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之初
史过廿四年,我又重庆走,带爸的骨灰,送父回故乡。生,支援大西北,死,要回骨乡。
今日我送爸,何日谁送我?我要做个他乡的野鬼。脸朝北。
重庆,是我爸我妈生活并爱着的地方,来了救星共产党后,他们为了生活,才走西北。有一首陕北民歌,叫走西口,很凄凉。天下老百姓嘛,有辙谁爱走他乡?只是谁让我爸在国民党时期,还混得不错。
林副统帅着咱中国的时侯,我和我爸在重庆同过大半年床,他给我讲过无数的故事。父母的老家,就是我的老家,我在老家上过中学。从冬读到了夏,苏联也没扔原子弹。自己折腾自己,这是那个时代的特征,说“不折腾”的胡主席,那会是不是副处?疏散演练玩完了,我和我爸才又回西安。
我爱故乡的山,我爱故乡的水。故乡的山水让我爱腊肉大米饭箜泡菜,故乡的山水让我十四就想谈恋爱。送父灰去嘉陵江,当然也想去见见我少年维特之烦恼。毕竟是小时一个梦,小春梦。另外我还有个很好的朋友,那时已在重庆火车站当车站派出所的所长,听说我要去重庆,他高兴惨了,天天盼我。
本该坐飞机,但脑袋不知哪根筋出错,觉得今非昔比,“天堑变通途”。我还不听人劝,偏要坐火车;又不提前三天排队,又不托人买张卧铺,买个硬座就上车,抱着装我爸骨灰盒的包包,去体验“难于上青天”。
人在美国混过几年,出门就不爱拎东西了。找着座,坐定,摸出烟,就入乡随俗享受起在那都能抽烟的好环境,吞云吐雾,雄姿展现,眯起三角眼。心里还默念着亲人的话:少和陌生人搭腔,更不能暴露是国外回来的。“卧底”“潜伏”的感觉油然而起,记得当时居然还想起子荣对着少剑波讲的话:这第三条,就是对党对人民的赤胆忠心。
金秋十月,人说春运还没到,我说运气也有春夏秋冬。西安首发成都的火车,上车时人还不多,过道上零乱站着些人。我有座。窗外,大地一片黄黄,大天一片灰灰,咸阳,武功,宝鸡。。。。。。
又吃着宝鸡的烧鸡了;烧鸡呵烧鸡,祖国宝鸡的烧鸡,在海外我曾对你魂牵梦绕。我大块剁颐,想着卢俊义,要我早生几百年,肯定不去美国。梁山上多好!周围人看我这斯文的汉如此这般吃的香,都在那傻傻地乐。
吃完烧鸡,出完长气,抽完一根烟,就想找人说话。火车都坐了三四个点钟了,烧鸡完,才和对面人开聊。
那人呵?我问。
湖南人,他答。
我顿时肃然起敬,想起“浏阳啊河呀”。他也不知是看到我对他的恭敬还是其它,下边的一句让我大为惊讶。“我们湖南人,对不起全国人民”。他一本正经。怎么呢?我诧异。“湖南出了个毛泽东”。他不紧不慢;我哈哈大笑。
笑完,他问我,哪人?我说:我们四川人,也对不起全国人民。我也操起川话。那会,“风波“在人心头,还很清晰。谁说中国人不幽默?哪里有苦,哪里就有幽默;那里苦多,那里幽默就多。当然,幽默之好坏,之高低,跟文化修养有关。
火车翻秦岭,一路咣咣,一路铛铛;跨过高山,一马平川。过阳平关,入川。天黑了,人多了,我困了,迷迷瞪瞪了不知多久,才睁眼,想伸个懒腰,不想已不得动了。腿上爬着个大爷打鼾,肩上靠着小妹做梦。不知从哪开始,过道上的人已然挤满,人人拥着人人,形成长长的人不流。人流可怕,人不流更可怕,短期连指望都没有,只能不动,后边还没人拿枪。我头大死了,不敢去上厕所,只能想仰天大喊:我要撒尿。
人多到一定程度,人尿便不得撒。膀胱得到极好的锻炼,心里得到极大的崩溃。“不坐硬座火车,就不了解中国”。这话讲得有道理。
我没辙,我呆呆,呆呆地想,呆呆地看,周围都是些打工的后生。王蒙说“改革开放,农民最拥护共产党的,就是让农民进城打工。那些后生乐和着呢。
祖国真变了,过去“谁不说俺家乡好“,而十来年前,有点力气的人就满世界跑了。跑步进小康,听说社会主义新农村要撂荒了。
人在真一点辙都没的时侯,倒也安祥,安祥了,也就不觉着时间慢,人也不焦躁。快夜半四更,要到成都了,广播里问大家好,问有没旅客需要软卧。我要,说啥我也得挤出去,顺便撒尿。
我用尽我毕生的挤功,挤到了列车长跟前,问她从成都到重庆的软卧多钱?69,我当时呀,真呀真高兴。
给我一张,我说。
你得够级别。她却紧接着说;
我忙问:什么级别?
她说:副教授,副总工,副局长,正处长,海外华侨。。。。。。
我摸出个印着英文,有我头像的小片片给她。她拿着端祥了好半天说:好吧。69,我就软卧了。钱真是个好东东。说实话,那时侯我还真从没坐过软卧。乐颠颠。
车过了成都,人少了很多,我撒完了尿,抱上爸的骨灰,进了软卧包厢,厢里有个少将(床上有肩章),山东人,递烟"哈锣"相见欢,时间正好四点半。
天正是要亮前的漆漆黑,我坐门外了,眨巴我的小眼,列车长正好过,问我怎么了。我把我的包厢门一推,里边的山东呼噜似滚石落地,像导弹升空。这列车长真好,对我说:请跟我来。
黑灯瞎火,我跟着列车长,来到新包厢。她说:你睡这吧。我走进一看,哎呀,这厢就一个床,床前一个四五平方尺的小桌。
天快亮了,太阳就要升起,我屁股坐在床沿呀,两手放桌前,做挥毫状,因为我想起了毛主席坐火车走遍大江南北的那张小时看过的宣传画。好像老人家他抽着根烟,对外凝视着。对对对,抽烟,抽烟,烟能让人心宽;凝视,凝视,心中一股豪气。我把我,毛主席了。
八点多钟,火车到了重庆火车站。小时的伙伴,当时的所长,正“一颗红星头上戴”着,等着接我。
9/10/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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