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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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塔
    午后醒来,想起昨天说过要去看塔,赶紧洗脸刮须。

    昨日才修剪过的胡须,今日又疯长出来。看来,睡觉的时候胡须要比醒着长得快。随手悄悄剪去,心中竟有些不舍,好像剪掉胡须就是草率地告别过去。

    下楼。穿过小区大门。走过这僻静社区外面最繁华的街道。一个驼背的老太太正拄着拐杖旁若无人地站在马路中央,她的拐杖也旁如无南来北往的车辆。

    跨过街道是小路,小路照例是羊肠。脱离了羊的羊肠小路注定孤单,它曲曲折折,领我走过那间小屋。小屋昨天我已来过,昨日有琴声,悠悠扬扬,今天屋子里依然飘出琴声,悠远又缠绵,屋子外面的鸟想必事先已经商量好,齐聚在树丛里赛歌喉,也许与那银发的老者早已有秘密约定,每逢黄昏就要举行一场生动而寂寞的音乐会。我没有音乐细胞,怕被鸟儿们嘲笑无知,心里暗说一声对不起,匆匆离去。

    远远地,看到了,塔孤零零地藏在大山里。
    自古以来,心怀忧伤的人都会归隐,归隐是医治他们伤口的良药,佛塔成为他们心灵的最后栖息地。多少年以后,具有同样忧伤情怀的后人,把佛塔看做解读他们内心忧伤的月光宝盒。
    建造这座佛塔的人是个隐士。他从家乡动身,走遍他的脚所能走到的山山水水沟沟坎坎,把自己的忧伤刻在一块块巨石上。他用这种方式传播教义,也释放忧伤。他释放忧伤,也保存智慧。最后,他披一件袈裟两手空空又回到家乡,用半世的寂寞建造了这座佛塔,佛塔是他漂泊的起点又成为他灵魂皈依的终点,最终,他成为家乡人所不了解的隐士。
    佛塔前是一座破旧的院子。院子里的树古老苍劲,盘根错节,树下开着几朵小花。花朵为在这里居住的老和尚计算着宝贵光阴,一朵一朵谢了,成为过去,一朵一朵又开了,成为现在,新开的花朵替他死死守着未来的岁月。
    我与那个年迈的和尚坐在塔前小小的寺庙里。老和尚黝黑的脸庞让我不禁会心微笑,我们一起看着破旧门外碧蓝的湖水以及湖对岸重重叠叠的群山。它们站立在蓝天下,了然无痕。湖水里倒影清晰,我似乎看到僧人安道壹在一千五百年前所看到的美丽倒影。他一定也坐在这里,独自一人守着这一湖碧蓝,把自己坐成这佛塔。他一定是平静地离去的,留下这塔告诉后人生命存在的意义。
    寺庙里有狗叫起来。老和尚告诉我,那条狗在自我反省。几天前,有人趁着雨夜翻过寺庙的矮墙,偷走了一件袈裟,那是一千五百年前北齐高僧安道壹云游归来留下的,有人偷去卖钱了。一向警觉的狗那晚也许疏忽了,也许太累了,也许睡得太沉,竟然毫无所知,第二天见到老和尚,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趴在老和尚腿上,一整天闷闷不乐。
    黄昏像一只只大鸟纷纷聚拢到寺庙里,老和尚回屋做饭,一缕炊烟慢慢从破旧的房子里飘出。

    我起身,站在岸边。没有风,塔的倒影因为黄昏而模糊。
    湖水中有白鸟飞起,又潜入水中,湖面有小船慢慢移动。我站在湖岸,并不比湖水更寂寞,也不比白鸟更孤独。
    群山环抱佛塔,塔前空地上种着瓜果,山中飞着三叶虫。我站在山间,不比叶子更寂寞,也不比小虫更孤独。
    我曾经看到大殿里墙角长出一棵青草,粗大的柱子上爬着一只蜘蛛,我知道我并不比青草更寂寞,也不比蜘蛛更孤独。
    现在是夏天,如果是冬天,大地会落满白雪,我不比佛塔上厚厚的积雪更寂寞。

    明天我不会再到这里散步,明天我会长出新的胡须,我不会比胡须更寂寞。

 

1楼
塔、寂寞、孤独,让人思索生命存在的意义。
安道壹的摩崖刻经闻名于世,幸好偷不走。
2楼
[QUOTE][b]下面引用由[u]  蕭振[/u]发表的内容:[/b]

塔、寂寞、孤独,让人思索生命存在的意义。
安道壹的摩崖刻经闻名于世,幸好偷不走。[/QUOTE]
孤独之人往往能够思索生命的意义。问好萧老师!
3楼
昨日才修剪过的胡须,今日又疯长出来。看来,睡觉的时候胡须要比醒着长得快。随手悄悄剪去,心中竟有些不舍,好像剪掉胡须就是草率地告别过去。

自古以来,心怀忧伤的人都会归隐,归隐是医治他们伤口的良药,佛塔成为他们心灵的最后栖息地。多少年以后,具有同样忧伤情怀的后人,把佛塔看做解读他们内心忧伤的月光宝盒。

“我起身......我不会比胡须更寂寞。”浓郁的诗味,一唱三咏的语句叙述着对生命对心灵的咏叹!


4楼
“我站在山间,不比叶子更寂寞,也不比小虫更孤独。”作者在思考着人生的位置。有一种“哀而不伤”的澹泊。
在广华兄的笔下,万物有情,涉笔成趣。
5楼
谢谢冰云老师,祝您生活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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