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美国的时候,对故乡的怀念是通过对亲人、朋友、和情人的思念来体现的。二十多年过去了,许多生命中重要的人都已作古,思念像断了线的风筝,无所依附。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扫墓成了我回国探亲的主要任务和意义。每次回家,我都要去几个墓地会会朋友和亲人。我喜欢一个人独自拜访他们,我不喜欢焚烧纸钱,更不屑痛哭流涕、哭天抢地。我喜欢带上一束我最喜爱的黄玫瑰,静静地坐在墓前,用我的心灵去感触,去拥抱那些躺在地下的灵魂。那每一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那每一个灵魂都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短短的十多分钟里,我仿佛完成了一种生与死、光明与黑暗、天堂与地狱的轮回。
我喜欢看阳光亲抚大理石的墓碑,我喜欢在光与影的交错中,缅怀一个个曾经活力四射的生命。我更喜欢沉溺于生于死、黑与白、梦境与现实之间,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与地下的灵魂做真正的交流。
墓地里一排排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墓碑,使我想起华盛顿纪念碑设计者林璎的话:“它将成为一道边界,隔着我们的世界和另一个更祥和、更隐秘的遥远世界。。。黑色花岗岩体现沉思与安宁。它从来不是一堵墙或一个独立的物体;它在我眼里是大地的一角,是被掀开的一侧土地.。。。。呈现出两个世界,一个我们的世界和另一个我们无法介入的世界。。。。”
我常想,在他们跨过这道边界之前,在他们进入那个更祥和、更隐秘遥远的世界之前,我原本可以多陪他们走上一段的,但是我没有,我弃他们而去。当时,我们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我无数次地问我自己。
就像林肯纪念堂石碑上刻着的字:Freedom is not free。是啊,这个世界上有哪一件东西是free的?那失去依附的断线风筝,便是我远走他乡的代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