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依然紗帳帷幄。張月妹被伍月花的慈愛擁抱,蜷縮身子微仰臉腮,傾聽人蛇母姐細說被戰火輾碎的青春,在姐軟綿綿顫悠悠的胸懷裡,咀嚼姐和兵怎樣初夜還初夜,就像龜縮母宮守候誕生的胎兒,心血來潮衝擊了誕生衝動。眼前已經是廿歲人間天地了,爆發怎樣的傷和痛?卻是人蛇母姐的青春,歲月在遙遠也是眼前。她望著姐淒婉的神情,默默想:姐和兵望著一野的荒涼,怎樣走諒山呢?她想著姐和甕公契爺英雄救美故事怎樣分解?
「姐,照妳說,這個中國兵也是英雄救美啊。」妹說了。
「我妹,妳契爺無半點酒黐,怔忡地聽我說恐怖經歷,真像我命中註定的男人。」姐陶醉如痴迷。
妹也痴迷了。
「他…他…英雄救美…妹子怎想呢?…」聽姐說。
「姐和無名兵怎樣拜見觀世音啊?!…」妹是心血來潮了。
「那時啊,小妹子…甕公放下酒甕仔,卻裝著醉眼迷糊的樣子,突然說:大妹子,我唸唱一首詩妳聽,是艇王教我吟唱的,甚麼『大漠荒煙直,長河落日圓…』戰爭過後,活著的人見到生死存亡。甕公想妳跟懲越兵遭遇的,就是荒涼的蓮花湖景致。這個受命的散兵跟妳何去何從呢?我想你倆不是金庸先生寫的楊過和小龍女,妳和他究竟不是神鬼作弄。甕公不想想像和推理。王八崽子是逃兵,他應該槍斃。難道妳跟他還會發展一齣懲越戰後期浪漫愛情故事嗎?狗屎故事也好,甕公愛聽。大妹子說呀,甕公哥不呷醋。甕公的大手掌摩挲著甕壺,輕輕敲打著檯面,一副愛聽又不想聽的樣子,我現在想起來還打心裡笑他黐。男人啊男人,有時妳還是把他當孩子看。他怎的黐線到想我和散兵游勇是小龍女和楊過…他太黐線。」姐笑得愈痴迷。
「甕公哥,甭呷醋啊甕公哥…我說。」聽姐說。
「我和懲越兵自然有故事。他還我清白身子?這場戰爭把我家破母亡,我還要感激他?…—廿年的美越戰,中越因唇亡齒寒而戰;戰後的和平日子,又來一場懲越戰,真正是開了人類一個大玩笑。甕公哥說,笑得比周星馳還無喱頭。我想著跟懲越兵怎樣找尼姑庵,我為甚麼跟他進諒山?哦!我身心好像不屬於自己了,屬於菩薩保祐。夕陽西下,四野蕭瑟,眼前的荷花湖一片黛色,荷花塗一層金紅。我知道這輩子不會忘記這種荷花顏色。」聽姐說。
「姐和他怎樣尋找諒山觀世音?」妹也身心焦急的。
張月妹多麼想聽伍月花說下去,故事打彼處說起說到故事高潮。
然而伍月花「陷於」欲說還休的樣子,望著圈圓的帳蓬頂端,彷彿在思念諒山源頭,想說懲越兵的故事欲說還休。
「姐,那個懲越兵怎樣呢?說呀,甕公契爺不會呷醋的。」妹伏在伍月花懷裡,猶如微開心竅的蒙昧,滿懷幸福感,小心翼翼探問。
「懲越兵和姐…神差鬼使,天意啊…」姐的眼眸仍然望著帳蓬頂端,未說下去。
「姐講,蓮花寶座觀世音又怎樣呢?玄關的觀世音哪來呀,姐。甕公契爺也愛聽姐講諒山啊,姐。」妹子被打開的心竅有些痴迷,但口氣放肆了。
「是的,我統統告訴甕公哥,大難不死見蓮花寶座。他回到船上,第三日,船吹笛啟錨前,妳契爺抱著藍緞子包裹的觀世音來飯店。」但是姐說。
「哦!…姐…還有故事嗎?姐還未說諒山。」張月妹如醉臥適才蜷纏的少女夢。
「當然有故事。姐十五歲,在諒山拜師學中國太極功。」於是姐說。
「姐講呀!」妹說。
「都是神差鬼使,我和那個逃兵…」於是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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