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公快快樂樂搬到〔五月花飯店〕大本營散仔館住宿。他開始日出而作夜以繼日式廚房工作。也許因為長年生活海上,跟不同族裔的海員同事過,加之數十年的江湖人生固定了大顛大廢品性,他跟一班越南幫華裔同居散仔館,心境彷彿又回到〔華洋號〕船上,人像年輕了十年不止。他初入行餐館洗盤碗,初哥心態跟當年上船做拉纜水手佬,祇覺得是身份不同,生活環境從海上腳踏實地了。自然嘍,他也深刻體會,腳踏實地的「唐人街」跟海闊天空的汪洋大海不同,船卸貨起錨後洗船艙上油漆勞動,跟小小空間廚房空間洗盤碗差別大,想像如運氣練功做太極推手快慢功,祇是甕公自我調侃而已。
自然嘍,甕公走進「唐人街」生活,生活方式是公式化的日日月月,當然也發生相應性「那樣」和「這樣」的變化。他怎樣相應〔華商會〕伍子介先生和利本生的策略性抬舉?也依個人江湖習慣作了心理性相應,自然跟直面「唐人街」生活方式有關,他不能不鄭重思考。就是說,相應〔華商會〕對他的必然姿態,他認定伍子介和利本生是「勢在必行」了;所以,〔華商會〕的必然姿態,就是讓甕公走進廣大的唐人街,才是伍子介和利本生之所抬愛他黃利九的必然性。然而〔五月花飯店〕的「唐人街」,作了相應性「護身符」;這個「護身符」是他心靈裡的諒山妹賜予的,他不能拋棄。這情形,就像黑伐圖被暫時安置在大本營做花王和庭園護理,都是江湖路上必然的情景,他祇能這樣想。
〔五月花飯店〕生意不錯,每天餐期(午餐和晚餐營業時段,餐館人慣稱)營運相當忙碌。勿論午餐和晚餐期間,甕公這個地盤並不空閑。這個職業單位,下午後的餐期,他同老余一個親戚的女人合作,可謂合作無間,十分「不悅樂乎」。餐期作業,女人專司收取殘羹剩飯的盤碗,他操作整個餐期的盤碗清潔。這個生活日程,幾乎可以說,由第一個工作日下來起,然後日以繼夜,直至打烊時分,然後日日月如是:每天午餐期後暫時休業,全體員工坐「唐人街」吃午飯;至晚餐期,直至晚餐期打烊時分(11:00)後,全體員工又回到「唐人街」吃晚飯,由餐廳至廚房裡裡外外,都沒有一個閑人。就是說,午飯有半個鐘點吃飯暫時休班,接下來至晚餐期之前,餐廳的經理和企檯妹們都休班,到晚餐期才回來。廚房佬並無中午休班,直線勞動至打烊時分,才算結束一個工作日。
洗盤碗這個崗位,餐期忙碌時間,甕公偶然會聽到大將軍大聲呼叫:「甕公,到地窖菜櫃拿後備肉上來。」他打第一個工作日的午飯後,在「唐人街」又得到老余這個解釋,接著囑咐他,吃完午飯後到打雜佬地盤幫忙,或協助油鍋佬炸豬肉丸子和雞丸子,學習刀工和油炸功夫。大將軍說:「甕公哥,功夫是人做的,不是功夫吩咐你做;所謂廚房技術,全靠自覺性進行。」這些都是腳踏實地「唐人街」生活之後,新面對的生活最大內容。他是水手佬出身,兼且數十年練太極功夫,可謂深知箇中甘苦箇中味。再說,他是伍月花大妹子的人,用老余的話說叫事頭婆的「男人」,身份和心理應該與眾不同。或者就是人家原本也意識他的「與眾不同」,反而給他某種程度的心理壓力,讓他真的感覺自己「與眾不同」,產生無謂的「與眾不同」感,不知不覺間形成由海上生活到陸地生活的轉折之間,把他的大顛大廢無心無肺的心理素質,受到某種無形的心理壓力,才讓〔五月花飯店〕所有員工感覺了這個甕公「與眾不同」了。
關於甕公在船上的為人處事怎樣?誰也未見識過,但伍月花事頭婆開口閉口說他「無厘頭」無心肝;於今耳聞不如眼見,而且日日工作息息相關,甕公是否無心肝?他的做人作風,根本沒有事頭婆說的無心肝,他反而像一個沉默寡言的黃利九,回復甚麼也不是的本尊性格。這情形伍月花怎看呢?她感覺到嗎?若然的話,又怎想她的江湖甕公哥?才是她做了廿餘年事頭婆的最大心理。『女人心,海底針』。伍月花自然有感覺,有個人理解人家如此如彼的耳邊論說甕公,她似乎感覺出一點:她心裡的甕公連大顛大廢也失落了,原來這才是真實的甕公黃利九。原來的甕公是甚麼人?怎樣的江湖人呢?自然都是伍月花非常自私的感覺,屬於她和甕公之間的隱私,也是大將軍們心中的謎團。他們想:事頭婆和甕公是倆相好,好像連「拉埋天窗」的浪漫想像都沒有,他是真正的五十歲才跳船做廚房佬,是食水尾的角色。如果有朝一日甕公「拋棄」事頭婆這個「護身符」的話,是他的江湖性格的必然性,即所謂男人自尊了。甕公真會這樣嗎?廚房佬都疑惑甕公為何五十歲才跳船做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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