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城市和艺术  

                     荒林

    朋友赠送一幅《紫气东来》冰丝绘。男朋友新房子装修方方正正就合适这丝绘来点缀。我却不知澳门的艺术装裱在哪里。美彦说，珠海的教育街全是美术字画，到那里又快又经济。
    出境从拱北坐车到了教育街，果然字画满目。黄昏的旧街道，由于一幅幅作品，竟然给我一种繁华旧时代重现的感觉。选了一个名字易记的竹艺画廊，再择了纯色银框，就把丝绘交给手工裱画的年轻人。他说，你不看看相配的画么？便将一批装饰漆画展现在我眼前。都是抽象的幸运草图案，却个个不同，色彩淡雅而缤纷。客厅里丝绘，楼梯上幸运草，这样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一闪，我就决定了加一幅幸运草，表达我对朋友双重的祝福。

    年轻人装裱的时候，我到附近几家转悠。和北京的琉璃厂相比，珠海的教育街自有清新气氛。一来近海，空气清新，二来旧街是南方的旧风格，自然。树木间或与画廊相映，偶有一些画作在室外置放，与天然植物相辉映。几乎不太有重复的字画，这与琉璃厂比较模式化的传统风格迥然不同。问主人画价，竟然说，要原创还是模仿？又说，要复制还是单独制造？

    我的冰丝绘画算是原创加复制，由著名艺术家刘恒甫原创，他的冰雪公司将原创限量制作发行。银框相叠，抽象华美。价钱是我能够接受的，于是讨价那棵幸运草，因为它有一批，果然得法，省了一半。

    请诗人钟建平为我开车运输，先放在他广阔的办公室，后由他再送到码头，经过海浪的运送，终于停泊在朋友辽阔的客厅。看着闪耀的画幅，朋友忽然说，你帮我看看收藏。

    由于朋友的收藏竟然有刘艺东的男性人物画，杨秋林的版画，还有不知名但看得出画功的树皮画，我沉不住气问，深圳的美术装裱哪儿好？他说，到网上找。到网上找，他家附近没有，离他家很远的上沙文化广场有一家三千画廊。

    于是，我们沿着滨海大道开车去三千。一路上，我想起钟建平的诗《偶然》，是南方的海边，是偶然的相见，是偶然难忘，又偶然忘记，但偶然在语言中自然如生命。又是年轻人在装裱。偶然发现我的朋友有如此说不出美的美丽画作，他的钱变成艺术，艺术使我们的交往自然。
 
    三千的老板自己也是画家，把他的山水和字拿给我欣赏。我说，深圳为什么没有一条艺术街？他答，这里还是文化沙漠么。我乐，你的画廊是绿洲啊，多开发几个吧。他说，他新的一家很快开张了。

    这次作品很多，又是朋友珍藏，我守在画廊等候装裱。一边阅读随身携带的《高山流水》。一本当代线装古体诗。作者刘舰平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已成名的小说家。据说他由于遗传性眼疾，几近双目失明，为了与命运抗争，他用语音手机写古体诗。

    由于毛泽东也曾用古体表达现代思想，我想象中刘舰平可能有难平的意气，也许古体诗会被他意气风发？然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刘舰平似乎于夜色中独赏繁星，然后将繁星一颗颗描绘出来，满纸星光灿烂。他的古体诗与毛泽东全然不同。他的古体诗恰如我送朋友的冰丝绘，有着古代诗人们原创造的底色，有着他再创造的新光泽，如同真丝和珍珠，古老却永新的风格。“隔窗听瑞雪，捧酒见月光”，他这样从容淡定的心情，是古代最美好时代诗人的心情。令人难以置信，刘舰平的诗出在我们这们浮躁的时代。令我无限羡慕，也许我们这个浮躁的时代，海边的城市某些角落，还有着冰丝一样洁净的情怀。或者是，经过大痛苦之后，吐丝的洁净吧！

    裱画的年轻画家看到《高山流水》线装竖字，十分喜欢。还以为我在读唐诗。其实就是当代唐诗呢，我向他推荐。汉语七绝的美和五言的自由，刘舰平如裱画师精通画幅一样，所以，他能够在手机上重现古典文学永恒的结构美。那往昔时代的平静从容，现代已经不复再有，但人的灵魂深处，沉淀着乡愁，往昔的忧愁。夜色中生活的刘舰平，感受着月光永远不同于城市灯光的自然，那是人类文化的底色。艺术的底色。无论如何，我们怀乡的日子已经来临，由于刘舰平七绝和五言古诗在手机时代的传播。

    我注意到我的朋友冯秋子为《高山流水》写的序。她是一位散文写得如同舞蹈的女作家。我曾在她的家欣赏她制作的各种果子酒，色彩如画，芬芳如花，由于太美丽，我们曾想把这些酒商品化的念头没有能够实现。《高山流水》里面的酒，也像冯秋子制作的酒，让人欣赏而沉醉，令人难忘而回味无穷。但是，古典文字的美丽，需要多么安静从容的艺术家的目光，才能细细品鉴？

    深圳的夜色多么绚丽明亮，二十多年前，刚刚开放的海风吹拂，没有任何人想到，今天的空气污染。这一支深圳夜色的歌，曾是我女儿她父亲的最爱，常常唱给我听。如今，他大约也会更加欣赏《高山流水》古曲了。我不知刘舰平是否有意通过怀旧的形式批判现代性，但觉得他通过怀旧的形式诉诸我们：文字和艺术并不在乎时代变迁，它们记录，它们见证，它们更纪念着，永远的美。

    我把诗集收好，和朋友把画一幅幅搬上车。沿着平安夜的海滨大道，假日的装置艺术，由一棵棵棕榈和包裹在棕榈树干的金色布匹组成，仿佛现代生活：真假难辨的华美，怡情悦性的气氛。

 

作者简介：荒林，女，散文家，首都师范大学副教授，现为澳门大学访问学者。

谢谢转来陈老师夸奖和美言！陈老师是真正大气深厚的作家，我非常敬重他的人和文！
                                                           荒林

谢谢梅瓶的好转贴，既赏美文，又获知原来珠海有如此富于文化气息的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