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姑

楼主 青花梅瓶 于 2010-07-17 06:24:51
玉姑
    玉姑去世了。

    玉姑是妈妈的大姐，今年82岁。

    玉姑和南姑父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他们生养了三男三女，满女在二十来岁时，不堪夫家的暴虐投塘身亡，玉姑生前保存了她的一床被面，说是百年之后盖到自己身上。南姑父去年先走一步，享年91岁。玉姑独自生活了不到一年，也走了。

    玉姑去世那天，天很冷，早晨七点多，霜重雾寒。她把早饭热在锅里，拿了一把柴刀出去了。玉姑是和小儿子一家住在一起。但眼下并非过年，大伙都在外打工。因此实际上只有玉姑一个孤老婆子。上午十点多，玉姑的大儿子（去年他被大树打断了几根肋骨，一直在家休息。）发现常跟在玉姑身旁的大黄狗举动特别异常，大黄使劲扯着他的裤脚，叫个不停。他和老婆跟大黄去看，结果在他老家后面的悬崖下。找到了已摔得直僵僵的玉姑。

    玉姑勤劳了一辈子。种地、砍柴、养猪、喂鸡，从来没有闲过。灾难频频，但每次都化险为夷。前几年患子宫肌瘤，仅吃了些土单方，她竟然痊愈了！去年意外遭车祸，市医院都不答应收，没想到几个月后，我专门去她家看望时，她能满院子捉鸡给我们做菜！我听说玉姑胳膊疼，就带她去访老中医，吃了一个疗程，她说疼痛减轻多了！她一直念叨我给她买药，念叨着我常看她的好，想方设法给我捎点土货，如她自己种的红薯，养的肥肥壮壮的黑母鸡，去年过年还专门给我熏了一块连皮腊肉。

    我和几个表姐弟合租一辆的士去看了玉姑最后一面。玉姑的遗容一点也不恐怖，像睡着了一样。在打工的儿孙们赶回来看她时，她摔破了的耳朵边竟汩汩冒血。她的身上盖着七层被面，有一床是她冤死多年的满女的。

    听玉姑的邻居说，村里出去打工的非常多，留下来的全是老幼病残。玉姑还算好，没在床上病多久，就直接走了，给儿女们省多少事！有个老倌子死了多天，还是邻居闻到腐臭味后，请村干部打开门发现的。另外，有个老婆婆，儿孙满堂，她瘫痪在床多年，开始儿女们还好，轮流照顾，但时间一长，大家都厌烦了，谩骂者有之，摔盆者有之，最后，干脆把老婆婆弃之一边！老婆婆身上竟然长蛆，哀号至死！

    送玉姑上山时，村子里能来的全来了，纸钱撒了一路，飘飞的纸钱被人们蹒跚的脚步踩在泥里，或挂在枝杈楞楞的树间，要是玉姑能睁开她烂了大半辈子"月风眼”看看，不知她会心痛成啥样！她一辈子不用钱包，零零碎碎的纸票用一块白底兰方格手帕包着，外面再包一层报纸，然后藏到被面里、米缸下或者其它一般人想不到的地方。她吃饭不用菜，就用冷开水泡饭，也从不上桌子，端一碗泡饭，蹲在灶旮旯，几下子就扒拉完了。

    听说，玉姑刚被送上山，她的子女们就打闹起来了，他们四处搜寻玉姑的钱，被子被扯烂了，衣服被翻了个通，床板也被掀开了，恨不能掘地三尺了！确实是有些“收获”，但每个人所得当然会有多有少，这样一来，你怀疑我“私吞”了，他又一口咬定是谁先下手为强，早得了娘老子的好处，互相的指责升级为漫骂，最后导致拳脚相加！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噙着热泪悄悄离开了玉姑家。

   玉姑，您和终生相依的泥土已融为一体，莫管人世间的喧嚷，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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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蕭振 于 2010-07-17 14:39:48
唉！又可怜又好命的玉姑。
好命是说她痛快地解脱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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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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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翎翅 于 2010-07-17 19:20:41
好一个坚强、隐忍、独立、勤劳、善良的老婆婆。玉姑其实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家女人。她让我想起了我的姑姥姥。她是嫁到离娘家不远的村庄，我回老家时看过她几次。她的家比一般的农家寒碜，屋里什么也没有。她身上的衣服很寒酸，也很脏。见到我们，她高兴极了，眼睛笑成一条缝，热情地拉我们坐在土炕上。看她锅里碗里粗糙的饭食，不知道她的日子为什么过得这么苦，但还是活了九十多岁。她有儿有女，他们虽说算不上多孝顺，但也还不是不管她。
也不愿意怪玉姑的孩子们，谁让他们都不富裕呢。

希望所有的母亲，都能活得更好，更健康，更幸福、更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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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齐凤池 于 2010-07-18 06:07:04
情感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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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文刀 于 2010-07-18 12:27:03
青花梅瓶的《玉姑》是向着社会的一声呼喊，
为了当今农村的老者，为了落岗后退休，被划入“社保”的那一群人。
他们甚至在社区、在村民委员会，都没有被列入“退休人员”的名单，
能得的照顾也就可想而知了。其实，就按“猫论”，他们也是捉过老鼠的。呵呵。

是的，《玉姑》里的“玉姑”，我们并不陌生。就是现在，有些“玉姑”还生活在我们的身边。读着“她吃饭不用菜，就用冷开水泡饭，也从不上桌子，端一碗泡饭，蹲在灶旮旯，几下子就扒拉完了”“有个老倌子死了多天，还是邻居闻到腐臭味后，请村干部打开门发现的”。“另外，有个老婆婆，儿孙满堂，她瘫痪在床多年，开始儿女们还好，轮流照顾，但时间一长，大家都厌烦了，谩骂者有之，摔盆者有之，最后，干脆把老婆婆弃之一边！老婆婆身上竟然长蛆，哀号至死！”等段，无不令人伤心。和和。


                                                            文刀
                                                         2010年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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