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话单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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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来的手, 在抖,一直抖个不停。 攥在手里的电话单, 从指尖滑落掉地,撒在客厅的地毯上,零乱不堪。 雁来挺着马上要临盆的肚子, 侧身弯腰费劲地把电话单,一张一页地拾起。不由得眼前模糊,泪水簌簌而下,啪嗒啪嗒地掉在那叠电话账单上,很快把密密麻麻的号码浸湿了一大片。 雁来的耳侧响起易越洋的声音:“在过去连续四周的时间,机主与被叫号码1356xxx9888通话最频繁,每天20次以上。最早是从早上7点,哦,凌晨三点钟还有多次通话记录。每天通话时间超过5个多小时。” 易是她大学的铁哥们,在中国南方经营一家私家侦探公司。听说生意火得不得了。 雁来提供的这个中国手机的号码,是雁来老公在中国一直使用的,只不过是以他堂弟的名字注册登记的。早在一年前,雁来的老公被中国一所著名大学聘为外国专家,列入国家百人计划内一类人才。他,目前在这所大学的附属医院运作一个国家重点实验室,是博士生导师。 最近几回,他总是匆忙地挂断她从美国家里打来的电话,推说忙。异常的冷淡模样,令她生疑,才出此下策查他记录,竟未想到,他果然有情况。 “我要知道, 她到底是谁?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雁来喃喃自语,哽咽变得沙哑。 “每天20个电话,10个MESSAGE,从早晨七点到半夜12点,绝不可能是教学或业务上的事,他一定是疯了。”雁来愤愤地念叨着, 脸色惨白,激动着拿起电话。 颤抖的手, 拨了几次,也拨不对那个令她窒息的神秘电话号码。 “嘟……嘟……嘟,”电话终于通了。雁来的心猛地一紧。 “喂! 是谁呀?” 电话那端竟有人应了,是个女的, 好像很年轻, 嗓门有些粗啦啦的味道。雁来汗湿的手心里紧紧攥着听筒,整个人几乎僵直了。 “喂,喂!”那端显然有些不耐烦,用一股浓重的湖南口音嘟囔着。 “这是谁呀!”似乎要随之收线。 “等等,是我!” “你是谁?” “哦, 我……我是花店!”雁来回过神儿, 慌急地答道。 “花店?” “是的,这里是花店。请问,你和137xxx8978木先生认识吗?” 那边疑心,反问道:“你是谁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这里有一位木先生, 要给属于这个电话的主人送花。”雁来不愧是律师出身的,随机应变的能力张嘴即来,语气却有些不屑:“所以我需要确认一下。” “木先生?是花冈大道的木教授吗?”那边有些欣喜又迫切地追问着。 雁来的脑袋“嗡”的一下。花冈大道正是他老公的大学宿舍地址。那里,也只有一个姓“木”的教授。雁来的心尖向下一坠,胸腔间如春汛坚冰吱吱噶噶的破碎声。 “是他。”雁来低沉地应着。 “噢,这还差不多。那好吧,下午三点送过来吧,他是我男朋友。”那个湖南妹竟然不再问细了,愉悦的声调还带着俏皮。是谁说的了,恋爱中的女人,连呼吸都是愉悦的。 看来,他们真的是……雁来彻底地绝望了,泪水涔涔而下。她多么希望这个女人说,不认识什么木先生,或者说,打错了。 “请说你的地址。”雁来强压悲愤。 “他没对你说吗?”那边陡生疑问。 “没有,只给我这个电话,地址让我和机主确认。还有,你叫什么名字。我这里生意忙,如果你想准时收到这束花,请不要耽搁我的时间。”雁来犹如花店小老板一样,与她周旋着。 “哦,好好好。我叫角头,住在盐田路天河大厦301室。”电话账单上的女人,这次不假思索地回答着。 “好,请你耐心等候,我会准时把花送到!” “耐心等候”是雁来一字一字说出口的。雁来收了线。一股悲愤之气直冲上来,身子不禁抖颤几下。 她,扶墙迟缓地走进卧室,“咚”的一声坐在地上。心似刀剜,泪水如珍珠断线般滚了下来,满心悲愤早已不可抑制,忍不住纵声便如母狼般咆哮着。狂风暴雨后,就是出奇的平静。雁来慢慢睁开迷蒙的泪眼,望着墙上的她和他的结婚照,忽然,目光一硬。 良久。暗的夜,屋内寂静无声。 内装100粒。平常,雁来是最怕黑的,此刻她竟然一点儿都不怕。她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手里握着一个药瓶,那上边赫然写着“安眠药”瓶子,已经空了。 一叠电话单零乱地散落在女主人的周围。纸上的泪已噬,那些斑驳点点的迹痕,竟是如此地触目惊心。 雁来在越来越青白飘忽的视线里,似乎看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凌空大笑,孩子先前握得紧紧的小手,在她眼前倏然抖开,一把药片从孩子的指缝散落下来。随之孩子超然的声音,抑扬顿挫,宛如天籁之声: “哈哈哈……想要毒死我?!看谁笑到最后……哈哈哈。”声音渐行渐远。 雁来的手动了一下,最终无力地垂了下去。 与此同时,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一位学者气质很浓的高瘦年轻人,正在候机楼等待去美的班机。眼睛不时地向窗外望去。一抹温柔自始至终隐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他,一想到自己快当爸爸了,难抑兴奋之情。 他疯干了一个多月,就是为了能提前结束中国实验室的前期工作,尽早回家陪护雁来。作为医生的他已隐约察觉到,雁来多少有些产前忧郁症的迹象,令他隐忧。上次雁来和他怄气后,这丫头竟然可以一个月不打电话来,明摆着就等他赔不是。这不,今天这个意外惊喜——回家,一定是她始料未及的。 他嘴边泛着笑,憧憬着一打开家门,她一定会喜极而泣地扑向他怀里,小粉拳不停地打在他胸膛上。哦,那重量已经是个“坦克”了。这是他给她起的绰号。想到这儿,他美好地微笑了一下。 一阵《牵手》音乐声……打断了他的遐想。 是手机响了。 “喂,这是木然。”年轻人一本正经地应道。 “嘿,哥,你真木,在国内不兴这个,一声‘喂’就够了,不需要自报家门。你真‘木’。”这个堂弟调侃着,继续说道。 “哥,有一件事和你说说。你离开广州时,借给我这个月使用的手机,我想就不还你了,行不?反正,你也是用我的名字登记的嘛!有关话费嘛,你可不可以赞助些。这个月,打爆了!还有,你可不可以捎带着把你现在的宿舍,也继续让我住算了,住在那栋海龟楼,我的身价也倍涨呀!那帮小妹还恭敬我一声“教授”。还有还有,哥,你别挂!告诉你呀,最近我刚搞定一个湖南妹,很正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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