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唐人街」,就是〔五月花飯店〕所有伙記吃飯的一張大圓檯。第一日正式進入廚房工作,甕公就在這個「唐人街」吃第一個早餐。「唐人街」這個定義有意思,他知會了,心裡就有種落葉歸根的妙想,理解諒山妹和大將軍們之所把吃飯地方叫唐人街。
第一個早餐坐「唐人街」,也是張月妹做企檯妹第一個工作日執行的第一個工作服侍〔五月花飯店〕所有員工在這個「唐人街」吃早飯。她端出「唐人街」的菜餚是:一盤清炒豆芽;一盤醬炮青椒絲雞絲;一盤蒸鹹魚仔。另外,大盤菜餚旁邊有小碟腐乳。早飯吃粥,不是吃飯。
甕公默算了下,知道飯店統共九個男女員工,五個廚房佬四個企檯妹,加經理和事頭婆共十一個人。坐唐人街吃第一個早飯,
甕公心裡感想有些別趣。結束了三十年海上生涯,於今坐「唐人街」吃飯,雖然同樣大家庭式「團圓飯」,但家庭氣息總比在船上吃「生鏽水」 (行船佬因船艙水有淡淡鏽氣,故名) 炮炒的菜餚風味不同。這感覺因事頭婆飯後召開的圓檯會議做了鮮明註解,且讓他(契女張月妹無疑也這樣想吧?) 覺得這個小小社團有江湖味道。想起他的諒山妹說過的〔五月花飯店〕大本營。
「〔五月花飯店〕今日多了兩個新員工,甕公和張月妹也不算新面孔,先幾日聚會過。但他倆今日大家在唐人街吃早飯,早飯後就開始餐館生活,這一日有紀念性。過去,老余帶進來的員工進進出出快廿年,來去飯店的人你們愛稱越南幫。這個幫聽起來不雅,現在又加進中國張月妹,和香港人甕公哥,我希望大家在五月花大本營互助團結。」伍月花這樣訓導她的員工。
大將軍們報以熱情的掌聲。
「大將軍,請您也說幾句。」伍月花微笑道。
「好!我也說幾句,請甕公哥勿介意。我先介紹幾個越南兄弟幫給老哥認識。他們都是事頭婆先後從越南帶出來的華僑兄弟,同月花姐一樣,都是越南戰爭的難民,他們跟我老余同聲同氣在〔五月花飯店〕是開荒牛,我們有人正等待餐館幫忙辦理越南家屬移民。邁阿米有一幫越南人,他們自成幫派,也有他們的社團組織。但我們跟他們有些往來,都是職業上借助〔華商會〕伍子介先生那邊的餐館人脈關係。就我所知,越南幫有幫北越仔由三藩市和紐約南下邁阿米,所以社團組織不能小看。除越華幫外,最大幫還是香港和大陸幫。我說這些,意思叫甕公哥心裡有個印象。因老哥是海上來客,靠碼頭大家都會有機會打交道。中越如兄弟嘛,尤其現在的大陸非法移民,人多勢眾。」老余原來是健談的大將軍,聽言就知道是世故廚房班底。
「美越戰到懲越戰,到大陸文化革命,打出天下一批又一批的人蛇移民潮,也開拓一片餐館市場。先感謝我〔華洋號〕輪船任左右先生和〔五月花飯店〕伍月花事頭婆,讓我找到跳船機會。以後黃某要學好廚房技術,多謝大將軍關照。」甕公也感情地坦白了個人感想。
「我要告訴甕公哥,〔五月花飯店〕每次接到人蛇兄弟姐妹,飯店通常都會訓練你們學廚房和企檯,找到新的工作崗位,從來依意願高就,五月花不會留人。甕公哥是特別角色,目前暫時依個人意願,先熟悉廚房工作環境,將來個人另有更好的高處,五月花不會留人。」大將軍接下甕公話茬說了。
伍月花微笑著望了大將軍,沒有答話。
「事頭婆,另外我想說,甕公兄是決定住餐館地窖,還是搬回五月花散仔館?」大將軍又說。
伍月花好像醒悟甚麼?望一眼她的甕公哥,沒有回答大將軍。
「大妹子,地窖是妳私家重地,甕公哥還是住散仔館好。」甕公馬上說了心裡想法,說話時還有歉意感。
「…」伍月花望一眼甕公,蛾眉似有若無掃瞄了圓檯四圍的老少員工,沒有講話。
突然間,圓檯爆發一陣掌聲。
甕公聽到掌聲,反而因說了貼心話垂臉,想起不該想而在此刻想起來,默默然想起那夜睡諒山妹香閨的羞慚…
「甕公哥住散仔館好!這幾個後生仔知道老哥跳船,他們發夢都想拜師學太極。」大將軍又說。
「又是太極…」甕公不期然的又想起伍子介師爺和利本生。
這時候,他感覺出諒山妹拋來一個溫馨的眉目,如同靈犀火花拋擲過來。他重溫了那日在〔華商會〕的禮遇——他和諒山妹在地窖留下的定格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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