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女作和初嫁女兒心
今日讀到專寫冷幽默的作家，從好遙遠又好近的地方傳話，說他自己和文章結緣，就是找到一個「修心養性」的家的感覺。妳把話講給我聽，電話裡笑得有些像樣不像樣(我藉訊號碼能猜到) ，我讀到如聽到，知道妳金女就是發乎情的感想了。不要怕我點破妳顆心。粉絲是現時最流行的說法，比偶像嘛似乎直接許多。「粉絲」能喫進肚臍眼啊文學妹子。然後妳必會由心裡慢慢咀嚼那勁兒，我猜想妳比做夢還黐纏，對無？妳不說，我泰半猜中妳的夢境何端。
前些時妳說給我聽兒女私情，我差些兒中了妳的荷包蛋暈死一陣子。人之常情，莫奈之何。妳想不到吧，妳的自淫姣樣，會給妳的暗戀使者傳講開去，又把妳的「初稿」(是初稿，非處女初夜喲金女)傳給一個文藝發燒友流傳；後來怎樣給愛搜集私情事的雜誌家刊發出來，妳何必發那末大嗲騷氣呢。我不拆穿妳的姣樣，自有人會發信息給我，叫我約束你這假小子。不嫁人就算唄，何必冒充假小子？男人老狗愛充大頭鬼，妳說。妳說非要做一回假小子不可，要在文壇瀟灑走一遭，要知道男人在文化圈搞啥子賤骨頭。金女老妹子，何必認真呢！妳為自己煩還是男人老狗煩？告訴妳，妳文章寫得細膩，我知道，那是女人心性呀，沒得彈的。可我就是不太明白：妳為何充假小子？而且，是寫文章男女不偏性別，誰都寫得。亂塗亂寫的天下男女事，是文才配合人權的自由天地，再不是甚麼高唱階級成份或封建時代惟有讀書高的臭老九們的特權(這稱號是大陸人叫開的，說凡讀書人不是好東西。那時妳仍未出世不會知道妳老爸的身份怎樣「臭」。現在我還想，好在妳媽發姣時，妳媽那時的紅衛兵愛情觀念太階級性，放炮太多，搞到連中氣都「咂壞」的壞東西來睡，意思是報復妳媽少讀書塾。妳怎會想到臭老九孫子弄出妳這個大頭佛，沒有權柄的閨女，妳長長大又硬充有權柄的假某種來。得罪嘍，金女小妹子，又為自己取個百煉成金的金，取乎有金剛不壞之身)
其實，我是想說，像妳這種冒充臭老九的後代文學女子真「查某」(台灣人愛說閩南話，用這個「查某」在下阿叔我是想說妳「查」男人個「檔」還是「黨」反正沒安好心，我知道妳)寫文章的人，誰都盼望寫好的東西有人看。這是妳初衷。妳說了心下一個非常遙遠的印象，這印象至今沒有淡忘。就是妳寫自家母親。文章標題就叫《我的母親》。這篇文章該是初作了，妳說的。那年妳還是初二學生，十三歲。文章寫的就是童年印象中的母親。妳說還不會贊母親好不好，祇寫她織女人裙帕花帶子的印象。為甚麼寫這個印象？我問起妳。妳說：老爸這個臭老九不成氣候，還未做成一個公眾大事，就成了壞分子。解放前讀過兩年私甚麼「塾」，祇比村裡幾個男小子識多幾粒字，解放開始就沒過過好日子。給人家批上「臭老九」，妳回憶說是紅衛兵給的大號。妳說這篇作文是寫老媽子就在農閑日子織女人帶子。在老巷子門樓底下織，一織就織到日頭落山時分。文章為何寫壯年母親織裙帶子呢？妳沒說，祇說心血來潮。現在妳會說是「靈感」。
後來這篇東西自然成了妳的「處女作」。妳說的。妳的意思說，同學們傳讀了這篇所謂處女作(妳說是後來人家傳說時悄悄聲告訴妳，妳羞紅萬狀啊，妳告訴我感覺) 妳突然來至的激動感可想而知。後來妳的「處女作」貼出的地方就是課堂的壁報，怎想都不是處女吧，妳還害羞個啥子？後來…，做了「小女子」之後，妳心思開始遠遊了，妳還知道這叫天馬行空幻覺，然後寫下來自我陶醉。「心思遠遊而寫在紙上，會自稱寫作，就是妳的小女子心很浪漫。」這是我說的。妳幾乎歡喜過了頭，竟抱著我來一個「香」臉，我幾乎忘乎「忘年交」怎個身份，幾乎忘乎妳是假小子，恨透我這個臭老九老傢伙。人就這麼回事，男是男女是女，假不得。妳帶著這個驚喜，已知道「處女作」甚麼意思，又香了我一下，留給我這個「忘年交」這個悄悄話：「老臭老狗，我要寫一篇女兒心待嫁和出嫁」。我帶妳和我的心路歷程好多年呢？行過幾萬里路的見雲見月，連我都不知怎想怎知，就像我同妳假小子的男女之別。可是，到現在我還留下妳假小子寫給我的〔女兒心〕。我就抄在下面吧，好嗎？妳笑就是答應了。
—都說「她」像自己生的孩子。我沒生過孩子，不知道。這個心情無可厚非吧。可我卻有個甚自我化的想法：寫東西痛苦嗎？或者是。但我總覺得寫的過程總是愉快的。或者這就是一份痴情的樂趣吧。因此，我不理寫得好和壞，就像我這個假小子。我總想「她」想成像個出閣閨女，勿論心態意態都是出嫁女的感覺。為甚麼不是呢。我被帶上出閣花轎了，連炮仗助陣都無，硬生生戴著紅頭帕上轎。我落轎的樣子，何止羞人答答。我浪漫地想一下，也許就是「封月羞花」所形容吧。回想我落轎低首含羞情怯情生，我想像盼望郎君揭頭帕那陣子，「封月羞花」心情又怎樣過場？我有自知之明，沒長成「沉魚落雁」姿色；然而好醜的性質定義，最關鍵該不止第一個動心眼動手揭頭帕的那個「郎君」。細細想來，出嫁女連洞房花燭尚未點燃，就硬生生獨守洞房，留待家翁家婆作質和量的考證，就是最深刻的印象了。未過這一關，誰知道出閣我的境遇何端？
發乎情胡思亂想這些，也是已往開來之後的感懷意思。其實，檢查我這篇所謂處女作，我想都是老爸那代人的臭老九居多。或者也有個臭婆娘的臭老九。但願她點不透我是假小子。這才叫我印象深深的檢驗過關。為甚麼不是呢，我斷斷續續在這個處女作天馬行空，然後才伏在枕頭上思考，才寫了上面的心情。我每想及此，仍然有樂滋滋之感。因此之故，我不會忘記剛才做夢也不會去想的事，天馬行空式的幻覺令我處女心陶醉。我想自己不再是過客心情之後，又怎樣面對出閣的靈面對的「入閣」心情？尤其被那個想像中的郎揭開頭帕的剎那心境啊…那陣過場風景羞家啊…。那時辰，我突然心思來至，想默誦自己寫出來的段落，算玩耍兒一下等待「郎」揭頭帕的私心竊喜。最「閉月羞花」時刻到了，我幾乎忘記自己是冒充假小子，意圖探索男人老狗的臭老九世界怎樣批改我初稿，還想像他手執煙斗和手執紅酒，怎樣批考咱女子的虛榮心。所謂「女為悅己者容」是否壓根是臭老九故意設計的圈套，讓小女子跳進來？此刻，我幾乎連自己年號都記錯出毛病來。寄出的初戀之歌是幻想多多，離我假小子的心態遠甚，甚而讓我連偷窺揭頭帕的郎君的面部表情都來不及細看，他含煙斗會橫眉一掃嗎？讓我連做處女的心境都敗壞無遺，讓我奉上處女作的假小子心情一敗塗地。我連想初戀情人私心竊笑都沒有？都怪我悅己的虛榮心亂了性，未敢香他那個唇齒滋味如何？
           2010/12/28嘸吟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