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之初
一九五七年,是新中国的一个转折点。一个新政的国家,从刚建国的春意盎然转入秋风瑟瑟再到后来,再转入严寒十年。太阳用令人发指的“诱敌深入”,把自己的人民,很多中国的知识分子都诱到坑里,弄成右派,让右派受人间活罪,让更多的人不敢说话了,只有些没了良心,没了良知的人还在说说自己也不信的话。
我的亲人里有右派,所以我每读那段误差率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五的反右运动的有关的文字时,心里就充满着愤慨,因为折腾那个运动并生产出无数人间悲剧的人并没有被清算,他们的罪恶只还是在人们默默的诅咒里。在中国,正义为什么日见稀少,这大概是原因之一。罪恶不被清算,甚至不准人说,只准人忘,这就容易产生出更大的罪恶,这更大的罪恶就是更多的人的良心和良知在丢失。
夏日读陈善壎老先生的《幻肢》让我领略到些我没见过的那个人间里的人造严寒。艰难的日子,能突显出很多世间大恶,人性最美。陈先生阅历丰富,思想深刻,极尽小说,散文,随笔的各种笔法把澎湃的思绪,深刻的思想以他认为最好的方式交给读者;加上很多动人的描述,卓然的议论让人更是在读故事时,思想淬了一次火。
第一段对景物和时间的描写,给出了大概的时代背景。天地间寒冬过去,人世里劫后余生。“腐朽的落叶深陷在泥里,闻着竟有些酒香”。事事,常人难以觉得。“他没有右臂,右边的袖筒随风飘忽,把他的身躯反倒衬托得傲岸”。就这样简练有特征地就给出了“跨文体”文的主人翁。不写鼻子不写眼,人物就展现了。这就是大家独特的审美。人有大鼻小鼻,大眼小眼,但没胳膊的并不多。
“他”是个没胳膊的作家,“关于这屋子里夜阑人静时传出的声音的议论我听得多了”,我喜欢作者这样写,让读者有空去想。我想这作家的心里一定是惊涛骇浪,人一定是是大气磅礴。“我听了好久,认为那是格斗,是一个斗士和他的顽敌的搏击”。“原来他是在写作;左手移动得极快,额头上爆出青筋。他在跟我看不见的什么东西较量,大叫一声之后又急流一般书写好几行”。写一会,要大叫一声,写得累,但很激情。“这最后的叫声掺杂着躁急与无奈,是一声压抑着的焦灼的近乎喊叫的叹息”。
“艺术家也好作家也好,一定都要有点神经病”。作家是个“我一张大字报没写过,也没发过一句言,但我还是右派,还是极右份子”的右派,一句话就把那还在人们记忆中的年月的滑稽给说了。文中的“作家”,“我被它裹挟,在光怪陆离的猖獗的迷醉中,左手无可遁逃地臣服它”。这就是幻肢疼的症状。“我死去的右手的灵魂从前放情肆志,在带来痛的同时还带来壮美,那时的痛是多情的驰骋的”。幻肢疼,就是在光怪陆离的猖獗的迷醉中。好像吸毒抽大烟被人强奸也是这种感觉?
“我从劳改农场回城后,身份是摘帽右派。我谨慎地捧着矿山机械厂“职工学校老师”这个泥巴饭碗,这是那个时侯的一种特殊职业。历史太快重复,不久就又见到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不同的是,这次除了大字报还有枪声,还有随处可见的暴力”。时代进步了,继承光荣传统,夺取更大胜利。
在“就是好”里,文中的作家和彭素兰有了故事,陈先生把这故事讲得凄凄美美,写的极有特色。几乎没有任何对人物形体的描述,只有些叙述和议论,但人物就鲜活在了纸上。“我们默默並坐,坐在无法掀开的黑暗里。河心的轮船懒洋洋行驶,气笛有气无力地嘶鸣;对岸的灯光,一排參差的含泪欲滴的眼睛,不无惊诧地隔水望着我们。这夜在一起,我们产生了一种感应,一种生命时刻准备好了的靠近。我们什么也不用说,我们的年龄为我们备好一切。我们同时体会到了早就期待着的虽在人间却又常常被人间蹂躏得一塌糊涂的美好情感”。“我感到右手此时产生了欲望,我的右手让我始料不及地爆发出激情”这是我认为最该叫绝的一句话。右手产生欲望,右手爆发激情,多么伟大可爱的右手。然而。。。
后来“站在我右边的大汉手提一把沉重的砍刀,是他们从博物馆抄来的据传是杨秀清用过的刀。那刀有噬血的天性,今天又如愿以偿了。砍刀布满黄褐的锈,锋口平钝,还有几处缺口。所以我的右臂与其说是砍断的还不如说是被压断的”。
右手没了,在把人不当回事的革命里没了。没了右手,活着更难,而右手的灵魂还在,“我说就像右手的手指卷入粉碎机的轧辊里正一寸一寸地碾进去,有时又像是插入通红的铁水里”。这就是幻肢痛吗?,这样的觉得可真让人心如刀绞。
一段凄美的故事,一个滑稽的时代。“性本善”的大汉,没了右手的“作家”永远的幻肢疼。《幻肢》里还有很多精辟的议论,看似平平淡淡,但有些年纪的人能读出里边的无奈和痛苦。现代中国读书人最大的痛苦就是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场反右,一场文革,能不能把它俩说透?这种人造大灾难,让多少人的多少肢体,没了,留下永远的痛?还让多少人的多少不是肢体比肢体还要紧的东西,比如良心,比如良知,比如正义,比如善良一刹那,或是慢慢没了。没了这些做人最要紧的东西,人每天痛还是不痛?
现今中国,大人物大贪,小人物小刁。巨贪狂贪明着抢,毒奶垃圾猪地沟油,没了“良”的人什么弄不出来?什么人间奇迹创造不出来?当太阳的强悍,月亮的强悍强到了不讲天理,不讲人性,做完就完,完了让人慢慢忘的境地,中国人的胳膊就在变没,良心就在变坏,良知就在变少,心里就有了没完的幻肢疼。
读罢《幻肢》,我情不自禁地摸摸我的右手,心里升腾起“有右手真好”感觉,想我的“左手”,她正在北京“热死”。我们真该好好珍惜我们那怕是“右手”和“左手”的好日子。
陈善熏先生的《幻肢》是好作品,好在它流畅又一晚给读者留了空间,让人在读里联想,让人在读里沉思;读罢让人痛恨恶,读罢让人想行善。另外,文字的洗练和隽永更是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好久没写过读后感了,这只是我刚刚认真读罢的真感觉,为引玉。
7/10/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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