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的沈园
宋朝的春天,定然和现在不同。2004年初春时节,我带了跟随我25年的那张面孔,畅游在绍兴洋河弄内的沈园。天色昏暗,我像蜗牛一样踽踽而行在绿柳、红花、假山、小桥之间。泥土像花朵一样纷纷绽立起来,石子铺就的小路通往幽僻还未知的方向。沈园东中西鼎立的格局完全被我零碎的脚步打乱。八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人不断地踢踏着路上的石子,端详着身畔不胜娇羞的桃花,眺望着层层叠叠的假山,最终集体沉默在凄婉的《钗头凤》里。
几只小鸟,啼叫在春天的枝头,它们又在枝头停留一下,枝条颤微微地跳跃到清丽的宋朝。一群踏青的人由远及近地走来,陆游和唐琬,昔日伉俪恩爱,琴瑟甚和的夫妻在春天的沈园相遇。十余年前陆母因不满唐琬而至二人被迫分袂。八百年前的窗子透过岁月的步履轻巧地推开,却看不到陆母的表情。她那时一定是阴沉着脸,面对着的一片苟延残喘的河山。在沈园的相遇,陆母或许就在其间,他们是释放压抑许久的心情游玩的,却勾起了一段让人心伤的往事。造化弄人,陆游无限悲戚,唐琬也感慨不已。回首往事,陆游百感交集,提笔在粉墙上写了极言“离索”的《钗头凤》,唐琬见之,不胜伤感,也和词一首,中有“世情薄,人情恶”之句,不久忧郁而死。十年后的相见,唐琬就这样地香消玉损。陆游为此哀伤万分,以致抱恨终生。八百年来,倾倒无数才子佳人,几多骚人墨客,成为流传千古的爱情绝唱。
绍兴洋河弄内的沈园,原是北宋一富家园林。词学家夏承焘所书的陆游《钗头凤》词,点明了造园主题。后来的人们无不驻足题诗壁前感怀牵心动肠的陆唐的爱情,我看到题诗壁前的人一壁沉思呈思索状,辨析着每个字符所散发的忧伤,我还看到抚摸着字句来读的人,想来情不能自待。时代是变迁了,可是有谁能肯定这样的事情不会在身边发生呢!后人见之而思之,徒留几行清泪,几许的感叹。相爱是二个人的事情,走在一起却牵涉了太多人的性情。文字是文化的载体,从有文字可考的那一刻起。题诗壁极似儿时乡村小学的黑板,粗陋狭长。二人的应合之词的中间有着轻微的搁浅。或许是格式的必须或者是印书者的故意。立在对着沈园的小桥一块黑色的石头呈现在你面前,石头中间却是分开的。有情人的分合竟至感化了石头么?我相信有这样美好的传说,梁山伯和祝英台死后化作美丽的蝴蝶,翩跹在坟墓的上方,注解了真爱的坚贞。
我在四百万像素的玻璃片上读着《钗头凤》的每个字,观摩每个字的起势、腾挪,心头涌动着莫以名状的情愫。爱情这东西压迫着心理的欲望,又时时牵引着我们的视觉神经。廖廖数语却有着无比的悲愤和压抑,一行行的文字却穿透了无数双迷离的眼睛。它告诉我们,得不到的爱情恰恰是饱满清新的。
行走在沈园,在缅怀的情感中,又感应到人生的漂泊无常,却又绵绵不绝。陆唐的爱情调敝了,灵魂却依然停留在那里,累月经年,弥久不散。我,尘世中的匆匆过客,经常瞩目于才子佳人的绝配,物质生活的富足。现在,我在沈园流淌着的丝竹声里捕捉到了灵魂深处的颤动和生活的感知。爱情的消逝不在是逃避现实的借口,这的确是我此次沈园之行的一个意外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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