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放手如来之卢新华 发表: 2005-03-02 14:45:05
放手如来之卢新华 ――美华庄戏说 曾 宁
1 荒田老人把最后一堆落叶倒进林间的小坑后,神完气足地用扫把柄敲了敲畚箕,天空应声涌出第一道彩霞来。不旋踵间,美华庄的连片屋脊涌动暗褐色的光流,伊人的桃林里,花信正盛,从绛红开成雪白的花,纷纷披披,初阳的光柱一簇簇从花间穿过,斜斜地插在地上。这一景致,荒田老人把工具放回小茅屋后,转身走出的刹那看到了,他的心不知為何有些沉,不无担心地瞥了一眼伊人楼。鸽子从檐角扑楞飞出,这是楼里唯一的响动。 美華莊前的青石道上,响起竹竿碰触石板的脆响。荒田老人眯眼看去,心里一喜,是瞎子呢!这小子最近从论坛失了踪,原来到这里来了。瞎子连忙摆手,要老人噤声。荒田老人知道他要报告什么重大新闻了。 “放手如来。”瞎子一字一顿地低声说。 荒田老人又惊又喜:“他在哪里?” “在路上,快到了。”瞎子不再说下去,以竹杖敲打石板,去远了。 太阳把伊人楼的石阶晒得发热时,桃林边响起一阵狗叫。卢新华出现在美华庄伊人楼前。 2 隔着如雨水直挂的珠帘,贴身丫环来来回回地走动,替女主人以及男客人传话。丫鬟襟上所佩的三个小小银葫芦叮咚地响个不停。 卢新华给丫鬟递上一枝紫色并蒂莲:“匆匆而来,没准备礼物,万望你家主人笑纳。” 丫鬟进内,少顷走出,回话:“我家主人说了,多谢卢大师的馈赠,卢大师一路辛苦,她请你在美华庄多勾留几日,少庄主艾华陪你到处走走。” 卢新华向着帘内抱拳:“多谢主人盛意,可是,我马上要会懒懒,生死一战,马虎不得。” 伊人拧着眉,对帘沉默,良久才说:“卢大师,非要兵戎相见吗?” 卢新华按了按怀里的玉如意,谨慎地回答:“为武林除害,是本分;拯救天下人,是责任。” 伊人斜靠着贵妃榻,看着丫鬟的身影,脸上的神情,时而凝重,时而顽皮,她不能不明白,谈话的内容,很快就被加上调味料,传遍江湖。珠帘在风里微微拂动,不就是在传送谣言吗?
3 卢新华把黑色披风一掠,向伊人深施一礼。他跨上白马,回首向伊人背后黑压压的人群挥挥手,双腿一夹,马长嘶一声,驰向黑木崖。 美华庄来的送行人群还在坡上聚着。明玉道长的目光追着渐渐缩小的白马,对若有所思的瞎子发问:“江湖上说,整个武林,只有卢大师的武功能和懒懒一比,你说卢大师此去能赢吗?” “不能,”瞎子的抬起眼睛,瞳仁里闪着穿透力十足的光芒,肯定地回答。 “为什么?”道长瞪大眼睛。 “他太老练了,根底越过大化之境,进入琐碎。” “那么,懒懒此番必操胜券?” “也不能。” “为什么?” “失诸直露。”瞎子说完,咳嗽一声,暗示道长噤声。瞎子灵敏的耳朵听到伊人楼里珠帘的
细细的响声,这是风在吹,还是伊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4
黑木崖。
三月飘雪,白白的雪花,带着淡红,有如最后一茬桃花,被风雨涤成的诗情画意。卢新华勒著缰绳。
对面的女子,着浅紫色长袍,在山崖萧散地站着,面前铺一块白布,布上放着一樽酒壶,两只水晶杯,杯子被雪衬得玲珑剔透。卢新华看到,女子的右手,无名指轻轻晃动,指上挂着红流苏,流苏拴在一段碧绿的竹子上。
卢新华的心凛凛掠过一道寒流:这就是江湖上传闻多年的追魂笛。能吹此笛,百里外以笛声取人魂魄者,只有懒懒。
卢新华下马,走近伊人,气定神闲地拍着他的武器――紫色玉如意。杀气从唇边泛起。同时,他很是纳闷,这懒懒,在江湖上以心狠手辣著称,杀人如麻,何以有一张如此天真无辜的清纯脸蛋?
“我在等你。”懒懒靠在崖边的石头上,首先开口。卢新华还没反应过来,懒懒又逼上一句:
“别犹豫了,告诉你,你不得不动手,因为,你的背脊上,有无数眼珠子。”
卢新华回身张望,空无一人,只有雪花。
懒懒说:“来呀。”手里的流苏一颤,一朵好动人的火焰。
卢新华微微笑了:“我不会动手的,懒懒,因为――你不是传闻中的那位。”
懒懒一怔。
“为什么非要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为什么非要把性情之至美至纯的部分隐藏?”
懒懒的手开始动作,笛子横在被风吹得发白的唇上,手指按在孔眼上。
卢新华对这致命的威胁视而不见,继续说:“你情愿让所有人恨你,也不情愿放软身段……”
懒懒猛地站起身:“说够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追魂笛响起,袅袅地旋转在雪花里,一道白光,直逼卢新华的咽喉。
卢新华皱皱眉,把玉如意轻轻一挥,连带发一声惋惜的叹息。白光一偏,呼啸而过,在崖边在积雪上打出一道深沟。懒懒收住手。
卢新华和懒懒同时踉跄几步。
同时震惊起来。
卢新华说,这娘们真不简单。
懒懒摇头,你胜了我,我用了十成力气,你只用了五成。
卢新华忽然大笑,笑声震得山也摇动。“看我的――”他说,随即以玉如意在雪地上写下四个字:放手如来。
卢新华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决斗,无非是听信了谣言。放手吧,放开紧紧握着谣言的手吧!立地成佛,放手如来!
懒懒有点不自然地低下头,似乎在思索,猛地,她抬起眼睛,素日玩世的讥诮神情回来了:“卢新华,别传道啦,你过分相信我的善良。”
卢新华的脸色一变。
懒懒打一声呼哨,一匹火焰似的骏马得得奔来,这是懒懒的汗血宝马。
懒懒拍了拍马腹,看模样她要休战离开了。却冷冷地抛下一句:“你刚才闪避了笛声,这功夫已足教我佩服了,不过,你不知道那尾音你挡不掉,她在你胸前钉上三颗碎心针。”
懒懒的话音刚落,剧痛从胸口传到心脏,卢新华捂着胸部,痛得弯下腰来。
“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没打诳。”懒懒微笑着说。
“从现在开始到9月,这半年里你会痛彻心肺!想要解脱?向我求饶吧。”懒懒说罢,抬腿上马。
卢新华爬在地上,紧紧握住玉如意,要袭击懒懒,却使不上劲。他的手死死抓住地面突起的
石块,石块崩裂:“不,我不向你求饶!”
“今天会痛一个时辰,以后呢,头一个月,每天痛一个时辰,再往后,三天一次,再以后,慢慢少下去,六个月熬过去,就不会痛了。”懒懒拉了拉缰绳,要走了。
这时,她的眼睛落在卢新华的手指上,卢新华的手,指甲脱落的石块上,满手是鲜血。
懒懒不忍,想下马来,抓起他的手细看,设法止血。
她迟疑一下,只俯下身子,低声说:“瞎子的遗忘酒可以破解的,去美华庄吧,喝了遗忘酒,就不痛了。不过,伤痕会永远留在胸口――你反正这辈子,去吃伤痕这碗饭,正合适。”
卢新华直起身,忍住剧痛:“不,我才不喝劳什子遗忘酒!”
懒懒在马背上,挺直腰,望向远方。
卢新华的眼睛也流露出高傲男子才有的讥讽:“你走了?去找花满楼是不是?你能瞒得我吗?你现在心也在痛,这痛只有花满楼能治。我来美华庄前,就把你的底细打听清楚了。”
要提起这些,懒懒就想到如影随形的谣言,怒火又起,她把藏进怀里的笛子掏出来。被灵气养育多年的笛子在手里兀自颤动。
卢新华老实不客气地揭疮疤:“他不能愛你,因为你在他心裡也釘下了無數顆碎心針﹗你心里的痛解不了,只好痛下去,半年过去,一年十年过去还是痛。”
懒懒听不下去,策鞭飞驰,跳过山涧时,差点被颠下来。
5
美华庄,暮色苍茫。在石狮子前的场子上,卢新华抱拳,逐一向送行人道别。
荒田老人递上一瓶遗忘酒,对他说:“好歹带着吧,以防万一。”
卢新华望了望不远处的桃花林,把遗忘酒接过来。
伊人楼里,珠帘又动。伊人正在思忖出了什么事。丫环兴冲冲地跑来禀报:他收下了遗忘酒。
伊人没有出声。她走近窗前,瑶琴旁边的玛瑙花瓶上,紫色并帝莲害羞地低着头,正在盛放。
卢新华离开后,伊人倘佯在落满桃花的湖水边,手里拿着紫色并蒂莲。
明玉道长来到她身边。
伊人惆怅地问:“听说过花满楼这男人吗?”
明玉道长困惑地说:“听过,不是已經退隱江湖了﹖他和卢新华有什么渊源吗?
伊人摇摇头,并蒂莲也摇了摇。
伊人转身奔入桃花林。
风大起来,满林淅沥淅沥的响声,桃花缤纷如雨。
道长看着,伊人浅紫色的身影融进其中,怕她出什么事,追了上去。周遭静寂如墓园,伊人不见,却见并蒂莲栽在一处新土上。后面是一个墓,草色青青地覆盖着的小墓,呵,媚儿的埋骨处。
明玉道长顿时明白了什么,泪水滴在花瓣上。
湖边传来苍老的咳嗽声,荒田老人在扫落叶落花。
林深处,隐隐的笛声,太蒙胧了,听不出是懒懒,还是牧牛小童在吹。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