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故事］借老婆

从前东莞有个秀才，复姓轩辕。他生得端庄俊秀，性格稳重，虽然是风流潇洒，却也并不落于轻佻，所以很得人喜欢。他年纪刚过20，家里很清贫，只有一间小屋子。虽然如此，但他每天清洁打扫，整理家具，却也显得有条不紊。

轩辕生也曾娶亲，妻子姓郑，外家很是富裕。他们夫妻相处鱼水甚欢。可惜两年之后，他妻子因病早早去世了，轩辕生非常伤心。可是他的岳父家知道了，不但不体恤他的艰难，反而叫人来把当年的陪嫁物品全部搬了回去，还冷冷地对他说：“这些反正你也用不上啦，等你再娶，我再送回来吧！”

秀才本是个心胸开阔的人，怎么会在意这些财物？再说本来也是妻子外家的东西，所以也就任由他们搬走，没有说什么话。自此秀才一人鳏居，生活更加凄苦可怜了。

轩辕生有个邻居是个姓冯的屠户，平素与他也有些来往，相处不错。冯屠户的妻子潘氏，生得年轻貌美齿白唇红，因为是街坊，彼此了解，也很看重轩辕生的人品。

有一天，轩辕生经过冯屠户的家门，刚巧遇上骤雨，便进了冯屠户的家里暂避。冯屠户见是秀才来了，很热情地斟茶递水招呼他，大家坐下闲谈了起来。冯屠户说：“兄台至今还没有续弦，据说你岳丈大人把你妻子的陪嫁都拿走了，说是要送回来，除非你再娶，有这事吗？”秀才低头说：“我岳父是有这说法，可是我现在枕边无人，看来这些东西是很难要回来了。”

冯屠户说，我这里有个妙计。轩辕生一听非常高兴，便向他作了一揖，求他代为筹划。冯屠户这时却故意吞吞吐吐，半天没有说话。秀才再三敦促他，他才低声神秘地说，“你急切间那里就能找到合适的女人？远水救不了近火。不如这样吧，我把我的娘子借给你，权充是你的老婆，只是用来掩耳盗铃的。骗他一时，等到妆奁拿回来了，你再想法讨个老婆，岂不是好？”

轩辕生说：“这办法好是好，只是你的夫人会答应吗？”冯屠户正在踌躇，想不到潘氏却在房间里答应了出来：“奴家愿意帮助秀才把这事办成了。”轩辕生和冯屠户都非常欢喜，就计划选个日子实行。

到了吉期，潘氏找了个老妇陪同到了秀才家里，跟着就乘了一顶小轿子到郑家归宁，等于是通知郑家，秀才已经续弦了。轩辕生的岳父母见到潘氏，印象不错，觉得她模样娟好，举止循规蹈矩。那潘氏也言语温和甜美，口称郑家夫妇是爹娘。轩辕生的岳父母便把她当成是自己女儿的化身，款待了一番，还把女儿的嫁妆全数拿了出来，让轩辕生和潘氏携带回去。

这时冯屠户早等候在秀才家里，盼望娘子潘氏归来。那潘氏却只顾下厨房杀鸡做饭款待搬嫁妆的帮工。等帮工的走后，秀才和屠户坐下喝酒。两人一个祝贺对方取回钱财，一个感谢对方大力帮忙，饮得不亦乐乎。直到红日西斜，冯屠户要道别回家了，那潘氏却仍然在轩辕生家中穿堂入室，就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惯熟。

冯屠户按捺不住，向潘氏招手要她一道回家。那潘氏却只当没有看见，面向秀才坐着。冯再三催促，潘氏说：“这是我的家，你却要我去哪里？”冯屠户当时已经喝得烂醉，一听这话，吓得酒意早到爪哇国去了，又不敢发作，只得赔笑说：“娘子今晚为什么说这样的笑话？不怕秀才笑话吗？”

三人说着话，走出了轩辕生的家门。轩辕生便请潘氏跟冯屠户回家，说：“感谢娘子辛劳，且待来日相报，绝不感忘记。夜深了，请先回去吧。”冯屠户也拉着娘子，要她一道回去。

潘氏却挣脱了冯屠户牵着她的手，回身进到屋里，便去关门。冯屠户发火了，推开门，便进去牵她的衣袖。潘氏叱责说：“我是轩辕秀才的娘子，你是何人，牵我的衣服做什么？”

冯屠户勃然大怒，破口大骂起来。左右的邻人听到辱骂的声音，都纷纷前来探视。潘氏对众人说：“我本来是冯屠户的妻子，可是他把我休了，我改嫁秀才，和秀才一起拜见了他的岳家，我认他们做了父母。还见了各位姑母姐妹，这些他们都可以作证。现在那家伙又改变主意，逼我回去，我是死也不会答应的了！”

见她斩钉截铁地这么当众哭诉，轩辕生惊慌失措，语无伦次，面色也时红时白，非常狼狈。众人见了，以为潘氏说的是事实，就把冯屠户哄了出去。

那潘氏最终还是做了轩辕生的妻子。

根据《霭楼逸志》（清•欧苏著 杨宝霖整理）邓治 改写

邓治兄真好功力！
搜罗古籍，翻译成篇，大饱读者眼福，着实可敬可赞。

此篇翻译改写，造句简练，不乏文彩。故事曲折，层层入胜，堪称隹作上品。
史记有云：“夫妻之际，人道之大伦也。礼之用，唯婚姻为兢兢”。想这粗莽屠夫，
竟把婚姻视同儿戏，出借老婆，反其道行。故而吃亏眼前，“赔了夫人又折兵”似也当然。

                                                                     文刀
                                                                 2011年3月21日

                                                                  

谢谢文刀兄的鼓励。我想，从古典文学中寻找一点借鉴，也是文学论坛可以做的事情。我们这儿好像这样做的不多，再加上我刚好手头有些别人不易看到的资料，就从点滴做起了。

这个故事正如你说的“这粗莽屠夫，竟把婚姻视同儿戏，出借老婆，反其道行。故而吃亏眼前，‘赔了夫人又折兵’似也当然。”对今天“新新人类”把婚姻视同儿戏，也许有警戒的作用，这就是“古为今用”吧，哈哈。不这么认真地看待，就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也无不可。

谢谢兄的关注！！

[QUOTE][b]下面引用由[u]  蕭振[/u]发表的内容：[/b]

邓治兄好文章！
人世间千奇百怪，圆缘二字或可了得。
探讨一下，文中“到了吉期，潘氏找了个老妇陪同到了秀才家里，跟着就乘了一顶小轿子到郑家归宁”。“归宁”是回娘家看望父母。原作似和常情有出入。不过既...[/QUOTE]


萧大哥眼利。我写这些小故事时，基本上是原文照译的，有时也顺便发挥一下，主要是想让故事更流畅一些。当翻译到这里时，我也犹豫了一下，这里原文是“⋯⋯生冯皆喜，择吉行之。届期，潘同老娼入生家，乃乘舆归宁于郑”。“归宁”是原文照录。我也想过和你同一个问题，潘氏并非郑氏之女，说归宁并不合于事实。想来作者是潘氏本身的计谋出发的。潘氏是早有预谋的了。首先，她要“择吉行之”要挑日子，第二，她“同老娼入生家”，带了个人证。这个“娼”字也不好翻译，照前后文，不会是妓女。她只是要有个人证明她是“明媒正娶”并非儿戏；所以我把“老娼”字解成“老妇人”，字典里并没有这个解释。第三，潘氏在郑家称呼郑氏为爹娘，所以说她“归宁”也是可以的，只是把前后颠倒了。另“舆”字本意是“车子里装东西的部分，也泛指车”，我在文中说成轿子，是不准确的，不过我既然是“改写”，就允许自己略微离开原文了，这是我“明知故犯”的地方，请原谅。

感谢萧大哥这么细心地阅读！

另，此文写得很仓促，没有细细校阅，现在再看一下，“且待来日相报，绝不感忘记。”这一句的“感”是“敢”字之误，因为我用的是拼音输入，看得不够仔细，弄错了。有些地方的文意和标点也有毛病，我就不一一纠正了。向网友致歉！

[QUOTE][b]下面引用由[u]Huangtian[/u]发表的内容：[/b]

[/QUOTE]

荒田兄说得对，可惜我没有多少时间，不然将它敷衍一下，说不定是一个有趣的喜剧呢！
谢谢赐读！

好奇怪的故事，也许是真实事件吧？因为有些无稽，的确有喜剧的效果。冯屠户可怜。觉得潘氏有点潘金莲的影子，说不准是写作之人觉得潘金莲命运可怜，想出一个喜剧也不一定。
信口说说而已。谢谢邓先生讲述的生动新奇岭南故事。

如此改写，十分有趣。可见婚姻之事，非同儿戏，冯屠户却真是赔了夫人又失威了。

[QUOTE][b]下面引用由[u]翎翅[/u]发表的内容：[/b]

好奇怪的故事，也许是真实事件吧？因为有些无稽，的确有喜剧的效果。冯屠户可怜。觉得潘氏有点潘金莲的影子，说不准是写作之人觉得潘金莲命运可怜，想出一个喜剧也不一定。
信口说说而已。谢谢邓先生讲述的生动新...[/QUOTE]

谢谢翎翅花时间阅读。这些清代的笔记小说，是我根据一本没有什么名气的清代笔记小说改写的，聊备一格而已，也许是真实的事件，也许不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吧⋯⋯
顺问近好！！

[QUOTE][b]下面引用由[u]风中秋叶[/u]发表的内容：[/b]

如此改写，十分有趣。可见婚姻之事，非同儿戏，冯屠户却真是赔了夫人又失威了。[/QUOTE]

哈哈，冯屠户真倒霉，想了这个计策！问好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