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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嘸吟齋瑣記》之輸了大錢贏了嬌妻
    输了大钱赢了娇妻
         这回到纽约会友,与几个少年时代学友相聚,饮茶食饭叙旧成了最重要的节目。叙旧以茶话开序然後铺陈,把几个少年时代的同学带到从前又回到现在;回到青头岁月串连的过去,走出了就是现在相对相望的白头男女,诉说的都是旧事重题,似乎有再活一回的意思。座中有大家公认的才女阿媚姐(当年考进〔安徽科技大学〕唸原子科学),随身带来数码像机,也是随心所欲拍下我们相会,然後大家又回到未完的话题。阿媚姐从她的手袋里拿出几幅照片传看。传到我手上观看了,她才望著坐她对面的香港客福光兄说:「阿福光,你多少年未见过阿仁?」「足叁十五年呶,未见过。哇!看草龙仔照片,他好像缩了水阿伯。」福光兄笑道。阿福兄现在看草龙仔照片觉得他像缩了水阿伯,太形象化了。阿仁花名草龙仔,我们几个知道来历。他妈逃难(日本侵华) 时在山窝草丛生他,故他带著花名行走人生。
    照片是草龙仔全家福,是阿媚姐探望他时照的。眼前照片里的老同学草龙仔,他是老头子样子,有些驼背。他站在氣色旺盛的中年老婆身边,两个俊朗的儿子站在父母左右。望著老同学的面貌,我记起几年前媚姐说过她到田纳西州探望草龙仔。「阿仁带我参观主人房,他俩公婆的大床占去房间大半位,吓死我嘍!」媚姐说。「大床吓死妳?」我奇怪。「阿仁说这张床是他六十一岁生日时两个囝送的生日礼。」媚姐说。这才把一个厨房佬的生活写照推上别一层次,不单纯说儿子孝敬父母。「也有这样孝顺的囝,是哪来灵感呢?送特大床给老豆庆祝生日快乐。」我还记得当时这样同媚姐。媚姐在电话里祇笑未答我。看过草龙仔全家福,自然也想起草龙仔。转眼又十年八年了。
    草龙仔高中毕业後就返乡就业,做了人民公社教师。这间渔村小学学生少,教员就他和公社委派的一个中学毕业女生。他俩拍档拍成夫妻,是另外一个浪漫故事,後来又演变成东西两半球过日子,又是别个离散故事,不表。关於草龙仔的西半球人生故事,同学间有弹有赞,都有故事。然而最叫我等几个乐道的,就是他曾经输了大钱,後来赢回一个娇妻,叫大家感慨。廿年前吧,草龙仔带著他的娇妻台湾妹和两个儿子到北卡云丝顿市(美国云丝顿香烟出产地名城)探望我。此前他和我共事过,他输了大钱後怎样赢回娇妻?用人性化的理论理解,叫痛定思痛,痛改前非。那回他一家子由田纳西高原越过丛山峻岭来访,我认为是我知道草龙仔人生转捩点之後最难得的相聚。
    见到他一家四口子,我自然想起在大陆同他共过甘苦的元配夫人和女儿,与眼前这个青春美丽充满幸福感的年青母亲之间;他怎样由一败塗地後赢回一个小娇妻的过场风景,故事不传奇也传奇。「你大陆老婆和囡呢?」那回相聚我问他。「听说嫁了人。」他告诉我。显然他还没有同乡下老婆离婚,他是报单身去台湾讨回台湾妹。七十年代初中美仍未建交,我辈有人讨美国竹昇妹(俗称,如竹节两头不通) 做老婆,手续非常简单,祇要想法子在大陆弄一张籍贯公證书即可,不像後期和现在,写一张甚麽證,动辄数千人民币。草龙仔怎样了断与元配夫人生离死别的公證书,自然是老话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公案话题,大家耳熟能详。
    那年代,像我辈行船佬,跳船後走进厨房生活,因没有身份,生活空间来来去去在厨房,可说十分刻板单调,并不比船上好情调(就我而言)。但就因为寂寞,身上残存船上的恶习,半夜放工後聚在餐馆赌两铺牌九 (广式牌九)或十叁张(撲克牌)。那时打麻将还未流行,或者打麻将不够刺激,厨房佬少赌。当然也有人打麻将,但输赢太费时,不过瘾。用烂赌仔的话来说,玩牌九银钱输赢转瞬之间,太刺激了。由叁几个聚赌到有人包赌变成捞家档摊,自然又是个历史过程。草龙仔在南卡州府城内著名的〔华夏酒楼〕做炒锅,是他跳船十头八年之後。华夏是老牌杂烩店,有七八个厨房佬,属於人多口众的大餐馆。草龙仔性格颇内向,人勤奋节俭。因为勤俭,曾经赚来「一鸡叁味」美赞,即放假日用一块钱(那时一磅鸡兩毫多钱) 烹调成叁道菜(一味白切鸡、一味鸡杂炒菜、一味鸡汤) ,是循规蹈矩好先生。草龙仔後来怎会爱上赌?自然又是可稽考的人生故事,不表。
    我再听到草龍仔消息时,是厨友简单告诉我:草龙仔在华夏一夜间输了两万块。七十年代,一个杂烩店炒锅工钱约八百至九百之间,可想草龙仔几乎赌掉身家性命了。他跳船美国七八年的血汗钱,输给了华夏老闆陈公。厨友说,天亮了,该回宿舍休息然後返工,草龙仔驶架车在华夏对开的马路中央,直到劳动警察找到华夏陈公,把他带回宿舍。回到宿舍,他被陈公搧了几巴掌。陈公移民前做过香港便衣警察,开了华夏又收拢一帮无家室厨房佬做伙计,演变成聚赌娱乐大家心知肚明。厨友说草龙仔带两千元入场,赢了大钱後做莊,赌到後来血本无归,要签名打手印同陈公借钱赌下去。这过场已经超越赌仔输赢求刺激的心理因素了。然而,节俭成性的草龙仔,之所一夜间沉沦下去而无法自拔,说来又是一个不可告人的心理因素。不久之後,我听到华夏老闆给了他一笔钱,签了个新合约,要他这世不沾赌。合约有如是内容:「陈公叫草龙仔去台湾苗粟一个朋友亲戚代探亲。亲戚家同是客家人,是贫雇农家道,想把独生女嫁来美国,叫草龙仔去相亲。草龙仔娶回台湾妹後,夫妇在华夏打工,直到还清赌债。」(大意)这个相亲而结婚带回来的苗粟姑娘,就是现在同他生了两个儿子的第二任老婆,即他输了大钱後赢回的娇妻。
    24/10/08写於呒吟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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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师从侧面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草龙仔是个普通的海外华人,又有传奇般经历。移民生涯造成的离别痛苦,孤寂和苦闷,诱惑和绝望,大起又大落。一个平凡普通的人,其间身受过多少折磨?
      一个缩水阿伯,一个有悲又喜,有难有福的人生,通过似乎平淡的叙述,陈现出一个如同照片一样的真实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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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翎翅姐,從妳的片看,妳我是兩代人。讀姐的文章,掂量斤両甚重,知姐是作家寫手,我心儀。弟大半輩時光都在船上和廚房度過,祇因愛讀書才愛寫東西,留下生活裡點點滴滴,也算是珍惜自我追求,權充他年入土為安。姐和我都是美華粉絲,就是北京人稱的兄弟姐妹爺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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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翎翅就改称国参兄好了

          国参兄说自己大半辈子都在船上和厨房度过,翎翅感慨。翎翅北京长大,八十年代中在广东深圳住过两年。那里,几乎家家都有人飘洋过海,谋生于异乡。
          自己出得国来,感到世态之炎凉,求生之艰难,以前的理想和锐气,一时间就化为灰烬。只求有一小窝,可以苟安一隅。看到一些从广东来的同龄人,深感他们比自己更能忍辱负重,刻苦耐劳,很是感佩。
          印象中广东人大都脚踏实地,喜欢文学艺术的不多。象国参兄这样生活在厨房里,却孜孜不倦地读书而写文的人,想必是凤毛麟角。这应该是兄天性高雅,又受过良好的教育之故。兄的生活积累,是及其宝贵的。
          国参兄要把生活写出来,不仅只为兄的追求。这些文章,也是后辈们将会为之感恩的宝贵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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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翎翅姐話
            先說翎翅姐注目《輸了大錢贏了嬌妻》瑣記。拙文貼出後,一直很寂寞,我暗思,是網友不太歡喜這篇東西的主題,即我熟知的揚喜抑惡的意旨。但又想,我所寫的都是個人生活點點滴滴,不想隱瞞的理由在:用我行船佬的生活見證我一代鄉里、朋友、同學的跳船之後的真實生活內容,也許又是文學上或海外華僑的生活紀實之一;就因為是真實,筆者不想強加批判意識。這樣或者就是筆者寫作的初衷
            。翎翅姐也許獨排眾思,點讀拙文,出我意外。讀完姐的批語後,我感動了!妳說出我的心思。這篇東西寫到尾段,我原有段話告訴主人翁(我同學) ,曾把拙文電傳給同是同學也是草龍仔村弟的福光看(即《照片留情》的人物) ,他以讀者和兄弟身份,叫我刪去末尾幾句話。刪去的理由是要我筆下留情,並叫我不要貼出。結果我還是貼出美華了。我貼出的用意在:瑣記寫的是我個人晚年生活經驗,我不想隱瞞自己。文章不可能每篇都寫得好,每篇都有讀者,這才真。
                 翎翅姐以華人生活的角度肯定作者的觀點,就是感動我的所在。文學以愛好始,愛好的積累就是個人的精神財富,這也真。姐是文學人,深知箇中滋味,故妳的觀點令我心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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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参兄,这几天出门。今天才看到兄的留言。
              谈到寂寞,本来是人生中难免的感觉。无论做什么事,不表达自己,会感到寂寞。表达了自己,常常会更寂寞。人间有很多冷凄的角落,有很多被人遗忘的往事,有很多不以人注目的人生。草龙仔的人生,因为普通,人们也许不会太关注,但是,也许正是因为它的普通,它具有了独特的意义。
              国参兄的笔,既客观,也充满了同情,即使再多表达一些作者主观的想法,也不会影响作品的客观性的。真实的人生自有其魅力。
              矫揉造作的作品,也许会暂时地博取一些读者,但不会有真正的生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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