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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爺爺的故事-2

    二十,無地置容
    爺爺做生意經歷過一場歡喜一場空之后,并不气餒,仍然雄心壯志地經營他的有歡雜貨店。但在這以後他的想法就有所不同,他覺得自己快到花甲之年,辛辛苦苦地干了幾十年,理應退休了,要赶快賺些錢回鄉購些田地、店鋪等,以便在鄉間安度晚年。但他又考慮在鄉間的妻子,不是一個知慳惜儉,勤奮持家的人,錢銀方面是不可相信的;父母兄長在淪陷期間都相繼去世了,如今只能相信在家鄉做點小生意的親弟弟有淮,于是在阿文回鄉探親時就吩咐他去找自已的弟弟談談此事。
    後來有淮從阿文口中得知哥哥有富有回鄉置業的意圖,就曾多次去信哥哥有富,表示支持他計划回鄉安度晚年,并且可以全力為他安排好一切。于是爺爺就放心地把長年累月賺到的錢一筆筆地匯給弟弟。
    過了一段日子,有淮又去信哥哥說已為他購了一塊地,建了一幢房子,買了一間鋪子。地在房子的周圍,可种糧食蔬菜水果,鋪子可自營生意或出租,現在是他經營雜貨生意,但本錢短少,生意不好做。
    爺爺覺得弟弟如此周到為他籌划安排好晚年生活,十分高興,並立即付一筆本錢給他。在這同時,他也有想著回鄉歡度晚年的打算,于是他就找阿歡姐商量,准備結束有歡雜貨店的生意返鄉養老。阿歡姐的年幾与爺爺差不多,所以她也有這一想法,兩人就決定將生意轉讓給別人。
    一九四八年夏天,爺爺辦妥有歡雜貨店一切轉讓手續后,就同阿歡姐离開了南洋,回到闊別十多年的鄉間。可是爺爺万万沒有想到,弟弟說的情況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所說的買地、建房、買鋪子、根本就沒有那么一回事。爺爺追問他自已匯回來的錢都跑到哪里去?他只是說由于生意不景都虧了。爺爺面對如此境況再次哭笑不得。
    爺爺徹夜不眠,反复思考:如今已處在無地置容的境地中,一生的積累已化為烏有,今後該如何生活?他不想在家鄉天天看見及想起弟弟帶給他的傷心事。爺爺最終決定返回南洋,投親靠友;然而阿歡姐則認為自己在南洋已無依無靠了,于是她就決定回順德投靠她的侄子。一對生意、生活上的親密伴侶就這樣分隔開了。

    二十一, 患難見真情
         爺爺回到南洋,回想當時做雜貨生意風山水起的情境,如今卻是手空空,投靠親友過日,心情顯得十分頹喪與悲傷。爺爺由於思慮過度,以致天天不能安睡,並且導致嚴重失眠,不久就病倒了。兒子阿培和二苟只好合力把他送進醫院治理,醫院最後診斷他為輕度腦中風病症。
         爺爺在住院期間,個兒子只好輪流抽身照顧他,但他們人都有自己的事業,大兒子阿培同人合伙開了間牙科診所;二兒子二苟自已開了一間理髮店,各人都獨當一面,不能長期抽身照顧爺爺,人又只好僱人照顧他。
         阿文多次前往醫院探望爺爺,覺得爺爺最需要的是勸導、開解,醫生認為爺爺的病情很大程度是由於長時間溢鬱引致的,過多的憂鬱會使病情惡化。阿文又覺得自已是爺爺的同鄉好友,有責任幫助他,開解他,於是他就決定向自已任職的輝輝貿易公司請假一星期,天天到醫院開導爺爺,並且把爺爺需要幫助的情況告知遠近的同鄉與朋友。遠近親友得知爺爺病況,各人都前來探望他,幫助他。遠至賓城的同鄉吉慶、馬六甲同鄉云龍都在百忙中抽時間前來探望他,使他倍感親切,一人有事眾人幫,爺爺的求生欲望大增。
         爺爺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並在親朋好友的勸導與開解下,逐步心平氣和,病情很快就好轉了。不多久爺爺就病癒出院了。
         阿文為了使爺爺出院後有所依托,不再處在孤單寂寞的環境中,就千方百計為爺爺找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他廢寢忘餐地去找一些親朋好友,找一些跟公司有業務往來的老闆,找本公司部門經理,希望他們能伸出援手,幫助自已的好友,度過人生的最後一關。阿文經過多方面的努力,終於在輝輝貿易公司為爺爺找到一份管理倉庫的工作。爺爺覺得自己仍能自食其力地活感到高興,也感到人生的友情實屬十分可貴,並且常常在心底裡感謝多方面幫助過他的人。

    二十二, 不是文盲者之過
         阿歡姐回順德之前就一再盤算自已今後在鄉間的生活,她想,抗戰勝利後她就同家鄉阿興哥哥聯係上,並且得知他們父子都平安,後來她就一直匯款支助哥哥,讓他生活過得好一些。如今哥哥雖然年事已高,快到古稀之年,而且有兒子媳婦照顧,加上自已年頭歲月都有錢關照他,想必他的生活也會好過。自已回去同哥哥一起生活,也有侄子侄媳照顧,生活是會好過的。
         阿歡姐抱高興的心情回到她闊別三十多年的鄉間,哥哥同侄子媳婦都很歡迎她,並為她安排好一切,甚至還按家鄉的習俗為他求神福。
    第二天晚飯後阿歡姐就將她這次回鄉的打算一一告知親人,侄媳阿香聽到她準備留下來在家鄉養老,一時顯出十分不高興,並且很快表白:“如果姑奶要在鄉間長住就要自已建間房子,我家房子淺窄難以安排貴客。”阿歡姐聽見侄媳這翻說話,一時感到有點困惑。阿興聽見兒媳這翻說話隨即答話解釋道:“姑奶是自家人,就算大家住茅寮也要收留姑奶。”阿興這么一解釋,阿歡姐更感到莫名其妙,自已明明匯款回家建了一間房子,怎么連哥哥也說些住茅寮的廢話,莫不是哥哥過去寫信對我說的是假話?暫且不能當哥哥面前把真相說出來,以免引起家庭不和。阿歡姐最後只好當大家說,我會考慮我的住處,並請大家放心。
         當晚阿歡姐就跑去哥哥的房子向哥哥了解事情的真相。阿歡姐首先向哥哥了解抗日戰勝利後即一九四五年至四八年有沒有收過她的匯款?哥哥說四五、四六年是收過她匯回多筆匯款,此後就再沒有收到了;阿歡姐再次復述他有沒有寫信說過在家建了房子之事,阿興斬釘折鐵地說沒有寫過。阿歡姐這時心裡有點明白了,那就是說,誰叫她匯款回來建房子?誰收到款在造假?這個迷一定要搞清楚。
         阿歡姐再次向哥哥詢問一九四六年以後為什么不再向她寫信要錢?阿興回答說曾叫過大良鎮一個叫馮六的專代人寫信的人寫了多封信,但都不見有信回。阿歡姐再次追問哥哥為什么不叫兒子阿露寫信而走去求人?阿興這時就如實向妹妹說出事情的真相。他說,一九四五至四六年,他一共收到五筆匯款,但兒子和兒媳都要他全數交出來做家用,他分文都沒有到手。後來他就走去大良鎮找馮六代為寫信,叫妹妹今後寄信、匯款都用馮六的地址,此後曾收過一封信和一筆匯款。阿歡姐聽罷哥哥的解釋顯得十分氣憤,她即時決定明天要去找馮六問個究竟。
    第二天一早兄妹人來到大良鎮 一條小巷找到馮六,阿歡姐即時問他:“你有沒有代阿興寫過信、收過匯款?”
    “有代他寫過信,但匯款是以他的名字收的。”馮六答。
    “你代他收過多少筆匯款?”阿歡姐繼續追向。
    “忘了!”馮六敷演說。
    “別裝傻,我有証據!”阿歡姐不放過他。
    “誰叫他文盲,給匯款單他看都看不懂!”馮六在強詞奪理。
    “文盲不是他的錯過,只是因為我們家窮沒錢讀書;你有點文化就要去騙人嗎?”阿歡姐氣憤地說。
    “我沒心騙他,只是用他的圖章代他收了款。”
    “哪你為什么不還給我?”阿興忍無可忍地說。
    “只因我家窮,一時無法還給你。”馮六狡辯地說。
    阿歡姐本想訴諸法律追回馮六之騙款,但由於馮六早有心思行騙,收
    款人是阿興,難以追討。
         阿歡姐出於兄妹之情,回到家裡沒有將哥哥被騙之事告知侄兒媳,因為此事很大程度是出於兒女不孝,虐待老人。她也自覺自已對哥哥以及侄兒沒有盡過力,所以呆在他們家也不會有好感,於是她定還是要回南洋去。

    二十三,好人有好報
         阿歡姐回到南洋,首先就找到爺爺相聚,人相聚過程有喜有憂,大家共同長嘆!
         憶往事,想當年,手合作闖天涯,事業有成。
         看今天,共傷感,同是天涯淪落人,情義長存。
         往前看,莫悲傷,活在人間有歡樂,勇往直前!
         接阿歡姐就前去探望以前為她做家務工的雜貨鋪老闆娘關仁祥太太,看看她們現在家境如何?
    阿歡姐一踏進關仁祥的家門,關太和個兒子就非常熱情地把她作親人看待,孩子們都來親熱她,大家都感謝阿歡姐在當年他們全家落難時所給予的支持,並且一定要阿歡姐留下來敘舊,還令工人立即準備晚宴款待親人。飯前阿歡姐同他們談了她這次回鄉的情形,大家對她的哥哥在家鄉仍然健在表示掀慰。飯後關太就將他們家近來的變化一一告知阿歡姐:原來他們家的雜貨鋪被日本侵略軍燒毀後,留下那塊地一直都有人想出資重建,年前已有生意人定投資興建酒店,並已動工。給他們家的地價補嘗是,百分之五十為現金,餘下百分之五十為股份,並安排她的大女兒做洒店管理人員,他們家現在已是寢食無憂了,由於重建鋪子的事務忙,最近他們又僱了個工人打理家務。但從小就由阿歡姐照顧長大的個兒子卓培和卓軍,苦苦哀求阿歡姐留下來,並且說他們的婆婆己經不在了,現在阿歡姐就是他們的婆婆。關太更顯得親切,她說,阿歡姐就是我們家的親人,她現在年事己高,她在我們家裡也是一家之主,喜歡怎樣就怎樣。必要時我們還可以多僱個工人回來照顧她。
         阿歡姐覺得老闆娘一家對自已如此關懷體貼,十分感動,她熱淚迎眶地抱個孩子說,我會同你們一起生活,並且會繼續照顧你們。
         個孩子再次向媽媽講述阿歡姐同人合伙開雜貨店期間,經常拿些食物到學校給他倆的情景,使得孩子的媽媽同樣感動得熱淚迎眶。
         阿歡姐最後答應,待她辦妥一切事情後就回到他們家生活。

    二十四,騙  局
         阿文接到三兒媳阿娟的一封來信,得知家中三兒子家貴被抽中壯丁,很快就要送去前線打仗,多日來都在憂心忡忡,寢食不安。
         時下是一九四九年秋天,家鄉的時勢在發生變化,解放軍很快就要南下廣東。駐札在家鄉的所謂協防部隊司令,除了下令拉壯丁之外,還派人到鄉間抽壯丁,凡是家有男丁的抽中了就要去當兵。阿文的三兒子家貴就被他們宣稱抽中了,並且通知他做好一切準備,隨時會將他送到前線打仗。阿娟同婆婆接到協防部隊司令部的通知,全家人都很擔心,於是她們就立即寫信告知阿文,阿文接到家中的來信,除了擔心之外,也不知所措。過了幾天時間,司令部又派人通知阿娟,說她的丈夫家貴可以僱人代當壯丁,只要她能支付港幣千元,司令部就可以幫她買一個人代他去當兵。廣東臨解放時,市面流通的貨幣金元、銀元券天天都在貶值,人們已稱它為濕柴(沒有用),所以港幣就成了當時的通用貨幣。阿娟當時又將這一信息寫信告知爺爺阿文,阿文收到兒媳的來信,立時放下心懷,感到兒子有救,就千方百計去籌錢。他想,他寧願背上一身債也不能失去兒子,要不這個家就會散掉。所以他只在幾天的時間,就把籌借到的款項回家中,並在信中再三叮囑交款後家貴要立即離開家鄉前住香港,以免再次被人找麻煩。阿娟把錢交去後,司令部很快就告知她,己幫她買了個壯丁頂替了,家貴無須去當兵了。
         沒多久,解放軍就南下廣東了,駐札在鄉鎮的的所謂協防部隊,均已逃得無影無。後來人們才知道這抽壯丁原來是一個騙局,當時鄉間出外謀生的人,尤其是華僑,有兒子在家的都被抽中,但只要向他們支付了金錢,就什么事也沒有了。


    二十五,逃難
         家貴聽從父親的叮囑,待家人向鄉鎮聯防部隊司令部繳交款項後,第二天天發白就離開家鄉。臨行時慈母以及妻子,還有個年幼的兒子,都很悲傷,個個淚水涔涔,依依不捨。歲多的兒子還扯著家貴的衣袖哭著喊:
         “爸爸,不要離開我!爸爸不要離開我啊!”家貴掰開兒子的手含眼淚咽著喉頭悲傷地說:
         “爸爸是很快會回來的,爸爸捨不得離開你啊!”
         家貴在母親的催促下苦苦地告別了妻兒,踏上了離鄉背井的逃難生活。
         家貴是個二十出頭之人,年青力壯,最初他以為到了香港之後,靠把牛勁就可以找到一份棲身工作,維持生計。誰料一踏入香港就感人地生疏,舉目無親,前路茫茫,出路不知何處尋?如果不是父親匯給他一點費用,說不定還要露宿街頭巷尾。
    正當家貴惶惶不可終日的時侯,一位比他年長一些的人,來到他所租賃的籠屋找到他,並自我介紹說,他是個洋船船務工,在洋船當廚師,名叫務生,他父親名叫云龍,是阿文的同鄉好友。這樣說來大家都是同鄉,正所謂出外同姓三分親,同鄉親上親。家貴一時喜出望外,連忙招呼他在自已的碌架床上坐下,人就繼續聊起家常話。家貴隨即講述他這次逃避家鄉官兵抽壯丁,而跑來香港,舉目無親,前路茫茫之境況,務生聽了深表同情。他也講述自已多年前在馬六甲的艱苦生活的經過。他說,他同父親離開橡膠園之後,就跑去馬六甲找到一份餐館工作,父子兩在房干了幾年雜役,後來自已努力學到一點藝,就到洋船當工,跟隨洋船運貨,飄泊四方。前幾日接到父親來電,得知家貴你逃難來到香港,處境十分艱難,今天特自上門想為同鄉你介紹份工作,以解生活之困境。如果你願意的話,可到我那洋船當雜役?家貴聽罷,即時趨之若鶩,滿口答應。兩人聊了一陣子,相約了見工的時間,務生就匆匆離去。
         第二天下午,務生帶家貴去見洋船管理人員,管工一看家貴個子長得高大,身子結實,是個干重活的料子,就很快答應他來洋船當雜役,並再三交代,他上船後輕重活兒都要干。家貴自覺有了這份工作就有棲身之所,即時頻頻點頭答應。改天家貴就神彩奕奕地來到洋船上班了,並且還做好了一切隨船出海的準備。

    二十六,出洋
         洋船出海了,家貴第一次隨船出洋,他踏上洋船的舺舨,看一望無際的天空,波濤滾滾的海洋,廣闊的藍天掛朵朵雲彩,自覺心空開朗,心曠神怡;但隨之而來又有一種感覺,茫茫大海,渺無邊際,何處可歸家?何時可見親人?正當家貴在默默想家的時侯,管工對他大喝一聲:家貴!你為什麼不干活?快把船上的大桶搬過來,然後擦干淨舺舨。家貴隨即應聲,並連忙搬動載滿水的一個個大桶,接著就擦起地板來。由於他是雜役,又是新員工,還是個鄉巴佬,船上的規矩又懂得不多,很多人都想使喚他,什麼工作都叫他干,所以他整天都忙忙碌碌。
         洋船常常行走多個國家與地區,在一個國家或地區貨後,有時又要裝上回頭貨,所以洋船每走一趟都要花上三幾個月的時間,船員都要在船上呆幾個月。在風平浪靜的日子裡,船員都可以按時作息。可是,船的活動空間有限,休息的時間又能去哪裡呢?一些人為了消遣時間,往住聚集在一起喝酒,賭搏取樂。家貴在家算是個有名的好孩子,既不飲酒,也不抽煙,更不好賭,從小就勤學儉家,初中畢業後就無師自通,學到一門木工的手工藝持家。家貴自踏上洋船也是競競業業地勤奮工作,並深得管理人員的贊賞。但由於船上環境古躁,賭風盛行,也漸漸把他拖進了賭搏旋渦,以至無法自拔。
    行船不出一年多的功夫,家貴竟欠下別人滿身賭債。有一次他被債主迫債打傷了,不得不去找務生求助。務生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去助他,只是叫他痛定思痛,懸涯勒馬。可是賭債何時能還清?還不清在船上就得天天遭債主折磨,永無寧日。事到如今,他唯有離船遠去,才可避過難。為了再盡一次同鄉之情,務生又為家貴出了個逃生的主意。

    二十七,失
         不久,當洋船從南洋群島駛至美國東海岸紐約時,船上的貨物很快就卸完了,船就要離岸前往南美洲。就在這一當兒,務生趁大家上船購買補給品時,將家貴一塊帶上岸上。他將家貴帶到一家名叫福祿壽的唐人餐館,餐館老闆名叫福星,務生是他的餐館常客,每當洋船駛到紐約,他離船上岸都會跑到福祿壽餐館用餐;有時還為餐館帶些婆羅洲上等燕窩前來,並叫福星為他購些小型電等貨物回去,大家常有水貨往來,自然就成了好友。就這一關係,務生就將家貴在船上的處境告訢他,並請求福星把家貴留下餐館,能用則用,用不上就讓他到別的地方尋活干。福星是個通情達理之人,亦常有助人之習慣,所以他很快就答應將家貴暫時留下他的餐館。
    洋船快到離岸時間了,務生購了些房用品就匆匆趕回船上。他回到船上表面上顯得很焦急,跑上舺舨四處張望,並對著陸續返回船上的人詢問,有沒有見到家貴?還聲言這小子已經迷路了。船起錨了,他就像有點憂心忡忡地去告知管理人員:家貴在紐約鬧市上迷路失了。管理人員覺得事到如今,船都快離岸了,除了批評他不早點向船方報告,以便派人前往尋找,似乎也沒有別的了。不一會,洋船就嗚嗚地駛出大海了。
         家貴留下福祿餐館,一時有點膽戰心驚。他自知這是偷渡行為,實屬犯法,一但被查獲就會有坐牢的危險,或者被驅逐出竟,那時又不知往何處去?正當他心神十分不安時,福星老闆走近他的跟前很熱情地安慰他:家貴,洋船已開走了,你的同鄉務生也離船遠去了,紐約就是你新生活的開始,我是你重新生活的支持者,在這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會拯救你,所以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就把你安排在房工作,你同意嗎?家貴連連點頭向老闆道謝,並十分感激地說:福星老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後一切我都會聽你的,留我在餐館工作,我一定會為餐館做出貢的。
    老闆把家貴帶進房,向工人們作了交代,說明他是個新手,望大家多指點他。家貴拜見過大家,就立即勤快地投入工作。由於他工作十分帶勁,所以很快就搏得同事們的贊賞。

    二十八,老闆賞識
         家貴吃住都留在餐館,但他是一個閑不住的人,餐館收市後他仍然毫無倦意地收拾餐具,打掃衛生,整理椅桌。這原本是老闆常做的工作,因為餐館是家庭式的,工人按時下班,老闆就要收拾一切,準備次日開市。如今家貴代替了他的工作,他總算鬆了口氣,並感夜夜有覺好睡。
         福星老闆覺得有了家貴這樣一個好幫手,餐館生意應該擴大。於是他就找妻子桐珍和女兒淑儀作了商量。妻子是管房的,女兒是管樓面的,兩人都同意了福星的想法,擴大營業,把外賣為主變為堂食為主,但餐館要稍作裝修,一家子就對餐館如何裝修作了商量。裝修方案定後,女兒淑儀主動提議承擔繪圖工作,因為她中學畢業後曾學過繪,然後才回餐館操持樓面工作,如今餐館裝修,她可派上用場了,父母對她的想法均表同意。餐館收市後,淑儀幾個晚上都留下來量度規劃,正好家貴出身木工,也幫得上淑儀。在家貴的熱心幫助下,淑儀很快就出了餐館裝修的方案圖。
         裝修圖案定了,老闆就決定餐館停業幾天,並僱來個裝修工同家貴、淑儀一起動手裝修餐館。
    一個星期過後,餐館裝修得換然一新,家貴精心雕塑的福祿幾個金色大字招牌,擺在餐館進入門口的彩色玻璃屏風上,在樓面各種燈色的映射下,堂而煌之;繞過屏風進入大堂,自覺舒適典雅,迴然留香。開張之日,果然客似雲來。福星老闆對餐館得以順利擴張營業,除多謝女兒費盡心思繪圖設計,還非常賞識家貴的做木巧手工藝。

    二十九,日久生情
         在餐館裝修期間,家貴同淑儀曾好幾個通宵達誕地一起工作,兩人工作配合得非常投契,也很愉快;餐館重新營業以後,兩人又合力改進房的擺設,並常常在一塊工作至深夜。俗話有說,日久生情,自裝修餐館以來,淑儀好像總是離不開家貴。
         過了些日子,福星同妻子桐珍發覺女兒好幾個晚上都不回家睡覺,似乎有點不妥。餐館己完全裝修好了,房的擺設也做完了,她為什麼還留在餐館過夜?兩人又覺得女兒同家貴的來往越來越密切,並且有些不沉常的表現,淑儀好像喜歡上家貴。家貴是個好男子,即便是她愛上了他,兩老也不會反對,但要按禮儀行事,訂婚或擇日成親都可以,可不能做出“未打鐘入飯堂”,或未婚生子之事。兩人作了商議之後,決定要找女兒談談心。
         一天夜,桐珍走進女兒睡房坐下來開門見山地對女兒說:
    “你是不是愛上了家貴?”淑儀毫不諱言地答:
    “是!我們相處得很好。”
    “家貴的確是個好男子,我們老都不會反對,但你不可以做出先斬後湊之事!”
    “媽!你可以放心,我們絕對不可以這樣做,雖然我們相愛,但他仍感到有點難處,因為他家鄉還有個老婆和一個兒子,再次同我結婚,似乎很對不起鄉下的親人,所以他現在仍同我有點距離。”淑儀說畢,桐珍思索了一會就贊賞地說:
    “他的想法是對的,這說明他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人;不過,他目前的處境是困難的,要取得合法的身份,她必須結婚!”
    “是呀,我也跟他談過這個問題,他表示要再想一想才能作出決定。”
    “哪好,我叫你爸再找他談一談。”
    過了天,餐館打烊後,福星就找家貴談談家常,家貴就將家的情況一一向老闆說了,福星就對家貴說:
    “你雖然在鄉下有個家,自你只身浪天涯來到我家,我們已經把你看作是自家人了。”
    “是!福伯,我確實很感激你。”
    “你在家鄉結婚時有沒有向政府註冊?”
    “沒有,只是在鄉間擺了幾席酒就把新娘迎了過來。”
    “既然是這樣,那么你現在在這裡登記結婚也是合法的,並且可以取得永久居留權,不再擔風冒險。”家貴想了想像是有點羞怯地對福星問:
    “福伯,你會不會同意我同淑儀結婚?”
    “美國婚姻是自由的,如果淑儀同意,我兩老都不會反對,況且我現在都把你看作是家人了。”
         
    過了一些日子,家貴考慮過現時的處境以及今後的出路與前途,決定同淑儀結婚。人商量後就一同向兩老告,並請求父母為他倆擇個日子完婚。

    三十,通情達理定婚儀
         家貴同淑儀結婚日期選定以後,由於男家沒有親屬在美國,兩人的婚禮只由女家操辦。為了掩飾男方的來歷,方商定:對外只說男子是一年前從美國西部舊金山灣區遷居來紐約工作的,兩人結婚儀式分兩地舉行;兩人先去西部旅行結婚,然後在農歷冬至前一日,在女家舉行結婚儀式。禮儀仍按唐人習慣,在唐人酒樓擺設喜宴招待親朋友好。酒樓選定以後,就向親友發出請貼。
         就在女方向親友發出請貼這一當兒,家貴發現請貼寫得有點不對勁。家貴姓梁,淑儀姓秦,家貴認為:男主女眷。然而請貼上寫的是:秦梁聯婚,豈不是入贅婚姻?他不想當入門郎,今後難以向父母兄弟親朋好友交待,為此他就向福星提出異議。福星堅持說:家貴事實上是嫁到我家,秦梁聯婚準不會錯。家貴不肯接受,就向淑儀提出:如果父親堅持固執婚儀是秦梁聯婚,兩人就要推遲完婚,或者離開父母,另立新房。淑儀捨不得離開父母,更捨不得離開家貴,於是就把家貴的想法征求母親的意見。母親叫女兒推遲完婚也不讓女兒離家另立新房,因為她只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兒子多年前一結婚就搬去了波士頓做生意,那時候是因為工作需要,還可以承受;如今女兒一成家又搬出去,難以承受。她總是認為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得非常愉快。
    面對一家三口意見不一,福星只好召集大家再作商議。在家庭會議上淑儀認為:男子有獨立見解,有男子漢的氣慨,是理所當然的;婚姻是男女方的事,是平等的,按唐人傳統習慣,男是一家之主,女是眷屬,這也是對的。所以在我們的結婚禮儀上理應是梁秦聯婚。桐珍則認為,家有獨立房屋,三代同堂都可以住下,沒有必要去租房子另立新房,我寧願叫女兒推遲婚期禮儀,也不讓女兒搬出去。福星雖然有點固執,但他仍在深思熟慮地思考這件事情:他認為請貼已發出,難以改口;家貴提的意見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他是個男子漢,不想被人說成是入贅女家;他是個有志氣的青年人,今後要想留住他在家裡做生意,恐怕還要給他一點股份,讓他也成為股東,也是個當家人;這次他提出的意見,更加清楚地看出他是個有獨立思考和獨立工作能力的人,所以婚禮的禮儀應改為梁秦聯婚;為了給足面子給他,還可為他補印一張請貼,寫上梁秦聯婚,讓他親自發給本餐館的員工,以及他一年多來所認識的朋友。淑儀滿意地說:爸,家貴一定會很高興啊!謝謝爸爸。桐珍也表示很滿意,並對女兒說:你爸還是個通情達理之人啊!

    三十一,在喜慶的日子裡
    自家貴同淑儀的婚禮請貼發出之後,很多親友都回信表示要前來賀喜。淑儀的哥哥子君同妻子素芬以及兒子三人還提前從波士頓回紐約探望父母,子君的兒子名叫秦敏,時年九歲,長得精靈老練,很會討人歡心。他一踏進爺爺的家就把父母買的禮物一個勁兒搬到爺爺同奶奶的跟前,並說:“這是我挑選給爺爺同奶奶最喜歡吃的蓮蓉酥餅和合桃酥餅,爺爺同奶奶吃吧!”爺爺同奶奶看著這年紀小小的孫懂得孝敬老人,笑得有牙沒眼,並對他大加贊許,還連忙給他一封豐厚的利事。
    家貴同淑儀舉行婚禮的當天,一切安排都按華人習俗進行,為了名正言順地說明男娶女嫁,家貴還在酒店租了一套房子,當天淑儀就在伴娘的陪同下從家裡坐著花車前來酒店,新郎同伴郎就拿著鮮花在酒店門口迎親。新郎把花給新娘,新娘接過鮮花,新郎就將新娘帶回酒店房間;伴郎伴娘以及前來賀喜的親友,個個興高彩烈地簇擁到新娘房間鬧新房,其間,除了要新郎新娘做些嬉戲玩兒之外,還有人定要新娘子講講兩人的婚戀過程,新娘子只好實事實說,說了兩人在餐館工作的相戀經過。鬧新房一直延續到晚上婚宴開始。
    當天全市都降著大雪,前來賀喜的孩子們,有些前去鬧新房,有些送走新娘就跑去公園玩雪,秦敏這孩子卻另有自己的打算,他送走姑姑出嫁後,定要爸爸帶他去逛市場,並說,明天就要趕回波士頓。爸爸並不了解他的心意,在喜慶的日子裡,為了不讓他感到掃興,子君就陪著他去逛商場。秦敏來到商場,首先跑去兒童玩具陳列室,接著就選了一新出廠的電動感應鐵甲蟲玩具,他把收到的利事封全搜了出來,一下子購了十只鐵甲蟲玩具,爸爸不解地問他:
    “敏兒,你買這么多玩具是不是回去送給同學?”
    “不,爸!這新出的玩兒回去賣給同學可以賺點錢啊。”
    “給同學買的玩兒你為什么想著要賺錢?”
    “我可不能白做啊!”
    子君這才了解到他一心想著要賺錢。


    三十二,掃雪
    家貴同淑儀舉行婚禮後的第二天,秦敏這孩子就吵著要回波士頓,父母又有點不解,於是人又耐心地問他:
    “你為什么那么心急要當天趕回波士頓?”
    “天下大雪呀!”
    “下大雪學校也許會停課,更無需急著要回去?”子君說。
    “學校停課我就跟同學們去掃雪賺錢啊!”秦敏得意地答。
    “賺錢是爸媽的事,你這么小年紀應該專心讀書。”媽媽勸說。
    “學校都停課了還讀什么書!”
    “你離開爺爺同奶奶都很久了,應留下來讓爺爺同奶奶歡歡心嘛!掃雪這玩兒讓同學去干就可以了”子君說。
    “不!爸,掃雪這事是我跟那條街道的主講好,由我包下來然後跟同學們一起去干的。”
    “那你讓同學們去干不就行了嗎!”子君說。
    “這是我包給他們去干的。”秦敏仍在得意地說。
    “你怎麼個承包?”子君問。
    “跟你公司承包工程一樣,我跟每個主講好,每掃一次雪他們要付給我三塊錢,而我再交由同學們一起去干,我拿出一塊半分給大家。”
    “敏兒,你什么時侯學會去剝削人的?”媽媽有點擔心地問。
    “你去串門聯係各主是要負出勞力的,負出勞力賺點錢是應得的,不過,你拿了收益中的百分之五十,吃水太深了,所以媽說你剝削人是對的。”子君補充說。
    “你最好是同大伙一起分享所有的收入,如果大家愿意多分給你一點,你也可以接受。同同學們在一起應著重友誼,不要因為利益之爭而失去友誼。”媽媽仍在耐心地勸解著。
    “敏兒,你說你承包掃雪是學爸爸公司承包工程的,其實爸爸公司承包工程的成本是算得很細致的,除去成本,有時還賺不到一成的利潤;而你承包掃雪是很少成本的,買回的掃雪工具可以多次使用。所以你只要打個電話回去,叫同學們上門掃雪就行了;掃完雪就指定一位同學上門收錢,然之後把錢分給大家便可以了。”爸爸也在耐心地向兒子講解。
    爸媽跟敏兒講了很多道理,敏兒還有點想不通,他擔心同學們工作做得不好,會影響今後承包的工作,大家的收入都會受到損失。後來在爺爺同奶奶的多番挽留下,他最終都想通了,並高高興興地留了下來。

    三十三,金山箱的另一用場
    家貴重婚之事,沒有懲求父親阿文的意見,更不敢寫信告知家鄉之妻子。阿文知道兒子重婚之事是鄉親云龍告知他的,因為云龍的兒子務生同家貴仍有聯係,他認為家貴重婚是無可選擇的,這是他留在紐約的唯一出路,所以他要告知父親轉告阿文,要求他接受這一事實。
    阿文雖然接受了兒子這一選擇,但他所擔心的是,如果事情傳至兒媳婦阿娟,恐怕她難以承受,後果不堪設想,阿文又在憂心忡忡。經過多天的考慮,阿文最終決定要再次回鄉走一趟。
    阿文這次回鄉,還是途經香港。他在香港特自購買了一個金山箱,金山箱個子大,且結實又堅固,能防盜又有點華貴,是美洲華僑常用以裝載行李物品回鄉的工具。特別是在抗日戰勝利後,美國華僑回鄉帶的大包小包的行李物品都放在金山箱內,又便於托運。阿文這次回鄉,沒有什么貴重東西裝載,他想,把這金山箱托運回鄉似乎有點體面。阿文第一次回鄉沒有通知家人前來接車船,這次他便有意通知家人把磚廠的牛車拉來。老大、老二兒媳婦聽說爺爺又從外洋回來,汲取上次留下金子的教訓,都再三叮囑丈夫兒女要千方百計討好爺爺,並一起拉著牛車去接爺爺。阿文的金山箱運回鄉下,兒子媳婦都有點覬覦,個個都想向他殷勤,阿文則在“瞎子吃青欖”心中有數。他把金山箱運回自已的家,不聲不響,多天只顧去探親訪友。有一晚,阿文自個兒向妻子打開箱子,妻子看見箱子全裝著他出國時用的竹籐箱子,割橡膠用的工具,以及家貴用過的鐵木工具,箱子還擺放著塊大石頭。文妻有點不解地問:
    “老頭子,今次你回鄉為什么那么張揚,把些破舊的東西當寶運回來?”
    “老太婆,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你的個兒媳婦是屬於‘先敬羅衣後敬人之輩’,我全是為你著想的。”
    “老頭子,俗話有說,好兒好女不在多。有阿娟這個兒媳婦對我好就夠了。”阿文想,如今就怕阿娟出了事,老太婆做人就難過了。於是他就唉聲嘆氣地把家貴重婚之事告知了妻子,並一再叮囑眼下千萬不要告訢阿娟,盡量把事情隱瞞下去。
    過了天,阿文還像往常一樣,為全家人設一豐盛的家宴,席間照例給每個孫兒派一封利事。並且向大家說明:他這次回鄉主要是為一些同鄉親友捎信兒,並為他們的親人帶上點東西;當然我自已也帶了點東西回來,這金山箱裝的是我一生的積累,當中也有家貴從金山托人帶給我的一些傳家寶。但這次我不準備開箱,待老太婆百年後你們可以開箱,分享我的一生積累,接過傳家寶。阿文這一宣布,兩個大兒媳婦雖然覺得有點失望,但同時又似乎有點希望,那就完全仰仗於老太婆了。(該文1-10曾在《美華文學》54期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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