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锦瑟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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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锦瑟年华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商隐《锦瑟》

这两天总想起她。她生日就快到了,意味着我的生日也在逼近。该知天命了。她最近来信说:“我总想,我这辈子混到现在,没有一个男人能把我接过去养着,不能不信命啊!”    

朋友,都有认识、熟悉的过程,各人的长相、习惯、处世风格,都有一个接受的过程。她,于我没有选择,就像家人,从记事起就是玩伴,就是朋友。从扎着两条辫子,穿着鲜艳的花裙子的小姑娘,到了今天这般年纪,我们有过光彩焕发的青春,也有过悸动初萌的恋情,有过四处闯荡的风雨、也有过悲欢离合的姻缘,有过情焰欲海的欢乐,也有过人老珠黄的冷清。感谢上天我的生命里还有她,还是那么真,那么清新,那么坦白,那么让人欣喜。

这是个有大小姐脾气的人,一向任性,不善隐忍。到大了,更是激情火辣、不通世故,她曾说:我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我看得起的人,一种是我看不起的人。她爱得忘我,变心得冷酷。用她的话说是:“一直为爱赴汤蹈火”。

她对我好,从没有翻过脸。上次见面她提起,我记起来,有过一次,那是刚上小学时候,那个年纪,她玩得很淘气、很疯。一天来我家小院里,几个孩子玩了不久,她就琢磨使坏。她先用嘴含一口水,登上高凳,从人家的后窗户喷进去,那窗户高,夏天时总是开的,没见过里边住的人。只有后窗在这里,那边不是我们宿舍的住户。这样几次,不过瘾,她就找来了脸盆,接上半盆水,登上小板凳,把水泼进那开着的窗户。她高兴,我心惊,又没勇气阻止。不一会,一个大妈模样的怒脸出现在窗户上,高声叫骂起来,严厉的眼睛一个个地扫视着我们,谁干的?找家长!孩子们都不敢出声。“是她。”我把手指向了她。只见那漂亮的小脸一下变得通红,无条件的信任和友情立时被怒气烧毁。我也为自己的告密心愧,一边却暗自找借口:本来就是你嘛,谁要你给我找麻烦。她斥责我,不理我了。但好像没隔一天,她就忘了生气,又跟我玩了。

在人眼里,也许是她爱学我。其实不尽然。但两个人做事的确有种类似的模式。我想跟院里一个姐姐学提琴,就跟让家里买了一把,成了那个女孩的学生。没过几天。她也让家里买了一把提琴,跟我一起成了那女孩的学生。有时大家在院里玩着,我突然想,该用功了,就跑回家去练琴。练了一会觉得没趣,就又跑出来玩。不见她,一问,他们说,看到你回去练琴,她也回去练琴了。上中学,我们同进了学校宣传队。两人手提琴盒同进同出的样子,被高年级的人看到说,某某,某某,你们俩的名字放在一起就是专有名词。

院里一个男孩开始给我写信,他的好友,另一个男孩也开始给她写信。我们的初恋,都发生在这几年。她还记得,我曾经帮她写过情书。那应该是她工作以后的事了。她跟公司里两三个青年有过情感上的纠葛,跟我讲了不少有关他们的事。在上大学的我,写情书很拿手。

难怪嘛,她那么漂亮。高挑身材,瘦得骨感,瓜子脸,眼睛大而亮、嘴唇厚而轮廓分明,是一种现代美。一朵深红色的玫瑰,娇艳夺人。虽说如今那花瓣逐渐凋萎,曾有的浓艳依然可辨。她的声音纯正轻柔、像裂帛一样好听。她爱讲笑话,大珠小珠般地抖落之时,不时故意用京腔土语加强语气,随后又是一串串发自内心的咯咯笑声。

她率性果敢,一般男人比不了。当初放弃了舒适的工作和生活条件,凭着讲不了几个字的英文,她独自闯荡美利坚,从加州到纽约,一个人打下了一片天下,成了一个公司老板、合伙人。为什么那么辛苦奋斗?她说她一向没有安全感,为老了以后衣食无忧,也说为有钱可以出人头地。现在拥有生意,还有美国和国内的房产,她确实做到了使自己一生衣食无忧,不用靠男人生存。

我们一起长大,又同样在变革时代中走出来。我却被现实击败,在澳洲苟且一隅,躲进家庭。回国时和她见面时,一个是商界女强人,单身贵族;另一个是家庭主妇,拖儿带女。两人之间,隔了辽阔的大洋,还有至少十个风雨春秋。审视对方。她不满我的生活状况,我不服她的奋斗哲学。她的话多,对功利的社会不满,一面也赞赏生意化的世故精明;她确信人性恶,不再相信爱情,一面又满腔热情地欲找回当年的纯真,执意地捕捉失去的爱情。有一天,出于感念,我提起笔来,写下了我们的故事。从小到大,我们共同有过的欢乐和忧伤,相互有过的嫉妒和欣赏,以及各自的不同的道路。以我受过的教育所给我的人生哲学和成见,也对她不客气地做了批评。

文章让别的朋友抄去,引发了好事者的诘问。我把文章传给她看,心里一边惭愧着,希望她会解释,也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她没有解释,却说:我们是朋友,她怎么写都没事。我们之间的感情,别人哪能能体会!我赪然,为什么没有明讲?为什么就不能像她那样坦荡?在一个机会,我向她提出了我的几点疑问。“当初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离开他,我觉得他对你很好?”她才原原本本地把经过说出来。我恍然,原来自以为了解,其实是我对她的人生自相情愿的解释。很多知道的事不一定就是了解的事。用自认为合理的所谓道德去评断朋友,其实是很幼稚的事。有熟悉的人,你自以为很懂了,其实仍没有真正了解和懂得。人,往往喜欢批评人,往往把自己想得高尚,而把别人想得狭隘自私。

感觉她也变了不少。烟还是抽,酒好像不怎么喝了。还变得待人亲切,对妇孺老少,她都会笑语寒暄。不似以前浑身名牌,态度张扬高傲。其实她很会热心帮助人。她变得心静,爱听音乐,还做手工绢花。

从小就被父母宠爱,生就漂亮惹眼、有一种高傲、一股冲劲,又顺理成章地走向成功。金钱、亲情,她什么都不缺,但婚姻上,却似乎不够好运。

她初恋的男友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她的第一个丈夫是我的同学,她如今知心的男性朋友也是我的同学。我似乎成了和她的感情生活上一条无形的链。如果她不是单身,她是否还会跟我这么接近?不得而知。似乎有点自私地希望她就一直这个样子。既使结婚,也要和我为她选的、或者我熟悉的男人结婚。

她会写信来,谈到朋友,也谈自己。有时还写些随笔。不久前她这样写道:“生活有时太戏弄人了,一切已经尘封的感情会在一夜之间萌发,并打扰我现在的生活。本以为可以简单地爱、简单地幸福,但如今失去了拥有的资格。人就是这样,悲喜之后,增长了处理情感的淡定与从容,只是心还是会痛。  爱情,有那么难吗?”“ 以前的爱沉醉于(自以为是的)简单快乐中,却忘记去总结那些爬满全身的缺点。经历那么多感情后,从别人口中得到了‘那样的女孩子’一说。 从表面,自己也能小鄙视自己一下,但仍然容忍不了别人的指点。内心的那点可怜的骄傲真的无可救药了。 一个长不大的笨女子,现在一夜长大。但学会的只是坦然一点而已,幻想于天真之中不能悔改。不懂爱的时候用力去爱,最后没有学会如何去爱。如今爱情的规则变了,年龄与经验在这个年代已经不能成为正比了。如何去爱的经验作废了。”“ 有人说,爱到最后不是相濡以沫,就会是相忘于江湖。而我却不能做到这些、、、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我之能力尚不能达到相濡以沫,也不能做到相忘于江湖。是我自己的愚笨,现在与曾经,我都无法遵照爱情的规则。 过去只是一味的去爱,现却发现自己的爱如此微不足道,忘乎于这个复杂的感情世界里。、、、或许吧?我应该在冬天出现,在阳光下才会有那些冬天的童话吧.....跟着自己的内心去生活,到那个冬天,会是怎样的景象呢?那种宁静祥和是彼此都期望的温暖吧?”

我们女人是爱情的动物,在爱情与权利和财富之间让她们选择。多数的女人会选择爱情。对于爱情来说,是有年龄和季节的因素。但简单的爱,简单的幸福,和爱情有关,却未必那么难以企及。缘分自然会有,或许相濡以沫,或许相忘于江湖,或许相忆于江湖,或许兼而有之。不用等到冬天,童话藏在心里,一年四季,都可以在好心情的时候拿来读读。

在她的生日之际,我写下这点文字,权作给她的生日贺礼。以后在闲暇的时候,她也拿出来看一看,希望给偶尔会带有愁云的面庞,添上一抹阳光。

2009-9-29

1楼
  翎翅女的《锦瑟年华》文词似锦。然,贵在恳诚。

  君子坦荡荡。有些话,我们当面是这么说,背后也是这么说。像这样的文章,她可以看,朋友可以看,广大的读者都可以看。我完全相信,文中对“她”的描写和评价,既没“贪污舞弊”,也没“添油加醋”。她,绝对是一个活生生的“真人”。

  在阅读的时候,我还特别注意地聆听以下的片段:“她,还是那么真,那么清新,那么坦白,那么让人欣喜”“她是个有大小姐脾气的人,一向任性,不善隐忍。到大了,更是激情火辣、不通世故”“她那么漂亮”“她的声音纯正轻柔”“她爱讲笑话”“她率性果敢,一般男人比不了”“她确实做到了使自己一生衣食无忧,不用靠男人生存”···是的,像这样的女人,大抵也可以够上一个“最可爱的人”了。

   但是,为什么“她”混到“该知天命了”,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男人能把我接过去养着”呢?

   我是一边地在阅读,也一边地就这么想——如果你说“女人是爱情的动物”,这点,“她”是做到了的。用她的话说是:“一直为爱赴汤蹈火”;如果你说“女人的责任就是美丽”,这点,她也是做到了的。“她那么漂亮。高挑身材,瘦得骨感,瓜子脸,眼睛大而亮、嘴唇厚而轮廓分明,是一种现代美”。呵呵,我是想起来了!

  不懂得“爱情”的女人,男人多不喜欢;不懂得“美丽”的女人,男人也不喜欢;不懂得“温柔”的女人,男人最不喜欢。以上三点,“温柔”尤其关紧。在她的心目中,“我看不起的人”当然她不会喜欢;但“我看得起的人”又大多都很睿智,总以“温柔”为第一条件。这样,“她”也就未能被“接过去养着”了。又或者,“她”根本就不想人养。和和。

   对不起,这是我在读过《锦瑟年华》以后的胡思乱想。或者,“她”也很“温柔”呢,就看见世间上有那么多的破裂婚姻,所以对“结婚”二字敬而远之,退避三舍也不一定。如果真是这样,我也愿意将以下的这句名言送给“她”——林语堂说过,所谓美满的婚姻,不过是夫妻间彼此迁就和习惯的结果,就像一双旧鞋,穿久了便变得合脚了。谢谢。
2楼
谢谢文刀兄细读我的文章并做着如此透彻的思考。
这是一个真实的女性,我没有很多篇幅,也许没有把她的性格完全表现出来,但已经尽力了。有不少人是靠激情生活的,特别是年轻的时候,这样的人热爱生命,燃烧自己。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之一。从很多方面来讲,她都是很可爱的。感情生活的失败,有客观的因素,也有主观的因素。文刀兄坦率地指出的几点,都很有道理。有时候男人看女人,眼光更准确,更能指出一个女人为什么在感情上没有成功。
文刀兄提出了“温柔”这个概念。很有意思。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过。我会想一想,什么是温柔,女性应该具备的温柔是怎样的。我觉得,生活在新中国的都市女性,尤其像我们这一代,似乎缺少这方面的教育。我们从小就被惯得像男人一样张牙舞爪的。
对婚姻的理解,和期望,是不能过高。林语堂的话,讲得真够“脚踏实地”的了。真实的有点残酷,但确实是那么回事。我会把这句话转送给她。
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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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有得有失,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就看自己的选择了,生活仿佛意料之外,其实丝丝缕缕,是自己的点滴酝酿啊!

祝福你的朋友每一天都多一份快乐,多一份幸福!

祝福翎翅和全家中秋节愉快!
5楼
谢谢小红赐诗,有时候,不用很大的改变,加一点作料,就可以了。女人要想温柔也容易。

谢谢依林的留言。近来好吗?一定是忙着网站的事。不要太过劳累了。谢谢你的话。“丝丝缕缕,是自己的点滴酝酿”,这话说得真好。
也祝你阖家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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