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从碑后升起

楼主 青花梅瓶 于 2012-04-04 10:26:41
烟从碑后升起
[ALIGN=CENTER]烟从碑后升起
——清明祭友国[/ALIGN]    

    清明，挟裹枯叶飞沙的风，逆着祭奠着的脚步。逝者灵魂似雨脚纷沓，若有神眼，定能望见他们摩肩接踵，衣袂飘飘。友国，你必在那一面瀑布似的迎春墙下嘁候，你的步子彳亍滞重，然而，当看到迎面走来的我，你的眼睛里是否会透出一丝欢欣，然后，用浓浓的鼻音说：“终于，你来看我了。”
    是的。友国，长沙一别，我们已是阴阳两隔。跋山涉水，我来看你了！带着你喜欢吃的回锅肉、老面包子，酒。还有，我挽着她——你的妻子混儿瘦弱的胳膊。
    昨天晚上，我风尘仆仆踏进你仅住了一个月的新家。混儿做了几个菜，说：“这都是友国喜欢的，不知道妹妹你喜不喜欢？”友国，你生前总夸赞混儿的厨艺，此刻，如果你能和我们坐到一起，边吃边聊，该多好！混儿絮絮地说，好多人都劝她搬家，新家离市区较远，偌大的房子，就她一个人，怎不寂寞孤独？可是，要是搬了家，友国，你怎么能找到混儿，怎么追寻那些温情的往事？六年前，你们在笔会上相识，一见钟情，可是那时罗敷有夫，你们的恋情注定充满了坎坷和磨难；三年前，你罹患鼻癌，动了手术，混儿不离不弃，悉心照顾；一年前，你癌病扩散到肝、肺等，已是单身的混儿毅然与你牵手，步入神圣的婚姻殿堂！友国，我们都为你们祈祷，祝福，衷心希望上天能垂怜这对苦鸳鸯！可是，造化无情，你终究万般无奈舍下爱妻幼女西去！
    饭后，混儿拿出你钟爱的茶具，泡了一壶海南的甘露茶。茶条卷曲润绿、汤色黄绿清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清醇甘甜。友国，你和混儿在海南的合影挂在沙发后的墙上，黑白加框。混儿说，平时就泡一壶茶，斟两杯，你一杯，她一杯。茶香沁人，友国，你站在墙上笑盈盈的，是否已品到了这有缘之人才能喝到的甘露茶？
    书房里，最显眼的是林林总总的诗书。我的指尖在那烫金的书脊上轻轻划过，唐诗宋词，洛夫、余光中、史铁生，仓央措嘉、纳兰容若，里尔克、玛格丽特•杜拉斯……一摞摞，一排排，翻开一本，上面密密麻麻是你的标注……
    友国，一路上，我们说的都是你，说的泪光闪闪。你的老父亲，你的叔叔婶婶侄儿，你的朋友，都来了。回锅肉，白米饭，包子，红橘，香蕉，一样一样，都摆好了。添上筷子，倒上酒。捡些砖头搭成小小的围子，引火的纸钱丢在围子中央。点火，烧香，拜祭。
大风时起，日色无光。魑魅魍魉，莫能逢之。纸钱黑雪似旋飞，不知所终。友国，你的左边是煌煌菜花，右边有墓无碑。前边是绵延不绝的青山，脚下是潺湲清缓的流水。一平米，一平米的石墓下，盛放着仅仅承载了你45年的生命灵灰。
    然而，友国，你的灵魂，永远无所拘囿。此刻，在天堂里，你是否正在读洛夫的诗？你朗朗的歌吟穿越生死：“清明时节雨落无心，烟从碑后升起而名字都似曾相识，一只白鸟淡淡掠过空山，母亲的脸在雾中一闪而逝。”
    母亲，是穿透你一生的疼痛。友国，你，试图用一管笔，用你的诗，用生命远离这幼年始起的疼痛，然而，这疼痛越远离痛的越是刻骨铭心。如今，四十年后，你无奈弃置自己癌变的躯体远遁。一座老城池模糊在我的泪眼里，模糊在碎瓷划伤的河流的殷殷血色之中……
    纸钱飞弋，鞭炮炸出满目疮痍。墓碑林林，每一张照片，每一个名字，都刻在冰冷的石头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温度。在墓碑的森林里，我看到了那张稚气十足的笑脸，短发，圆脸，大眼睛，小酒窝，巧笑倩兮。与众不同的是，碑上没有刻她的生卒年月，只有令人心碎的两句话：“雪儿，爸爸妈妈永远爱你！无论你去了哪里，我们都会为你祈福。”顿时，我的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友国，你长眠的地方像一座石山。这座山上布满了死神的黑洞，山，像几何图形似的一层层摊开，成高度大体一致的方形小块，块与块之间是永远的沉默与和谐。这里不分性别，无需年龄，再无纠葛，也无疼痛。友国，你的邻居多不胜数。只要你轻轻呼唤一声，他们会从2012的清明倒转回时间的峡谷，回声中仍然感受得到暗夜里碾压的车轮，和阳光下的利刃。每一处墓冢坟茔静穆无声，曾经镌刻了无数姓名的麻石，会在风吹雨淋中老去。此刻，你的魂灵，是否又在用怜悯的眼神，抚摸每一个名字？风夜里，你是否会给雪儿哼唱摇篮曲，如她的真正的父亲？
    不要以为死者是死了；只要有人活着，死者就会活。在一个个方形小块里，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烟，从碑后袅袅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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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蕭振 于 2012-04-04 13:23:26
"不要以为死者是死了；只要有人活着，死者就会活。在一个个方形小块里，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烟，从碑后袅袅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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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徐广华 于 2012-04-07 20:22:53
文章记人，前尘旧事，历历在目，笔端流露出深挚的感情。有你这样的朋友，友人九泉之下也当安息了。愿梅瓶朋友多出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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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Huangtian 于 2012-04-07 20:38:34
梅瓶的《烟从碑后升起》感人至深，怀念美华论坛的好朋友湖南蝈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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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南国杜鹃 于 2012-04-08 06:21:44
怀念友人，无限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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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树立 于 2012-04-11 06:24:53
感人至深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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