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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十三)(请不要跟帖!!!!!)
    (十三)破青斩追魂笛“音”缘际会 【瞎子创作,必属佳品】发表: 2004-12-20 13:55:09

    冯新华(上)

    春末夏初,太阳温暖而明媚。
    熙熙攘攘的济南府街市,人们衣着光鲜地来来往往。人群中弥漫着拥挤而快乐的气氛。
    冯新华在青石板的路旁坐着,弹剑而歌。
    一把残破得不能再残破的剑,似乎用粗糙的铸铁制成,头不是俊逸地尖着,而是略似半圆的钝型,而且黯淡得没有一点光泽,看上去象一根烧火棍。
    他身上的衣裳已经很破旧了,而且风尘仆仆,明显是走了很长的路。满是尘土的脸遮不住深刻的疲倦。
    而那双眼睛却闪亮有神,充满着活力。
    就这么落魄地坐在那里弹剑而歌,面前摆着个放钱的旧罐子,他却好象毫不在意,放声高歌,激越直入天际。
    可惜人们只是匆匆地走过,虽然他们看上去都很富足,却不肯在此停留,只有偶尔有几个人,也是远远地扔几个小钱,不曾正眼瞧一瞧他,快步走过。
    他也正眼不看一下这些鄙夷他的人们,自顾自地大声唱着。

    一个瘦小的身影静静地停在他面前。
    一个乞丐。
    肮脏的脸看不出他的性别和年纪,但能看得出他的微笑。
    还有他的眼神,清澈而透明,如同秋水一般。
    他专注地听他唱完一首,点点头:
    “唱得很好呀,”说着,他扔进一些铜子儿,
    “我当你是艺人,所以必须听你唱完才能给钱。”
    冯新华也笑了,笑容里是如同阳光般的温暖。
    他明白乞丐话里的含义。
    是的,我把你当成和我一样的人尊敬,而不是一个等待别人恩赐的。
    尊敬永远比施舍更珍贵。

    突然,两匹骏马疾驶而来,快要撞到小乞丐了。
    “闪开!”鲜衣怒马的骑者没有丝毫让开或减速的意思,只是骄狂地喊了一句。
    小乞丐惊恐地回头。让,已经来不及了。
    冯新华伸出了手。
    瞬间,小乞丐已经被他拉到身旁。而他的身影如同一只灰色的大鸟飞了出去,已然站到了两匹马的中间。他伸出手,拉住了马尾。
    冯新华纹丝不动,而两匹急速而暴烈的骏马仰天长嘶,骤然停下。两个骑者冷不防都摔到地上。
    “你们怎能这样,不怕撞死人吗?”冯新华愤怒地责问他们。
    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两个骑者面面相觑,怒极反笑,眼中凶狠的光芒闪动,不约而同地拔出剑来。
    好剑。
    散发着纯净金属光泽的剑在太阳底下分外耀眼,剑尖轻轻地抖动着,如同毒蛇的信子。
    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宝物。
    冯新华也拔出了剑,那把毫不起眼毫不锋利的破剑。

    两个骑者哈哈大笑:“穷小子,就凭你这把破剑也敢……”
    笑声骤歇。他们的眼神由轻蔑立刻变成惊恐。
    冯新华微笑着,嘴角是无尽的嘲弄。
    一股幽寒的青色光芒将那把破剑慢慢笼罩。
    对面两柄宝剑上金属般的光泽如同黑夜一般迅速暗淡。
    两个骑者身上的阳光似乎也突然冰冷。
    青色的杀气。
    所有的勇气倏然消失,替代的是如深渊般的恐惧。
    勇敢是在安全的时候最容易表现的品质。而一旦意识到大难临头,越是装作勇敢的人越是容易崩溃。

    呆若木鸡的时间短暂却漫长。然后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个字。
    逃。
    好象来不及了。
    一阵血雨飘过。空气中弥漫着腥味。
    地上躺着那两柄价值不菲的宝剑,和两只手。
    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手和剑都没打算要。
    人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总是比较聪明,知道舍弃什么,保留什么。

    冯新华轻蔑地望着迅速缩小的背影,轻轻地自言自语:
    “人不中用,剑再好有什么用。”
    他没打算追。杀这种人,比杀狗还不如。
    回过头,小乞丐正感激地望着他。
    他拾起宝剑,走回去,把刚才的铜子儿还给小乞丐,拍拍他的头:
    “这两柄剑可以卖不少钱了,就当是他们给你付的帐罢。”
    说完,他继续大步往前走,边走边唱着: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如今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小乞丐怔怔地望着他转过街角,只有歌声在阳光中飘荡。
    他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忍不住有泪流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夜已经很深了,但小乞丐一直没走,就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冰凉的风吹过,卷起了一地落花,在苍白的月色下诡异非常。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来了一群鲜衣怒马的人,个个身怀兵器。
    领先是个目光阴鸷的汉子,后面就是刚才那两个丢了胳膊和宝剑的人。现在他们依然面如白纸,惊魂未定。
    他们在小乞丐的面前停下。
    “刚才那个用破剑的年青人哪里去了?”
    小乞丐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午夜的月光给了他奇异的表情。
    他幽幽地说:
    “破青斩乃天下十大利器之一,又是五大凶器之一,非身怀杀气者不能驭之,”他顿了顿,似乎全然没有看见对方大变的脸色,依然懒洋洋地,仿佛在对自己说话,“冯新华好抱打不平,你抓了我他肯定会来救的。”
    阴狠的目光闪动,一只手如同突袭的猎豹般抓向小乞丐。
    突然,那只手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倏地缩了回去。
    “怎么,不敢下手了?”
    小乞丐还是微笑着,突然变成了柔和的女声,仿佛在安慰和道歉。
    她的手中有一支碧绿的玉笛,在月光下散发着阴寒的幽光。
    没人知道这支笛子是如何出现的。
    “以你的身手,在冯新华手下走不过五招。”
    她淡淡地说,根本没看对面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她知道他们都会恐惧。
    因为他们都看见了这支追魂笛。
    百晓生的兵器谱上记载:追魂笛,一尺三分,来历不详。乃千年寒玉所制,笛身碧绿若竹,上有斑点,酷似泪痕,故杀气极重而阴寒,非女性不能驭之。兵器谱上排名第三,自出道来未尝失手。为丐帮帮主懒懒所得后,因其只身荡平雁荡匪寨十九连营,而名动天下。
    在月色下这支笛子光泽圆润幽深,仿佛不是伤人的利器,而是件精致的工艺品。

    “懒懒……”
    阴鸷的目光变得黯淡,脸色也是死灰,嘴唇分明是因为寒冷而颤抖。他也想到了同样的一个字。
    他笑了笑,突然腾空离鞍,象一条毒蛇倏然回撤。
    乌合之众一哄而散。
    人在逃跑的时候好象都特别聪明。
    懒懒微笑着并不说话,一道光芒如闪电般射出。
    半空中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纸鸢,栽落地面。
    “冯新华心肠软,虽有杀气,却不爱杀人,”
    她喃喃自语,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他是个好人……可惜我不是。”
    说完,她的身影象鬼魅一样移动,拢向四散奔逃的敌人。

    子夜时分,月光皎洁。
    照耀着街上这一片尸体。
    悠扬而凄怨的笛声若隐若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 这个贴子最后由Aihua在12/20/2004 6:29:50 PM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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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十四)(请不要跟帖!!!!!)
      (十四)冯新华懒懒一笑抿恩仇 【瞎子创作,必属佳品】发表: 2004-12-20 15:14:58

      冯新华(下)


      静谧如常的桃花林,初春温暖的阳光从刚刚绽放的花骨朵之间洒落下来。
      顽皮的风将树枝摇晃着。
      荒田主人已经将长街打扫干净,这会儿,正悠闲地靠在一棵桃树上,看面前的人下棋。
      少庄主艾华一袭白衣,一尘不染,竟然比初初张开的桃花还要干净。他站得笔直,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棋局,吹动树枝的春风不能将他的衣袂吹动分毫。
      瞎子似乎对这样的棋局兴趣不大,懒洋洋地享受着阳光,偶尔抿一口杯中的茶。
      除了烟子大师和伊人的对局,还有谁能把这些人招拢在一起呢?
      两个人的心思都是一般的细心缜密,黑白之间已然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玲珑局。
      世间有多复杂的事情,纹秤间就有多纠缠的棋局。

      伊人沉思着,不时拨动身边的琴弦,发出悠扬的声音。
      烟子则一手支颐,她的手心里,摩娑着那枚黑得发亮的棋子。
      荒田和艾华对视一眼,均想:“这样的棋局,不知下到几时才能分出胜负。”
      烟子大师似乎觉察出了他们的心思,淡淡地说:“下棋只是怡性,为什么一定要分出胜负呢?”
      伊人也微笑着,随手拨出如流水般恬适的曲子。

      天下,似乎再也没有这么悠闲而自在的春日了。

      突然,烟子手里的棋子飞射而出,一道青色的光芒袭来,哧的一声轻响,棋子被劈成两半。
      荒田手里的轩辕笔早已挥出,将这道光芒拦下,顿时传来嗡嗡的金属震动声,不绝于耳。
      荒田虽然将破青的杀气截住,却也震得虎口发麻,心里一凛。

      “冯新华,你身怀江湖垂涎的天下十大利器之一,还到处乱跑?”
      瞎子并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啜了口碧螺春。

      “贪者不与,廉者不求。”冯新华微微一笑,应声而答。
      伊人低头沉思了一会,有意无意地拨了一下琴弦。
      冯新华背着的那柄不起眼的破青突然跟着古琴的音,自己颤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响声,仿佛是猛兽的低吼。
      冯新华脸色一变,拔剑在手。
      青色的光华慢慢从剑柄渗出,顷刻将整支剑笼罩在一片奇异的青色光芒中。
      剑不再颤动。
      “啪”的一声,一根弦断。
      “好凌厉的杀气!”伊人也不禁赞叹道。

      沉默半晌,瞎子突然开口:“我知道你来的原因,冯新华,就象我熟悉那柄诡异的剑一样。你是来问追魂笛的行踪吧。这么久了,上一辈已经逝去,仇恨却依然留下了么?”
      这次,是冯新华长久的沉默。
      “是的。所以我才来找你。”他终于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
      伊人转过头,对着瞎子似笑非笑地说,“瞎子一定知道。不过他愿不愿意说是他的事情。没人能够逼他做任何事情。”
      “我不逼他,”冯新华好象也是似笑非笑,“我请他喝酒。最好的善酿。”
      他们都在看着瞎子。
      瞎子的表情仿佛也是似笑非笑。
      怎么大家的表情都是一样?
      当然不是。
      瞎子就算是笑,也是苦笑。

      酒的确好喝得很。
      瞎子喝得很慢,仿佛担心浪费了任何一滴。
      冯新华和他一样。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冯新华不问,瞎子也没说。
      再多的酒也有喝完的时候。何况是这么好的酒。
      珍贵的酒稀罕得紧。
      喝完了最后一滴。
      冯新华盯着瞎子,目光灼灼。
      “你见过她,”瞎子慢悠悠地说,“在济南府。”
      “谁?”
      “懒懒。”
      “懒懒?”
      “对,懒懒,丐帮现任帮主,追魂笛的主人。”瞎子淡淡地笑着,“她有时候身着破衣,有时候白衣如雪,没人知道她确切的样子。但是,只要她出现,追魂笛就一定在。”


      夕阳下的青草地,温暖而柔和。
      莫名的野花在翠绿的青草间娇艳地开着,享受着自己最美丽的时刻。
      一只红蜻蜓轻巧地飞来,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的花尖上悄悄伫立片刻,又悄然飞去。
      空气中混合着青草和野花的香气,温柔而淡雅的味道。
      冯新华静静地坐在草地上,专心享受着这宁静的时刻。夕阳给他风尘仆仆的脸庞罩上了一层金色。
      他听见了脚步声。很轻很轻,和青草摇摆摩擦的沙沙声混在一起。
      睁开眼,冯新华就看见了她。
      他不曾记得在哪里曾经看过这张年轻而清秀的脸,也不曾记得看见过那随风而飞扬的长发。
      但是他记得那种眼神。
      清澈而透明的眼神,如同秋水一样。纵然是在辉煌的晚霞中,那双眼睛依然熠熠生辉。
      “小乞丐,原来你是个女的,嘻嘻……”冯新华笑了,“你约我到这里有什么事啊……”
      他的笑容突然凝结。
      因为看到了一样东西:一支碧绿的笛子。
      这样美丽的东西在太阳最后的余晖中闪闪发光。一种刺痛的美丽。

      良久的沉默。
      太阳很快就沉下去了。
      “原来是你……”冯新华忽然笑了笑,轻声说道,“是不是只有在阳光消失以后才能看到真切的你……”
      “是的……”懒懒的声音仿佛自己也不能听见,她凄然一笑,“拔剑吧,希望仇恨能在我们这一代终结。”
      有谁见过如此年轻的眼睛中却隐藏着说不出的疲倦?

      起风了,风很寒冷。
      冯新华缓缓地拔出剑,青色的光芒在撒满草地的银辉月光中分外冰凉和诡异。
      他面前的青草仿佛被一支锋利的剑划过,折断的草随风漫天飞舞,如同一阵飘雪。
      一道碧绿的闪电从懒懒手中瞬间射出,她仿佛没有重量的鬼影,随风疾进,紧紧贴在那道闪电之后。
      两道青色的光芒相碰,清脆的一声,迸发出耀眼的火花,令人眩目。
      懒懒的身影已经到了冯新华的跟前,又一道碧绿的闪电在她的手中,直奔冯新华的咽喉!
      冯新华一动不动,手里的剑垂在脚下。
      追魂笛在他的咽喉前猛然停住。

      两人僵立当场。
      过了不知多久,冯新华凝视着面前呆立的懒懒,淡淡地说:
      “我不想失去一个朋友,”他笑了笑,“本来,我的朋友就不多。再说,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
      懒懒突然也很活泼很可爱地笑了,眸子清澈而幽深,望不到底:“是的,我们还年轻,还有很多更有意义的事要做。”

      皎洁的月光下,懒懒掉头而去,没有再回头。她边走边唱着那首冯新华熟悉之极的歌: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如今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冯新华一动不动地目送着她远去,温暖的微笑中,沉默不语。
      他眼中的光芒依旧闪亮而充满活力。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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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十五)(请不要跟帖!!!!!)
        (十五)碧玉箫情牵离别钩 【瞎子创作,必属佳品】发表: 2004-12-22 22:30:01

        碧玉箫与离别钩

        今天又有人向我挑战。
        按照我的要求,我们在黑屋子里对决。
        他的声音很好听。
        但他的兵器擦得太亮了。
        一点微弱的星光就足以让它们反射出光芒。
        而我的碧玉箫握在手上,圆润内敛,无声无息。
        不出五招,我就胜了他。

        我彬彬有礼地把他送到屋外。
        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站了一会儿才适应。
        然后又把眼睛睁大了。
        我知道他看清了我的样子。

        我只挑战男人。
        使离别钩的男人。
        他们都一样,走的时候睁大眼睛看着我。
        很遗憾的样子。
        今天这个男人也是如此。
        不过他多说了几句话。
        你知道,年轻人的话总是更多一些。
        “早知道姑娘如此年轻貌美,我就……”
        我笑笑,没说话。
        他能怎么样呢?手下留情?
        真正手下留情的是我。

        难道天下没有更好地使离别钩的男人了么?
        你在哪儿呢?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碧玉箫。
        上面有他亲手刻的小篆。
        那是一首《更漏子》的上阕。
        “月轻寒 波浩荡
        独泛兰舟沧浪
        红舞袖 碧玉箫
        菊香过驿桥”
        我轻轻背出下阕:
        “泪有尽 春无信
        羁旅霜深谁问
        人悄立 燕双飞
        酒痕侵薄衣”

        春天已经来了,我的泪也要尽了。莫非你真的无信?

        这柄碧玉箫其实是他的兵器。
        每次教我武功的时候,他总用一块红布蒙住我的双眼。
        他说这样练的时候就不会心有旁骛。
        其实我的心思全在他的手上。
        因为他的手很温暖。
        更因为他握着我的手来教我。

        我从未看见过他。
        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他说那种酒叫遗忘。
        用菊花酿成。
        所以我总是偷偷吃很多菊花。
        让自己身上也有那种淡淡的香气。
        也许这样,他会留得久一点。

        累了的时候,他扶我坐下。
        用碧玉箫吹很好听的曲子给我。
        就是这首更漏子。
        我坐在树下,可以感觉有微小的花瓣扑簌簌落满我一身。
        后来,我知道那是桃花。
        它们在我的衣襟上留下了浅浅的粉色的痕迹。

        但他还是走了。
        他说我们来自彼此为仇的门派,宁可让我不看到他的样子。
        他把碧玉箫留给了我,自己去练另一种兵器。
        我抓住他的袖子,流着泪,一字一句地说:
        “我可以不看你的样子,但要知道你练的兵器。”
        我知道这是我以后唯一知道的有关他的事情了。
        象他这样自负的人,必定练与众不同的兵器。
        我就一定能够找到他。
        他迟疑了一会儿,说:离别钩。

        为什么是离别钩?
        因为它钩住了你的腿,你的脚就和身体离别了。
        钩住了你的胳膊,你的手就和身体离别了。
        那么钩住了脖子,我就和生命离别了?
        是的。
        可是我不愿和你离别。
        所以我要用离别钩。

        我扯开蒙在眼上的布条,他已经不见。
        只记得自己在桃花林里拼命奔跑,那些落花,漫天如雪。
        我的身形轻巧过它们。
        我的泪水透明过它们。
        我的容貌艳丽过它们。
        可是你为什么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呢?

        后来,我找到了瞎子。
        问他讨了许多瓶叫做遗忘的酒。
        可喝完之后,我却没有忘记你。反而记起了很多事情。
        你越是想忘记什么的时候,你越是会记得很清楚。
        当你不能再拥有,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

        我开始行走江湖。用我的碧玉箫。
        很快我就有了名气,每个人都因为我的兵器叫我碧玉箫。
        而我的名字,却没人记得。
        总是这样,人们只记得你最显眼的地方,却并不关心你到底是谁。
        每个侠客都用特别的眼神看我。他们说的话都很动听。
        可我分辨得出,不是他的声音。
        于是我在黑屋子里和人比武。
        他说过,这样就会心无旁骛。
        没人的时候,我回到自己的房间。
        里面种满了菊花。
        我能猜到他为什么喜欢菊花。
        因为它凋谢的时候,不会随处飘零,只是固执地在花蕊周围枯萎下去。
        墙上是他留下的一副对联:
        宁可抱香枝上老
        不随黄叶舞秋风
        我甚至可以听见他懒洋洋又自负着吟诵的声音。
        他不知道我比他还倔强。

        我开始挑战所有的用离别钩的高手。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想每个人都会坚持自己的信念。虽然,在别人看来,肯定是浪费时间。
        只要自己觉得重要就行了。
        而且,这是我唯一知道有关他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用离别钩?
        是不是不愿强迫和我爱的人离别?
        我终于猜到你为什么选择这个兵器了。
        你用离别钩,不过是为了要再相聚。

        又有一个挑战者来了。
        他在黑屋子里等着。
        我走进去的时候,他背对着我,他的离别钩放在地上。
        我关上门,象往常一样冷漠地说:“在下就是碧玉箫,请问来者何人?”
        我感觉他慢慢转过来,用一个久违但熟悉的声音,轻轻地说:“冯潇。”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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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过客凯华邂逅百变念奴娇 【瞎子创作,必属佳品】发表: 2004-12-27 15:39:32

          凯华的要事



          桃花一片片飘落,随春水而逝。
          很温暖的空气,很温柔的风。
          如果说江湖上还有名字和人同样潇洒漂亮的人物的话,那一定是说凯华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做事也很漂亮,尤其是对那些留恋他的女人们。
          所以,人们每次看见凯华的时候,他都在路过——路过花开,路过叶落,路过美华庄里那些嗔怨的眼睛和年轻的笑容。
          他总是对她们说:
           “我哒哒的马蹄声是个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已经是深夜了,但是星星和月亮都很明亮,整个世界是一片美丽的银色光辉。
          周围春水暗涨,桃花纷飞。
          现在,凯华正悠闲自在地骑着他那匹高大的紫骝马,神气愉快地走在驿道上。
          如果你长得很帅,年纪不老却也不稚嫩,家境又不错,还有一些武功,你也会很愉快的。
          何况凯华还是燕子坞的掌门。

          其实他已经累得要命,腰都酸得快直不下去了。
          因为他已经在马上呆了一整天。
          望着满天的星斗,他叹了口气。那些闪闪的星星仿佛明亮的眼睛,嘲弄地看着他。
          他有些懊丧瞎子怎么有本事找到他,又告诉他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弄得现在要急着赶路去美华庄。
          可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把腰又直了直,继续很潇洒飘逸地骑着。他的衣衫虽然陈旧不堪,但还是能分辨出是用上好的料子做成的。他总是用最好的东西。
          他很要面子。

          一辆马车从身边掠过。很精致的车。
           “坐在里面肯定很舒服。”
          凯华怔怔地想,望着车发呆。这时候,他特别怀念自己那辆宽大舒适的豪华马车,可是这一辆,虽然小巧,却比自己的还要精致。
          忽然车帘里伸出了一只手。
          凯华这辈子头一回看见这么漂亮的手。
           “要是这只手朝我招招该多好啊。”
          忽然这只手冲他招了招。
          瞬间,凯华的马已到了车边。
          “你能不能坐进来陪陪我。这么晚了,一个人走路,我有些怕。”
          很好听的声音。
          保护一个女孩子是义不容辞的事。何况坐车肯定比骑马舒服。他劝自己说。
          凯华一向很听自己的话。
          所以他现在在车里。自己想是不是在做梦。

          不过不是一个美梦。是噩梦。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拿着把明晃晃的钢刀指着他的喉咙。那把刀不是中原常见的形状,而是头上略弯,上面有很漂亮的花纹。
          凯华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不能确定是不是在做梦。”
          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居然是“他”的。当然,那只漂亮的手也是“他”的。

          “瞎子找你什么事?为什么这么急着去美华庄?!快说!”
           “女孩子”现在的声音很是恶狠狠。
          凯华忽然笑了。在该害怕的时候笑了。
          大汉分明掩饰不住吃惊的表情:“不许笑!”但腔调还是恶狠狠的。
          凯华的笑很孩子气。一派天真烂漫。
          他轻轻探了探手。大汉的钢刀忽然到了他的手里。
          “这样的圆月,”他悠悠地望着窗外的满月,“这样的弯刀,”他转过脸,微笑着看面前的大汉,温柔亲切得仿佛是看自己的情人,“江湖上只有一个人会使,那个人还很会把自己装成别人的样子。”
          停了停,他接着说,“你的胡子很好看,姑娘。”
          大汉神情愕然,象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是神经病啊,女的有胡子?”
          但说出来的话是:“你知道我是谁了?”
          又是很好听的女孩子声音。
          凯华舒服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坐车比骑马舒服多了,对不对?”
          他懒洋洋地说完,人已在马上,马已绝尘而去。
          良久。
          络腮胡子似乎咬了咬嘴唇。

          忽然她的车倾斜了。掉到了一个大坑里。
          四面八方的勾镰枪象灵巧的手指一样把马车四壁扯得粉碎。
          “听说念奴娇的易容术天下无双,我们想见识见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一个干瘦老太婆忽然从破裂的车厢中长身而起,怎么,她是那个体态雄伟的络腮胡子?
          但是显然埋伏者训练有素,十几条绳索象网一样把她缠住了。
          现在的念奴娇一点都没有她名字的优雅,而是象一条毛毛虫。

          “唉,听说念奴娇的美貌天下无双,和她的名字一样漂亮,原来是个象毛毛虫一样的老太婆。啧啧啧......”
          凯华摇头晃脑地坐在不远的一棵树上,一脸的失望沮丧。
          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埋伏者完全没想到有这么一个人出现,纷纷扑了上去,但他们突然成了鼻青脸肿的乌合之众, 凯华的手印脚印在他们的脸上随处可见。
          老太婆也忽然笑了:“哟,这是哪家的猴子爬树啊,姿势还怪优美的。”
          “不过你声音很好听。”凯华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俺要求不高。”
          老太婆咯咯地笑着,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呸!”

          瞎子在美华庄的小酒馆打瞌睡的时候,凯华和念奴娇在一起走了进来。当然这时的念奴娇已经不是个老太婆。
          她曾悄悄地问凯华:“为什么一开始问你你不说,现在却主动带我来?”
          “因为我愿意。”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探听你这事吗?”
          “不想。”
          “你真蠢得象猪!”念奴娇忽然发火了,气呼呼地说,“大笨猪!”
          “既然你想告诉我,我干吗要问?”凯华悠哉游哉地笑着说。
          念奴娇好象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没人知道为什么念奴娇要打探这件事情,也许她有秘密的使命,也许她只是好奇。
          没人知道凯华是不是大笨猪,反正有时候他是蠢得象猪。
          可有时候他也狡猾得象条狐狸。有时候却天真得象个儿童。
          更没人知道念奴娇是什么样,有时她是老太婆,有时却是满脸横肉的大汉。
          当然,也可能是身材婀娜的姑娘。
          这个江湖上,很多事情都没有人知道。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 这个贴子最后由Aihua在12/30/2004 12:30:45 AM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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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十七)(请不要跟帖!!!!!)
            (十七)桃花雨中流浪吻别江霞 【瞎子创作,必属佳品】发表: 2004-12-29 20:20:53

            流浪的自白

            我已经流浪了很久。
            久得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江湖上的人都叫我流浪。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这么称呼自己好了。
            很多时候,说法传得多了,就成了事实。至于真的事实是什么,没人知道。
            我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些年,我遇见过很多流浪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明言的理由。
            事情总是这样,世界上的安逸总是相似的,而坎坷则各有不同。你没法说你经历的就一定是最痛苦的。
            在江湖上行走,最要不得的就是自怜。
            你必须照顾你自己,但绝对不能可怜你自己。
            因为我明白,除了我自己,没人会照顾我,但如果我可怜自己,那么所有的人都会嘲笑我。

            其实,谁不是在这个世间流浪呢。你看那个富家子弟好像活得很舒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他未必有我快乐,未必比我更知道前面应该如何走下去。
            他比我更在流浪之中。

            有的人流浪是因为钱,有的是因为好奇,有的,则是因为犯了事。
            我却是因为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而离开,去流浪。
            每次见到你的时候我都很开心。如果你要求,我会毫不犹豫去做讨你欢喜的任何事情,哪怕砍下我自己的胳膊。但我不想让你知道,因为我宁可砍下自己的脑袋也不愿让你知道你可以轻易操纵我。
            所以我努力让自己笑都不笑一下,只看你一眼,便去看涨水的河。虽然我知道,你站在河边的桃花林里,美丽极了。

            初九,潜龙勿用。宜婚丧嫁娶,忌远行。
            我就在这天开始流浪,从那以后到现在,一直都没再回过那片桃花林。
            我是个孤星入命的人,很小就懂得怎样保护自己。要想不被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是先拒绝别人。
            走的时候,有绵绵的细雨,风往南吹。我故意逆风而行,一直朝北走去。
            以后,每次碰到这样的雨,我就会想起那个人。

            其实,在江湖上行走,并不需要太高深的武功,但一定要学会怎样保护自己。这对于我来说,实在太容易了。于是,我开始考虑做一点出名的事情,解解闷。
            所以我也学了些武功。
            我想自己武功还学得不错,因为从三年前,我就没有碰到任何对手。

            路过开封府的时候,风沙很大。
            我慢慢走,看见一个女人蹲在那里,手里抱着一只鹅。
            那个地方远离官道,少有行人。来来往往都是杀人越货的不法之徒和行迹可疑的杀手。
            我觉得奇怪,但没有停下。
            我知道好奇心会带来很多麻烦,越是让人好奇的事情,就会越麻烦。
            但她叫住了我。
            我停下了。这一辈子,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麻烦,但也从来没有害怕过。
            她说得很怯生生,单薄的身子在风中瑟瑟发抖。
            她说她叫江霞——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但名字普通并不代表这个人或者她要做的事情就一样普通——原来她要请人报仇。
            她的哥哥被亲王府里的保镖们杀了,就因为走路的时候挡了他们的路。她要请人杀掉那些保镖,报酬是一只鹅。
            因为那是她所有的财产。
            这个事情的确不公平,但官府并不愿意管。我也不愿意。
            没有人会为了一只鹅去得罪亲王。

            我在这条路上来回走了三次,她一直蹲在那里,抱着那只仅有的鹅。我每次都低头去看她。她看也不看我,只是盯着前方,等待有人帮她报仇。从那个角度看,她和桃花林的你很象。
            我开始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虽然在别人看来,那是浪费时间,但对于她来说,那很重要。
            我答应了她,因为我觉得如果不答应,我就和江湖黑白两道上那些茫然流浪的人没什么两样。
            要是亲王府的保镖们知道他们因为一只鹅而丧命,肯定会觉得很冤。
            这没什么,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冤枉的事情,他们也做过。每个人都这样,事情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就觉得很委屈,但对别人做的时候就从来不会想到。
            我满身是血地回来,把仇人的头给她。
            她在她哥哥的坟上磕了头,就要跟着我。
            我对她说:我不欠你什么。我帮你做了事,你给了我报酬。那只鹅我已经煮熟吃了。我们已经两讫,谁也不欠谁的。
            我再也没见过她。

            在临别去帮她报仇的那个晚上,忽然下了雨,一丝一丝的,很象江南桃花林里的春雨。我狠狠地吻了她,她的泪水撒满我的脸,我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它们都是冰凉冰凉的。
            我不知道我离开桃花林的时候,你有没有为我哭过。
            我想,这一辈子我都无从知道了。

            又过一个春天的时候,我碰到一个瞎子,他和我一起喝了一种叫做遗忘的酒。说来奇怪,越喝我越想起了很多往事。但同时也忘记了很多事情。
            我想起了你的样子,非常清晰,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回头。我甚至回忆得起桃花林里的每一个花瓣。
            但我忘记那是在哪里了。
            瞎子说,那是我流浪得太久的缘故。走得太远,总会迷失的。
            他给了我一个青铜小人,那个人站在车上,手笔直地指着一个方向。瞎子说那叫指南车,带着它,我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拿着它,在路边坐了两天两夜,呆呆望着远处天空上的云不断变化。
            以前在河边的时候,我就想知道河对岸是什么样子。现在我走过了对岸,翻过了无数的山,我想我已经知道了。河的这边和那边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想,我是该回到那片桃花林去了。
            第二天,我把青铜小人在酒铺里换了两坛好酒,喝得大醉。醒来后我继续流浪,因为我并没有迷路。
            你一直在我心里。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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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十八)(请不要跟帖!!!!!)
              (十八)砂石泪痕刀留痕,夏雪美花园化雪 【瞎子创作,必属佳品】发表: 2005-01-03 13:14:32

              (砂石的泪痕刀)


              一抹淡淡的泪痕。

              我轻轻地拂拭刀上的泪痕,一种熟悉的感觉又回到心头。
              浓烈而纯朴。
              杀了无数的高手,却总也销不去刀上的这滴泪。
              记得瞎子说过,因为这个泪痕般的印记,这把刀杀气太重,恐怕会伤害到主人,不可久留,唯一的解法是用高手的血气洗去这滴泪痕。
              难道瞎子说错了?
              莫非我应该去杀她?
              我在风中伫立。天上有云飘过。
              良久。
              没人看见我的泪水。

              很好的阳光。
              瞎子静静地站在山坡上,似乎在用心倾听青草和野花的呼吸。
              很香的空气,混合着阳光、野花和青草的气味。
              虽然是个瞎子,但他还是在尽心地感受。
              尽心感受难道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事?
              不远处,传来流水般的琴声,飘渺而悠扬。静静听着,似乎时间也变得优雅而从容。
              荒田看到瞎子的时候,他正站在桃花林中听伊人抚琴。
              温暖的阳光下,伊人凝神轻拨暗挑,衣袂在风中轻轻飘荡,和琴声一样优雅。
              荒田看呆了。

              突然,琴声一变。瞎子皱了皱眉:
              “这琴声里有杀机。”
              荒田很不高兴:
              “瞎子,我知道你对伊人一向有意见,可是也不能这么不给人面子罢?就算伊人的琴弹得不好,象杀鸡一样,你也不能明说啊,多让人下不来台!”
              瞎子只有苦笑。

              琴声突然停下。
              伊人慢慢地抬起头,对二人微微笑了笑。
              拿起了桌上卷着的一个小纸条。
              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砂石已下黑木崖。

              半晌,瞎子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忧虑:
              “砂石下山的目的只有一个。”
              “什么?”荒田问道。
              “杀人。”
              伊人沉思着说,似乎在自言自语:
              “砂石十年前初出江湖便一鸣惊人,只身荡平西北十九连营,成为江湖上著名的杀手。”
              “直到遇见了夏雪。”
              “是啊,”伊人想起这段英雄美人的佳话,也不禁莞尔,“砂石名如其人,沉默坚稳,夏雪却活泼善良,一点也不冷若冰霜。他们一去黑木崖隐居后,就再没有下山。”
              “别忘了夏雪一年半前已在江湖出现,”瞎子悠悠地说,“剑法绝似当年的砂石。”
              荒田皱着眉头:
              “可是夏雪一样神出鬼没,”他苦笑着,“除了她,没人见过砂石。”
              “有。”
              “谁?”
              “他要杀的人。”
              “哦?”
              “可惜他们都死了。”

              依然是很温暖的阳光。有风轻轻吹过。
              可是那些美丽的野花和青草好象都在黯淡和枯萎。
              我闭着眼,沉默地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很绿很柔软的青草。
              感觉很舒服。
              我在等她的到来。
              她一定会来的。我有感觉。

              睁开眼,就看到你绰约的身影。
              还是和当年一样的风采。
              我站起身,束好长发。
              你的长发已经剪去,在离开我的时候。
              如同剪去一段记忆。
              我却在那时蓄起了长发。
              如同蓄起一段思念。

              “你要杀我,只是因为我离开你?”
              你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可是我还是能听出里面的轻蔑不屑。
              “是的,夏雪。”
              我垂着头,回答得很自然,可我知道自己的眼睛里也有一种嘲弄和讥诮。
              只是你没有注意。

              我拔出刀,轻轻抚摩上面的泪痕。
              熟悉的感觉又回到心头。
              我能感到杀气的弥漫,从我的每个毛孔每寸肌肤中散发出来。

              蓝天下明媚的阳光突然变得很寒冷。

              我看到了你明晃晃的剑尖。
              很纯洁的光芒,非常耀眼。
              就象你的眼睛。

              你的剑更快了。
              看来江湖的历练已经让你武功又进了一层。

              刀已出手!

              从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地方。
              以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方式。
              因为你太了解我的武功了。
              我只能变。

              泪痕刀从我的左手自胁下反撩,碰到了我的手臂。
              瞬间就能感觉它的寒冷和锋利,和对伤痛的渴望。
              我的手臂和我离别。
              鲜血如雨一样漫天飞舞。

              我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这种疼痛让另一种疼痛减轻。
              心痛。
              消灭一种痛苦的方法就是感受另外一种痛苦。

              的确是很快的刀。
              它毫不费力地穿过我的手臂,闪电般地到了你的咽喉。
              这才是杀招!
              我赢了,夏雪。

              但我的刀锋在你的咽喉前突然停住。
              只留下一条淡淡的粉红的痕迹。
              这是我留给你永远的印记。
              想必你也能感受到它刺骨的寒冷。

              我在等。
              等这个结局,如同等你一样。
              它一定会来的。
              如同你的离开。

              我的感觉没有错。
              只过了四百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你的剑就刺穿了我的胸膛。
              很准确的位置。我甚至没有感觉到一点痛。
              只有一种彻底的冰凉。
              象是曾经吻过的你的唇。
              眼神立刻黯淡。
              我尝到死亡的滋味了。

              最后的记忆是你愕然的表情。
              想不到罢?
              想不到我会用这种招式?
              想不到我还是比你快?
              亦或你想不到这个结局?

              但我早就想到了。
              你能看见我脸上的微笑吗?
              你能看见我眼角的泪水吗?

              夏雪呆呆地望着倒下去的砂石。突然明白了刚才他眼中的讥诮。
              那种彻底的嘲弄。

              一阵轻风吹来,破碎的青草随风飘荡,在空中纷飞。
              在血腥气中纷飞。

              天很蓝,一丝云都没有。
              草很绿,一望无际。
              血很红,纯粹得刺眼。
              一切都很美丽。
              连死亡都是。

              等到众人来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只有美丽的死亡。
              大家沉默不语。
              突然,瞎子淡淡地问:
              “泪痕刀上的泪痕是不是已经不见了?”
              声音空洞得仿佛自己都听不到。

              这柄完美的刀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美丽。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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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十九)(请不要跟帖!!!!!)
                (十九)瞎子失足不成恨,荒田花园把魂还   发表: 2005-01-05 10:57:10

                (烟子作)


                (一)引子

                方圆百里,飘荡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没有人知道源自何处
                直到有一天,路上走来了一个瞎子。
                瞎子抬起右手,宽大的衣袖便张开来,像蝙蝠的翅膀一样。
                他抖了抖,袖口里居然飞出一只蓝色的蝴蝶。
                蝴蝶飞呀飞,不急不徐,瞎子跟在蝴蝶后面,步伐沉稳,一步一尺的间距,标准得像经过丈量了似的。
                一群孩子跟在他的身后,有模有样地学着他的举手投足,他们忽然屏住呼吸,幸灾乐祸地盯着路中间的一堆牛粪,掩口偷笑。
                牛粪还散发着热气,眼看瞎子就要踩上去了,他却不知为何突然将步子拉大,从那堆牛粪上跨了过去。
                孩子们失望地发出一阵“嗷嗷”的叫声,然后一哄而散。
                再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瞎子。
                当瞎子一脚踏空,跌落入水的时候,河面上平静得连一朵水花都不曾泛起
                水下面的波涛汹涌,只有水里的人才明了。
                可是,明白又有何用,人在水里,才懂得什么叫身不由己。
                瞎子径直往下沉,以一块石头的速度,直沉到底。

                七彩光,投射下来,围成了一间幕天席地的玻璃房
                房内灯火通明,将黑暗从周边驱散开去,也将自己隔离成悬浮的孤岛。一朵朵形形色色的花手托香腮,作深思状,睡在自己的梦里。
                只有一群灰蛾还醒着,他们整夜整夜地睡不稳,枕着两耳隐隐约约的轻笑。
                于是,他们来了,扇着诗意的翅膀,向着长夜里的惟一光亮飞奔而来。

                醒来的时候,瞎子发现自己已经四分五裂,只有手还长在脑袋下面。
                试了试,手居然还能动。
                便从领口的盘扣里拿出一粒“还魂丹”,和着唾沫吞咽下。
                瞎子仰面,欲长叹,却哑然失笑,原本是天的地方,现在他只看见一个大窟窿。
                一个瞎子,如何能看见?
                谁说叫瞎子的人,就一定眼瞎
                人们总是喜欢想当然,明明是自己误入歧途,还偏偏要赖是别人欺骗了自己。

                心挂在树捎上,颤颤悠悠地,瞎子弹指之间,散落的五脏六腑便一一收拢。
                瞎子努力拼凑着,像孩子在玩拼图游戏。
                他曾经在作坊里看见过那样的玩意,看着别人乐此不疲地拼凑,他始终不解。
                多美丽的一幅画啊,干吗要分拆成一堆小块小块的碎片,再劳神费力地还原呢?
                现在他在拼凑着自己,他按了按胸口,心正在老地方跳动着。
                抬抬胳膊动动腿,周身细细打量,并无一丝破绽。
                那些伤残的痕迹,旁人永远无法肉眼看到,除了他自己。
                那些痕迹,便是他的死穴。
                没人会把自己的死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然后
                瞎子才注意到自己身下软绵绵的,那是一些灰蛾的尸体。
                世事就是如此,一些灰蛾的死,成全另一个人的生。
                夜更长了,寂寥的空气中传来唏唏簌簌的响声,瞎子动也未动,直楞楞地盯着一道长长的白影子覆盖上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听见有人说:让一让。

                声音沉稳,瞎子心知这是一位内力深厚的练家子,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平日,他很少笑,扯动腮帮子两边的肌肉让他觉得累,像搬了千斤重的石头会使他虚脱。
                但也有例外。眼下,他就笑得十分灿烂,如菊花盛开在层霜浸染的秋天一样,瞎子的笑,只绽放在黑暗中最危险的悬崖边。
                瞎子后退了一步,让开。
                一把扫帚紧跟着移了过来,地上的灰蛾顷刻间便不见了。
                好功夫!瞎子不禁叹道。
                客官在说什么,小的只是一扫地的。不急不缓地回答。
                瞎子扑哧笑出声来,面前站着的分明就是一位须白长者,语音却稚若幼童。
                长者瞟了瞎子一眼,眼中精光灼灼,瞎子不自觉地敛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有些东西,落在哪儿就算哪儿吧,日子久了,自然会腐烂。
                哪是些什么东西?扫帚怔住了。
                譬如树叶,譬如记忆。瞎子不动声色地笑:腐烂之后又是裁花的好肥料,何必刻意清扫?
                如若不扫,小的何以为生?长者抖了抖手中扫帚,落下一地密密麻麻的字。原来那扫帚不光能扫地,还可以作笔。
                瞎子的肩膀便矮了下去,松了一口气:失敬失敬,原来是作家,请问尊姓大名。
                小的名叫荒田,地老天荒的荒,沧海桑田的田。说完,长者转身欲走。
                等等,能否把那灰蛾分赐一些予我?瞎子脱口而出。
                要来何用?
                留作一味药引。
                话音刚落,一道光线从瞎子脸上掠过,人已无踪
                地上,叠着一只只的灰蛾,煞是好看。

                江湖中,于是流传一种药酒,名为遗忘。
                传闻,喝过这种酒,便能起死回生。
                许多人都在寻找。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 这个贴子最后由Aihua在1/13/2005 9:02:20 AM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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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二十)(请不要跟帖!!!!!)
                  (二十)伊人心善收养媚儿,痴情丫头为爱殉情   发表: 2005-01-06 10:23:06


                  媚 兒 私 語

                  第一次見到伊人時﹐我才七歲。
                  我被美華莊專司買賣丫頭的牙婆領著,怯生生地穿過桃花林間曲曲彎彎的小徑。來
                  到伊人的樓前。一路上光顧緊張,什么都忘了,卻記得那是日落時分,林畔的一池
                  春水汪汪地鋪著落霞,一片淺淡的紫色,輕輕地托起白色桃花的倒影。
                  遠遠看見湖對面﹐好几個男人在來回踱步﹐不時停下來指手划腳,似乎有什麼重大
                  事情要發生。我躲在牙婆身后,拉起她的陰丹士林大袖子,把自己遮起來。牙婆咧
                  嘴笑了,說我鄉下人的脾性老改不掉。
                  走到伊人樓前﹐圍牆外有兩名健壯俊美的男仆把門﹐牙婆和他們嘰咕了兩句,他們
                  給我倆放行。走過二道門﹐還有三道門﹐門口都有年輕的健仆把守,一個個穿輜色
                  衣,殺著腰帶,橫挎快刀﹐如臨大敵。
                  隨牙婆進了客廳,丫鬟告訴我們﹕伊人在用浴呢。
                  我在廳里好奇地看在看那,側頭一瞄,里進是一間漆成乳白色的房間﹐嘩啦啦的水
                  聲傳來﹐伴著醉人的香气,想起來了,剛才在桃花林間經過時,嗅到的也是這种香。
                  我趁牙婆沒留意,繞過一面影壁,想走到里面去,匆忙間,差點撞上一個物件,停
                  下步子一看,是一面大屏風,是用紫寶石砌起來的。我來不及扭頭往回走,一只大
                  手抓住我的肩膀。我抬頭卡,是一位仆人,他的背后還有一位仆人。我扭了扭身子,
                  掙開仆人的手,指了指在外面的牙婆。仆人放開我,狠狠地警告:別亂跑!
                  這陣子客廳里悄無聲息,香气益發濃烈起來。地板響起橐橐的鞋聲。
                  我被接二連三地遇到的仆人唬得不敢抬頭,捏著衣角站在牙婆旁邊。
                  “几歲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傳過來,懶洋洋的,我曉得是伊人。
                  牙婆推推我,我連忙說:“七歲。”我听到自己的嗓音抖得厲害。
                  從此﹐我成了伊人唯一的貼身女仆。我第一吃上了不摻紅薯和野菜的干飯﹐第一次
                  知道什bb麼是綢緞﹐更重要的是,第一次不必睡稻草堆,有了自己的床,上面有暖和的棉被。

                  後來﹐我才打听到﹐伊人失去母親那年,也是七歲。
                  我不知道父母是誰。問牙婆,牙婆被纏得沒辦法,才告訴我﹐我的生母是“如意坊”
                  里的頭牌雛妓,我一生下來就被鴇母扔在街上的垃圾桶旁邊,那條街從頭到尾都是
                  教坊。我哇哇哭了一夜,好些門窗開了又關了。天亮以后我睡著了,一個賣藝人路
                  過,把我抱走。從此﹐我被人裹在襁褓裡,四處流浪﹐直到七歲那年,賣藝人病了,
                  再也養不了我,把我賣給牙婆。
                  伊人讓我喊她姐姐﹐我打心底裡很想喊她媽媽。我不知道她的年齡﹐看模樣不過比
                  我大七八歲。聽附近的賣糖人庄戶說,伊人來美華莊那年﹐不會超過17歲,也不會
                  小于15歲。
                  一位賣豆腐的婆婆還繪聲繪影的說,伊人到美華莊落戶,也是湊巧。那天下著瓢潑
                  大雨﹐黃运基老庄主才從外面出回來,剛剛在門口下了轎子,看見石階上躺著一個女子,
                  渾身泥水,不省人事。庄主慌忙吩咐女仆,七手八腳地把她抬進屋﹐為她換上干淨
                  的衣服﹐伊人還是昏迷不醒。庄主救人心切,思量派仆人進城去請太醫。管家說,
                  掃園子的老頭略懂醫道,何不請他來看看。庄主吩咐仆人到桃花林深處的茅屋,把
                  掃園人劉荒田請來,劉荒田號了號女子的脈﹐皺眉沉吟半晌,說﹕“不必請太醫,我开一些补血的药物吧----"
                  果然,沒過幾天﹐伊人便能起床,庄主看她孤苦無依,就把她認作女儿,在庄上住
                  下來。至于伊人来历如何,为何会晕倒在这里,只怕没人知道.
                  庄主看伊人閑居無聊,便吩咐她:“你該學點本領了,救你一命的荒田老人,一把
                  掃把舞得出神入化,你拜他為師吧。”
                  于是伊人行了拜師禮,劉荒田在授徒的第一天就對庄主說﹐這位女子過去一定學過
                  劍術。伊人對此不置可否,只老老實實地隨師傅學“五雷掃”。
                  不久伊人的婚事在美華庄,也成了大家議論的話題。
                  有一次﹐我隨伊人在桃花林散步﹐美華莊種西瓜的的金牙大娘樂不可支地跑來﹕
                  “伊人哈﹐俺來為你做媒。”伊人白了她一眼,沒搭腔。大娘卻大喊大叫﹕“女大
                  不中留﹐你來美華也快八年了吧﹖女子家不嫁人能干啥呀你看少莊主如何﹖英俊高
                  大﹐將來能繼承的田產,少說也有半個田垌﹐一等一的好郎君哩。”伊人光顧彎腰
                  拾花瓣,還是沉默。金牙大娘的眼珠子骨碌一轉,又來了主意﹕要不﹐看你從荒田
                  學藝這份上他年齡更大些﹐他掃地這么多年,倒是攢下不少資产,黃庄主退休后,
                  美華莊歸他名下﹐在別處他還有兩棟豪宅﹐還有傳聞,說他趁掃落葉,在美華莊地
                  下埋了不少金銀珠寶
                  這回伊人倒听得留神,只見她微微一笑,對金牙大娘招招手﹕“過來﹐我悄悄把心
                  事告訴你。”金牙大娘湊近,只听到嚓一聲,寒光閃處,金牙大娘的頭顱滾落在
                  桃樹下,金牙粘著花瓣。我給嚇得癱在地上。我不是不曉得伊人的武功了得,卻沒
                  想到她敢殺人。
                  “唰﹐唰”荒田老人揮著掃一路掃過來,天知道他是故意還是無意,這么巧碰上了。
                  我暗叫糟糕,殺人案要敗露。我在地上一蹲,兩條腿一個勁的篩糠。伊人把迷你小
                  刀掖進腰間,若無其事地散步。荒田老人過來了,若無其事地把金牙大娘的頭顱掃
                  進畚箕,再倒進垃圾桶﹐沒說一句話。事情就這般波瀾不惊地過去。
                  我漸漸長大﹐人人都說﹐我和伊人象姐妹。
                  我熟悉伊人的一舉一動﹐白天的她﹐夜晚的她﹐微笑的她﹐惱怒的她。
                  她最美麗的時刻﹐是在沐浴之前。她走進私人浴池前,我在旁都看到,外頭的男仆
                  們都變得焦躁不安,走動分外頻繁﹐對這些下人,伊人是不予理會的。但她會對一
                  位英俊健壯的啞子發出微笑,她對我解釋說,這啞子對她最忠誠也最老实.不過在我看來,
                  她笑得很詭異。
                  她泡浴池的時候﹐自然絕倒不准許男人進去﹐包括所有下人。
                  但是也有例外。那是冬天的一天,伊人正在浴池里泡著,守門的男仆在門外大聲報
                  告,有一位男士,自稱瞎子,遠道來訪。
                  我在浴室門外插嘴:“讓他等,主人在洗澡呢!”
                  伊人卻說:“讓他進來,沒關系。”
                  我惊詫無比。伊人嘻嘻笑著:“瞎子,忌諱什么?”
                  我走到大廳,請瞎子進內。瞎子遲疑著,不敢邁步。我說,主人吩咐過了,不礙事
                  的。
                  于是瞎子摸著牆,小心翼翼地挪步,經過紫寶石屏風,走進熱气蒸騰的浴室。
                  然後,發生了什麼﹖ 誰也不知道。
                  連最受伊人信任的啞子﹐也只能在紫寶石屏風后面探頭探腦﹐蒸汽里他們什麼也看
                  不見。
                  過了不一會,瞎子摸著牆壁挪出來,攤開濕淋淋的雙手,嚷著:“人呢?和我捉哪
                  門子迷藏!”我走進浴室,果然,水晶浴池裡沒有伊人。我知道浴池裡有許許多多
                  的機關。
                  我忙跑到客厅,只见穿戴整齊的伊人靠在客廳的貴妃椅上,臉上的神情不怎么對,這樣
                  的失態從前可沒見過。瞎子沒見到主人,罵咧咧地走了。
                  怪不得,後來瞎子每次來到美華莊﹐總是一副惡狠狠的樣子﹐和伊人見上面,都恨
                  不得立馬殺掉對方。
                  我長到16歲﹐也跟劉荒田學過一回武藝,不成片斷,但從劉荒田那里討得一壺遺忘
                  酒,一把愛情刀。
                  我從劉荒田那里回來,把遺忘酒交給伊人。伊人微笑道﹕“我們都不要喝﹐男人需
                  要遺忘﹐女人不需要。媚兒﹐你年輕﹐更不能遺忘﹗”
                  我拿出愛情刀﹐伊人看也不看,剛好門前來了個補鍋匠,爐火正旺,伊人順手把愛
                  情刀扔進去。伊人的臉忽閃著爐火的光,她什麼也沒說。
                  我到了17歲﹐生日那天,伊人對我說:“你必須嫁給少莊主艾華。”我听了,站在
                  原地沒動。伊人納悶地問﹕“艾華對你不錯﹐你怎麼啦﹖”
                  我扑地跪下。
                  伊人的神色凝重地看著我的反常舉動。
                  我說﹕“今晚﹐我要跟KT走。”
                  伊人的臉竟漾開柔美的笑紋﹕“跟他﹖可能嗎﹖”
                  我說我知道你要阻撓﹐但是我愛他。
                  伊人無語,眼睛開始濕潤﹐發亮,那是涌上來的淚。然而淚沒落下來。
                  廳里,慶祝生日的紅燭啪地燒著,一片靜默。伊人站在紫檀架前,隨手撥弄擱在
                  上面的六弦琴,姿態的優雅,教我看呆了。驀地,弦上錚錚響過兩下,一支長不盈
                  寸的暗箭從琴身射出﹐直取我的咽喉。我早有準備﹐揚掌狠力一撥,要將暗箭擋開。
                  可惜,我不曉得這暗箭,是伊人故意往歪里射的,不撥還好,一撥,卻教它正對我
                  的頸部射來。我應聲倒地。
                  “媚兒啊﹗”伊人尖利的叫聲﹐刺破美華莊的寧靜。暗箭插在我的喉管上,鮮血如
                  涌泉。
                  我躺在她的懷裡﹐身子一點點往下沉。忽然,一股暖流傳遍我的全身﹐我旋即想起
                  來﹐這暖意,只剛剛出生時﹐在生身母親的懷抱裡享用到。
                  那么,伊人是我的母親﹖﹗這,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竭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對著伊人俯近的淚眼,想問﹕“媽媽﹐我的爸爸是誰﹖”

                  可是,我只發得出一聲嗚咽﹐終于,軟綿綿的身體在伊人的怀里滑下來。伊人哀哀
                  的哭聲,我听到了,還看到紅日從蔚藍的湖水上昇起。
                  風吹桃花,落紅如雨。伊人穿一襲白衣,站在林子深處的空地上,面對的一座墳,
                  泥土很新,上面鋪著白的桃花。我帶著秘密長眠于此。
                  遠處﹐荒田老人仍舊兢兢業業地掃地。少莊主艾華仍舊忙于捉字虱,至于瞎子對伊
                  人的仇恨﹐KT對我的深情﹐還有湖水邊那幫男仆人火辣火辣的目光,我都不管了。
                  我何嘗不曉得,在這幫男人眼裡﹐我和伊人屬于另一方------女人一方﹐長得不錯
                  的女人,他們只在乎這個,至于我們是誰﹐我們想什么,要什么,他們沒功夫理會。

                  我在濕潤的泥土下,听到細碎的腳步聲,是一名牙婆,她在說﹕“伊人﹐新來了一
                  批丫頭﹐你要不要看看﹖”
                  伊人的眼沒离開鋪滿白桃花的新墳:“你給那些男人送去,每人一個丫頭。”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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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鸡鹅肚翅赵公子,西北大盗郁闷掌【瞎子创作,必属佳品】发表: 2005-01-17 14:56:44

                    (鸡鹅肚翅和郁闷掌)


                    鸡鹅肚翅是个人。
                    男人。
                    谁说男人没有鸡翅?
                    有。现在就有。
                    在他嘴里。
                    他的真名,赵造,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但江湖上,都知道鸡鹅肚翅。

                    赵造无限热诚地啃着广州大三元出的鸡翅,舌头和牙齿以江湖绝顶的灵巧和敏捷运转着。就凭这一点,他已经是武林超一流高手了。
                    桌上,摆着从波斯运来的葡萄酒。刚从冰窖里拿出,在夏日里格外清凉。
                    可他很少喝。
                    只是不时用雪白的丝巾擦擦油腻的手,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啃鸡翅。
                    他现在很愉快。
                    如果你富甲一方,生活优裕,还身怀绝技武功,威震武林,恰巧又年轻有为,英俊潇洒,你也会很愉快的。
                    所以他有点怪癖。
                    名人总是有点怪癖的,要不就不叫名人了。而且那也不叫怪癖。
                    叫品味。
                    因此嗜好最上等的鸡翅就是赵造的品味。
                    就算吃起来很麻烦你也得装作无限向往,因为它已经是你特有的标志。

                    赵造突然不大高兴。
                    他把厨子叫进来,很轻地说:
                    “你这次的鸡翅做得不用心。我早说过,只能选江南稻香村的谷子喂出来的一岁大的小母鸡的鸡翅尖,太大了就会油腻,是不是?而且要用河北十里铺烧制的木炭来做,要不然烟火气太重,是不是?你好象这两点都没有做到啊……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他的声音和蔼,甚至有点关切。可是厨子的脸都吓青了,跪在他面前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他以后都不能再做鸡翅了。
                    手都没了你还能做什么?

                    处理完这件事,赵造决定让自己愉快一点。
                    要让人愉快有很多种方法。
                    赵造的方法是到库房里看看自己收藏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个库房有九十七道机关,一百三十八处暗藏杀机的陷阱,恐怕连皇宫都没有这么防护森严。
                    这个库房是江湖第一巧匠鲁千手做的。安置好这些机关后,鲁千手就静静地睡在库房地下的泥土里。
                    这里除了赵造,没人能进来。
                    赵造对此很满意。

                    他的笑容突然凝结。
                    墙上有张纸条,内容很简单:
                    “太郁闷了,十八颗明珠俺拿去玩玩,散散心。”
                    落款是一个很平常的名字:“王晓明”。

                    尽管在夏日炎热的太阳底下,这个名字还是让他感到一阵阵寒冷。即便如此,他依然保持着掌门的风度。
                    “来人啊,备车。”
                    沉思良久,赵造冷静地吩咐道。

                    西北天水围。
                    一阵狂风吹来,沙尘弥漫,让人睁不开眼。
                    可宽大的马车里一点都感觉不到。
                    赵造仔细地啃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鸡翅,很惬意地叹了口气。
                    车厢里温暖而舒适。
                    马车四周,两百个家丁一身劲装,骑着高头大马,不离左右。
                    显然这次他是志在必得。

                    没有赵造找不到的地方。没有赵造找不到的人。
                    他对自己一向很有信心。
                    人要有钱多半都会很有信心。
                    所以虽然这是个荒凉而偏僻的围子,只有寥寥几户人家,但他的人马还是在这儿停下了。
                    赵造看了看窗外。
                    等风沙彻底平静了,他才慢慢步出车厢。
                    站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他爱惜地拍了拍在北京瑞蚨祥订做的丝质长衫。
                    四周一片寂静,家丁们早已把这座颓败的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耀眼的阳光下只能听见他们低沉的呼吸。
                    空气仿佛都已凝固。
                    赵造握住青色丝绦装饰的宝剑,站在低矮的柴扉前,一动不动。
                    杀气开始弥漫。

                    良久,赵造缓缓推开了门。

                    屋里果然有人。
                    一个女人。
                    她身上的碎花布衣已经有些旧了,不过无疑却很舒适。
                    难道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乡下妹子就是名震天涯的西北大盗王晓明?
                    旁边陈旧的木桌上摆着那个精美的匣子似乎特别扎眼。
                    里面正装着价值连城的十八颗明珠。
                    王晓明紧蹙着眉头,一副郁闷的神情。
                    她在全神贯注地练掌法。
                    郁闷掌。

                    赵造在门外留心听着,也不禁暗自赞叹:
                    “果然是江湖高手,掌力绵厚沉郁。看似轻柔无力,实则劲道内敛,直入深处。”

                    随着一阵阵低沉的声音,那块表面全是油的面团渐渐松软。
                    王晓明又心事重重地叹口气,拿起了面团。
                    这时,赵造推门进来,又轻轻把门掩上——只有细节上文雅的人才是真正高贵的人。
                    王晓明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追来了?”
                    “是的。”赵造敛声回答,屏神静气。左手紧握剑柄。
                    “那还不帮俺削面?!”
                    “是。”
                    赵造赶紧一哈腰,拔出剑,接过面团,唰唰削了起来。灵巧的剑仿佛如穿花蝴蝶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他一边削着,一边讨好地说:
                    “夫人醒的面就是好,天下没人比得过你做的刀削面了。”
                    “哼~~~现在说这话了?当时为什么气俺来着,让俺郁闷了那么多天,还把俺气回了娘家。”
                    赵造满脸通红不敢做声,只是一个劲地削面。
                    王晓明看着他,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说:
                    “赵造,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我们并肩连挑祁连十八寨?”
                    赵造停下了手,眼睛里是温柔的笑意。
                    是的,那次震惊武林的出手。两个初出茅庐的青年男女,一夜之间便荡平了人人为之色变的西北暴匪的大营。他们在月光下长身而立,衣袂飘摇。而那些曾经凶残之极的土匪望风而逃。
                    十年前他们是武林中的传奇佳话。

                    可谁也不知道他们当时一人只有两套象样的衣衫,因为没有钱,不敢住店,只能夜宿庙中。
                    可他们那时总笑得很开心,险恶的江湖在携手的他们看来,如同坦途。
                    “那时我们很穷。”赵造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王晓明。
                    “是的,可是我们很快乐。”王晓明坐在那里,仰着脸看他,眼波里也满是盈盈的笑意。

                    他们就这么沉默而微笑地望着。而屋子里开始弥漫刀削面简单而清澈的芳香。
                    然后你就可以看见赵造蹲在破旧的条凳上,大口大口呼噜地吃着,嘴角还有细小的蒜瓣和葱花。
                    现在的赵造一点也不象个优雅上流的掌门人,倒象个饿了三天的浪子。
                    可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自在和愉快。
                    王晓明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又回来了。虽然,他已经没有十年前那么瘦削的身材,而自己的眼角也有了隐隐的鱼尾纹了。
                    但是他们的眼睛还和过去一样明亮。

                    两百个劲装大汉站在小屋四周,长身肃立。可分明可以看见他们忍不住喉结动了动,好象在咽口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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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追魂笛传懒懒心声,木头人递瞎子情泪【瞎子创作,必属佳品】发表: 2005-01-26 12:30:56

                      (追魂笛·木头人)

                      从前,有一个笑话。
                      所有的动物都聚拢在诺亚方舟里躲避大洪水。但船太拥挤了,有些动物必须被灭绝。于是大家约定讲笑话,如果有一种动物没有笑,那么这个讲笑话的就得灭绝。
                      恐龙先说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船上所有的动物都笑了,但猪没有笑,于是恐龙灭绝了。接下来是凤凰,凤凰也说了一个很精彩的笑话,把船上所有的动物都逗乐了,除了猪,它还是没有笑。于是凤凰也伤心地灭绝了。
                      然后是长颈鹿,它战战兢兢讲了一个笑话,紧张地看猪的反应。长颈鹿刚说完,猪忽然哈哈大笑:“刚才恐龙讲的笑话太好笑了!”

                      有时候,我们不过是努力而绝望着的恐龙,或者凤凰。

                      **********

                      谁都知道江湖上最让人敬畏的帮派就在黑木崖。
                      谁都知道黑木崖的帮主懒懒武功高深莫测。
                      谁都知道懒懒每天有一个时辰武功最虚弱,是击败她的最好时机。
                      但是谁都不知道这个时辰是什么时候,更不知道这个时辰懒懒会在哪里。
                      于是,江湖上传说,懒懒这个时辰必定躲在森严的壁垒后面,喝得烂醉,人事不醒,手无缚鸡之力,再也不是江湖人闻之色变的武林高手。

                      现在就是这个时辰。

                      懒懒当然没有喝醉。
                      烂醉如泥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清澈明亮的眼神?
                      她慢慢地走在桃花林中,一边走一边微笑,旁边就是春水暗涌的小河,无数的花瓣从树上落下,落在水中,落在她肩膀上,无声无息。
                      她的手中,是那枝晶莹剔透的追魂笛。
                      桃花林深处,小河的源头,有一座小小的楼。上面曾经开满鲜花。
                      剑气满天花满楼。
                      但如今早已人去楼空。那些鲜花依然茂盛,寂静开放,只是小楼已经久无人迹了。
                      只有燕子,每年的春天在已经灰败的屋檐下做窝,咿呀呢喃。

                      没人知道,懒懒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来到这里,从远处看这座小楼,慢慢沿着河水踱步。她一边走一边微笑着扬起头,嘴里喃喃自语,如同轻柔的燕子声。
                      若你懂得侬软的吴音,就能听懂她用少女时的家乡语言轻轻说出的那些短句。
                      懒懒的眼神,一会儿迷离,一会儿甜蜜,一会儿酸楚,仿佛对面有人在和她对话,她只是在回答那看不见的人而已。

                      当年,那个人正是在小楼下,不停地问她,而如青涩苹果一般的她,紧抿双唇,丝毫不答。
                      她知道那人在她的房门外站了一整夜。
                      那夜,不停地下着春雨。
                      懒懒也在房间里站了一整夜。她在内心回答他的请求。
                      “好。”
                      “我答应你。”
                      “我愿意。”
                      “我跟你走。”
                      懒懒沉默地站在那里,让内心的声音变成流光的消逝。
                      她知道自己只要一推开门,就能看到她。因为她觉得他就在那儿,虽然连他的呼吸声,懒懒也不能听到。
                      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吸。他的武功早已使他和光同尘。
                      但她知道。这只是感觉。
                      事情总是这样,你只对你关心的人有感觉。
                      而你感觉他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因为你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去看的。

                      当阳光再次出现的时候,懒懒知道他已经离去。她垂眉敛目,集中全部的精力来聆听四周的动静,以她的功力,方圆十里之内连落花的飘落她都能察觉,但是她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从那以后,她开始习惯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喃喃自语,把那些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回答说给轻风听,说给流水听,说给落花听。

                      然后她开始吹那枝美丽的追魂笛。
                      所以,每个春暖花开的时候,你都可以听见她吹笛子。她的笛声总是最婉转。
                      因为那枝笛子,叫做“纪念”。
                      江湖上有叫做“爱情”的刀,有叫做“遗忘”的酒,当然有叫做“纪念”的笛子。
                      只是,这样的纪念总是最委婉的声音,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听懂。

                      ******

                      在江湖上,有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道路,传说,走到尽头,你就可以得到无上的武功,以及最终的幸福。
                      但踏上这条路的人从来没有回来的。
                      在路上,有许多制作精巧的木头人,和你对练武功,它们做得唯妙唯肖,当然,不会说话。
                      有一年的冬天,异常寒冷,每个过客除了穿上所有御寒的衣服以外,还必须互相拥抱取暖,才能存活。那年我是一个人上路的,只好拥抱了一个木头人。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如此,我渐渐地觉得她也有了温度。
                      春暖花开的时候,她和其他木头人一样,退到路边的树林之中。我抓住她的手,捧住她的脸,拥抱她的身体,希望她能和我一起走下去。
                      她当然没有说话,她不过是个木头人。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离开十个时辰之后,她回到我们拥抱的地方。
                      她的眼睛里有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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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侠接龙在线写]《美华庄的故事》(二十三)(请不要跟帖!!!!!)
                        (二十三)桃 花·伊 人·紫 玫 瑰  发表: 2005-01-27 14:48:02  

                                       桃 花·伊 人·紫 玫 瑰

                                           曾 宁


                          天空是钻石般的晶蓝,圆月反而显得灰暗了。
                          美华庄沉没在灰蒙蒙的月色里,落叶和露珠下坠的声息,银杏树上白头翁的扑翅,分外清晰。
                          我飘然下楼,出月牙门,步入桃花林。昏暗的林子,路径依稀可辨。镀上了银灰色的风吹来,我凛然一悚,裹紧肩上的披风。忽觉有物飘忽落下,停在眉心,带着沁凉的露水,是一瓣落英。信步而行,风迂回林间,桃花乱落如雨,幽香扑面,带着暧昧的脂粉味。我不敢放肆地呼吸,怕被香气窒息。雅士们看我常在桃林间流连,便说我爱桃花,好事者拿我和桃花赋诗。男人恭维我,说我艳若桃花,我并不领受。在我的私心,我只爱以紫玫瑰自况,长满了刺,常年盛开,香气馥烈。
                          每月的望日,将近午夜,我总会出现在如意坊,披着满月撒下的光华。每月就这么一个晚上,我抛弃素面,奢侈地用一次胭脂水粉。
                          一个月里,我是美华庄里武功超群的总管,从早到晚吆五喝六,支使手下的家丁奴婢,但这个夜晚是例外。角色的转换每每教我兴起又顽皮又狡猾的心思。
                          桃花林尽头,就是如意坊。檐下一排大红宫灯,贵气地亮着。
                          我的绣花弓鞋才在石阶上印下第一双纤细的印子,门口便响起满带谄媚的粗嗓门:“紫玫瑰姑娘到!”龟奴向我鞠躬,随即屁颠颠地进里头禀报去了。
                          二楼的两排包厢,帘幕紧闭,灯下里的人影晃动,听得到杂沓的人声和杯盏的碰撞声。
                          我敲了一下一个包厢的雕花门。这是所有包厢中,最冷清的一个。
                          “紫玫瑰姑娘,为何姗姗来迟?”迎接我的是鸨母半是责备半是宠爱的话语。
                          包厢内的灯光太强烈,我不能不闭了一下眼。鸨母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悄声说:“看谁来了?等你好久了,好好侍候,啊!”我定神向靠窗处望去,贵妃榻上堆满了紫玫瑰的瓣,你躺在上面,身边或站或坐的,都是美丽的女人。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逗乐,你懒洋洋地不理会。一个乖巧的年轻女子干脆拿起玫瑰瓣,放到你的鼻尖下去搔痒,你勉强地笑了一声,接着,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酒嗝,女人们掩鼻走开一步,皱起柳眉来。
                          和鸨母对我的礼遇相反,这群女子看到我进来,并没有表示出起码的客套,更不会回避。风尘女人的势利,不但表现在待客上,不必看恩客钱包的涨与瘪,只要看她们的脸色。也表现在对同行的提防和排斥上。她们知道我和她们并没有区别。自从她们晓得施展全部解数也不能把你对我的喜欢冲淡,敌意也越来越明显了。
                          对这些,我都不管。我端坐在你身边,像过去那样。我凝视你,你静静卧着,似醒非醒,也像过去一般。
                          你对着我,连头也不点一下,难怪呢,你总是醉眼朦胧,从来看不清我是谁。我呢,对你“到底是谁”也从来不在乎。我只想在你身边,靠着你坐着。你是我娇弱身子的依傍,你是我灵魂的靠山。
                        记不得是哪一年了,反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也是一个满月之夜,你就是这般,醉眼朦胧,踉踉跄跄,走进如意坊。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明白,我爱你。你就是我此生寻觅的爱。
                          女人们争先恐后地向我透露你的底细,说你就是江湖上曾经名震四方的花满楼,倜倘风流,最近却落魄了。我不让她们说下去,我爱的是你,何必计较过去?
                          你当然不知道,在你满身酒气,沉睡未醒时,我也尾随走进如意坊,找到老鸨,递上一盘沉甸甸的马蹄金。老鸨目瞪口呆,慌忙满脸堆笑地接过去。旁边的龟奴小声嘀咕:哪有花钱来当姐儿的?老鸨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从此,每月到了十五,圆月到了中天时,我便出现在如意坊。坊间外界人渐渐传开去,说我是风月场中艳帜高张的紫玫瑰。
                          你在这一个夜晚总会现身,醉醺醺地倒靠在贵妃榻上。我痴迷地注视着你。为你奉上香茶,也为你跳舞、唱歌。我所得的唯一回报,是你对我作意味深长的微笑,那次你说,喝得不多,只是微醺。然而,你从来没有清醒到要问问殷勤照拂你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后来,我终于明白,你并不在乎我是否美丽。酒醉之中,你只想拥有一个女人,随便抓一个,让你发泄,让她证明你还是男人,即使不复是昔日那个叱吒风云的大侠。
                          我却不能当这样的工具。
                          对你,我所献出是沉默和坚忍的爱情,其他女人献的却是例行公事的肉体和技术。
                          每个月的十五,团圆的夜晚,在淫荡的如意坊,我痴心守候我唯一的爱人。我认定了,此生只属于你,不可救药的爱,这爱使我像躲避瘟疫一般躲避肉体的纠缠。这就是为什么,我一触摸到你的手──被酒精烧得滚烫的手,曾是力敌万人的手啊!总是羞怯地收回。
                          得到你易如反掌,长久的翘候,绕室的彷徨与思念,不就是为了得到你么?
                          然而我所对着的都是你的醉态,你的浑沌,你的糊涂。我不想占有一个被酒精泡着的浑人。我要你以澄明而不带红丝的眼睛,好好端详我,清醒地对我说,你也爱我。
                          如果有那一天,我愿意忘记许多次目睹的场面──你在铭酊大醉之后,当着我的面,随便抓住一个女人的手,一头钻进红纱帐,情急间连包厢的门也不关。有好几次,你胡乱抓女人时,紧握我的手不放,我坚决抗拒,指甲在你的手上抓出五道血口子。
                          如意坊的所有女人都被你抓过,除了我,唯一一个爱你的女人。
                          终于,我盼到你清醒的一天。在浅红烛光下,你用冷水狠狠浇了头,坐在八仙桌前喝莲子羹。你这才发现了羞怯地为你斟酒的我,你目昏伸迷,死死盯着我,差点要问我是谁,是不是新札的姐儿。但你光顾看,什么也没问。
                          我的头更低了,含羞地也大胆地,靠在你肩头。
                          你犹豫了一下,脸涨得通红,终于把怯生生的大手,搭在我的肩上。
                          此生中唯一的一瞬,无限的温柔,无边的幸福,涌上心头,我全身发抖,不能自持,天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是天意吧?只持续了数秒钟的温存,被一群围上来的歌妓搅了局。
                          你大声吩咐鸨母:“拿酒来!”一瓮陈酿放在你面前,不消片刻便见了底。 
                          你马上恢复了醉态,尽管在眼睛爬上血色的丝网前,对我闪现出依依不舍。
                          我默默地走出门去。身后是一阵淫声浪笑,我当然知道将要演出什么戏码。
                          可是,我猜错了。月下,你默默地尾随,脚步踉跄,摔了好几跤,我不忍心,走回头去扶你结 结巴巴地说:“我送你。”酒气熏得我睁不开眼。你终于吐露了你多少年来密封的心事:你不敢爱人,无论哪一个,你不敢醒来,就怕清醒时要面对人生最难的题目:爱。
                          前面就是桃花林,再过去就是美华庄。
                          我摔开你的手,头也不回,走进桃林,桃花簌簌落满双肩。
                          你定在原地,在月光下有如雕像。
                          我闭上眼睛,泪水滑落。
                          依稀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如意坊的女人在喊你回去。
                          此后,有半年你没在如意坊露面。
                          后来,你来了,每次和过去一样醉醺醺的。
                          我知道,你希望自己喝醉。
                          你喝的酒叫“遗忘”。
                          我不敢碰你,你更不敢碰我。
                          我在女人的脂粉香中,在妓女的浪笑中,依旧深情地凝望着你。
                          我只有一个奢望,却不会说出来:你来如意坊春风一度之前,或之后,能以清醒的眼睛注视我一次。

                          如意坊,你在玫瑰花瓣的眠床上,花刺深深扎进你的肉里,你鲜血淋漓------------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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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楼外楼兆阳畅快痛饮,通禅理西梅对酒当歌  发表: 【瞎子创作,必属佳品】2005-02-12 12:48:09

                          (楼外楼上的酒)


                            水光滟潋晴方好,山色空溕雨亦奇。
                            西湖春日。
                            楼外楼。
                            
                            一个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的青年人走了进来。
                            他慢慢踱上二楼,走到柜台前。
                            一身灰蓝色的旧长衫一尘不染。
                            突然,他用手捂住嘴,一阵低沉的咳嗽还是传了出来。
                            瘦削的脸更加苍白。
                            许久,他似乎是等这阵咳嗽彻底平息,才缓缓从怀里掏了张纸放在柜台上。掌柜的立刻眼睛一亮。
                            恐怕谁的眼睛都会亮。
                            因为这是一张银票。
                            一千两。
                            掌柜的怔怔地看了这张银票半天,似乎不会识字了,然后抬起头打量眼前这位瘦削的年轻人。
                            他穿着最朴素的灰蓝布长衫,站得笔直。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平淡无奇。
                            但是掌柜立刻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分量。
                            因为他的神情。
                            他其实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点。
                            厌倦。
                            厌倦是真正高贵的人才有的神情,掌柜的当然知道。
                            你厌倦,因为你无所求。
                            
                            一个暴发户,就算再有钱,也改变不了身上那种卑微的贪欲和沾沾自喜的骄横。
                            只有高贵的人才有资格厌倦。
                            传说他们的血是蓝色的。
                            和他们身上蓝色的青衫一样,不张扬不狂妄。
                            他们只穿旧的蓝布长衫,不是闪亮的豪华料子,没有任何珠光宝气的饰物。
                            因为他们不必靠此来显示自己。
                            但是他们的衣服永远是剪裁最合身,穿着最舒适。他们的手也永远洁净干燥而稳定。
                            他们永远不会对你无礼,但也不会对你亲昵。
                            他们不屑。
                            
                            掌柜的用尽全力做出最讨好的笑容,低低地问:
                             “客官,您要点儿什么?”
                             “我只要一坛酒。那种十八年的女儿红。”
                            蓝衫人指了指墙角那几个土里土气的泥坛,很从容地说道,仿佛那坛酒已经在自己手里。
                            花一千两银子买一坛酒,谁能拒绝?
                            
                            掌柜看了这张银票很久,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
                            然后他居然把银票推了回去,甚至摇了摇头。
                            这次轮到蓝衫的青年有些惊异:
                             “不卖?”
                             “不卖,”掌柜淡淡地说,“每年,这些酒只为一个客人准备。”
                             “谁?”
                             “他。”
                            
                            蓝衫青年一回头,就看见靠窗桌子边那个小巧的姑娘。
                            白衣,黑发,腰里别着把小小的刀。
                            落英刀法,喜媚儿。
                            然后他就看见了对面的瞎子。
                            于是他叹了口气。
                            
                             “好象每次我都买不到最好的酒。”他走到瞎子身边,似笑非笑。
                            瞎子也淡淡地笑了:
                             “兆阳,你虽然买不到,但是可以随便喝。”
                            有些东西,再多的金钱也无法买到,但往往并不难以得到。
                            知道了这个道理,你就可以过得很愉快。
                            兆阳居然就大马金刀地坐下,拿了个有豁口的破碗,就往里倒酒。
                             “咦?你干嘛不挑个好点的碗?”
                            喜媚儿如月牙一样的眼睛因为好奇而睁大了。
                            他懒懒地回答:“因为这个碗最大。”
                            喜媚儿生气地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
                             “哼~~~你可真是,瞎先生请你喝酒,你可一点都不客气。”
                            说完,眼睛又弯弯了起来。
                            他仿佛没听见,只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很仔细地回味着。忽然又是一阵咳嗽,他的脸色更苍白了。
                            瞎子轻轻叹了口气。
                            喜媚儿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突然眼前一花。
                            
                            有个姑娘在她身边坐下,一言不发,挑了个最小但是最干净漂亮的茶盅,然后拿出一条雪白的丝巾,擦了好几遍。
                            喜媚儿愣愣地看着她大模大样地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终于忍不住了:
                             “喂~~~我好象不认识你耶~~”
                            她一口干完,才回答:
                             “可我认识这酒。”声音很轻柔很好听。
                            虽然这话说得很霸道。
                            喜媚儿难以置信地望望他们,又望望瞎子:
                             “花先生,这世道怎么了?好象越没道理的越理直气壮哦……”
                            瞎子微笑着说:
                             “因为这酒是西梅家酿造,就是在她生的那年埋在桃花树下的。今年她满十八了,第一次被允许喝酒,你说她有没有资格来喝啊?”
                             “有。”喜媚儿只好承认,然后指着兆阳,兀自不甘心地问:“那他呢?”
                             “我输给了他,”瞎子淡淡地说,“他只用三个月就学会了憔悴斩,我和他打赌要三年。”
                            事情往往是看上去最没道理的结果最有道理。
                             “哼,瞎子,你还说,就怪你,自家酿的酒我都喝不上,只好跑这里来讨酒喝!”西梅气鼓鼓地说,一边一口一杯,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很好奇地打量着兆阳。
                            兆阳不动声色,恍如不觉,连头也不抬。
                            终于,西梅忍不住了:
                             “神仙?妖怪?谢谢。”
                            兆阳还是没有回答,只是专心致志地一口一口抿着酒喝,脸色越发苍白了。西梅皱了皱眉,仰脖又干了一盅,脸上却隐隐透着一层红晕。
                            
                            喜媚儿忽然笑了起来。
                            大家都疑惑地看着她。
                             “你们两个真逗……”喜媚儿嘻嘻哈哈地说,“一个捧着个大酒碗,该象喝酒的却是喝茶的样子;一个拿着个茶杯,该象喝茶的倒是喝酒的架势。”
                            他们两个不自禁地对望了一下,气氛有点尴尬。
                            兆阳忽然开口问道:
                             “听说西梅姑娘深通禅理,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
                             “请说。”
                             “佛经上说芥子纳于须弥,这我懂,但须弥那么大,怎么也能纳于芥子呢?”
                            他凝视着西梅。
                            西梅沉吟了一下,忽然谈起另外的事情:
                             “听说兆阳聪明绝顶,五岁就通读诸子百家,后来更是钦点的榜眼?”
                             “不敢说聪明,不过确实如此。”
                             “那么这等许多书籍,是如何装入你小小的脑袋的?” 西梅调皮地微笑着反问。
                            兆阳盯着西梅,苍白的脸上慢慢出现真心的笑容,仿佛被风吹皱的春水。
                            
                            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瞎子不禁微笑。
                            生命总是新鲜而活泼的,无论明日到来的是何种的决绝,但今日,今日一定要快乐。
                            你能掌握的只有今天。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节分解)
                          美华文学论坛感谢您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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