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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碧血女兒魂
    這是一個不一般的"楊門女將"故事, 如果你只是看慣傳統的楊門女將故事, 只能接受她們是"高偉正"的形像, 就不要看下去了. 因為它可能令你不舒服, 甚至反感.

    我這故事與其稱為"歷史小說" , 不若如日本人稱之為"時代小說", 是以故事寄生於"歷史"框架上.我筆下的穆桂英不是那所向無敵. 神一樣的偶像, 而是一個有血有肉, 有理想, 也有人性弱點, 有欲望的人.

    這故事的起源在一個桌面戰爭角色扮演游戲. 全故事五萬三千字, 希望決定讀下去的你們會喜歡.

    又,穆桂英本來就只是一個創造出來傳說中的人物, 但耶律休哥是真有其人的. 只是正如前面所說: 這不是歷史故事, 因此他們是否屬同一時代, 實不必深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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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南征策

      (一)

      大遼帝國死牢。

      囚室中的穿著髒得發黴的罪衣, 手上戴著重枷, 頭髮有如亂草的男人閉上了眼睛坐在石床上。 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究竟關在這除了一扇細小的天窗外不見天日的囚室中多久了。 起先, 他對自己既判了問斬而久久沒有被押赴刑場處決有點困惑,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 他已再不想這個。 可能他們已把他忘了, 就讓他在這兒自生自滅。 看管他的獄卒有時見他整日一動不動, 也每每以為他已斷了氣。 但當他們看到他睜開那紅得像快要噴出火焰的雙眼時, 沒有人會不感到震慄: 這個紅, 絕非人間所應有而只能來自地獄! 除了每日送他殘羹冷飯及換了馬桶子外, 所有人都離這囚室走得遠遠的, 活像關在裡面的不是人, 而是一條來自遠古洪荒, 不知名的巨獸, 隨時可擇人而噬。  男人在孤獨中渡過一天又一天, 起初他們還會聽到他發出怒吼和詛咒, 漸漸連這些都沒有了。 男人沉默, 不發一言, 好像成了囚室的一部份…

      石壁的秘密孔窗後的女人當然知道他不真的石化了。 她看得出他內心那一團火。 來自地獄的火一直藏在那雖經百般折磨卻堅厚如精鐵的胸膛中等候時機爆發。 丈夫要殺他, 是看到他對皇權的威脅; 她卻保護了他下來, 把行刑一拖再拖。 丈夫死了, 她想過放他出來, 可是她有所顧忌。 身為新君的幼子絕不是能駕禦這巨獸的, 她應該殺了他, 可是她沒有。 她看到他的狂, 欣賞他的奇才, 他的武藝, 她需要他為她完成她先夫的夢想。 不! 那是她的夢想! 她的十五萬南征大軍已準備好, 但她知道在整個大遼沒有一個人比這個男人更具統帥之才!

      對! 耶律休哥! 大遼中首屈一指的將才, 可怕的快刀手, 男人中的男人! 上天生她蕭燕燕是註定她成為一個傳奇的女人, 耶律休哥就是註定成為名震天下, 佐她一統天下的人! 她曾想過要他成為她的情人。 畢竟丈夫已駕崩多年, 寡居中長得艷得不可方物的她有面首的男人也不是一日。 可是她不敢。 她有自信在朝廷上可以駕禦這個人, 可是如果一旦他上了她的床, 就不好說了。 男人與江山之間, 她蕭燕燕絕對會選擇後者, 即使是如耶律休哥這樣舉世無雙的男人。

      在她與一統天下之間, 她需要他為她推倒一道牆: 楊家軍!

      宋軍百萬大軍她嗤之以鼻, 可是楊家, 她不敢小覤: 太平興國七年的慘敗, 天門陣, 雁門關…無一不與楊家將有關。 老楊業和他的兒子死了, 可是楊門不曾沒落, 反之, 那些楊家的寡婦們比她們已死去的男人更難纏! 特別是那個女人!

      上天好像和她蕭燕燕開了個大玩笑, 一方面賦以她以一個女人而具治國之才和統一天下的野心, 另一方面卻又派另外一個女人到來成為她的死敵。 穆桂英! 自從年僅十六歲的穆桂英把她引以為傲的天門陣打得稀爛開始, 她每次南下的意圖都功虧一簣。

      穆桂英不除, 宋土難得!

      但她不會絕望。 她有耶律休哥!

      她知道可以命令他率軍南征, 畢竟他的家族性命在她手中, 這巨獸雖然可怕, 卻也有死穴。 家人對他重於一切。 若非如此, 當年先帝也不會如此輕易把他拿下。 可是她知道如果單是命令他, 威脅他, 他是絕不會全心全意為她掃除一統天下的障礙的。 那需要更大的一種動力。

      蕭燕燕突然笑了。 她已知道要怎樣做。

       
      (二)


      耶律婉兒被蕭太后入宮時, 她的心是如此忐忑不安。 她知道一定是和哥哥的命運有關。 這些年來她不斷奔走, 甚至提出沒身為奴來換取哥哥的自由。 可是一切都是徒勞。 這次突然被召見, 莫非是蕭太后回心轉意, 抑是…
      她被領進了後宮深處
      「參見太后。」 耶律婉兒伏在蕭後寢宮玉階之前。
      「抬起頭來吧。」
      她緩緩抬起了頭。
      蕭燕燕動容了: 竟是已長成如此美麗的女子!
      在一瞬間, 蕭燕燕心中有點不忍。
      「我是不是太殘忍了?」 她想。
      但這念頭只一閃而過。
      除了江山與權力, 所有事都可以犧牲。
      「你就是婉兒?」
      「是, 太后」
      「好一個美人兒。 難怪, 你兄長把你珍愛如斯。」
      婉兒臉上一紅, 當下見機不可失, 就俯身哀求道: 「求太后赦臣女兄長之罪。」
      蕭太后沉默下來。
      良久, 輕嘆了一聲。
      「不是我不放他, 只是先帝有遺命要把他正法。 多年來我已盡力保他性命。 可是那些元老大臣就是不放過他, 恐怕…」
      她言而又止, 婉兒已感到不妙, 連連叩首。
      「 太后一言九鼎, 大遼國中, 誰敢不從? 臣女求太后開恩。」
      「唉, 話不是如此說。 我身為婦人卻操國柄, 不能單以威殺服眾。 昨天, 他們又上表要我殺了你兄長。」
      婉兒聞言,已嚇得魂不附體, 渾身抖顫。
      蕭後暗中發笑, 想這小妮子倒是純真得很。  
      「求太后救救我哥哥, 婉兒定結草銜環以報。」
      蕭後再嘆了一聲, 道:「要救他也不是沒有辦法...就要看看你是否有決心和膽量了。」
      婉兒聽了一呆。
      蕭後笑了, 道:「如果我要你替我殺一個人...」
      「太后要我殺人?」 婉兒的瞳孔張得大大的。
      「放心, 我要你殺的人是大遼的敵人。 我軍馬上就要南征, 如果你隨軍出發, 殺了穆桂英立下大功, 我就可以藉此放了你兄長。眾大臣也無話可說。」
      「可是...穆桂英是宋國名將, 臣女未必有能力...」
      「你是休哥的妹妹, 我知道你亦嫺熟弓馬, 只要你有決心, 就有機會。 萬一你不幸犧牲了, 我答應你也因你捐軀而免去你兄長欺君之罪, 如何?」
      婉兒心中一凜。
      雖然她武藝不弱, 她知道自己絕沒有殺穆桂英的本領。 這個蕭後當比她更明白...看來,她是要她去送死了。 
      「也罷了, 反正我和兄長都是砧上之肉, 而這是可以救出哥哥的一線生機...」她下定了主意。 
      「臣女謹遵懿旨。」
      耶律婉兒退下後, 蕭綽沉思了好一會。 把這樣的一個美人兒平白犧牲確是有點可惜, 只是…
      仁者不掌兵!
      何況, 她也不是完全沒有成功的機會, 就看看她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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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雁門關。
        天下九塞,雁門為首。
        雄關依山傍險, 東走平型、紫荊、倒馬,直抵幽燕,連接瀚海;西去軒崗口、甯武關、偏頭關至黃河邊, 扼三晉咽喉, 為兵家必爭之地。
        一夫當關, 萬之莫開!
        但今天鎮守雁門的不是「一夫」, 而是名震天下的女將: 穆桂英!
        穆桂英, 天生將才, 她出生之夜, 有大小十二星落於山後, 善蔔者謂此乃有名將托世之兆。 十六歲, 大破曾被視為兵家鬼門關的天門陣, 威震遼邦。
        後嫁楊宗保為妻。 楊宗保死後, 穆桂英成了楊家的主心骨,並且曾掛帥出征, 大敗黨項人,累功封渾天侯, 統兵一萬八千鎮守雁門, 令契丹人久久不敢南下牧馬。
        久久, 卻不是永久。
        兩年前, 遼人侵宋, 大敗宋師, 幸而得楊家軍及時趕至擊退遼兵, 宋土才逃過一劫。
        可是宋軍力已元氣大傷, 只能採取守勢。
        現在, 遼人再揮軍南下。
        契丹人向只有不及兩萬的穆桂英邊關女營娘子軍採取獅子撲兔之勢, 看來志在必得, 務求一雪當年天門陣之辱以及前年兵敗之仇。
        雁門關外, 風起雲湧!

        穆桂英站於雁門關敵樓之上望向旌旗閉日, 壓地而來的敵人。
        探馬回報, 敵人南征的主帥竟是蕭天祐!
        她當然不會忌憚這手下敗將。 蕭天祐只是庸碌之材, 甚至比起他那也曾敗於她手下的兄長蕭天佐才具也相差極遠, 何以遼人會把南侵重責押在這人身上?
        「來敵不下七萬之眾…」
        兵力是比她麾下的邊軍女營多出近四倍, 可是旌旗不整, 陣法不精…
        事有蹊蹺!
        可是敵人已經叩關, 她身為守關大將, 當然不能龜縮不出。
        穆桂英向立於身旁的副將傅采晴下令: 「 出城列陣!」
        「領命」
        擋鼓聲中, 厚重的關門被拉開, 穿上赤紅鎧甲的八千騎兵, 一團團火似的迅速列陣關前。
        大戰一觸即發!





        (四)

        如果耶律婉兒不是身上穿了那襲銀鱗軟甲, 沒有人會相信坐在純白毛戰馬上的耶律婉兒是一名戰將。 嬌小而玲瓏的身段, 甜美的臉孔, 在她身上找不到絲毫疆場馳騁戰士的殺氣, 而只是一名正處於荳蔻年華的羞澀少女, 唯有她手中那杆方天戟尖刃上發出的寒芒才使人記起她是名將耶律休哥最疼愛的幼妹。


        她看到她了。
        桃花馬上人如玉。
        不但如玉, 而且是英姿勃發。
        正面交鋒, 她一定無法取勝。
        「唯乘亂取之!」
        耶律婉兒向身為主帥的蕭天佑。
        蕭天佑會意頷首, 把手中大刀一招, 連同婉兒的八名遼將共轡而進!



        (五)

        穆桂英一看對方八騎共進, 其中七男一女, 男的都長得兇悍猙獰, 一看就知是多年在刀頭舔血的戰士; 那女的倒提著方天戟, 騎在一匹白馬而來, 嬌小可人,應該不難對付。 心想自己身邊屬柳鶯十二騎中三人分別是傅釆晴, 玉芙苓與甄采兒。 甄采兒武功甚好, 以一敵二毫無問題, 傅釆睛亦應能保不失, 只是玉芙苓較弱, 不若讓她獨戰這女將, 自己則應付其餘三人。 主意一定, 就吩咐下去, 三名女將一聲得令, 就各擇來敵捉對交戰。 一時間刀來槍往, 起先大家都想先看看對方究竟本領如何, 皆未使出殺著。 穆桂英一柄七星刀同時與三人交戰, 卻是遊刃有餘, 偷瞄了玉芙苓一眼, 見她與那遼女交鋒, 那遼女武功雖然也不差, 但也算不上是絕頂高手, 一時三刻玉芙苓可保無礙, 便放心下來戰那三個男的。 哪知就在此時, 聽到玉芙苓「嗚哇」一聲慘叫!

        桂英虛晃一刀把來敵迫退, 轉身一看。 這一看非同小可, 只見玉芙苓坐騎鞍上空空如也。 再定睛一看, 這柳鶯十二騎之一的女將已倒伏在地上!

        原來耶律婉兒武功雖不算特別出眾, 騎術卻是遼軍中姣姣者。 玉芙苓與她對拆了十來合, 婉兒突然雙膝往坐騎一壓, 那馬也通靈, 順勢前面雙蹄一跪, 人和馬就蹲了下去。 玉芙苓一槍刺空, 叫聲不好, 耶律婉兒的方天戟已從下方插至。 事情來得太突然,玉芙苓一個不及閃躲, 咽喉就被刺個正著, 立時香消玉殞墮下馬來。

        穆桂英見狀心如刀割, 應知這柳鶯十二騎是由她親手訓練, 這些年來和她一起出生入死, 情同姊妹, 不意今日出戰, 第一個陣亡的竟是她的玉芙苓。 這還未已, 但見遼女殺了玉芙苓, 就馬上策馬向她奔來, 而遼兵中軍又有一戰將飛馬而出走到玉芙苓橫屍處把手中長柄刀一抄, 就把玉芙苓首級劈至半空再用手抓著烏黑秀髮高舉號令。 穆桂英怒從心起, 殺意大盛, 正好身後兩名遼將追了上來, 她怒喝, 迴刀便砍, 那兩人只道用兵器去架擋, 哪知桂英刀法奇詭, 刀在半空突然改變方向,原本砍向對方腰腹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斬向兩人脖子,那兩人尚未弄清楚發生何事, 人頭就已飛到半空!

        餘下一人大驚, 回馬就跑。 桂英哪會容他逃出鬼門關, 手中刀往下一抄, 原先被斬之一的遼將所丟棄在的長矛就如飛蛇直取對方後心, 只聽「哇」一聲就連人帶馬一起被穿透畢命。

        這時那遼女已奔至, 手中方天戟向穆桂英刺來, 桂英哪會放在眼內, 七星刀連消帶打轉守為攻。 遼女抵擋不住, 十合之後已是險像橫生。

        本來,桂英要在十合內斬了她絕非難事。 可是兩人此時離遼兵中軍不太遠, 桂英一方面要應付小妮子, 另一方面要提防遼軍施冷箭,就沒有出盡全力。 奇怪的是遼軍見已方女將身陷險境, 竟無一人施加援手, 就連方才取了玉芙苓首級的遼人也自行回陣, 好像這女將生生死死都與他們無關。

        這時, 甄采兒已連斬二敵, 傅釆睛亦殺一人, 擒一人。 八名出陣的遼將, 就只餘下這女娃在作垂死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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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耶律婉兒這時也自知劫數難逃。 她不明白為何己方會見死不救。 心忖殺桂英是不可能的了, 蕭後曾言若她在陣上捐軀, 亦會赦兄長之罪。 這時死意已決, 反而放開一切使出渾身解數來戰桂英。 只見她把那杆方天戟左挑右刺, 倒也不俗。 桂英見她年紀輕輕有此能奈, 暗中叫好, 本有意憐才, 可是一想到對方不久前殺了好姊妹玉芙苓, 怒從心起,饒她不得。 又十合之後, 大喝一聲, 七星刀泰山壓頂迎頭就砍。 耶律婉兒連忙把馬壓低, 再把方天戟往上一格, 總算沒有被桂英劈進天靈蓋。 正要叫險。 桂英卻突然化刀為槍當胸就刺!

          耶律婉兒但覺心窩一記劇痛, 就從馬鞍上倒了下來, 那頂飛鳳盔滾到一旁, 七尺青絲蒙臉。 婉兒卻未馬上殞命, 正要掙紮起來, 雙手已被下了馬的傅釆晴與甄采兒所制。

          穆桂英先瞄向遼軍主力卻是紋風不動。 心中奇怪。 但這殺她姊妹的遼女已被擒, 不殺她何以慰泉下香魂。 於是命傅釆晴與甄采兒把小妮子雙手反縛了。

          耶律婉兒知自己死期已至, 臉上卻是一片平靜, 心中暗禱自己死後蕭太后會守約讓兄長得以恢復自由身。

          桂英說道: 「本帥不斬無名之將, 報名受死。」

          「我乃大遼女將耶律婉兒, 今日敗陣, 唯死而已。 姐姐就把我斬首示眾吧。」

          桂英聽她叫了一聲姐姐, 心想這耶律婉兒果然仍是純真的人。 如果不是她下手過重殺了玉芙苓, 也許會免她一死,甚至放她回去。 事到如今, 唯有把她在馬前斬首。 於是命傳, 甄二人監視遼方任何異動, 接著親身下了馬, 走到耶律婉兒面前。


          桂英暗叫了聲: 「可惜」, 就把七星刀高舉。 耶律婉兒知斷首之刻已臨, 於是甩髮向前, 俯首就戮。這亦是她短短人生最後的一道聲音。

          刀斬下, 頭飛, 血濺, 胴體向前僕下。

          耶律婉兒的無頭屍身臥伏血泊中 仍穿著白襪子的雙腿不自由的踢動了好一會方才靜止下來。

          桂英把耶律婉兒首級撿起 抹了血污 只見小妮子星眸半閉 臉上雖有點蒼白 仍是秀美動人 桂英就用小妮子那一把長髮把首級掛於馬頸之旁, 才從新上了馬。

          遼人這時卻開始後撤。

          桂英正想揮軍追擊, 卻見對方弓箭手雨箭連發。 桂英等三人連忙以兵器絞出刀網護身。 遼人步步為營後退, 桂英亦恐有埋伏, 就放棄了追趕, 眼看著對方把玉芙苓的首級也帶走了。

          傅釆晴把俘虜了的遼將押上, 桂英正要問個究竟, 那人卻突然雙目一瞪, 嘴角溢出黑血暴斃。

          「是砒霜!」

          對方竟早已有自我滅口的準備。

          看來, 遼方這次攻打雁門另有所圖。

          只是, 人,死的死了, 走的也走了。 桂英也不再揣測, 下令把耶律婉兒與其他七人的首級在城牆上梟首示眾, 桂英憐惜這女子如此年輕而且長得如花英貌, 卻能英勇受死, 吩咐把她梟首一天後就連同屍首派人送回遼邦; 其他七人屍身留在戰場上作為野狼晚膳, 同時下令把玉芙苓的無頭屍身收殮了。

          然後,桂英就率眾人回到關上來。

          (七)

          從囚室傳來的叫嚎聲令人心膽俱裂。
          他們當然知道原因。
          當耶律婉兒的首級和全身赤裸的屍體被橫放在她兄長面前時, 耶律休哥先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可能的!」
          他撿起了妹妹的頭, 以髒兮兮的手輕撫他心愛妹妹的臉。
          耶律婉兒臉上一片安祥, 使人想到的不是死亡, 而像是進入了憩睡。
          「…自動請纓以贖兄長之罪…被宋國穆桂英陣前斬殺…梟首示眾…竟命人把屍體凌辱…」
          這時, 休哥才發出了那非人的嚎叫…

          半天之後, 那律休哥步出了死牢。
          他已不再是那穿著髒得發黴的罪衣, 手上戴著重枷, 頭髮有如亂草的男人。
          曾經如亂草的頭髮已梳理, 身上的囚衣已脫下換上了鎧甲。
          他再已不是待決的死囚, 而是受命為南征西面軍的統帥!
          「我向諸神起誓, 若不殺穆桂英, 讓我耶律休哥五雷轟頂 ,死無全屍!」

          死牢之外, 一匹紅鬃烈馬已在等候牠的新主人。

          耶律休哥飛身跨上雕鞍, 把韁繩一抖, 那馬發出一記嘶鳴, 就朝遼京城外大營奔去。


          (南征策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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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      焚城焰

            (八)

            遼國大軍分三路前鋒同時南下, 東路以蕭天佐為統帥, 兵力五萬五千, 渡滱水, 攻寶興寨。 西路以耶律休哥兵團五萬人, 出大同, 越屋山, 直指雁門, 以宗族耶律德榮軍五萬居中策應。 另外蕭婥親自統率禁軍精銳七萬隨後出發, 總兵力二十二萬, 精騎盡出, 志在必得。

            當中, 蕭天佐軍團向為宋軍宿敵, 雖曾屢敗於穆桂英手下, 實力仍不容小覤。 這次前來, 志在一雪前恥, 因此戰意亦甚盛。 耶律休哥以往因受君主猜忌, 到了今天才有機會與楊家軍爭一日長短, 加上愛妹被斬殺, 復仇之心甚熾, 他麾下五萬多人, 更是遼軍精銳勁旅, 一場硬仗迫在眉睫。 反而耶律德榮手下的五萬人, 多是由不滿蕭後之舊貴族麾下部曲組成, 耶律德榮又有極大野心,蕭後深為忌憚,可一時又無可奈何, 於是把他置於前方兩軍團與禁軍之間, 令他不敢妄動。

            各軍誓師出發, 日夜兼程, 很快就到了宋遼國界。

            宋軍細作早已探得, 一時間二百里狼煙示警。 穆桂英當然不敢怠慢, 一方面上奏朝廷, 另一方面加緊備戰, 除了在雁門關加強了防禦工事外, 派出柳鶯十二騎之一的林湘芸率五千女兵馳援寶興寨與當地守軍會合, 並命令林湘芸要堅守陣地直至從汴京趕來的紅顏軍接防為止。

            話說耶律休哥這一支人馬浩浩蕩蕩南下, 勢如劈竹。 宋境諸城多不戰而降。 只有一小小的永興縣城負隅頑抗。 休哥大怒, 親領三千精兵在猛攻後登上城頭。 縣令何超本是文官, 拒不投降只是憑書生之氣, 這時面對怒氣沖天的休哥, 早已嚇得魂飛魄散, 登時雙膝發軟跪下。 休哥這時心中怒氣極盛, 正好把這不知好歹的人祭刀, 當下一刀斬下, 卻不知何處閃出一人以一口劍擋下他這一刀!

            休哥定睛一看, 竟是一身穿勁裝的妙齡女子!

            「小靜…」跪在地上的老人驚覺。

            休哥虎吼一聲, 揮刀直取。 那女子哪抵擋得住, 連連後退, 口中大嚷: 「爹爹快走!」

            那何超在慌亂中勉強站了起來, 轉身就跑。 哪知在另一方閃出一名女將迎頭就是一刀。 何超慘叫一聲, 就倒在血幕中。 原來明珠公主蕭銀鈴亦已登上城樓。 那叫小靜的女子聽得老父哀號, 劍法更亂, 不兩下子, 劍已化作飛虹, 休哥向前一逼, 女子已被逼至一斷牆前退無可退。 這時, 休哥才發覺這女子倒長得清秀, 這時她秀髮淩亂, 大汗淋漓, 更激發起休哥的潛在獸性, 休哥這時已殺紅了眼, 把刀尖抵著女子上胸, 正要出手把那胸抹抓下。 那女子竟突然雙手抓著刀刃狠狠向自已的心臟插去!

            休哥想不到這年紀小小的女子竟如此剛烈, 要收手已來不及, 只得眼巴巴的看著嘴角溢出鮮血的女子沿牆滑到地上, 稍抽搐一下就不動了。 休哥一時看呆了, 冷不防在不遠處有另一十穿紅衣的女子正以弩弓向他瞄準!

            「小心!」銀鈴大叫。

            說時遲, 那時快, 那弩箭已疾射過來, 換了平時, 他當然不放在眼內。 可是這時他分了神, 到察覺時弩箭已插入左方胸板!  幸而那女子本來就因氣力不大而只能使用較小的弩弓, 加上休哥有鎧甲護身, 弩箭就只傷乃皮肉。 女子見未能取他性命, 就棄弓拔刀衝了過來, 口中大叫: 「還我父親, 姐姐。」

            她還未走近, 銀鈴已出手, 只一刀, 女子頸前已出現一道血痕。 女子的眼神頓時失了光釆, 血箭隨著噴出, 人也倒了下去, 眼卻是睜得大大的。

            銀鈴蹲下身, 用掌心輕輕的替她闔上了眼簾。 當她再站起來時, 已不見休哥蹤影, 只剩下帶著血污的弩箭在地上。

            銀鈴呆立原地望向火光處處的縣城。

            屠城已經開始。

            多年來暗戀休哥的銀鈴爪沒有見過心上人這可怖的一面。 她當然明白休哥是因妹妹慘死而大失常性。 可是, 那眼神…

            銀鈴心底不由升起了寒意…

            永興縣城雞犬不留。

            黎明時, 一列列插在槍尖的人頭在城牆上示眾: 男的, 女的, 壯丁, 少女, 老人, 甚至…

            全身赤裸的銀鈴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到小屋的窗前。 昨晚, 她就是在這裡和休哥渡過的。 她在佈滿屍骸的小巷中找到了手持仍淌著血的刀的休哥把他拉進了這空無一人的小屋。 小屋主人大概已成為屋外屍堆的一部份吧。 她是以自己的身體令休哥終於平靜下來的。 這是她的初夜, 本來這也是她夢寐以求的一夜…

            但她沒有後悔。 她已是他的女人,  


            (九)

            百里之外, 亦有一男一女在行雲雨之好。

            蕭天佐的軍團已抵達寶興寨外圍。 由於天時已晚, 蕭天佐下令先安營, 待明日才發動進攻。

            營中刁鬥森嚴。

            在副帥蕭天祐的營房內, 卻是春色無邊。

            與耶律休哥和明珠公主不同, 耶律瞳和蕭天祐已是多次交合。 在每次大戰的前夕, 兩人都來個肉帛相見。 正確來說, 是耶律瞳都會要求交歡。 起初, 蕭天祐以為那是因為兵凶戰危, 這女子大概是感到生命的無常才令性慾高漲。 但他發現自己錯了。 耶律瞳在出戰前要求燕好不是因為她害怕, 而是因為即將發生的殺戮令她亢奮莫名!

            耶律瞳, 出身舊貴族之家, 父親完顏熙在她早年在與宋軍作戰中被流矢穿喉而死。 她被蕭後領養, 待她如女兒無異。 因此, 雖然她體內並非有王室血脈, 所有人都稱她為瞳公主。 她美艷, 作戰英勇, 人皆盡知。 可是, 只有蕭天祐才知曉她在床上的放浪形骸。 這時, 她絕對不是一位高貴的公主, 而更像是遼京風月區中的娼妓。

            在第一次和瞳交歡時, 蕭天祐當然興奮莫名, 可是日子久了, 他就有點吃不消了。 瞳一次又一次的要索差不多把他的人也搾乾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性慾如此旺盛的女子。 當然, 他對她的瞳體是迷戀的: 誘人的身段, 小小的蠻腰, 修長的雙腿, 細緻的五官, 靈黠的雙瞳… 在交歡時她會把一頭烏亮的長髮甩散, 這令她看來更狂野了。 她騎到他的身上,把他當作她的戰馬般驅策, 眼神是如此狂亂迷惘…

            他享受, 卻也恐懼。 他無法肯定自己是她的情人, 抑只是她的工具…

            他突然發覺他恨她! 本來, 他多渴望有一天能如同兄長蕭天佐一樣可獨當一面, 甚至超越他。 事實卻令他的夢被打碎了: 他能力不如哥哥…瞳選上他而不是哥哥蕭天佐曾令他沾沾自喜, 後來他才發現她選擇他並非因他更優秀, 而是蕭天佐不如他好操控!  

            心中的殺意突然冒升…「要殺了她!」

            可是, 這只一縱而逝, 她是蕭後的寵兒, 就算給他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動她分毫, 何況, 她的美, 她的媚, 都不是他能抗拒的。 於是, 他就讓自己沉淪下去。


            (十)

            林湘芸從寶興寨的瞭望台俯視山下的敵陣。

            敵人兵力起碼在她五倍之上。

            寶興寨原本有守兵三千多, 加上她帶來的五千人, 這不足九千的兵現在面對的是數以萬計的遼軍!

            幸而寶興寨向來是易守難攻: 高據山頭, 三面是峭壁, 能抵達寨門的就只有一羊腸小道。 無論對方有多少兵馬也只能一批一批的鱗次而上, 防守者就可以不會被佔人數優勢的敵人壓倒。 山上有貯糧, 有掘得極深的水井, 不虞有斷糧缺水之憂。 而林湘芸帶來的五千人中, 不乏射藝高強的弓箭手。 對方在毫無掩蔽的上山小道前行時, 她們無情的箭雨就要對方付出慘重的代價。

            當然, 寶興寨絕非牢不可破。 敵人如果下了決心, 單以消耗也可以把她們拼掉。
            唯一的希望是在她的兵在被拼光前紅顏軍會趕到解圍。

            沒有人能確定紅顏軍何時會到達。

            她帶來的人戰力還可以, 原守軍只是些邊防老弱, 戰鬥力有限, 而戰心更易崩潰。

            林湘芸知道她必須表現出胸有成竹, 處變不驚。 否則軍心一動搖, 就會兵敗如山倒。 穆桂英選派她馳援寶興寨, 也是看中了她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冷靜。

            山下戰鼓雷鳴。

            敵人馬上就要攻上來。

            林湘芸把佈署的兵力因應需要作出最後的調動, 然後她挽起了強弓, 搭上了鷹矢。

            敵人在三百步開外處開始上山了。

            「弓箭手準備!」

            箭上弦, 千弓並舉!

            二百步…一百步…

            「射!」

            入耳的是有如千副琵琶同時爭鳴的弓弦聲!

            箭矢如飛蝗射上半空再落下。

            哀號此起彼落中, 第一批上來的敵人如被秋風橫掃的落葉般倒下。

            (十一)

            蕭天佐從遠處看著他派上去的人一批一批倒下。

            他不在乎。

            反正除了少數是遼兵的軍官外, 其他都是他南下時裹挾的百姓。 他迫令他們穿上了戎裝, 就充當箭靶子。

            寶興寨地勢易守難攻, 宋軍倚恃的就是以弓箭把攻上去的人在未抵達寨門前把他們都射倒。

            「就讓他們得個痛快好了!」

            從經驗, 一名宋軍弓箭手會帶上三十至四十支箭, 照現時對方箭雨的密度, 大約是五至六名弓手吧, 如此, 對方的箭就是一萬五千至二萬多之間。 這千多名可憐鬼已可以消耗他們三至五千支箭。 待一會兒, 他就會送上第二批。 之後, 當對方的箭射得七七八八後, 真正的大遼勇士就會如猛虎般撲上去 即使以二對一的傷亡代價, 拿下寶興寨也是彈指間的事。

            打下寶興寨, 就可以從側面威脅雁門。

            蕭天佐也不急。 就由休哥先和穆桂英的主力打個你死我活, 到時他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一雪前恥。

            看來, 這次南征對他蕭天佐來說是再次揚名立萬的天賜良機。

            第一批上去人已倒下了。

            蕭天佐向牙將打了個眼, 法螺號中, 身二批的送死鬼又在遼人兵刀上向山上走去。

            林湘芸已經發現倒在地下的大部份不是遼兵。 遼兵哪會有如此多的老者和女人!

            「可惡!」

            第二陣上千人的又湧上來了…

            「姐姐, 我們是否再射?」 副手小柔問。

            「射! 不能停!」

            她知道百姓無辜, 可是如果她心軟下來, 寶興寨一破, 這裡的九千人就會被屠殺殆盡, 只得狠下心腸。

            她明白遼軍消耗她箭矢的企圖。

            可是蕭天佐錯了。

            在從雁門出發之前, 林湘芸只向穆桂英提出一個要求: 「不必給我糧草, 盡量給我箭!」

            寶興寨不缺乏糧草, 箭, 卻是成敗關鍵。

            於是, 五千援兵中雖只有五百是弓兵, 可是馳援的五千人每人都帶上四十支箭以上。

            她有的不是一, 二萬的箭, 而是超過二十萬支!

            幸而處於兵家必爭之地的雁門關內箭庫是長年預備了充足的箭。

            又一批枉死的人狼藉陡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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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蕭天佐見百姓已死亡得差不多了, 就顧眾將問: 「誰人願取得首登之功?」

              只聽得一人回道: 「末將願往。」

              蕭天佐一看, 竟是耶律瞳。 心想: 「那如何使得? 她是蕭後的愛將,萬一有什麼羞池, 我怎向太后交代?」 只是當著眾人這話又尚說不出口, 在他身旁的蕭天祐搶道: 「不可! 不可! 不能讓瞳公主冒此大險。」
              蕭天佐聽罷臉色一沉, 心想: 「你這小子總是誤了大事!」 他當然對二人關係有所風聞, 只是不好揭破, 這時蕭天祐當眾護短, 令他反而難以用其他藉口阻止了。 試想戰陣之前, 誰不是把人頭掛在腰帶上的? 如果一語道破因危險就不用瞳上陣, 這麼一來又有誰願意冒矢石?

              正在沉吟間, 瞳已開口: 「主帥, 末將今次是自動請纓隨軍南下, 太后絕對明白兵凶戰危, 瞳倘有不測, 太后也不會怪罪主帥。 」

              蕭天佐道: 「如此甚好。 想此寨極堅固, 一時攻下不易。 主寨之前有兩個分寨, 成倚角之勢, 撥你三千刀牌手, 你能攻下其中一分寨, 就算你首功。」

              瞳領了將令, 就要領兵出擊。 蕭天佐仍不放心, 就命部將青山勇與女將耶律碧華隨同上陣。 這青山勇是蕭天佐麾下悍將之一, 身經百戰, 與皂目勝奇, 赤老峰齊名, 號稱赤白青三將, 使一柄厚背大刀, 所向披靡。 女將耶律碧華, 年方二十, 長得豐姿綽約, 刀棒武藝不算出眾,卻能善用飛刀, 至今死在她飛刀下之敵將已不下二十餘人。 當下就隨同耶律瞳領兵向山道走去。

              由於山道陡斜狹窄, 眾將遂下馬徒步向前。 三千刀牌手受長盾築成護牆, 轟轟隆隆的向山上挺進。

              山上林湘芸一看, 雙眉一蹙。 心知刀牌手乃她弓手尅星。 雖然長牌間不是沒有空隙, 但總增加了難度, 耗箭亦多。 於是馬上改變戰術, 令原先駐守之邊防軍接防, 把滾石擂木準備妥當, 只待敵人靠近就狠狠地擲下, 任你刀牌手有長牌防箭, 也會被木石打成肉醬。 在此同時, 五百名弓手亦稍休息待機。

              耶律瞳手持雙刀走在前方, 她本來就是狂野女郎, 又不怕死, 這時嗅到路旁被射死的百姓血腥, 竟感到一陣亢奮, 再等不下去, 把手中雙刀一招, 就率眾人飛步衝上去。 一心來一個迅雷不及掩耳, 先衝到柵前再說。 哪知速度一變, 牌與牌之間就出現了空隙, 加上先前被射死的百姓的屍體堆積如丘, 形成了障礙。 遼軍在跨越迢些屍體時, 隊形就難以保持緊密, 林湘芸一看, 哪會放過, 一聲: 「射!」, 箭如雨下, 遼兵如敗草一樣倒地死傷慘重。

              瞳卻不為所動, 絞起刀花冒箭雨挺進。 青山勇與耶律碧華只得緊隨。 及至殺到左方第一道分寨前, 三千刀牌手已折了三分之一。 這時擂木滾石從山上打下, 遼軍又折了二百多人, 而且都死狀甚慘。 餘下千多人已生怯意, 進攻節奏慢了下來。 瞳又哪肯就此退縮, 大喝一聲, 飛步上前, 避過了從柵木間刺出的長矛, 一個翻身就上了分寨主門旁的竹牆之上。

              「隨我來!」 林湘芸見這遼國女將如此勇猛, 若不馬上狙截, 後果不堪設想, 就把主寨指揮交給了小柔, 她自己率親兵二十多人奔向分寨。

              耶律碧華見機不可失, 手中一揚, 五柄飛刀疾射而出。 林湘芸見來勢不妙, 不敢硬接, 一個骨碌僅僅閃過。 緊隨她身後一名女牙將卻雙胸同時被飛刀擲中, 「哇哇的一聲就向後仰臥倒。 由於山坡頗陡, 中刀的女子身體就沿斜坡直滾而下, 剛經過瞳身旁, 瞳順手一刀, 就把那少女的人頭劈至半空!

              林湘芸暗叫聲: 好險! 腳下卻沒有停下來, 連走帶跳中, 手中弓弦響處, 鷹羽箭直取瞳的咽喉。 瞳手急眼快, 左手中的刀挽了一記刀花, 把箭強行格開了。 大嚷: 「暗箭傷人哪算英雄? 有膽量的出來和我決一死戰爭」

              林湘芸卻冷冷一笑。 她不是怕與這名遼軍女將單打獨鬥, 只是身為守寨之將, 又豈會因對方之話而被激怒? 當下也不打話, 隨手又是一箭。

              這一箭卻是射向在瞳後方的耶律碧華!

              只聽得「噹」的一響, 箭頭沒有這女將前胸。 耶律碧華向後一個踉蹌, 卻沒有倒下。 原來她甲上嵌有一枚護心鏡, 正好救了她一命。 只要再射偏半分, 她就馬上成為一具艷屍! 她與死神擦肩而過, 驚魂未定, 見左方又一支敵軍殺出。 心慌意亂就作出了她夢想也`想不到的事: 她轉身向山下跑去了!

              作為軍官棄陣而逃, 同遭的士兵當然會被影響, 先是一, 兩人, 接著是七, 八個, 到最後, 全軍大潰。

              「你們幹什麼?」 瞳大怒。 卻哪裡制止得下來。 她親手斬了數人, 也無法抑止潰勢。 心中又恨又怒, 分寨已右強防守難以突破,眶就不顧一切向主寨門衝過去。 守著寨門的小柔馬上下令部下用長槍自柵木間空隙紮出,  瞳亂刀劈下, 希望藉此斬斷刺來的槍。 但槍太多, 她如何可一一斬斷? 一不留神, 一根槍朝她咽喉刺來, 她僅僅避過, 戰盔卻已被挑飛。

              一頭烏黑長髮散下…

              瞳從未試過如此狼狽, 怒吼一聲, 借其中一根朝她刺來的槍一踏翻著寨門後方。

              甫一落地, 就有五杆槍朝她身上招呼, 她閃了三根, 以手中雙刀格開一根, 然後沿著最後一根槍搶入空門。 持槍的人正是小柔!

              小柔連忙把槍一收一放, 瞳身體如陀螺般飛轉閃過一槍又一槍, 終於靠近小柔, 小柔迫得把長槍丟下, 正想抽出腰刀, 瞳的雙刀已斬至!

              「啊…」小柔右胸先中一刀, 她身形一頓,人頭就被劈飛。

              瞳一記得手, 雙刀更如飛輪舞動, 把宋軍男女兵士殺得屍堆處處。 宋兵大驚, 紛紛退避其鋒, 瞳正想順勢破寨, 卻被領兵回防的林湘芸碰個正著。 林湘芸看見地上小柔的首級, 卻沉得著氣, 她知道瞳刀法高強, 自已未必是敵手, 也就不上前交鋒。 只下令弓箭手亂箭射去。 瞳以雙刀把來箭一一撥落, 可是撥了一批, 又來了一批, 人的體力有限, 正狼狽間青山勇殺到, 拉著瞳的手就向後猛退。 原先隨他們上來的三千刀牌, 除了不及一百人隨耶律碧華退回山下的外, 其餘的都已伏屍在寨前。

              遼軍第一次攻擊以慘敗告終。

              瞳憤憤不平的回到本陣時, 正好看到耶律碧華被縛跪在轅門。

              耶律碧華背上插上了紅筆圈上「斬」字的刑簽。

              臨陣先逃, 陣立決!

              雖有眾將求情, 謂是用人之際, 不宜斬殺大將。 蕭天佐卻認為不斬此人, 難以向戰死的人交代, 以後將士亦不會用命。

              「如他人亦如此, 我軍非潰不可。 況我大遼猛將如雲, 何惜一臨陣退縮之人?」

              只聽三通鼓響, 劊子手把耶律碧華胸抹扯下, 碧華也自知死期已至, 乃俯首伏法。

              「嚓咯」一聲, 一顆美人頭落地, 梟首示眾。

              (十三)

              蕭天佐斬了碧華後, 接連數天都日夜攻打, 雙方死傷逐漸增加, 卻始終攻不下寶興寨。 期間, 雁門關的戰鬥已打響, 蕭天佐接得軍報, 雖云那方面戰情亦不甚順利, 卻恐怕萬一休哥攻關成功, 而他亦對小小一座寶興寨一籌莫展,那就丟人之極。心中納悶, 卻又無計可施。

              林湘芸也不好過。

              手下連用寨中原有守軍九千人, 此刻已折了三千多, 小柔也戰死了, 紅顏軍卻不見蹤影。 於是派人以快馬馳抵汴京, 原來皇帝一來認為精兵盡赴前方, 京城將無兵可用, 萬一有另一支遼兵繞道不來, 他豈不束手就擒? 二來他心中亦忌憚楊家兵權過重, 就留下紅顏軍不發。 這樣, 林湘芸等就望穿雙眼, 也望不到解圍的兵到來。

              穆桂英也已知曉其事, 深覺林湘芸孤軍難以支撐下去, 就著林湘芸乘夜撤回雁門關。 但林湘芸深知實興寨如落入敵手, 雁門關將兩面受敵, 決定即使犧牲也要盡力苦撐下去。

              戰事又再膠著。 直至遼人的耶律德榮軍團開抵寶興寨前線, 形勢馬上逆轉。

              林湘芸一方這時剩下已不足千人, 而面對的是遼人兩大軍團近八萬之眾!

              更要命的, 是原本的二十萬支箭已消耗殆盡!

              遼兵以近兩萬人的傷亡代價終於把寶興寨守軍的守寨利器廢掉!

              「全軍出擊!」 新到抵的耶律德榮下了總攻令。

              寶興寨前, 八萬遼兵排成數不清的方陣。

              戰將如雲。

              前排正中是耶律德榮的寵將耶律沙, 耶律虎, 左右分別是白天龍, 白天蛟, 姜飛熊, 麻里慶吉, 青山勇, 赤它峰, 皂目勝奇, 女將耶律瞳, 許奕雯。

              在後排的是許奕雯手下柳凝香, 蘇映雪, 咬兒惟康, 馬榮, 賀天舉。

              其中耶律瞳與許奕雯並轡而行, 兩人身上是一式一模的銀白鎧甲, 加上都是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 最是令人注目。

              原來這許奕雯本是北漢公主,國滅後投遼,受封郡主,從母許妃姓,矢志復國,與耶律瞳交好,結為金蘭姐妹。 今天兩人更是約定以同樣戎裝出陣。

              寶興寨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最後一戰。

              「桂英姐姐, 湘芸和眾姊妳今天就先行一步了。 」林湘芸向雁門關方向行三叩首, 然後抽出穆桂英送她的寶劍。

              不成功, 使成仁!

              以九千兵守了這麼多天, 殺敵二萬, 也可算有賺了。

              與其坐以待斃, 不若自動出擊, 轟轟烈烈死在戰陣中, 總比死守殘垣, 給人誤以為她們貪生龜縮。

              「出擊!」

              寨門大開, 以林湘芸為首的楊門女兵將魚貫而出, 在山下列陣, 準備最後一戰!

              (十四)

              耶律德榮看見宋軍陣列, 笑了。

              只這區區人馬, 挑戰他的八萬大軍, 簡直是以卵擊石。

              最可笑的是蕭天佐, 折兵損將到頭來為他人作嫁衣裳。 今天一戰踏平寶興寨的功勞就由他耶律德榮一個人獨享。

              他已盤算殲滅了這些殘餘女兵之後, 下一步棋應如何走。

              照常理, 他是應該馬上和休哥會師攻下雁門的。

              可是…

              「就讓他們先去消耗他的兵力, 到時漁人之利就…」

              先把當前這些女子解決!

              「不要俘虜!」

              耶律德榮對女色毫無興趣。 他熱中的是搶回握在蕭后手中的權力。

              有了權力, 何愁沒有傾國傾城?

              「弓箭手!」

              三千名的弓箭手馬上在陣前集合。

              「射!」

              弓弦響處, 箭雨如蝗!

              少女中箭後發出的哀號此起彼落。

              「卑鄙!」 林湘芸罵了一句。 她想不到對方即使佔了絕大優勢, 也不敢直接應戰。

              只餘她一人了。

              林湘芸摘下了一向是她識記的紅頭巾。

              秀髮隨風飄揚的女將獨自立於戰場上等待死亡, 令人感到一陣淒美。

              「我, 林湘芸向你們的大將挑蹲。」

              耶律德榮冷笑一聲, 正要揚手下令把這女娃射成刺蝟, 在旁的白天蛟卻道: 「主帥, 讓我親手斬下這女子人頭好討個吉利。」

              耶律德榮想了一想, 這白天蛟和他兄長白天龍都是他的愛將, 武功絕對在這娃兒之上, 讓他立個功也無妨, 就點點頭, 把方要下令放箭的手收回去。

              白天蛟吆喝一聲, 倒提他的長柄金瓜錘策馬前行至林湘芸前方十來步處就下了馬。

              定睛一看, 原來這姓林的女子也是個可人兒。 主帥不懂憐香, 他白天蛟卻好色如命。 心想無論一會把這妮子生擒抑是即時斬殺, 他都要好好享受一下她的肉體。 為了達到目的, 一就是擊昏, 再不把她先殺後姦也可。 反正, 美女屍體就有它一種特別的淒美。 如果能把她生擒, 佔有後亦是一刀…重要的是不能打爛她的如花俏臉, 否則就大煞風景。

              林湘芸一看這個人蛇頭鼠額, 又見他總是盯著自己飽滿的胸脯, 已知他是色中餓鬼。 今天自己是劫數難逃, 能抓著一個上路也就是替桂英姐姐除一個敵人。 心意既定, 就架起劍勢。

              那白天蛟冷笑中掄起了金瓜錘, 頓時虎虎生風。

              要知寶劍最忌的就是遇到金瓜錘,狼牙棒這類的重傢伙。 硬碰是絕對不成的。 林湘芸明白, 白天蛟也清楚。 於是一個走虛, 一個就招招泰山壓頂。 畢竟林湘芸武功遠不及這白天蛟, 三十招後, 女的已是香汗淋漓, 白天蛟大喜過望, 心想這次吃定這妮子了。 就在這時, 林湘芸卻突然化虛為實, 一劍直刺白天蚊咽喉。 白天蛟一聲: 「來得好!」 金瓜錘一記碰在劍身上, 「錚」的一聲, 寶劍折成兩段!

              劍在人在, 劍斷…

              白天蛟一招得手, 正要把金瓜錘長柄掃向林湘芸小蠻腰。 只要這一擊中的, 打保這小妮子馬上軟倒在地。 他已預計好她會如何閃避並把對方一切退路封死。 他想不到的是林湘芸沒有退而是奮身一撲。

              本來這對白天蛟也不是問題, 他只要一閃身就可以避過順勢就可以摟她入懷為所欲為。 可是林湘芸撲出的方向不是他本人, 而是把頭撞向他的金瓜錘!

              這是白天蛟最不想見到的事, 一旦撞上他的金瓜錘, 多美的人腦漿迸裂也只會令人大倒胃口, 他只好把手下金瓜錘稍向外一移, 這卻馬上暴露出了一扇空門!

              他發覺危險時已遲了, 林湘芸手中的半截斷劍就在一瞬間插入他的左眼!

              他的金瓜錘是寶劍的尅星, 可是他自己有尅星而不自覺---他的輕敵大意!

              在戰場上, 只要錯一次就夠了。

              白天蛟算錯了一次, 輸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所有人都看得呆了。

              白天龍第一個反應過來。

              「你這妖女!」 縱馬上前就要一斧把她結果。

              林湘芸卻沒有給他機會。 她知道剛才的雷霆一擊絕不會重演。

              她把斷劍一抖, 將白天蛟黏在半截劍刃上眼球和腦漿弄了下來。

              這個人的血沒有資格黏在桂英姐送她的劍刃上。

              只有一個人的血有這樣的資格: 她自己。

              白天龍仍在二十步之外, 她已把斷劍劍刃擱在頸上一抹…

              雪白的脖子上現出了血線…

              白天龍一斧揮出時她仍未倒下。

              頭飛十尺開外!

              憤怒的白天龍來一個亂斧分屍!

              他沒有注意到滾到一旁的人頭上是帶著如此滿足的笑容…

              (焚城焰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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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      雁門雪

                (十五)

                當寶興寨之戰仍如火如荼之際,休哥的先行部隊已抵達雁門關。 先鋒是耶律重寶。 可是他一如既往,打著的卻是耶律休哥的旗號。

                這是軍師崔道成有鑑於宋軍處於劣勢可能孤注一擲刺殺休哥而提出的。

                先行軍二萬,與穆桂英部兵力相當。

                「出關迎戰!」

                楊門女將終於與休哥兵團第一次在戰場上碰頭了。

                黑雲壓城城欲摧!

                天空中風雲幻變。

                雁門關前卻是金戈鐵馬。

                「那人就是休哥?」 穆桂英從遠處望向遼軍中軍處,只見一大將金盔金甲,臉肉橫生,雖然是一臉兇悍,卻與她想像的休哥有太大的差別。

                「人道休哥外表冷酷,不怒而威,難道見面不如聞名?」

                正疑惑,忽見關上有一輕騎飛出。

                是排風。

                「何事?」

                「稟元帥,諸葛先生得一卦象,著卑職立刻前來告之元帥。」

                「什麼卦象?」

                「是坎卦。」

                「坎卦?」

                「諸葛先生說: 坎為水,坎卦中險中有險,請元帥小心。」

                穆桂英倒抽了一口氣。 諸葛蕓是柳鶯十二騎之一,武功不高,可是對奇門遁甲,天文地理,每一不精,桂英對她的話一向言聽計從。 可是身為守土大將,焉可單就一支卦,就改變作戰佈署? 何況,敵人已列陣,要改變也來不及了。

                「排風,你就回覆諸葛先生,說本帥謝過了。 同時代我傳話與傅妹妹,緊守城池,好好保護先生。」

                排風領了命令,就撥轉馬頭朝雁門關上去了。

                「佈陣!」

                一聲令下,包括穆桂英在內的十名戰將一字排開,率領一萬少女騎兵朝遼軍挺進。

                萬馬奔騰,大地為之震動!

                遼軍也不示弱。

                阿里奇,寶密聖,蓋文豹,曹明濟,寇先鋒,楚門玉,及一大堆褊將擁著耶律重寶各提兵器上來廝殺。

                「那不是耶律休哥!」 桂英突然醒悟。

                如果是休哥,他絕不會甘於龜縮在眾將之後!

                「是休哥的分身!」

                然則,真正的休哥在哪裡?」

                這時已無法再顧慮。

                「先斬了這傢伙!」

                兩軍已進入混戰。

                與桂英第一個交手的是寇先鋒。

                寇先鋒,休哥手下四驍將之一,人如其名,一向都是當先鋒的材料。 手中一杆拒馬槍挑盡多少英雄。 他當然也聽過穆桂英之名,只是從未在戰場上碰過頭,在他心中多少對這女娃兒不服氣。

                「不過是個女人! 看我把她擒下來!」 提槍出馬,旁邊的楚明玉制止也來不及,只急得大叫: 「老寇小心!」 他本想提醒休哥設下的誘兵之計,可是又怕洩露天機,只她緊隨姓寇的後面,以防什麼不測。

                「看槍!」 寇先鋒馬快,槍更快!

                「受死…」

                他沒有機會說完這句話。

                這時,他才發現原來有人的槍比他的更快! 一個女人的槍!

                他的槍離穆桂英還有五寸之遙時,穆桂英的槍已在他的頸,肩,胸開了三個血洞!

                龐然大物的身軀從馬上墜下時發出了轟然一聲濺起了塵頭。

                「老寇!」 楚明玉欲救無從。

                他也有自知之明,撥馬就走。

                穆桂英也不追趕,她的目標是休哥,又或者是自認是休哥的人。

                「下馬受死!」 桂英大喝,桃花馬在她雙腿一挾下直奔「休哥」。

                八名褊將放馬而出。

                穆桂英以一敵八,了無懼色。 可是,那「休哥」正脫離戰場。

                一時間,桂英也無法解決圍攻她的八人,眼看就要眼白白讓對方逃脫。

                在另一廂的蕭雪婷也看到了。

                蕭雪婷,百步可穿楊。 只見她張弓搭箭就射。 她對自己的射藝很有信心。 在此之前,她已射出了十三箭,無一落空,十三名遼將現時已屍橫陣上。

                「可惜都不是大將人物…」

                這次,她肯定可以把一名大將射下馬來。

                她應該可以的。

                可是人算總不如天算。

                就在蕭雪婷的箭馬上就要了結對方性命時,對方的馬竟然被另一流矢射中而向右翻倒! 蕭雪婷的箭沒入了另一名遼將的胸口。

                「可惡!」 她把另一支箭搭上再準備再射出。

                可是她馬上發現另一個人正引弓向她瞄準!

                如果蕭雪婷是楊家軍的女箭神,寶密聖就是遼軍的后羿。

                蕭雪婷把瞄弓的方向調整時她已知道自己很快就是一個死人。

                雖然相隔二百步,這執強弓的射手是絕不會射空的。

                她是對的。

                她放箭; 寶密聖的箭也同時「嗖」的一聲沒入她的護胸甲。

                蕭雪婷「嗯」了一聲,持弓的手垂下了。 能死於另一個神射手的箭下,她已無憾。

                弓墜地,她也從馬背上掉了下來,周遭是一片殺伐,但她感到的只是疲倦…

                「很想睡…」

                她感到有人在她伏臥之地旁下了馬把她翻了過來。

                是他!

                他抓著箭杆用力把箭拔出。

                她那黃金護胸甲也被解下了。

                血水已滲到她紫色的胸抹上。

                「幫我…」

                他明白她希望他要幹什麼。

                匕首在她頸上一抹,她抽搐了一下子就不再動了。

                他拾起她的弓,把它放回她的手裡。

                他知道這一生再不會遇到好像她的女弓手了。而他也不會再用弓了。

                他把自己的弓拋到一旁:,沒有了拇指,弓,對他而言,也就成了無用之物。



                穆桂英終於把八名阻攔她的遼將盡數刺於馬下。

                那「休哥」已無影無縱!

                遼軍在潰退。

                可是楊家軍也損失不少兵將。

                掌旗官周若漪被斬。 殺她的是曹明濟。 她沒有想到他的赤兔馬可以來得這麼快,還不及拔刀己被對方一刀砍在胸口上。 她用最後的一口氣把楊家大旗交到在她左方的葉巧彤手裡,接著就伏在鞍上了。 曹明濟取下她首級時她也沒有作出任何掙扎。

                曹明濟把割下的人頭高高舉起。 他卻高興得不久。 看見自己掌旗官首級被高舉示眾的穆桂英挺槍來戰,只三合,刺曹明濟下馬,他的首級就馬上亦被人割下了。

                這時,東北方響起了法螺號。

                (十六)


                「是休哥!」

                當然是休哥。

                先前二萬兵馬只是誘敵部隊。

                這時, 那假休哥的兵也調轉馬頭衛殺過來了。

                左右受敵。

                「下馬結陣!」

                遼方兵力強大, 而宋軍已露疲態, 以騎兵對殺已是不可能。

                女兵刀牌手與槍兵迅速結成方陣, 所有馬匹都集中在方陣中央。 弓箭手就在刀牌手和槍兵後扣弦待命。

                對方也不急於進攻。

                她終於看見真的耶律休哥了, 和她想像的完全一致: 冷俊的臉, 英偉的身軀, 噴著仇恨之火的雙眼。

                可是, 令她更不安的卻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可能! 我們從沒有見過。  可是…」 她努力安撫自己陷入亂思的心。

                「穆桂英, 你殺了我的妹好婉兒, 快出來受死!」

                桂英當然明白他是指誰。

                「我就是穆桂英。」 她提槍出陣, 並制止了試圖阻止她的人。

                「好! 今日我就要取你人頭祭我妹妹。」

                穆桂英冷笑, 道: 「我和她是在陣上光明正大交鋒, 馬革裹屍, 本來就是兵家的歸宿, 在戰場上各安天命。 如果你要為你戰死的妹妹報仇, 那麼, 我方陣亡的將士的命又向誰索償?」

                休哥「哼」了一聲, 道: 「對, 馬革裹屍是我們為將者的宿命, 可是, 你為什麼要把她屍體姦污? 難道這也是你所謂的各安天命?」

                「你胡說! 我沒有!」

                「我不會相信你。 你們宋人從來不守信用。 燕雲十六州早已割與我大遼, 你們卻屢屢犯境, 你這等違諾之人, 有何信義可言。 總之, 今天我定要取你首級。」

                穆桂英冷笑。 「好吧, 我穆桂英頂上人頭就在這兒, 你有本領的就把它取去。」 說罷就架起槍勢。

                休哥卻道: 「你先上馬, 我不想佔你便宜。」

                桂英暗忖: 「這人倒也君子。 我們本來就是兵微將寡, 他若要殺我, 縱兵掩殺, 易如反掌。 可是不以強凌弱, 定是對自己武藝蠻有信心, 」 於是上了馬, 就挺槍向前。

                休哥待她準備停當, 才大喝一聲, 舞刀砍來。

                甫一交手, 桂英已知道遇上了生平的對手。 休哥刀勢綿密有如排山巨浪, 她唯有出全力施展楊家槍法對抗, 一時刀來槍往, , 殺得難解難分。

                休哥因殺妹之仇, 一開始就蒙蔽了理性, 只想早點結果她性命, 出刀既快者狠, 可百合已過, 竟無法分出勝負, 不禁暗中叫好。 心中對這女將就多了一分好奇。

                再過五十合, 仍是打成平手, 這時一種奇特的感覺油然而生…

                「似曾相識…」

                又過二十合, 兩人兵器互鎖著, 距離伸手幾可及…

                雙方四目相投之下, 這種感覺就更是強烈。

                桂英首先抽身退後, 休哥也不追趕過來。

                在旁的明珠公主蕭銀鈴看在眼裡不是滋味, 清叱一聲就要加入戰團。 宋軍見主帥有被夾攻危險, 也就蜂湧而上。 一時間雙方混戰起來。 休哥也喝止不住。 桂英見形勢不利, 下令撤回城中。 於是女兵邊戰邊退, 遼軍哪會放行, 全力追殺。 蕭銀鈴見休哥不加入追擊, 更是妒恨交加, 就單人匹馬追趕桂英。 沈如玉見狀, 飛馬來截, 被蕭銀鈴一槍刺中前胸, 落馬而死, 更被緊隨的遼兵割了首級。

                桂英看見如玉被殺, 悲憤之下回馬來取銀鈴。 兩名美女, 一個要為戰友復仇, 另一個因妒成狂, 就都放手一搏。 十合過後, 桂英一槍刺中銀鈴左肩, 銀鈴「啊」的一聲, 就被桂英生擒了過去。

                這時大部份宋軍已返抵城中, 桂英把銀鈴交予柳鶯十二騎的葉巧彤押回城中, 自己留在城門斷後, 好讓最後一批女兵安全入城。

                遼人卻不肯罷休, 假扮休哥的耶律重寶率數十騎來襲, 桂英掄起手中槍刺向耶律重寶, 重寶用刀擋了一槍虎口已麻起來, 桂英再刺時, 他一聲:「不好!」 翻身落馬, 被眾人救了。

                桂英回到城中, 點算損失, 發覺折了四千兵馬。 雖然遼方損失更大, 可是遼人兵多將廣, 雁門關卻是個孤城, 折損的不會有所補充, 得不償失, 戰死的將領屍首都落入敵人手中, 可以說是自已打敗了。 這一戰是她軍旅生涯中最大挫折。 及至見遼人竟把蕭雪婷, 周若漪 沈如玉三人首級及裸屍在城前示威, 更是氣上心頭。 決定以牙還牙。 當下就把受了傷的銀鈴押出, 銀鈴此時身上衣甲早已被剝去, 只餘一襲月白卅單衣長褲, 羞慚欲絕。 方才她冷眼旁觀, 已看到休哥與桂英一切, 她本來就是多愁善感, 暗戀休哥多年才得一夕之歡, 休哥卻是若即若離。 這時她更是心灰意冷, 對一切問話都不回話, 更沒透露她是遼國公主身份。 穆桂英但說她是一名女將, 絕想不到她竟是蕭太后的女兒, 就因此而鑄成悲劇。

                穆桂英見這女將死意已決, 就命人押上城樓, 可憐銀鈴貌美如花, 又對休哥痴心一往, 這時袒胸露背, 長髮未端被一名女兵抓緊, 心想這樣可好。 只望受斬後會被梟首示眾, 讓心上人可見她最後一眼…

                一聲炮響, 鬼頭大刀砍下, 封號明珠的銀鈴公主身首異處。 穆桂英命人把首級梟了, 再把屍體從城牆上拋下。

                再說休哥回到營中時仍迷迷惘惘, 及後才發現銀鈴不知去向, 方覺事態嚴重, 這時士兵來報, 銀鈴公主已被穆桂英梟首示眾。 休哥大驚, 策馬到城前抬頭一看, 梟木之端果然插著銀鈴首級, 大叫一聲昏了過去, 被眾將救回遼營去了。

                當夜, 耶律重寶因傷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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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一場血戰後, 雙方都忙於善後而靜了下來。

                  穆桂英因折了好些姊妹悶悶不樂。 加上汴京援軍不見縱影, 更是擔憂。

                  休哥因銀鈴之死而終日不發一言, 崔道成看這不是辦法, 就替他上表蕭太后為折了銀鈴請罪, 又代處理了軍務。

                  過了兩天, 崔道成派人到城前, 提出交換雙方戰死者屍首, 穆桂英當不會拒絕, 於是蕭雪婷等人首級一一送回, 而宋方亦把銀鈴屍首讓遼軍取回。 到遼人為銀鈴殮祭, 才知道那女將是蕭太后的女兒。

                  不久, 慶興寨陷落, 林湘芸被斬的消息傳來。 穆桂英早就知道湘芸凶多吉少, 但噩耗傳來, 仍令人不勝悲慟。 又想到如朝廷仍不發兵, 雁門關陷落只是遲早的事。 一旦慶興寨方面的遼軍與休哥軍團會師, 形勢就會更加險惡。 雁門關中被一片悲觀情緒籠罩。她當然不知道耶律德榮另有打算, 根本無意與休哥合兵一處。

                  這天, 雁門迎來這一年的初雪。

                  本來只是十月中旬, 雁門關是很少如此早就下雪的, 彷彿是老天爺也因人間殺戮太多而寒心起來, 於是就降雪了。 諸葛蕓卻合指一算, 得知不久將會有大雪, 這對雁門防守應有幫助。 雁門關地勢已險要, 如遇極寒天氣, 潑水於城牆上成冰, 遼人進攻就會大大增加難度。 另外, 她又建議桂英訓練能在冰雪中作戰兵種, 以便時機到來時不致措手不及。

                  十月下旬, 蕭太后下旨, 暫免休哥折了銀鈴之罪, 條件是他必須在一月之內攻下雁門, 並取得穆桂英首級送往遼京。 否則兩罪俱發, 家族連坐。
                  休哥不得已, 重新發動攻勢。 這時, 蕭太后更派遣三萬精兵增援, 另送來攻城器械, 一時間巨石從天而降, 雁門關守軍不少被打死, 情況日益困難。

                  十月底, 雁門終於迎來大雪天。

                  宋軍亦決定乘這雪天作最後掙扎,向遼軍發動全面反攻。


                  (十八)

                  就在穆桂英等計劃乘大雪紛飛時全軍出動進襲遼營時, 一支援軍終於到達。 出乎眾人所料的是, 來的不是楊家軍主力紅顏軍, 而是由鳳儀公主和妹妹青鸞公主率領的女禁軍八千人。

                  鳳儀公主雖生於皇家, 可是一向對楊家軍懷有極大好感。 而每當楊家被朝廷猜忌時, 往往是趙鳳儀向父皇進言消解。 趙鳳儀長桂英一歲, 與穆桂英感情甚篤, 如果不是對自己的身份特殊恐遭人物議, 早就會向穆桂英提出義結金蘭。 這次得知穆桂英所部陷入苦戰, 父皇又屢諫不聽, 一直拒絕允許楊家精銳的紅顏軍北上馳援, 鳳儀心焦如焚。 倒是妹妹青鸞旁觀者稱, 提醒姐姐雖然紅顏軍被禁止出動, 姊妹二人所統率正在汴京城外操練的女禁衛營卻未有奉詔。 一言驚醒之下, 鳳儀姊妹二人馬上秘密出城, 率領女禁軍八千人北上。

                  穆桂英等見兩位公主帶來了援兵, 一則是喜, 再則是憂。 喜的是終於盼來生力軍補充傷亡已十分巨大的邊防將士, 憂是兩位公主為了她而犯險, 當下就力勸她們馬上回去。

                  鳳儀哪裡肯依。

                  穆桂英再苦勸道: 「殿下乃千金之體, 兵凶戰危, 萬一出了什麼差池, 桂英就是百死也難贖其罪。」

                  鳳儀道: 「你我雖未結金蘭, 實已如同姊妹, 正是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再說我兩人生於皇家, 受百姓錦衣玉食而無一事以報百姓之恩, 今國有大難, 如仍畏險裹足不前, 那就真是忘恩負義。 妹妹毋再多言。 鳳儀明白軍中將令不可出多門, 我倆人與八千女禁軍就交受妹妹節制, 雖九死無悔。 軍中稱我二人為公主諸多不便, 妹妹就叫我一聲姐姐, 把青鸞當作妹妹就好。」

                  桂英素知這公主向來重情義, 且一諾千金, 一旦立下主意, 其他人怎勸也是徒然。嘆了口氣, 道: 「姐姐對桂英隆情厚義, 桂英炒身碎骨難報。 既然姐姐心意已決, 我這作妹妹的就只好領命了。」

                  當下就與鳳儀, 青鸞, 諸葛蕓等商議出擊佈署。 穆桂英本部原先近二萬人中, 五千人歿於慶興寨, 連月來交戰亦有巨大傷亡, 至今能戰者不及七千之數, 現在鳳儀等帶來八千將士, 雖令軍力回升, 但對比遼兵, 仍處劣勢, 近日探知蕭太后不斷抽調遼國禁軍至休哥部, 如正面交鋒, 難以言勝。 加上慶興寨方面敵人取向不明, 倘遼人合兵一處, 則形勢定更險。 鳳儀亦主張速戰速決, 自己與妹妹此次領兵北上, 雖未違旨, 但總有點名不正, 言不順。 萬一父皇怪罪, 自己二人雖是他寵愛女兒, 也不禁直犯天顏。 萬一聖旨到來要她們馬上率軍回京, 那時就進退兩難了。

                  諸葛蕓連夜觀天, 知未來數日會迎來狂風暴雪, 正合以寡擊眾。

                  穆桂英也知這是兵行險著, 成功固佳, 失敗就萬劫不復。 但念到孤城困守, 外無援兵, 而敵人卻隨時可以合兵一處, 到時雁門關也就肯定會失手,倒不如火中取栗孤注一擲了。  當下就決定次夜出擊, 以桂英本部為左軍, 女禁軍八千為右軍, 藉暴雪掩護, 夜襲遼營。

                  合議既畢, 時已夜深, 各人回到房中, 桂英哪裡睡得著, 便走到中庭去了。 這時瑞雪融融, 整個雁門關成了銀妝素抹。 桂英回想自己一生: 叱吒風雲有之, 悲苦有之, 捫心自問, 當年委身宗保, 多少有些是年少無知, 意氣用事。 宗保雖對她也算不錯, 但桂英心中總是覺得他並非此生命中最愛。 那天與休哥對陣, 雖只一瞬間, 芳心卻如遭電亟。 但她與此人素昧平生, 何以會有如此反應? 休哥當然是不世將才, 武藝恐怕更在她之上,  但他與自己生於敵對之邦, 自己更斬殺其妹, 而那天被斬的遼國公主, 看來與他亦有一段情緣, 自己已是身為人母, 在太君撫養下的文廣, 金花雖仍年幼, 終會有天長大, 如得悉身為母親的她對一個敵人有此遐想…

                  正沉思中, 竟不覺有人自她後方步至。 及她警覺轉身, 才發現是鳳儀。

                  「姐姐未睡?」

                  鳳儀公主輕嘆一聲, 道「大戰當前, 難免患得患失, 能真正看透生關死劫的人總不太多吧。」

                  桂英點頭。 她雖久歷征塵, 在此刻仍有諸多牽掛。 明夜一戰是把生命作豪賭。 倘一子棋差, 就可能全軍覆沒。 身為主帥, 她當然要為部下安危負責, 雖然她知道她們都忠心耿耿, 視死如歸, 但都追隨她多年, 名義上是上司部屬, 實都親如姊妹, 她又如何忍心把這些花季少女帶上不歸之路? 而遠在千里外的太君與小兒女一旦收到她為國捐軀消息, 又會如何? 她當然知身為主帥, 出擊之前不應有此等消極想法, 但人非草木。 她穆桂英亦是人, 既是人, 就難免有所牽掛…

                  轉了個念頭, 桂英向鳳儀問: 「姐姐今生可有想了未了之事?」

                  鳳儀先是沉默, 接著道: 「只恨不生為男子。」

                  桂英「哦」的一聲, 再問: 「姐姐是希望生為男子,可以上陣報國?」

                  鳳儀苦笑, 搖搖頭: 「我身為女子, 現在何嘗不是效命疆場?」

                  桂英道: 「然則, 姐姐之意是…」

                  「如果我生為男子, 就一定拜倒在一人石榴裙下。」

                  桂英一聽, 再看看鳳儀眼神, 馬上明白。 她知道鳳儀曾招駙馬, 婚後三年即奏請皇帝與夫離異, 此後再拒談婚論嫁, 寧願獨處終身。 今天, 桂英終於明白原委。

                  當下熱淚盈眶, 向鳳儀下跪 「桂英得蒙錯愛, 只好來生再報。」

                  鳳儀連忙把她扶起。 「天意總弄人, 這是無可奈何。 但今日你我金蘭情重, 同生共死, 鳳儀也不枉到這紅塵走一轉。」

                  此時雪越下越大, 兩人卻仍無睡意, 就披上重裘步上城堞。 但見城外雪海茫茫, 似是有意把一切人間殺戮痕跡掩蓋。

                  鳳儀有感, 就以劍尖在積雪上劃出:

                  雁門雪 征衣寒徹心猶熱 金蘭結 深情毋絕 但能同穴。

                  桂英聽罷了, 知道是《憶秦娥》, 也拔出腰間寶劍, 在雪上寫道:

                  女兒亦有丹心節 枕戈共把匈奴滅 紅顏血 寫春秋烈 此生無缺

                  一闕既成, 兩人相視而笑。


                  (十九)

                  不出諸葛蕓所料, 雁門關在翌日迎來漫天雪舞。

                  機不可失!      

                  二更時份, 兵分兩路: 左路由穆桂英率領, 另外傅釆晴, 甄采兒, 葉巧彤, 葉倩婷, 舒晴, 慕容霜兒, 楊排風精英盡出。  本來穆桂英打算留下傳釆晴鎮守, 亦可保護武功不高的諸葛蕓, 但諸葛蕓認為成敗在此一舉, 若成功, 在雁門的她根本沒有危險, 倘若不幸萬一, 單留一個傅釆晴也於事無補, 還是把柳鶯十二騎倖存者都帶上為上策。

                  「元帥得勝歸來, 蕓定當恭迎關外。 如果事不成, 蕓亦當不辱十二騎之清譽。」

                  既然諸葛蕓如此說, 桂英也不勉強, 就留下二百女兵作守城, 其餘的人都帶上了。

                  另一方面, 鳳儀公主亦點齊人馬, 除妹妹青鸞外, 女禁軍之程知魚, 顧夢蝶, 譚惜玉, 靳聽雨全部披甲上陣。

                  穆桂英與鳳儀約定三更時份, 先由穆桂英攻入遼營, 待遼軍在睡夢中驚醒, 人不及甲, 馬不及鞍, 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但休哥乃名將, 料他迅速可重新集中力量反擊, 到時穆桂英會發出焰火訊號, 鳳儀一軍就在休哥全力面向穆桂英佈陣時從右方殺入, 到時前後夾擊, 遼軍必定大亂。

                  戰策既定, 兩人就惜惜話別, 兩支人馬, 含枚疾馬, 在暴雪中分左右向遼營所在摸黑探去。

                  時近三更, 穆桂英所率領的一支人馬準時抵達發起攻擊處, 只見穆桂英與眾女將下了馬, 與早經挑選的一千女兵把帶來厚厚的東西套上。

                  原來諸葛蕓想到如果全軍突擊, 馬匹在深雪中行動緩慢, 反而給予敵人有時間防備, 於是就準備了秘密兵器給予經特別訓練的一千多人。 此時只見這些女兵將們把雪橇穿上, 穆桂英把手一揮, 一千多如幽靈般的戰士就在無聲無色中滑向遼軍大營!

                  這時雪勢稍轉弱, 正好讓進襲將士清晰看見前方, 而又不易被遼軍斥候發現。 一千多人以飛快速度滑過雪原!

                  遼軍果然不料宋軍有此一著。 僅有的斥候也輕易在不明不白中被滑過的宋兵割斷喉部倒下。 穆桂英等移開了一部份圍營的木柵, 接著就攻了進去。

                  遼軍措手不及被打得落花流水!

                  值夜的守將沈達聽見喊殺之聲就從哨所提著斬馬刀衝了出來, 他當然馬上想到是宋兵來劫營也不慌不忙, 他對自己的斬馬刀有絕對的信心, 可以在宋軍突破外圍進入核心前把來敵截殺。 他想不到的是: 宋軍比他想像來得太快了。 黑影一掠而過, 沈達一愕, 拔刀的手卻中止了下來, 人頭早已被掠過的舒晴劈到半空去了!

                  遼軍大亂! 一道一道的防線被突破。

                  穆桂英料定休哥這時應在更內圍處組織反攻, 她內心掙扎如果一旦與他面對面, 是否也要如舒晴對方才那遼將一樣痛下殺手? 休哥武功雖高, 但這應出乎他想像以外, 在他未能反應過來之前…

                  「元帥, 是否可以發訊給鳳儀公主?」 傅釆晴把穆桂英從矛盾思緒中拉回了現實。

                  穆桂英點頭。

                  一記花火衝天而起!

                  鳳儀隨時可從另一方攻入!

                  穆桂英提著大砍刀飛快滑向遼軍心臟地域, 她的心跳加速, 既想再見到那人, 又怕真是碰上那人…

                  遼兵是兵敗如山倒, 被殺得屍骸枕藉…

                  一名身穿全副鎧甲的遼將從帳中衝出。

                  卻不是休哥!

                  崔道成出帳一看, 已明白發生何時, 已不及組織抵抗了。

                  「保命要緊!」 當下就向馬棚奔去。

                  正想登馬逃出, 冷不防慕容霜兒從後滑了過來向他後心盲是一箭。 可憐這沙場老將慘叫一聲就落馬而死。

                  遼兵一見崔道成也被殺了, 就四散逃命。

                  眾女將見大功告成, 發出歡呼。

                  穆桂英與傅釆晴卻臉色慘白。

                  休哥不在營中!

                  她們二人馬上明白他去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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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鳳儀當然看到那煙火訊號。

                    她卻沒有接應穆桂英: 不是不想, 而是不能。

                    她和手下正陷入苦戰!

                    原初, 她以為是耶律休哥的兵, 可是, 後來發現不是!

                    領兵的是兩員女將。

                    鳳儀當然不知道她們是耶律瞳與許奕雯。

                    原來蕭太后見耶律德榮久久按兵不動, 每次催他都被他借辭推三推四, 不禁大為光火, 就下了死令, 要他馬上點兵與休哥會師。 耶律德榮見再推不過去, 就撥了蕭天佐麾下的三千人馬給那律瞳, 連同許奕雯六千本部, 著其向雁門關外休哥大營靠攏。 哪知大雪迷途, 剛巧碰著鳳儀姊妹二人的女禁軍, 馬上混殺起來。

                    雪又越下越大, 衣甲顏色已看不甚清楚, 而兩方人馬都是女兵, 於是只能憑本能分辨友敵。 而稍一遲疑, 就可能成為刀下之鬼!

                    譚惜玉就是因為猶疑了半響, 就被耶律瞳一刀垂直斬向她胸前。。

                    譚惜玉「啊」的一聲, 紅色勁衣連同湖水綠胸抹被剖開, 乳溝處出現了一條血線。

                    血線迅速擴大, 接著血噴薄而出; 她不甘心, 還沒有殺過一個敵人就倒下。 可是戰場上本來就如此無情, 生與死往往是一髮之間。 她倒下了, 地上的雪被染紅, 那紅又接著被新的雪掩蓋。

                    鳳儀殺的敵人可不少。 槍頭上的血在冰冷的空氣中很匆就凝結得黏黏的。 因為雪太大了, 所有人都只能下馬步戰, 鳳儀在暴雪中把一杆槍化作狂龍, 誰碰上了就只能認倒楣。

                    蘇映雪就是其中之一。 她用的也是槍。

                    兩人在暴雪中施出渾身解數, 兩杆槍就如一對爭奪寶珠的狂龍。  

                    兩龍相爭, 必有一傷!

                    蘇映雪的龍敗了!

                    鳳儀暴喝一聲把手中槍一挑, 蘇映雪的槍就被挑離手, 接普「奪」的一聲, 宋國公主的槍已插入對方的胸脯!

                    蘇映雪痛入心脾!

                    她軟倒在雪地上, 因劇痛而左右翻動, 鳳儀補上一槍沒入蘇映雪小腹, 蘇映雪的身挺起了一會, 接著一陣抽搐就斷了氣。

                    在蘇映雪倒下不遠處, 女禁軍校尉程知魚正被四名持單刀的遼女兵圍攻。

                    程知魚用的是雙刀, 刀光如素雪, 她身上的勁衣卻是極艷的紫。 這時她施展雙刀, 有如一紫蝴蝶拖著有如黑蛇般的長長秀髮在刀網中迴旋飛舞。

                    連斬四人!

                    可是對方馬上又有人補上, 這次, 對方用的來槍, 而且增加到六人!

                    紫蝴蝶再一度起舞。  

                    可是這蝶再逃不出槍網了。

                    兩杆槍分別刺進她左右腰, 她身形一頓, 另外兩杆分刺胸脯!

                    「啊…公主…」 她雙膝著地, 雙刀因臂力再不能支撐而倒插雪地中, 眼看著遼女兵把四根槍同時拔出…

                    血飛濺!

                    小腹, 左右腰都被刺穿, 最後一槍沒入了她的咽喉…


                    許奕雯終於看到她了。

                    她馬上知道對手是誰。

                    畢竟大宋的公主麾下禁軍衣甲華麗與一般兵將不同。 而這人身上的更是鑲金嵌玉!

                    許奕雯拔出了她復仇之劍。

                    趙鳳儀亦看到她了。 她不知道這女子是誰, 可是她看得到她眼中的仇恨火焰!

                    許奕雯也不想她死得不明不白。 如果她連殺她的人也不知是誰, 她就算不上為父母報了仇。 當然, 能殺宋國皇帝是最好的。 不過, 先殺了他的公主也不是件壞事。

                    「我乃大漢公主劉奕雯, 今天要取下你項上人頭!」 她是因掩飾身份才用母姓, 今天, 她當然要用父親的姓氏身份來手刃仇人。

                    「大漢?」 鳳儀一愕。 然後她明白了, 是被滅亡了的北漢小朝廷。

                    再不必打話, 對方劍已出鞘, 鳳儀把槍一抖清除了上面的血污。

                    「吔!」 奕雯主動進攻。

                    她自信多年苦練的劍法絕對可以打敗對手。

                    劍槍交擊轉瞬百合。 本來奕雯確是技高一線, 可是她用的是不及三尺的劍, 而對手是七尺長槍。 兩人武功相差不太大, 兵器長一寸, 強一寸; 短一寸, 險一寸。 鳳儀的槍勢源源不絕, 奕雯在槍網中險象橫生!

                    鳳儀知道只要這對手露出一絲破綻就會立斃於她的槍下。

                    只要她耐心等這破綻出現…

                    可是她也知道她沒有時間了…桂英在等她…

                    她的槍越刺越密, 她是想奕雯在被緊迫下犯了致命的錯誤。

                    終於被她等到了!

                    劉奕雯突然身形一緩, 鳳儀見機不可失, 就猛然一槍刺出。 即使一擊不中她也立於不敗之地: 她的槍可以刺及對方, 對方的劍卻只有三尺…

                    可是她忽略了一件事: 奕雯向她搦戰時已清楚她們兵器上的優劣!

                    槍長七尺, 劍不及一半!

                    可是如加上了雪…

                    奕雯待她一槍刺來, 卻不硬接, 反手把地上的雪朝鳳儀臉上一挑…

                    鳳儀沒有想到她這一著, 只覺黑影向她雙眸飛過來, 本能地回槍抵擋。

                    她錯了。

                    一子錯滿盤皆輸。

                    奕雯抓著了那一瞬的空隙。

                    只一瞬, 就已足夠。

                    人到, 劍到,

                    劍長三尺, 鳳儀的身軀沒有三尺厚度…

                    刃自肚臍插入…

                    鳳儀「啊」的一聲, 手中槍墮地。 她漸失神的眼望向這亡國公主的臉。

                    鳳儀向前一傾伏在戰勝者的身上, 奕雯把劍抽回, 鳳儀就向下滑。

                    奕雯笑了, 笑得淒厲。 她是勝利者, 可是, 這又能補償什麼?

                    她的父王母后都不會回來, 北漢不會因此復國, 她也永遠不會再是公主。

                    血自鳳儀的嘴角溢出再滴到雪上…「紅顏血…寫春秋烈…此生無缺…」

                    她以微弱的聲音說出了人生中最後的一句話…

                    「桂英…」

                    劍光一閃, 鳳儀冰凌過頂, 滾動的螓首在雪上留下長長的血痕。

                    戰鬥終於結束。

                    青鸞被耶律瞳生擒。

                    勒聽雨和顧夢蝶力戰之後因眾寡懸殊亦成了階下囚。

                    「把她們二人斬首!」 許奕雯下令。

                    本來她也要把青鸞處決的, 只是瞳認為她太有價值, 才留她性命。

                    聽雨和夢蝶雙雙被押至身首異處的鳳儀屍體旁。

                    她們也沒有掙扎: 主辱臣死, 能在地下再侍奉她們的公主, 她們是求之不得。

                    「公主保重…」

                    向青鸞叩別後兩名如花似玉的女禁軍隊長引項受斬。

                    雪地上又添上了兩具無頭女屍…

                    夢蝶至死都不曉得她是程知魚單戀的人…



                    (二十一)


                    諸葛蕓跪在穆桂英帥府白虎堂中央的可階上。

                    外面傳來是陣陣的廝殺和慘叫聲。

                    她苦笑了一下。

                    一生中, 她都算無遺策, 可是今天她算錯了。

                    她輸得很慘。

                    她不是輸給任何人, 而是輸給了天意。

                    想不到耶律休哥和她所想的竟是如出一轍!

                    她獻計乘暴雪之夜偷襲遼營, 卻沒想到休哥也在這一夜偷襲雁門關!

                    休哥沒有勝她, 他同樣是沒有預料到桂英等現在正把他的營房打得稀爛吧…

                    天意本非人力所可逆轉…

                    二百守兵絕對無法抵抗休哥的上萬虎狼兵。 不過, 倒可以為她爭取一點時間。

                    她望向放在她面前的匕首。

                    沒有人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她諸葛之姓來自母親, 父親卻是姓藤原。

                    在大和朝廷權鬥中失敗的父親當年以剖腹結束生命, 母親帶她逃回中土。 她為母親的母國出盡心力, 現在她要去追隨父親了。

                    她仍記得當年父親曾教導他的每一步驟: 以淨水洗刀, 卸下外裳…

                    外裳之下, 身無寸縷…

                    她早已把胸抹剝掉…

                    以一個大和女子的身份去死吧…

                    果毅刺入左腰…

                    刀刃是如此冰冷…

                    她咬緊下唇, 把匕首拖向右方…

                    不會有人為她介錯…

                    這不重要, 她不會讓休哥親手斬下她的頭…

                    一條血線浮現在雪白的柔肌…

                    「父上, 我做到了…」 她驕傲地說。

                    旁邊沒有人, 即使有人, 也不會聽得懂她用的語言…

                    她奮力把匕首抽出…

                    本來, 是應該讓自己在長時間痛苦中死去的…

                    可是, 沒有時間了。

                    休哥的兵很快就會攻進來。

                    她把染著自己的血的刀刃指向咽喉…

                    「對不起! 我先走一步了。」

                    刀插下, 魂兒飛走…


                    (雁門雪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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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叛臣謀


                      (二十二)

                      穆桂英下書約見耶律休哥是兩天後的事。

                      那時, 穆桂英已率殘部退至離雁門關東南三十里的潘家堡。
                      那天夜裡, 當她頂著逆風回到雁門時, 就看到諸葛蕓的人頭插在城頭的木椿上。

                      人說: 螳螂捕蟬, 黃雀其後。

                      可是, 這次她和休哥都成了螳螂。

                      雙方都損兵折將。

                      可是穆桂英輸得更慘。 不但折損了諸葛蕓, 雁門關也丟了。

                      到後來知道鳳儀戰死, 幾乎全軍覆沒時, 穆桂英大叫一聲, 立時吐出了一口鮮血。

                      不想到昨夜竟成永訣…

                      青鸞被俘…

                      雁門失了, 可以想辦法拿回來。 可是兩位公主, 一被殺, 一被擒, 皇帝絕不會放過她。

                      她知道要怎樣做。

                      於是, 她去信約休哥見面。

                      地點在一座離雙方駐地不遠的一座荒廢了的古寺。

                      她知道蕭后要什麼: 一是雁門關, 二是她穆桂英的人頭。

                      雁門關已落入休哥手中…

                      她孤身前往, 也沒有帶兵器。

                      以現時的形勢, 要殺她易如反掌。

                      而且, 直覺告訴她休哥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她沒有估計錯誤。

                      他也是單騎而來, 也沒帶任何兵刃。

                      「穆元帥。」 休哥拱手行禮。

                      「耶律將軍。」

                      休哥笑了, 他絕想不到他們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見面的。

                      當他偷襲雁門關得手, 他第一件事就是拼命尋找桂英。 他告訴自已: 找她是要殺她, 為妹妹和銀鈴報仇。 可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找她是怕她遭他人毒手, 更怕她自尋短見。

                      他找不到她。 事實上, 整座雁門關除了少量女兵守衛之外, 就只有剖腹自戕的諸葛蕓。 他馬上知道她在做什麼。 回師已來不及, 一切就聽天由命。  結果, 崔道成死了, 沈達死了…

                      這次他沒有再恨她。 她說得對, 兩軍交戰, 死人是不可避免。 只要是公平作戰, 沒有所謂戴天仇恨。 如果說有禍魁, 那就是發動戰爭的人而不是在沙場上以性命相搏的戰士。

                      穆桂英目視他良久, 一個完來模糊的影像比之前清晰了少許, 只是…

                      「穆元帥約我到來, 有何貴幹?」

                      「來和你做一單交易。」

                      「交易?」

                      桂英點頭。

                      「用我來換青鸞的自由。」

                      休哥笑了, 道: 「我方已知道青鸞的身份。 你認為我會把一個宋國皇帝的女兒交出來?」

                      穆桂英也笑了, 道: 「沒錯,青鸞是公主。 可是皇上子女很多, 縱使他寵愛青鸞, 也絕不會為她而屈服你們的要脅而付出太多。 大不了, 是當少生一個女兒罷了。」

                      「那, 為何穆元帥如此關心你們皇上的一個無關痛痒的女兒?」

                      「青鸞失手被擒, 桂英難辭其咎。 我不惜一切都要把她救回。」

                      「穆元帥可知你這是自入虎口, 了無生理?」

                      「這個自然。 我殺了你妹妹, 你殺我可以報仇。 我殺了銀鈴, 蕭后當然要我的命。 何況, 一直以來, 桂英都是蕭后的眼中釘, 不除不快。 如我所知, 蕭后已下了旨, 一月之內, 你得不到我的項上人頭, 她絕不會饒你, 連帶你的親人也要連坐。 桂英雖然不材, 保著這顆頭顱一個月倒是可以的。」

                      休哥撫掌道: 「好! 人說穆元帥料敵如神, 果然不虛。」

                      桂英回說: 「若我是料敵如神, 今天就不必在這裡與你說這一切了。 敗軍之將不言勇, 桂英只想青鸞平安回來, 我自縛過營, 任劏任剮, 絕不蹙眉。」

                      休哥沉思了一會, 道: 「果然是女中豪杰, 休哥佩服。 只是你乃宋國股肱之臣, 為了一個女娃, 似乎不值。」

                      桂英苦笑: 「我剛敗在你手裡, 股肱之臣, 實不敢當。 況且, 今次因桂英令鳳儀公主捐軀, 青鸞公主成為俘虜, 又失了雁門關, 就算遼人不殺我, 宋國皇帝也絕不會放過桂英。 既然都是死, 不如就以桂英殘命換回青鸞。」

                      休哥笑道: 「如果說來, 貴國皇帝定問罪元帥, 我方何又需以青鸞交換?」

                      「我朝皇帝殺我是一回事, 以蕭后個性, 桂英死在她手中與死在他人手中有天淵之別。 我這條命還是有點價值的。」

                      休哥點頭, 道 「元帥說得對。 好, 我休哥就答應你。」

                      桂英深深一拜, 「謝過將軍, 桂英尚有一小小要求, 未知將軍可否應允?」

                      「元帥請說。」

                      「可否把鳳儀公主及我方陣亡將士屍首歸還我方以便安葬?」

                      休哥沉默了一會, 道: 「交還貴方陣亡將士遺骸理所當然。 只是…」

                      「只是什麼?」

                      「鳳儀公主首級已送往我京城示眾, 恐怕…」

                      穆桂英一聽, 悲從中來, 淚下如雨。

                      「元帥節哀。 鳳儀公主首級雖已送走, 她的遺體休哥已代行安葬於雁門關外, 絕不會令她暴屍荒野, 元帥放心。」

                      穆桂英聽罷, 再深拜一下。

                      「桂英希望明日在此即進行交換, 未知將軍意下如何。」

                      「好! 此事亦不宜拖延。 但元帥不擔心反悔我埋下伏兵?」

                      桂英一笑, 道: 「將軍不是這種人。」

                      休哥撫掌大笑, 點點頭。

                      桂英走後, 休哥臉上才浮現惋惜之情。

                      (二十三)

                      在遼人的囚室中, 桂英雙手上了重枷, 身上只穿上薄薄的囚衣。

                      雙方交換過程順利。 桂英方原本想換得青鸞後出手搶回桂英, 桂英卻厲聲喝止。

                      「元帥…」 傳釆晴見桂英要如約自縛過營, 急得哭起來了。

                      桂英唯有好言安慰, 著她們全速護送青鸞返汴京, 並向掌領紅顏軍的花解語報告一切, 繼續效力楊家軍。

                      她知道這是唯一出路。 她過營受戮, 就只是敗軍之將; 如果任由青鸞被虜, 甚至被殺, 她就是逆臣。 敗將禍及其身, 逆臣卻是滿門抄斬! 當然, 皇帝現時未必敢動手: 邊營已是潰不成軍, 兩位公主的女禁軍亦基本不存在, 他還是需要楊家將的。 只是天威難測, 今日他或不會做什麼, 可是始終有一日終會秋後算帳!

                      只有自己的死, 才可以稍令皇帝減消怒氣。

                      休哥本來就不打算為難桂英, 可是蕭太后派來的御使在營, 如果太優待桂英, 難免引起蕭太后的疑心。 於是, 就依例把桂英收禁。

                      在獄中, 桂英身上衣甲被剝奪, 薄薄的囚衣下是火紅胸抹, 想到不久自己就會被押至轅門褫衣受斬, 不免唏噓。 她當然不是貪生怕死, 只是思念親人之情, 人皆有之。 子女皆幼, 一向待她如親生骨肉的太君接到她受斬消息時不知道會受怎樣的打擊。

                      也罷! 死則死矣。

                      想起鳳儀, 她又再悲從中來。

                      鳳儀的首級現在已掛在遼國京城示眾吧…

                      最少, 能為她做了少許的事。

                      雁門關外青青塚。

                      「雁門雪 征衣寒徹心猶熱 金蘭結 深情毋絕 但能同穴。 女兒亦有丹心節 枕戈共把匈奴滅 紅顏血 寫春秋烈 此生無缺。」

                      此生無缺。

                      真的無缺?

                      軍人的天職她做到了, 一生中勝多敗少, 算對得起國家。

                      妻子的天職於宗保在世時她也做到了, 相夫教子, 孝敬太君。

                      對摯友鳳儀她可以做的, 也做了。 更深的, 唯圖來生再報…

                      可是…

                      心中仍有一願…

                      她告訴自己, 她是一名寡居孀婦, 兩名子女的母親, 部下尊敬的元帥, 舉國推祟的衛國戰士…

                      她不應有這樣的綺念…

                      可是, 沒有人明白她除了是上述的種種之外, 她還是一個女人: 一個美麗, 有自己想法, 有慾望, 而就快要死的女人…

                      她想他…

                      他也會想她嗎?

                      她很快就知道答案。

                      他來了, 命人打開了囚室木門。

                      他替她解去了枷鎖。

                      守牢的人知趣地退出去了。

                      他以手托起她的下顎, 看她…

                      她羞怯如初戀的少女, 卻沒有躲避…

                      他吻她, 她不反抗…

                      他替她解下囚衣…

                      終於肉帛相見…

                      他驚異她的美麗, 甚至比他想像還美麗得太多,太多…

                      囚室外的走廊牆上唯一的火炬照出他們的剪影…他魁梧的身體, 她在激情中左右飛舞的七尺長髮。。

                      火炬可照出影子, 卻無法照出她的呻吟, 她的圓滿; 也無法照出兩心相交的真情…

                      幾番雲雨, 一夕纏綿…

                      她知道他想放她走, 他知道她絕不會容許他這樣做。  她不死, 他就一定要死。

                      他也想過兩人遠走高飛…

                      可是, 他的家人…

                      而且正如她絕不會肯作逆臣, 他也不會背離他的祖國。

                      她知道他到來的用意: 明日, 她將被押上刑場, 一聲炮響, 人頭落地。

                      她再不傷感。 上天已把她人生中最後的一片殘片給她補上…

                      她只希望他看到梟柱上她的首級時, 他不致太過傷感…

                      夜已深, 她倚偎在他堅實的胸膛上。

                      這麼多年來, 她首次在甜蜜中安眠…


                      (二十四)

                      他在天明前離去。

                      她想: 下一次相見, 就是她斷頭時刻。

                      獄中的媽媽已替她理好青絲, 待一會首級與胴體分離, 這七尺長髮正好用來懸首高竿之上…

                      換上了刑衣, 底下的火紅胸抹昨宵曾經他親手解下。

                      她有點覺得對不起宗保…

                      但她不後悔, 她對得起她自己…敢作敢為, 敢愛敢恨…

                      如果不是這樣, 她就不是穆桂英!

                      她聽到死牢大門打開了…

                      時候到了。

                      她會含笑上路…

                      他出現了, 全身甲胄。

                      她驚愕。

                      「跟我走!」 他說。

                      「走! 你回宋土, 我馬上北上。」

                      「可是…」

                      「沒有可是。 耶律德榮反了! 他的兵正圍攻蕭后禁軍。 這是你可以逃出生天的唯一機會!」

                      「我走了, 你如何向她交代。」

                      他哼的一聲: 「在這刻, 她但求有人保駕, 還理得這些什麼?」

                      「但之後…」

                      「之後的事, 將來再說。 你現在不走, 到局勢穩下來, 我也保你不住。」

                      她望向他。 他知道他這樣做, 也要負上三分險。 對這, 她是感激的。

                      螻蟻尚且貪生。

                      死得其所, 她不怕。

                      她卻不是全心尋死。

                      「你可知道, 如果宋國皇帝不殺我, 我們下次再見, 就會是在戰場上?」

                      「我知道。 即使如此, 我仍要你走!」

                      她撲進他的懷中, 她的淚水流到他的鎧甲上。

                      前人說: 既生瑜, 何生亮?

                      對她而言, 卻是: 既生瑜亮, 何必要安排他們生在敵對之邦?

                      他強行拉開她, 抓著她的手把她拉出大牢。

                      門外, 一匹快馬已準備好, 還有給她罩到身上的長袍。

                      「走!」 他大喝一聲, 把劍鞘用力拍在馬身上。

                      馬南奔!

                      她知道他立即就要北上勤王。

                      他是名將, 可是耶律德榮也不是膿包, 而且兵多將廣!

                      一南一北, 相距越來越遠。

                      何日始可重逢?



                      (二十五)

                      耶律瞳放韁狂奔!

                      她從沒有像今天如此害怕過。

                      耶律德榮向來目空一切, 她知道。

                      她卻想不到他真的反了!

                      不但反, 而且響應者不少!

                      自從先帝駕崩, 蕭后名義上是垂簾聽政, 實際上是大權歸於一人之手。

                      舊派貴族利益受損, 敢怒不敢言。

                      這次南征, 舊貴族原先是劇烈反對的, 後來峰迴路轉, 竟然大力支持。

                      她終於明白了: 是耶律德榮從中設計。

                      沒有南征, 效忠蕭后的兵就不會調離中樞!

                      這次幾場惡戰, 都是由蕭天佐兵團與休哥的兵作主力, 耶律德榮坐山看虎鬥, 到收成時就享漁人之利, 還乘機吞併了蕭天佐的大部份兵力!

                      蕭天佐與休哥或勝或敗, 都損兵折將, 耶律德榮勢力卻是幾乎是分毫未損。 此消彼長, 優勢慢慢向耶律德榮傾斜。

                      識時務者為俊杰。

                      蕭天佑第一個向新主子效忠了!

                      「那個渾人!」 馬背上的瞳罵道。

                      幸而還有不識時務的。

                      蕭天佐拒絕同流合污。

                      耶律德榮對他受不少人尊重有所顧忌倒沒有殺他, 只是把他關起來。

                      另外一些人就沒有這樣的優待了。

                      馬榮第一個被殺。  殺他的人竟是他的副將賀天舉!

                      皂目奇勝, 青山勇, 赤老峰驚駭中出逃。

                      她在雁門關落入休哥手後回到蕭天佐軍營時發覺形勢不妙, 她也逃出來了。

                      蕭后很快就會受到圍攻, 她要盡早通知休哥北上救駕。
                      她已狂奔了一日一夜。

                      只要渡過前面這條河, 越過兩座山, 就可以…

                      小丘之上兵馬一字排開!

                      瞳走路被截!

                      只能拚命了!

                      她拔出了她的雙刀。

                      前方兵馬一步一步走近, 領頭的是…

                      許奕雯!

                      瞳大喜過望。

                      「姐姐…」

                      奕雯臉上卻是冷冰冰的。

                      瞳心底一沉。

                      沒有傲骨的人不止是蕭天祐。

                      「你也降了?」 瞳冷冷問。

                      「不是降, 是歸附。 識時務者為俊杰, 你不會不懂。」

                      瞳報以「哼」的一聲。

                      奕雯繼續: 「真是奇怪, 你本來就是出身貴族之家。 蕭后奪權, 對你的家族亦有所抑壓, 何以你仍死心塌地效忠於她? 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當然有我的理由。」

                      「哦? 我倒想聽聽。」
                      「在私, 蕭后對我不俗, 恩寵有加…」

                      「啊, 是啊, 他們都叫你作瞳公主, 對嗎? 以你的聰明, 不會不看穿她只是籠絡人心。」

                      瞳卻嗤之以鼻。 「就算如此, 我也不能恩將仇報。 在公, 蕭后雖然專橫攪權, 對舊有豪門不斷打壓, 但她治國有方, 天下晏安。 對權貴而言, 她是萬惡不赦, 但對我大遼, 她, 就是希望! 你去問問平頭百姓, 有多少會對她不服? 換作往日, 有權有勢的非貪即暴, 民不聊生而伸訴無門, 時至今日, 有誰敢以身試法? 我雖出身門閥, 但我良知未泯, 我絕不會同流合污! 」說到這裡, 瞳稍一頓, 又道: 「那我亦問你, 為何你要為虎作倀, 投靠亂黨?」

                      奕雯笑道: 「很簡單, 耶律德榮答應我他一旦得到政權, 就助我大漢復國。」

                      瞳大笑: 「你相信他? 到時鳥盡弓藏, 你後悔莫及。」

                      奕雯道: 「可能吧。 總勝過我投向遼邦多年, 一無所得。 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以我的美色, 再加上我北漢公主的身份, 說不定他會立我為后。」

                      「你癡人說夢! 他根本不好女色!」

                      奕雯大笑。 「你又錯了。 他好色如命。 之前, 只是裝成正人君子。 原本他是垂涎明珠的, 如果她不是戰死沙場, 也許他未必真的反。 現在她既玉殞香消, 只要我略施手段, 打保他手到擒來。」

                      「你…你真的不念舊日情誼?」

                      奕雯呵呵, 道: 「如你下馬歸降, 我也許可以在他面前替你說句好話。 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你美貌不下於我, 萬一他看上的是你而不是我, 我豈非枉作小人。」

                      耶律瞳狠盯了她一眼, 道: 「果然是心狠手辣。 不過你放心, 我耶律瞳寧願在這裡戰死, 也絕不會降你! 」

                      言畢, 瞳從馬背上跳下, 摟著愛駒依依不捨一番。 然後狠下心腸往馬身一拍。 那馬驚恐中翻起雙蹄, 就飛奔逃離。

                      瞳架起雙刀, 對奕雯道: 「你現在就來殺我, 帶我的人頭回去邀功吧!」

                      奕雯一笑: 「我又怎忍心親手殺你? 何況, 用不著我動手。」

                      瞳心中一凜。 她知道武功和奕雯不相上下, 原本想同歸於盡, 也算除去一惡。 聽她這樣說, 似乎對方早看穿她心意, 計謀只怕落空。

                      負責殺她的人從後方走上前了。

                      是耶律虎!

                      瞳一身冷汗。

                      她可以和奕雯打個平手, 可是耶律虎…

                      耶律虎, 北遼第一勇士, 嗜殺成性, 而且喜歡虐殺敵將!

                      瞳可以想像自己落入他手中會死得如何痛苦。

                      耶律虎下馬了, 他兩手空空, 這更令瞳心膽俱裂!

                      她不配他使用兵器。

                      耶律虎曾徒手殺虎, 而且是硬生生的把那吊睛白額虎撕成兩片!

                      他正對瞳桀笑, 並一步一步迫近。

                      瞳倒退三步。

                      耶律虎向前迫了一步, 他有的是時間, 而且更愛看他的獵物驚惶失措的樣子。

                      瞳確是怕得失去理性了, 這時她不是試圖逃跑, 也不是想辦法應戰。 當然, 這兩者都沒有用。  她自行剝下了身上護胸甲,拋到一旁, 再扯去了單衣!

                      艷紅胸抹下是原始的誘惑…

                      奕雯笑了, 想: 「這妮子真是。 耶律虎又豈會被美色所迷。 他愛的是把對方殺掉後才姦污的。」

                      耶律虎已走得很近了, 瞳只覺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倒豎, 她再無法忍受下去, 大喝一聲, 掄刀就斬!

                      她的雙刀之快, 令奕雯也吃了一驚, 心想如果方才真的答應與她一戰, 很可能身陷險乎也說不定。

                      可是瞳面對的不是她, 而是耶律虎。

                      他也不立即使出殺著。 他要把她如貓鼠一般捉弄才覺得興奮。 她的每一刀都像幾乎斬個正著, 幾乎…

                      他絕不會讓她真的得手。

                      二十合, 她的金釵被他拔下, 烏亮秀髮瀉了下來!

                      身穿胸抹, 長髮飛揚, 雙刀如飛輪, 玲瓏身段若隱若現的瞳活像傳說中的羅剎女!

                      羅刹,佛教中指惡鬼,指食人肉之惡鬼。《慧琳意義》卷二十五中記載:「羅刹,此雲惡鬼也。食人血肉,或飛空、或地行,捷疾可畏。 男即極醜,女即甚殊美,並皆食啖於人。「

                      耶律虎連真的羅剎女也不畏懼, 何況是瞳!

                      他暴喝一聲出手, 瞳左手持的刀就奪的一聲插到不遠處的一株樹幹上。

                      「呵呵, 讓我抓開你的胸骨來看看一個美人兒的心是怎樣的…」

                      瞳大驚中尖叫, 她要逃, 卻逃不了, 只能用餘下的一柄刀向耶律虎劈下去!

                      耶律虎獰笑!

                      「雕虫小技!」

                      他一手抓著她的肩, 把她的背貼到他胸膛上, 她如何出刀都會徒勞…

                      就除了…

                      突然間, 耶律虎的動作凝住了, 他本身高八尺, 這時他高居臨下望向瞳的乳房…

                      碗型乳房美極了, 即使胸抹仍未摘掉仍是充滿誘惑…

                      但他要看的不是瞳的雙乳…

                      他要看她的腹部…

                      他不明白為什麼有一件物體自瞳的腹部透過她的纖小嬌軀再插入他的胃!

                      瞳的刀!

                      刀長三尺, 瞳的身沒有三尺厚, 加上穿上鎧甲的耶律虎也沒有!

                      這時奕雯才明白為什麼瞳一開始就自動卸甲。

                      如果再加上了瞳本身的鎧甲厚度, 她的刀就有可能無法穿透同樣身穿重鎧的耶律虎!

                      瞳把刀拔出, 血箭射出, 背後的耶律虎轟然墜地。

                      耶律虎就這樣死了!

                      瞳卻仍活著。

                      但她已無法再支撐下去了。

                      雙膝一屈跪下。

                      鮮血把艷紅胸抹染得更紅了…

                      她笑了。

                      她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

                      她不怕死, 她已沒有遺憾。

                      她指向奕雯, 道「 休哥…會…殺了你…」

                      奕雯「哼」的一聲, 說: 「他仍蒙在鼓裡呢!」

                      瞳狂笑。

                      奕雯心裡發毛, 策馬奔前走近一劍劈胸!

                      瞳發出「啊呀」的一聲, 拗身向後, 奕雯向她咽喉補上一劍…

                      頭飛二十尺外滾入河水之中…

                      屍身向後一仰, 雙腳蹬了兩下子, 就過去了。

                      奕雯策馬到河邊一看, 幸而首級被一石擱著, 沒有被水沖走。

                      她撿起了這曾是好姊妹的首級, 滿意地笑了。

                      對她, 這不是人頭, 是她走向王后寶座的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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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休哥是由瞳通知他耶律德榮反叛的消息的。

                        她雖然英勇戰死,  卻沒有辱命。

                        奕雯不應大意讓她放走了馬!

                        相隨多年,  人馬心意早已合一。

                        馬回到雁門時,  休哥就在馬鞍的暗格中搜得瞳把事情寫下的信。

                        耶律德地榮反了。

                        休哥一是憂,  一是喜!

                        憂是國家有難,  喜是桂英可以逃出生天!

                        於是桂英逃了。

                        休哥拔營北上。

                        當他到達上京時,  蕭太后的禁軍已近乎難以為繼了。

                        女將蕭錦屏死在姜飛熊的箭下。

                        那箭,  原本是射向蕭綽的。

                        蕭錦屏在最後一剎那奮身一撲

                        鷹矢貫穿胸部!

                        「太后…快走…!」

                        說完最後一句就倒在玉階前。

                        蕭綽仍坐在寶座上一動不動。

                        事實上,  她亦無路可逃。

                        她的禁軍,  一部份戰死,  一部份逃跑,  另一部份降了反賊!

                        即使是末路,  她也要死得有太后的威嚴!

                        姜琢熊正要再搭上箭。 卻被蕭后的銳利目光鎮懾著了!

                        手中的弓有若千斤!

                        他沒有拉弓,  而是向外走了出去。

                        身邊就只餘下幼女青蓮和韓思妍兩人了。

                        韓思妍其實也是她的女兒,  只是並非王裔,  而是她和韓德讓的私生女。

                        「青蓮,  思妍,  要有自戕的覺悟。」

                        身為王女,  當然不能被反賊污辱!

                        「是,  母后,  臣兒絕不會讓賊人污玷身子的。」 青蓮執寶劍的手在發抖。 她其寊不想死,  畢竟這樣年輕…

                        蕭后馬上看出,  向韓思妍瞄了一眼。 思妍會意,  舉劍就要向青蓮公主下手!

                        「母后!」 青蓮大驚,  虎不食兒,  她想不到她的生母竟會示意韓思妍殺她。

                        韓思妍正要刺下去,  蕭后卻突然制止。

                        「太后!」

                        「你們聽。」

                        青蓮和韓思妍側耳聽去。

                        「太后,  我們聽不到…」

                        「正是! 沒有聲音了!」

                        兩人才恍然大悟!

                        外面殺伐之聲停止了!

                        然後…

                        一大批的鐵甲武士魚貫入殿。

                        「臣耶律休哥救駕來遲,  太后怒罪!」

                        來人當然是休哥。



                        休哥是在千鈞一發時殺入上京皇居。

                        隨他而來的除了他本部人馬外,  還有蕭天佐的部下。

                        皂目勝奇砍了姜飛熊,  赤老峰殺了咬兒惟康,  青山勇卻被流矢擊中前額,  戰死了。

                        耶律德榮在慌亂中逃跑,  當他正要逃出南門時,  突然背後被人插上一刀。

                        他轉身。 「是你?」

                        殺他的是蕭天祐。

                        耶律德榮死不瞑目。 他不肯相信他竟會死在一個最不堪的人手上。

                        蕭天祐笑了。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看風駛裡的小人,  是為了要替瞳報仇,抑是蕭后一早安排的一顆棋子。 之後,  這個人就完全消失。

                        其他的叛將死的死,  降的降,  跑的跑。

                        許奕雯跑得比其他人都來得快。


                        (二十六)

                        她還是跑得不夠快。

                        由於要躲避追兵, 她與唯一的追隨者柳凝香只能晝伏夜行。

                        南面是宋, 她不會去。

                        北面大漠也是遼人的勢力範圍。

                        東面是大海。

                        向西逃! 西夏!

                        休哥在黃河擺渡處追及她。

                        只差一步, 她就可能成功了。

                        看到休哥時她臉色慘白。

                        「可否放我一條生路?」

                        休哥「哼」了一聲, 道: 「當日你有否放耶律瞳一條生路?」

                        許奕雯默然。

                        休哥把目光望向萬里無雲的天空, 道: 「你知否在大遼犯謀叛罪的要受什麼的處刑?」

                        「……」

                        休哥繼續。 「謀叛者要當眾裸身, 鑿眼, 剝皮, 先斬四肢, 最後才剜心拔舌。」

                        奕雯渾身發抖, 她無法想像自己被人剝下她美麗的人皮時是怎樣的。

                        「我曾是大漢國的公主啊…」

                        她不甘心, 可是…

                        「錚」的一聲她拔劍了。

                        休哥沒有把頭轉過來, 直至他聽到一聲悶哼及兵器墜地的一響。

                        他回頭。

                        曾是大漢公主的劉奕雯已倒在地上, 咽喉間是一抹血痕。

                        他望向站在屍體旁的柳凝香。

                        「你放心,你只是從逆, 我可以保你不死。」

                        柳凝香笑了, 笑得如此璀璨。

                        她向休哥深深一拜。 「謝謝你了。 不過, 大可不必。」

                        說完, 俯身抱起地上的屍體大步走向怒奔中的黃河。

                        休哥沒有阻止。

                        混濁的河水滾滾東流…

                        (叛臣謀卷完)

                        第五卷     梨花雨

                        (二十六)

                        雁門關外死裡逃生, 穆桂英一路南奔。

                        為了避人耳目, 穆桂英唯有易容喬裝。 進入汴京時儼然是一個年青文士打扮。

                        一別數年, 汴京比以前更繁華了; 酒肆勾欄, 聲色犬馬, 無一不備, 完全不像一座不久之前遼軍壓境, 宋師屢敗風聲鶴唳, 惶惶不可終日之地。

                        桂英在南歸途中已得知休哥敉平耶律德榮兵變的消息。 耶律德榮死了, 殺死鳳儀公主的許奕雯亦葬身魚腹, 案朝君臣額手相賀, 認為遼人經忘內亂, 必家元氣大傷無力南侵, 又可以過一番歌舞昇平, 珠簾春暖的日子了。

                        穆桂英回到天波府是在進入汴京後的第三日。 北警雖除, 她仍是個欽犯 不得不步步為營。

                        天波府門前比以前冷落得多了。 聞戰鼓始思良將, 太平日子只合吟風弄月, 將軍世家的天波府已不再是朝廷關注的焦點。

                        這總比狡兔盡, 良弓藏; 得天下, 殺功臣的朝代好。

                        只是…

                        她靜悄悄的進了大門從來沒有人守衛的天波府。 汴京百姓對楊家是尊重的, 絕不會有閒雜人等擅闖。 更遑論惹事生非了。

                        剛拐過了大門後的影壁, 九妹迎面而來。

                        「桂英!」

                        楊家的人就是不同。 穆桂英雖已小心喬裝仍被她一眼就認出來。

                        當然馬上就驚動了太君。

                        余太君比前更蒼老了。

                        桂英見到老人, 再壓止不住洶湧情緒, 撲到太君膝前, 淚水如泉湧出。

                        仿如隔世。

                        然後是大娘, 二娘, 三娘各人, 還有與她年紀相差無幾的婆婆柴郡主, 當然還有文廣, 金花…

                        大家見桂英平安歸來, 當然是大喜過望。 只有余太君臉上有憂戚之色。

                        穆桂英自然明白, 再細想大娘等如何都在府中, 更覺納悶。

                        當夜, 眾人一起用過晚膳後, 桂英就來到太君房中。

                        兩人一夜詳談。

                        她沒有任何隱瞞。

                        「桂英紅杏出牆, 對不起楊家…」

                        難得的是太君毫無斥責之意。

                        「你又何需理會世俗之見? 想我天波府中孤寡滿門, 孀居之人的日子是怎樣敖過來的, 老身焉會不知? 人生匆匆不過百年, 能少一個遺憾就是好事。 只是…天威難測, 日前聖上已解除了楊家兵權, 紅顏軍亦暫另派文臣接掌, 萬一…」

                        余太君欲言又止。

                        桂英哪會不明白老入的苦惱。

                        「太君放心, 桂英絕不會令楊家蒙上不忠之名。 今次回到天波府, 也只是想見太君與一對兒女一面。 桂英請太君明日就親縛桂英上殿面聖, 桂英即受斧鉞之誅。, 也甘之如飴。」

                        余太君輕嘆了一聲, 說:「 這也太難為你了。」

                        桂英回道: 「這禍是桂英闖出來的, 雖云朝廷不允發兵, 覆師之責不全在桂英身上, 但身為大將, 折了這許多將士, 丟了守所, 更令公主慘遭橫禍, 桂英責無旁貸。 天波府歷代忠良, 豈能窩藏欽犯, 犯下欺君的滅門大罪? 桂英本來就應已在雁門身首異處, 現在這些日子都已是賺來的了, 即使明日主上龍顏震怒要把桂英千刀萬剮又何妨, 唯一放不下的是文廣, 金花, 桂英走了後, 希望太君與府中各人代桂英照顧教導, 桂英願來生犬馬以報 ?」 說罷已泣不成聲。

                        二人終夜留在太君房裡盡訴衷情未踏出房門半步。

                        早朝時份, 太君手持龍頭拐枚, 親縛桂英上殿面聖。

                        只見穆桂英一身白衣, 麻繩繫腕, 七尺青絲披背, 卻仍禁不住那令人目眩的艷光。

                        皇帝震怒形於色表, 只是天波府不比尋常, 余太君更是先帝也極尊崇之人, 手中龍頭拐杖亦先帝所賜, 「上打昏君, 下打侫臣」雖只是謠傳, 也不無顧忌。 唯令皇帝愛女喪命在前, 覆師在後, 如果不找個人揹上這黑窩, 如何能保存皇帝威嚴?  當下就厲色問號於金階前桂英: 「你可知有罪?」

                        「罪臣守土無方, 令宮花殞落, 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但罪止於罪臣一人, 但望主上勿使牽連楊家。」

                        皇帝一聽, 有點不悅, 但又不好發作, 心想: 如判她有罪, 必定誅殺, 如此一來, 楊家可能離心, 他日若邊關有事, 尚有何人拒敵? 但若赦她死罪, 一則難正朝綱, 二來喪女之痛難以平服, 沉思了一會, 就問群臣想法如何, 心想如果說「要殺的人」佔多數, 那時處以極刑, 楊家也無話可說。

                        皇帝金口一開, 登時間龍庭上議論紛紛, 有說應赦的, 有說應殺的, 擾擾攘攘也說不清一個道理來。

                        皇帝見殿上公卿都無法作出定論, 就下旨將桂英收入天牢, 候旨處斬。 同時下旨此事只罪桂英一人, 楊家不受牽連, 紅顏軍撥回花解語節制。

                        余太君本想保奏, 桂英卻視以眼神制止。

                        太君心想: 皇帝這一手也來得狠毒, 一嚴一寬,似是開恩不降罪楊家, 卻又把桂英問成死罪。但回心一想: 既斬監候而不是斬立決, 事情就有幹旋餘地, 當下如太偏護桂英, 群臣可能反而倒向嚴辦, 就弄巧反拙, 也就任由禁衛把桂英押出, 打入天牢去了。


                        (二十八)

                        穆桂英又一次身陷囹圄。

                        「想不到沒有死在遼營轅門, 也要死在故國刑場上…」

                        也罷, 反正一刀過後, 所有恩恩怨怨, 煙消雲散。

                        不會再和他在戰場上刀兵相向, 也不是件壞事。

                        「候旨處斬。」

                        換句話說, 就是看皇帝需要和心情。  哪一天他忽然動了殺機, 她就可能馬上被縛赴刑場。

                        她知道太君會盡力營救, 可是打入天牢數月以來, 都不准任何人探訪, 太君努力成效可知。

                        她從牢室的小窗望向藍天, 時已是春末, 江南固然草長鶯飛, 北地也應到了雪消冰解的季節了吧。

                        他現況如何? 他知道她正在生死邊緣嗎? 知道了, 他又能怎樣? 她想過他可能為救她而大動干戈, 可是她絕不想他這樣做…

                        與其為了她一人而令蒼生遭劫, 她寧願在法場上引頸就戮。

                        人生自古誰無死…

                        得一知己, 死而無憾。

                        何況, 她最少有兩個。

                        她想到了鳳儀。

                        雁門關外的孤塚墳頭可已長出新草?

                        她輕嘆一聲。 浮生若夢, 什麼功名富貴都只是過眼雲煙。

                        囚室的打開了, 守獄婦人走了進來。

                        穆桂英但見她臉上笑嘻嘻的, 好生奇怪。 這數月來, 守獄眾人雖不致給她為難, 臉色總是冷冰冰的。 桂英也不怪她們。 畢竟她是待決欽犯, 保持距離也是明智之舉。

                        「恭喜元帥大喜。」

                        穆桂英苦笑: 大喜, 是指她馬上要上路, 再不需受牢獄之苦吧。

                        「媽媽, 就麻煩你替桂英理好妝容上路。」

                        婦人一愕, 然後忙道: 「元帥誤會了, 上頭傳來, 元帥官復原職, 入宮見駕, 聖旨馬上就到。」

                        (二十九)

                        入宮途中,  她已知道了皇帝釋放她的原因。

                        二十萬遼兵大舉南下,  花解語奉旨率紅顏軍上陣迎敵,  卻因兵微將寡,  在瓦橋關大敗。 大娘花解語被斬於陣前,  三娘董月娥在帶同楊排風試圖營救時中伏,  兩人都被亂箭穿心! 三人更被遼軍,  懸屍關前,  梟首示眾!

                        另一個使她震驚的是率軍南下的不是休哥,  而是蕭天佐!

                        蕭天佐曾是她手下敗將,  可是今非昔比。 當年楊家軍軍勢正盛,  今天卻已凌落了。
                        紅顏軍這一役也損失慘重,  除了楊大娘,  三娘,  排風外,  最精銳的錦繡營也損兵折將。 遼兵乘勝連下三關,  宋國君臣急我如熱窩上螞蟻,  向皇帝契議遷都者有之,  割地賠款有之,  稱臣求和者有之…

                        還是宰相王若水頭腦尚清醒一些: 非穆桂英不足以退敵!

                        於是死牢之門大開,  一襲元帥鎧甲換掉了囚衣,  穆桂英由一個死囚又再成為宋國兵馬大元帥!

                        她寧願事情不是這樣。

                        這一襲元帥鎧甲是以大娘,  三娘,  排風和無數紅顏軍將士的鮮血換來的!

                        皇帝對她是撫慰有加,  說什麼原先早有赦免她之意,  只是大臣們有異議,  才暫時委屈她一段日子,  好等風頭過後,  就…

                        穆桂英心裡自然明白,  多說亦無益,  就謝了不殺之恩。

                        皇帝於是封穆桂英為兵馬大元帥,  率紅顏楊門諸女將軍及桂英邊防軍舊部尅日出師。

                        「朕對愛卿絕對信任,  愛卿離京時,  太君,  柴郡主,  令郎,  令媛可於宮中暫住,  待皇后替愛卿照顧…」

                        說明白了,  就是留他們作人質!

                        桂英強忍心中憤怒: 難道忠烈滿門的楊家將還會攸叛逆行為不成?

                        只是這不能道破,  就領了旨出宮。

                        她又一次踏上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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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休哥不在南征的遼國大軍中。

                          蕭太后以休哥立下勤王大功為由,  下旨把青蓮公主許配休哥。 作為候任駙馬的休哥當然不會被派上火線!

                          休哥對青蓮沒有感覺,  當然不願。 可是內亂已平,  蕭太赧重新掌在絕對權力,  他的家人都在上京,  投鼠忌器,  他身不由己!

                          「她怎樣了?」

                          桂英陷入死牢他也知曉,  只是鞭長莫及。 蕭太后不讓他領兵,  也就是對他有所猜疑。 沒有兵權,  休哥空是著急。  

                          幸而沒有傳來桂英被斬殺的消息…

                          只是,  他仍寢食難安。

                          婚期日漸迫近…

                          如果是銀鈴,  他也許認了,  可是青蓮和他只有如兄妹之情, 又如何可同寢,  強行下來,  也只會同床異夢吧。

                          閉上眼,  就是伊人倩影,  和那一宵的刻骨銘心…

                          恨無插翅雙飛翼…

                          對他人來說,  他是將坐擁美妻,  享不盡榮華富貴的駙馬。

                          可是,  他知道,  他只是一被金鎖鎖死的囚龍

                          (三十一)

                          穆桂英北上途中, 接到從曲陽城的告急文書。

                          穆桂英馬上感到事態嚴重。 曲陽如陷敵手, 真定府就會門戶大開。 救兵如救火。 穆桂英馬上率領輕騎五千馳援曲陽, 在沿路上數次與小股遼兵發生遭遇戰, 最後都把敵人消滅。, 楊家軍只受到輕微的損失。 自從上一役紅顏軍受到挫折, 楊大娘, 三娘, 排風犧牲後, 紅顏軍士氣一直低落, 這時才總算吐了口晦氣。 可是, 穆桂英卻不敢過於樂觀。 探馬回報, 攻打曲陽的是蕭天佐的前鋒---由耶律浩南指揮的三萬精兵。 聽到了是遼前鋒是耶律浩南, 穆桂英不禁眉頭一皺。  原本是北漢王孫的耶律浩南是比蕭天佐難纏得多的對手, 也是遼將中除了休哥之外穆桂英最不希望正面交鋒的人。 此刻紅顏軍新敗, 自己原有的部下亦大多凋零, 在敵眾我寡的形勢下難以令人樂觀。

                          即使如此, 曲陽是非救不可的。

                          五千紅顏軍輕騎幾乎日夜兼程, 終於以兩天的時間走了正常三天才可走完的路。 曲陽的情況已不容穆桂英有讓疲憊的將士有休整的機會。 如果他們再晚來了一點, 曲陽城必陷無疑。 慘烈的攻防戰在北, 西, 南的城牆進行, 無論城堞上或城牆下都堆疊了戰死者的屍體。 只有城的東面因為是一片長星川河水淹浸成沼澤不利攻城, 遼兵只有對岸放較疏落的冷箭。

                          城內的房屋冒出沖天濃煙, 空氣中充斥著血腥與被燒焦人體的氣味…

                          「列陣!」
                          一聲令下, 紅顏軍騎兵進入了戰鬥序列。
                           「元帥, 我們的馬都差不多跑不動了。」傅釆晴說的時候聲音已明顯在打顫。
                          穆桂英當然知道。
                          以如此疲兵是進行正面衝鋒是以卵擊石。
                          但已沒有時間了。
                          曲陽城己多處著火, 西門更是岌岌可危。
                          「命令全軍向前推進到曲陽城三百步處下馬, 留三百人看守馬匹, 其餘的人徒步拒敵, 以密集隊形推進, 務求要入城與曲陽城守軍會合!」
                          「領命!」
                          五千騎兵接令後迅速從南方向被北, 西, 南三面攻打的曲陽城挺進。
                          穆桂英策馬走到最前的一列。
                          身為大將本來不應輕易以身犯險的, 可是她知道她們都害怕了, 而且累極。 事實上她也害怕, 對方兵力數倍於己, 雖然遼兵在日夜攻城中有不少傷亡及損耗, 相對她們來說仍是以逸待勞。
                          距離城門三百步處, 眾女戰士下了戰馬。
                          三千多名持七尺長槍的女戰士在刀牌手的掩護下分作四排八百多名人組成方陣。
                          還好, 由於是攻城戰, 遼人的騎兵不算太多, 否則, 徒步前行的宋軍極可能被衝得七零八落。
                          敵人已發現了穆桂英的企圖。
                          胡笳聲中, 耶律浩南已下令作為後備隊的二千騎兵集合準備把穆桂英的五千人殲滅在曲陽城外!
                          「是鐵甲重騎兵!」
                          即使是如楊家的鐵軍, 面對要徒步對抗全身有重鎧護身的重騎兵仍不免感到不安。 五千人中只有少量的弩弓手, 而弩箭究竟對這些重騎兵的鎧甲能否構成威脅也成問題。
                          「只能拼命了!」穆桂英咬緊牙根。
                          「槍隊向前!」
                          密麻麻的馬隊已在平線上上出現, 而在楊家軍與曲陽城之間仍有大量的遼人攻城部隊準備阻擋楊家軍的前進。
                           「姊妹們, 隨我來!」 手執七尺長槍的穆桂英下了馬, 與其他戰士並肩而行。
                          相方距離約二百步。
                          敵人步兵蜂湧而上…
                          「保持隊形, 繼續向前!」
                          一百五十步!
                          敵人馬隊開始移動了。 由於是重騎兵, 速度還不算太快。
                          一百步!
                          「桂英, 我去擋著那些騎兵!」 是在她右方的四娘梅絳雪。
                          「不成, 太危險了」 桂英正要阻止, 四娘已迅速帶領了數人從行列的夾縫走向在方陣後的戰馬群。 如果不是紅顏軍向來紀律嚴明, 四娘的行動是隨時會使軍心搖動而令整個方陣瓦解的。 可是久經戰陣而早已建立互信的紅顏軍沒有動搖而是繼續向前推進。
                          五十步!
                          她們已可看到走在最前方的敵人臉上猙獰的表情了!
                          三十步!
                          「衝鋒!」
                          一聲下令, 以長槍兵為前列的紅顏軍發出怒吼撲向敵人!
                          八百杆長槍槍頭刺向了迎上來的第一排遼兵!
                          槍尖藉衝力帶同把被刺中的敵人屍體再繼續把後來者穿刺下去…
                          第二具屍體, 第三具…
                          當槍杆已無法再容納另二具屍體時, 前排的槍兵蹲下。
                          以為對方已是強弩之末的遼兵撲了上來。
                          迎接他們的卻是另一排的八百杆長槍!

                          立馬在小丘之端的郡律浩南對自己的士兵正在被屠殺毫不在乎。
                          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只要可以把楊家軍拖慢下來, 他有自信他的重鎧騎兵的鐵蹄就可以把所有楊家軍踏成肉泥!
                          而那二千重甲騎兵已迅速向楊家軍左翼迂迴過去了。

                          (三十二)

                          耶律浩南沒有預料到的是他的重騎兵竟會被四娘率領人數不足二百的輕騎在中途攔腰狙擊!
                          四娘馬未到, 手中的梅花鏈錘已到。 「崩!」的一響就把重騎兵隊的一個武官打得腦漿四濺!
                          其他人仍未回過神來, 四娘已以旋風掃落葉的姿勢連斃五人!
                          「把那個女斬…」重甲騎兵的指揮還未及把話說完, 四娘朝他迎面又是一錘。
                          那人臉上五官血肉模糊!
                          其他人亂作一團了。
                          追隨四娘的女戰士當然不會給對方有重整的機會。
                          她們都只配備了凡特別的武器: 厚背斧和單手鐵錘!
                          不是殺人, 是殺馬!
                          這是紅顏軍依據上一次交鋒時得到血的教訓中汲取的經驗而配備的。
                          一錘擊下, 馬首就是成了血雨!
                          即使戰馬不立即倒斃, 雙眼被血漿遮蔽的馬也無法控制而互相衝撞, 進而把馬上的人摔下來。
                          身穿重鎧的人一摔到地上就不是這麼容易再站起來了。
                          雖然是以一敵十, 二百紅顏軍仍取得了上風。

                          在另一廂, 企圖阻擋徒步前進的遼兵開始支撐不住而後退了。 起初是逐步後退, 然後是大潰!
                          狼奔豕突, 遺屍遍地!
                          耶律浩南卻沒有半點怒意…
                          重騎兵與四娘等的戰況已開始逆轉!

                          取得初步勝利的四娘等殺得對方人仰馬翻!
                          地上越來越多從馬背上墮下來接著被馬蹄踏成肢體殘缺的屍體。
                          「楊家軍的姊妹們, 不要停下來!」 四娘大喝, 反手又把另外一名企圖偷襲的敵人掃下馬背。
                          她們的鐵錘和厚背斧確實令遼兵吃盡苦頭。
                          可是, 凡事有利必有弊。
                          鐵錘和厚背斧雖然是尅制身穿重鎧騎兵的利器, 可同時也有它們的弱點---消耗體存極大, 加上使用者都是女兵, 即使是挑選了體格較強健者, 時間一久就開始力不從心!
                          「吔!」 離四娘不遠又一名女戰士被對方馬刀斬於馬背。
                          原本全是男性敵兵伏屍的戰場開始不斷有女子的屍體間雜其間了…
                          宋軍騎兵只二百人, 而敵方是十倍此數。
                          四娘左衝右突, 擋者立死。
                          但人的氣力始終有限…
                          隨著時間推移, 四娘的梅花鏈錘開始慢了下來!

                          這時穆桂英部已大致殺散前方的遼兵。
                          離城不及六十步!
                          穆桂英回頭一看, 大驚!
                          四娘已是孤身奮戰, 她的二百女騎兵已全部戰死!
                          「四娘,快突圍!」 穆桂英大叫。
                          當然在兵器交擊及廝殺聲中的四娘是無法聽到的, 而即使她能聽到也已太遲了。
                          四娘身上中了三刀, 五槍, 腰和胸脯都血流如注!
                          她仍沒有倒下, 雙目怒睜中把梅花鍊錘再一次揮出!
                          三名遼兵成了錘下亡魂!
                          可是這已是她最後一擊了。
                          兩柄馬刀同時砍到!
                          左乳被劈中, 然後在一陣血雨中, 四娘的人頭被抄上了半空!

                          桂英眦齒欲裂!
                          可是她知道不是衝動和替四娘等人報仇是時候。
                          「把她們都弄進城!」
                          仍有半箭之遙!
                          遼方的騎兵已以全速向她們衛鋒!
                          經過激戰後的紅顏軍不但已是筋疲力竭, 而且隊形亦不如先前的完整了。
                          「釆晴, 把她們帶入城, 我斷後!」 桂英大喝。
                          「元帥不可。 軍中不可無元帥, 待我斷後。」
                          可是已有人比她們快。

                          (三十三)

                          舒晴和五十名弓弩手衝向了飛馳而來的敵兵。
                          「射!」
                          弩箭破風之聲有如帛裂。
                          走得最前的數十名遼方騎兵紛紛下馬。
                          後面的卻踏過被射倒的同袍屍體繼續衝刺!
                          他們知道舒晴等已來不及把弩弓重新裝上箭了。
                          「射!」
                          又是一排的遼軍倒下!
                          後面的人大駭。
                          這時他們才明白原來舒晴等人携帶的不止一把弩弓!
                          「準備, 瞄準!」
                          遼軍猶疑了…
                          沒有多少人願意當箭靶被射成刺蝟!
                          舒晴卻沒有下令射擊。
                          也不可能!
                          她們每人只有兩柄弩, 兩箭射完!
                          敵方已在如此近距離, 已沒有時間裝上新的弩…
                          於是她們就只有裝腔作勢…
                          「上! 衝過去!」遼軍的一名軍官下令。
                          騎兵再次小心翼翼前進…
                          舒晴的額角淌下了豆大的汗。
                          她知道死神正一步一步向她們迫近!

                          遼兵終於發現他們上當了!
                          「殺了她們!」
                          過千重騎兵向舒晴與五十名弩弓手衝過去!
                          舒晴等棄弓, 拔刀!
                          她們根本一點機會也沒有。
                          舒晴被一杆長槍貫穿她的腹部再把她整個人挑上半空!
                          她感到天地在不斷旋轉, 然後急速下墜…
                          身體仍未著地, 向她斬來的馬刀已把她腰斬!
                          「啊…」舒晴發出淒厲的慘呼。
                          她卻沒有立時氣絕。
                          手下五十名弩手一一被屠殺!
                          一名遼兵在鞍上俯身就是一刀…
                          舒晴美麗的人頭滾到一旁!
                          她的臉上卻是帶著一絲微笑…
                          在被斬首前的一剎那, 她已看到最後的一批紅顏軍進入了曲陽城。




                          (三十四)

                          也許是紅顏軍命不該絕。
                          穆桂英等終於成功進了城的時候天色已暗下來。
                          酉時了! 而且來了一場大雨, 把城外弄得一片泥濘。
                          遼人不慣夜戰, 耶律浩南就下令暫時收兵。
                          紅顏軍得到了寶貴一夜的休息。
                          耶律浩南在黎明同時向北牆和西牆發動了一次猛烈進攻, 先是一輪箭雨, 然後是數百雲梯搭上城牆蟻附。 紅顏軍以弓箭, 礌木把數以百計的敵兵打下去了, 再用長長的鈎鐮槍把一些雲梯拉塌。 雲梯上的敵人就如骰子般掉下去。
                          仍是有不少遼兵成功登上城牆的。
                          白刃戰展開了。
                          一個一個敵軍被砍倒, 另外一些則在雉堞之間被推了下去。
                          當然, 紅顏軍也傷亡慘重。
                          為了阻止敵人在城牆上站穩了陣腳, 一些紅顏軍不惜與敵人同歸於盡飛身撲向對方而一起摔到牆之下。
                          穆桂英協同傳釆晴以兩杆槍左挑右刺, 一時間, 倒在她們槍下的敵人在城堞上堆成一座座的屍丘。
                          這時桂英剛又一槍結果了一名遼兵褊將的性命, 可槍一時間卻被對的鎧甲鎖死了。
                          「待我來!」一名遼將手持金瓜錘一連殺傷數名紅顏軍直撲桂英而來。
                          桂英正突然見一道銀光向她俏臉襲到悚然一驚向側一閃僅僅避過, 戰盔卻已被對方掃落, 一頭青絲如長蛇般滑下。
                          定眼一看, 原來是悍將白天龍!
                          白天龍得勢不饒人, 手中金瓜連環出擊。 桂英的槍無法拔回來, 只能左閃加避, 而傅釆晴也被另一名遼將纏著了無法伸出援手, 桂英頓時險像橫生。
                          白天龍哪肯放過如此良機?
                          他大喝一聲, 把金瓜錘在頂上舞得像旋風似的。
                          桂英只得棄槍, 一退再退。
                          他發覺桂英已被迫至一道斷牆前, 無路可退了。
                          不但無路可退, 桂英頭頂也被瓦簷阻擋令她的活動空間被完全壓縮。
                          白天龍見狀大喜。
                          「取你性命!」 金瓜錘向桂英的胸口捅過去!
                          他肯定穆桂英必死無疑。
                          如果換了是他自己處身於這絕境中也只能閉目待死…
                          可是他不是穆桂英。
                          桂英的確無路可退…
                          應所以她不退了。
                          不退反進!
                          在白天龍的金瓜錘尚差不及半分就擊在她胸脯時, 穆桂英一個鯉魚翻身讓那金瓜錘離她乳尖不及兩分之上掠過。
                          白天龍一記落空, 自己反被強大的衝力牽動向前…
                          穆桂英卻一手搭在白天龍那金瓜錘的長杆上借力向白天龍左側滑了過去。
                          白天龍大驚, 他的金瓜錘的優點在於重量與長度。 可是當敵人攅到如此近距離時, 那長處反而成了短處了。他正確對應是馬上棄錘拔出腰間的短刀護身,可是習慣了依賴金瓜錘的白天龍在這一刻沒有收十士斷臂的果斷,他仍幻想只要錘仍在自己手, 你就掌握主動。 他沒有拔出短刀, 於日, 穆桂英就替他拔了, 並隨手割斷他的咽喉!
                          血箭自他頸部噴出, 把穆英的衣甲都染成腥紅…

                          西牆的防守由五娘雲翠英負責。
                          如同穆桂英和傳釆晴一樣, 死在雲翠英九股鍊索下的敵人在她周遭也堆成了屍丘。
                          雖然有七, 八個敵人把她圍起來, 卻沒有人敢向前踏進一步。
                          「這些人不是遼人!」
                          對方的裝束和以往交手的敵人截然不同。
                          有一種令人悸怖的狂野…
                          她當然不知道這些人來自一個叫「女真」的部族
                          有七, 八個敵人把她圍起來, 卻沒有人向前踏進一步, 他們都知道她的九股鍊索的厲害, 所以他們都在等待。
                          這些人的眼中都閃爍著野獸正要捕獵前的凶殘與貪婪…
                          弓如彎月, 箭似流星。
                          「嗖」的一響, 雲翠英右胸上突出了一枝白翎羽箭!
                          她望著箭杆, 身子向後跌撞到一道斷牆。
                          現在那些人衝上前了。
                          她想再提起她的九股鍊索, 但她的臂力已把她離棄…
                          她看到八妹從右方朝她這方向衝過來。
                          太遲了…
                          敵人舉起了兩柄匕首…
                          「唷…」刀刃沒入, 雲翠英在滑坐到地上。
                          雲翠英看到八姐張口大罵, 手中的槍把一個一個穿著奇裝異服的人挑到半空… 可是雲翠英已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天地是如此安靜: 沒有兵器交鳴, 沒有廝殺, 沒有慘號…
                          她看見另一批人從她的左方衝向八姐…
                          「當心啊…」她想提醒正在以家傳梨花嵌金槍殺敵的八姐, 可是她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然後一個在她前面走過的人把短矛插入她的小腹…
                          之後, 一片黑暗…



                          (三十五)

                          穆桂英把沾滿汗水的長髮攏至背後好讓她看清楚戰況。
                          五千紅顏軍傷亡過半, 她從遠處親眼望見五娘在西牆戰死, 望見敵人把前一天陣亡的梅絳雪與舒晴的首級插在槍尖上引領士兵登城, 她看到八姐陷入苦戰…
                          她知道楊家軍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她可以做的卻原來是如此有限!
                          眾寡懸殊, 她的一杆槍殺不盡如潮水湧上城牆的遼兵。
                          她知道不久之後她也會力盡…
                          到時她會面對怎樣的命運?
                          戰死? 被俘虜凌辱後斬殺?
                          她的首級會被插在槍尖示眾嗎?
                          她想到了太君, 想到了一對小兒…
                          她想到了他…
                          他再見到她時, 可能她已只是一顆首級…

                          「來吧! 我穆桂英的人頭在此!」 她再提起了槍, 準備作最後一戰…

                          (三十六)

                          穆桂英沒有看到的是九妹也已經犧牲…
                          由於楊延瑛的戰場經驗尚淺, 穆桂英就派了她負責較安全的東牆。
                          可是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危險的…
                          耶律浩南沒有因為沼澤不利進攻而放棄從這方向偷襲。 上百艘小船靜悄悄的劃過水面移向防守力薄弱的東牆。
                          兵法中出奇制勝往往可以收到重大的效果。
                          可是懂出奇制勝的不單是耶律浩南。
                          九妹早已在蘆葦中埋下伏兵。
                          敵人已接近城牆…
                          九妹一個眼神, 數十艘隱藏的木筏上的弓箭手從偽裝下冒起!
                          弓弦響處, 遼兵被射得東翻西倒!
                          轉瞬間已折損了一半以上的兵。
                          「中伏了! 快退!」 負責偷襲的斡勒海下令。
                          紅顏軍大獲全勝。
                          穆桂英擔心楊延瑛經驗不足是對的。
                          窮寇莫追!
                          楊延瑛卻是天生之犢不畏虎!
                          「要把敵人全部殲滅!」
                          輕舟猛進。
                          捕獵者竟成了獵物。
                          由於是在木筏上作戰, 所有紅顏軍都只穿上軟甲護胸身,弓箭和匕首也代替了長槍大戟。
                          楊延瑛發現陷入對方的包圍時已經無法後撤。
                          箭已用盡, 眾女兵只好以匕首負隅頑抗了。
                          蘆葦中不斷傳出哀號與身體落水之聲…
                          楊延瑛不是其中之一。
                          她在力戰後雙腕被制肘…
                          她當然明白他們要對她幹什麼…
                          「殺了我! 殺了我!」
                          敵人卻沒有馬上殺她。
                          進攻已因她這小娃兒失敗, 既然她落在他們手中, 他們就肯定要些樂子…
                          胸布被扯下…
                          四肢被按在木筏上…
                          「不要!不…」
                          少女的血染到竹筏…處女的獻祭…
                          她想過自己戰死, 卻沒有想過會被敵人強暴…
                          「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他們終於殺了她, 用她自己的匕首刺入她的心窩。
                          然後她的屍體被拋進蘆葦草叢間的水中。
                          也許值得她芳魂安慰的是浮沉於離她不遠處是另一具屍體: 斡勒海的…
                          他是被一枝流矢射穿了頸部…
                          善射者死於箭。
                          沒有人知道射那箭的是宋軍抑是遼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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