才想出来的好句子,并没有让传道受到启迪,他从小就在四乡八邻干坏事,偷鸡摸狗溜墙根、逛寡妇门掘绝户坟的事他一样也少不了,二十几年后传道长大成人,竟然很标致,个子凶猛。传道从祖父给他取名字开始,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与祖父之间竟有解不开的恩怨。这是后话。

    祖父一生看了无数病人,有一个病人影响了祖父的一生。

    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祖父正吸着旱烟袋偎在火炉边烤着他冰凉的双脚,忽然一个穿著朴素的年轻人悄无声息的走进他的厢房。一开始祖父有点吃惊,看到年轻人并无恶意就平静下来。

    年轻人有点害羞,结结巴巴地告诉祖父,有一个病人需要祖父跑一趟,他病得很重。
祖父没说话,披一件大衣跟着年轻人走出去。

    那是一个简陋的多年没人住过的草房,一个脸色蜡黄的人躺在里面,是一个中年人,看来病得不轻。

    祖父给他把脉,问他一些情况,那人一开口说话祖父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
一袋烟工夫,祖父开了药方,年轻人拿着药方面露难色,对祖父说,抓了药没地方熬,我们是外地人。

    祖父听出了他的意思,知道他们要去自己的药铺住。出于对病人的理解,祖父答应了。当病人站起来的时候,祖父看到那人腿也有毛病,受过枪伤。

    中年人一直住在我家的后院,那期间祖父不让其他人到后院,可是还是有人看到过那个人。祖父跟中年人谈得很投机,他在我家秘密地住了近一个月。

    那人不久就离开了我家。不幸的是几个月后,镇上召开了一次大会,日本人处决抗日分子,其中为首的就是那个中年人。而中年人被捕,是因为传道通过本地的舌头,抓捕了他,并且亲自执行处决。

    半个世纪后的今天,回到老家我仍然会听到有关那个中年人的一些事情,有个老人就曾经压低嗓音告诉我:“刘忠禹,好人呢,他竟被五匹马生生给拖死了,临死的时候还告诉传道,不要毁了百姓的庄稼,要在河道里拖。”

    后来我家来了一个女子,大约十六七岁,据说来路不明,当时年轻的祖母跟祖父大闹,坚决不同意把她留在我家,一向和善的祖母有一个荒唐的理由:小姑娘太漂亮。但最终祖母拗不过祖父,小姑娘被留下了,帮祖父整理药材,类似于韩国电视剧里的大长金早期的职业。
 
    从此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是祖父花了半个晚上吸了两袋好烟才苦思冥想出来的,这个像悠扬婉转的箫声一样赏心悦目的美丽女孩就是弄箫。

    据说弄箫的辫子很长,头发很黑,但神情冷漠,几乎从来不出门。整天跟祖父在一起,做她该做的事,几乎从来不说话,偶而说一句,就说诸如“嗯”、“行呢”、“呵”之类单音字。

    一年后事情有了戏剧性变化,祖母竟然主张要弄箫做祖父的小妾,理由是:弄箫跟祖父走得太近,好像对祖父过于亲热,与其偷偷摸摸,不如正大光明,当时这类事情在当地不稀罕,司空见惯得如同今天的包二奶,不过小妾的名声和品质要好过二奶一千倍,多数小妾心地善良、作风过硬;弄箫太温顺,不多事,与祖母不会有太大冲突;再就是前面说的,弄箫太漂亮,祖母说她看着都有点动心,祖父肯定躲不过这场情缘,不如趁早送祖父一个人情。这些理由祖母生前没亲自对谁说过,都是我后来瞎猜的。

    但是令祖母没想到的是,这个建议遭到了祖父的严厉拒绝,祖母再去问弄箫,她低头不语,像老式电影里所有的小姑娘一样,片片桃花飞上脸颊,抿着嘴,牙齿微露,咬着下唇。
后来祖母发现,弄箫再跟祖父在一起的时候,就有些腼腆。

    再说传道,他也常来我家,好像他对祖父很尊重,但祖父不搭理他,他一来,祖父便拄了拐杖忙别的。

    传道坐在祖父的厢房里并不孤独,弄箫拖着大辫子在拉着一个一个小抽屉整理药材。传道跟弄箫搭讪,起初弄箫爱理不理,知道他就是传道的时候,一个日本人的镇长,弄箫的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似乎对传道有些亲热了。传道来的时候弄箫常带了笑容,据说很迷人,后来我捉摸出一个比喻,像蒙娜丽莎。

    一个凶狠的日本人的镇长,按照常人的推理,传道肯定要暴露其本性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传道并没有主动霸占弄箫,而是祖父首先决定把弄箫嫁给传道,而且弄箫竟爽快地答应了。

    弄箫出嫁的时候是一个冬天,应该有飘飘大雪烘托气氛,可是竟没有。那个晚上,弄箫看起来很激动,在夜很深,深得连鸟都说梦话的时候,弄箫竟悲痛欲绝,躲在屋里泪流不止。

    那是人类历史长河中无数腊月的很普通的一天,只是因为是月底而月黑风高。弄箫像一滴墨,落进无边的黑夜,浸入祖父的药房,融化在祖父温暖的怀里。
1楼
回味无穷
2楼
谢谢曾舵主鼓励,原来是当散文写,写着写着,走样了,忍不住要虚构。
3楼
继续继续,等着看续集
4楼
分寸不大好把握,不知道要写成多长的故事。我自己都心慌,怎么还不出现精彩故事啊,就像当年杨沫写青春之歌,读者都着急:林道静怎么这么慢啊,还不赶快爱上卢嘉川,跟余永则啰嗦啥?
5楼
好文章啊, 快出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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