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撒尿与婴儿啼哭，别人看来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在我的眼里它们之间不但有关系，而且还有着相同的目的，只是结果各有各的不同罢了。

老娘今年94岁，过完了新年就有些力不从心了，特别是最近这些日子，更是在床上吃，床上拉。我在她身边守候的时间长了，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她一会儿酣睡，一会醒来，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叫喊她熟悉人的名字，要么是老伴，要么是孩子，有时叫的是同学，还有的时候叫的是警察。她说她害怕，好像老看见有鬼在追逐她，大家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哦”。她似乎明白了。不一会她又喊了起来，说以前死去的人来找她，要拉她的手。旁边的人说，死人是不会回来的。她点点头。没过多一会她再次叫了起来，说是要撒尿，这回没有人说她了，赶快跑到她的身旁，翻身、接尿、擦身，顺便再问候她两句，给她倒点水，喂她吃点什么。她自己躺在床上，想来想去这个方法不错呀，因为大家不愿意她把屎尿拉撒在床上，弄得满屋子臭气熏天的。所以只要喊撒尿就有不一样的待遇，那就每次都喊撒尿好了，这个理由再充分不过了。其实她没有尿，十次有九次都是虚晃一枪，那他为什么老叫撒尿呢？据说是老人膀胱的肌肉松弛了，所以老觉着要大小便，这可能还不是全部吧。隔壁传来了孩子啼哭的声音，让我突然悟出了点新的道理。

大凡孩子哭是因为睡觉醒来后看不到妈妈，这一哭妈妈就出现了，而且宝宝长宝宝短的，又是喂奶，又是唱歌，时不时的还给一个甜甜的亲吻，那是一件多么享受的事情呀！要是大伙都在，你夸一句“这孩子长得真漂亮”，他赞一句“这小子将来一定有出息”；这个过来亲亲脸蛋，那个过来摸摸屁股；叔叔举举，阿姨抱抱，那更是幸福之极了。

然而多数的老人，没有这种待遇。特别是那些无法自食其力，又丧失生活能力的老人就更是悲惨了。他们老了，脸上布满了皱纹；他们脏了，流出的口水弄湿了衣襟；他们脾气见长了，常常无缘无故的大喊大叫；他们大脑痴呆了，已经不知道你我他仨了；他们在床上躺了很久，身下的被褥已经发出了骚臭的气味；他们疼痛难忍，终日里哭天喊地的；他们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上，处处寻找着结束生命的方法；他们撞墙非但没有死，反而要去医院缝针；他们搞不清什么是香什么是臭，会把大便当成玩物抹在床上。他们不被人喜欢，甚至有些让人讨厌。所以他们要喊要叫，所以他们要撒尿，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被重视，才能不被别人遗忘……  

今天的老人是幸运的，因为我们民族敬老爱老的传统还没有完全丢失。一些老人有退休金，不用向子女们伸手要钱，有的还要补贴给子女一些；多数老人有两三个甚至更多的子女，还可以得到轮流的照顾；老人退休在家带孙子，子女也不得不常回家看看。

今天的老人也是不幸的，因为养儿防老的唯一支柱，已经不复存在了。孩儿们要生存，要出去打拼世界，还在为自己的蜗居、恋爱、生子一筹莫展呢，又怎么作得了久病床前的孝子呢？如今社会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养老问题本该由社会解决。像现在一些发达国家，老了你就可以免费去养老院，那里有人精心的照顾你。你年轻时的任务是好好工作，并且花掉你的所有收入，老了以后的事情由国家承担。我们现在的情况是旧的传统没有了，新的社会机制还没有建立，或者说是社会现在还无能为力，不要说修建廉价的养老院，让老人都到那里去安度晚年，就是目前养老金发放都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所以在这个转型时期，有些人或者说有几代人自然就成为了牺牲品。有点财产的老人，还没有咽气，孩子们已经为遗产打到了法院。而没有财产的老人日子就更难过了，不是几个孩子你推来我推去，就是没钱看病，没钱买药，苦苦的熬着最后的时光，要么就干脆没有人照料，死在家里无人问津。

我甘愿做牺牲品了，同时我也有理由相信在将来，在不远的将来，当然也许是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后，我们国家的老人都能够在一个比较舒适的环境里安度晚年。那时社会上所有的人，都会像妈妈疼爱宝宝一样，去关心和照顾老年人。


石  禾      2010年7月       写于   北   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