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對修改稿按語——
日前拜讀陳善壎先生小說《你這人獸神雜處的地方》後，寫作的感言受方家先生垂注。我感謝風中秋葉、劉荒田、翎翅三位總編對拙文的鼓勵。尤其，我要特別感謝紅櫻槍、蕭振二位學者對拙文的指正。日前，得到荒田先生對我欲修改拙稿的意見，接著又讀到心之初先生的《流暢》一文，其幽默本質給我啟示大，對我《文學對歷史的觀照》改稿的作用很大。我不怕野人現醜，和反覆讀《你這人獸神雜處的地方》的用心。因此重貼改稿，不怕所有讀過陳善壎先生散文和小說的文友見笑。
因沒有簡體字轉換體，以原稿繁體字貼，請見諒。

文學對歷史的觀照(修改稿)
——試說陳善壎的《你這人獸神雜處的地方》
     陳善壎先生繼《杏花園的白蝴蝶》(08年) 和小說《峽谷的旋渦》之後，今年推出了《你這人獸神雜處的地方》。就以作品抒發的場景涵蓋的歷史過程言，我不能不說：文學作品之所感人，不能攆走作者對人物生活的場景經驗，這個經驗將來就是歷史原件，而陳善壎取乎的生命場景作為取法命題《你這人神獸雜處的地方》(下稱「人獸神」)——一個山水相連的古老村子作小說背景，他取法的這個場景經驗對故事影響至寶至巨——古老村子這個「歷史原件」載體對一群特殊人物的「生命原件」的巨大作用力。熟知這個歷史原件的讀者(即同代人，或後來通過小說了解歷史原件者)，對生活那個歷史時期(即張家村承先啟後的作用) 的生命原件五類分子(地、富、反、右、壞) 被放到歷史性的張家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改變他們的世界觀和階級意識，也是我閱讀陳善壎先生小說的視覺過程。陳善壎由《杏花園的白蝴蝶》走到「人獸神」，論者無疑最重視的是他作品涵蓋的歷史感反映的意義，也是我讀「人獸神」留下對陳善壎作品的註解，或我對這篇「人獸神」讀後感的規劃。我意思是說：陳善壎為自己小說下了註解，他為書寫的歷史場景介入人物生命歷程的作用力，無庸說是作品生命力進入歷史場景，這段歷史對生命軌跡的挾制，則是命運的箍咒了，然後才有生命的謳歌。我想，歷來文學批評家亦據此來討論作品的歷史性和傳遞給讀者的文學價值即此 ，我讀後感亦從此規劃想去。
陳善壎把小說設置於張家村這個古老場面，即古老楚文化誕生的自然村——世居山水相連的村民在歷史場景「人獸神雜處的地方」強大作用下，古老文化的傳統性，就是誕生人敬「天」畏「神鬼」的原生地。作者說：『山里没有上帝没有佛，只有满山活蹦乱跳的史前精怪。』(第5頁，這是女詩人鄭玲的生命觀)我國文學裡，「楚文化」早就「誕生」屈原；屈原成了中國文學裡偉大的「怨婦」，他藉《天問》、《招魂》等偉大謳歌，唱出了偉大怨婦的怨曲，藉人獸神雜處的湘山湘水遺下她永恆的靈魂，也就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瑰麗了。人與自然生態的原生環境，對「神」與「鬼」的敬畏，其實也成了中國億萬小百姓的性格，這精神品質一直種植於他們意識裡，演釋了無數的神和鬼，也成了中國文學的偉大遺產。打開《山海經》，就開始讀到無數的中國「神人」了。袁珂搜著的《搜神記》開首就搜了個赤松子大仙，云：『赤松子者，神農時雨師也。…至崑崙山，常入西王母石室中，隨風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俱去。至高辛時，復為雨師，遊人間。…』筆者之所引赤松子大仙，是想說明此女仙原來是中國文學裡最早居席的偉大仙家，此仙家無疑與屈原的怨婦天問和招魂意識相聚了，因此也在我們熟悉的非常專制的時代的造神運動關係著，陳善壎把一群「五類分子」放進了古老的人獸神雜處的歷史場地，因此才有小陳夫妻和容頭香、土質夫婦或譚石蛟等專政幹部在張家村生活的年代作歷史性的反映。
我以為文學作品的多樣化，姑勿論散文和小說，批評者多數會被作作者透過作品反映了歷史觀引導，而歷史觀則成了命運的縮影。同樣，我有理由說，由《杏花園的白蝴蝶》走來，至《峽谷的旋渦》到現在的《你這人獸神雜處的地方》，僅依閱讀過陳善壎先生的三篇散文和小說思考，我總覺得他藉這三篇傑構說明一個「命運學」——由白蝴蝶和人獸神變成一個歷史原件，張家村的承先啟後成了歷史縮影，他藉書寫這個歷史原件，為這群特殊人物在人獸神雜處的古老村子寄生的命運說話。我想說，白蝴蝶從她誕生的杏花園飛出來了，飛舞於那個大時代的時空，她的心眼隨時代風雲起伏，然後又隨命運的興衰飛舞，飛回到她和「人獸神」雜處的環境裡，我以為就是歷史的召喚作用，她無法忘懷這個歷史原件，無庸說就是深層的意識反照了。這歷史觀則是陳善壎先生設置的主題。這個歷史原件是作者無法忘懷的，他眷顧的不止個人的命運。
陳善壎這樣投影歷史場景——『張家村的房屋都是十九世紀清宣宗時期的青磚青瓦』；…這裡依山蓋的屋有高有低又連成一體，遠遠望去，就是一座古堡。…長毛鬧事那時候，有一個類似太平天國的農民政权也叫什么天國的在隔山的廣西灌陽縣，可見建這座村落時天下不太平。…有理由推断，那样小的窗确實是戰備的需要；現在山上還找得到殘存的能引出人的遐想的堡壘。…』(第1頁首段) 從小說設置的歷史場透視過去和現在；我想，作者特別讓小說場景帶著人物在這個「人獸神雜處」的地方作為書寫對象，這個歷史原件涵蓋的意義，它的脈絡源流所在張家村投影的意義。清宣宗朝，如果以道光1年(1821年)算起，到現代的新中國年代，這個叫張家村的自然村，由落地祖至今多少代？不言而喻張家村歷史悠久已快兩百年天下了。作者「設置了」這個村子作為「人獸神」歷來生死存亡的環境，其實不止單元性命題，是我們熟地的整個時代脈絡，構成小說人物在歷史場景的大氣所在——這個大氣是我們同代人生活的時代賦予，是作者對時代環境的投影。我不難想到誕生屈原的怨婦心態，他謳歌偉大的中國怨歌《離騷》的精神面貌，在陳善壎設置的歷史原件「人獸神」的故事裡感覺了。
作者在開頭介紹了這個歷史性的小村子的地理環境之後，接著展開主角們命運註定的生活場景——『回想起来，我們這非住過的最好的房子就在張家村。對於張家村來說，接納我們是政治任務。…佔地近百平米的两層樓，堂屋寬敞，獨進獨出，大門口還有一片空坪。这是土改時没收的地主的屋，一直空在那里。』這是這篇小說大氣所在的歷史場。這個村子世代就有這些遺族，世居到小陳們的現代，『張家的十四户中，貧農六户，下中農两户，一户地主一户富農，還有三户“地富子女”；我們:是第十四户，不好划歸哪一類。公社武裝部長譚石蛟有次上山來視察工作，跟民兵排長七斤说“他們是監督勞動户”。 』(第2.3頁介紹人獸雜處自然村環境) 讀了這群特殊人物的身份，我意識到——這個輪回似的中國農村，正是歷來小說家挖掘的場地，其實就是這篇濃縮歷史場景的中國農村小老百姓們面臨一個變革年代的公式化的生活場。前些年，閻連科的《受活》就大潑墨化寫了這些農民(春風文藝出版社2003年) 。閻連科筆下的農村，在土地的情感上也是歷史的，在他寫的現實性農民苦難，我以為同陳善壎寫的張家村一樣，更能坦然歷史的真實性，也是陳善壎置身的生命場所，也是我閱讀他的散文和小說帶來的認知和感覺。閻連科說：『忘記，就是我們共同的罪惡；去認識，是我們必該做的事情。』同理，陳善壎做了，他叫讀者重新走進這個歷史場景，藉「人獸神」進行的文學對歷史觀照，正是文學大家的使命使然。
就我閱讀的陳善壎的小說和散文，他十分重視文學反映的歷史性。勿論讀完他的《杏花園的白蝴蝶》，或白蝴蝶天使般小精靈飛翔那個歷史性的《峽谷的旋渦》；她從幽美桃花岰又飛到歷史性的張家村，見證這群奉命改造世界觀和階級意識的小陳們生活一起。作者之所難捨這個命運話題的命意，其文學性的歷史觀照即此，捨此讀者不能讀懂陳善壎的文學世界，亦無法完整地與這群狂飄年代的特殊人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命現象。小說靈魂人物詩人鄭玲的靈性，和小陳深沉的生命觀照，揭開這個張家村的歷史畫面；因此，讀者不難被無限充滿的人獸雜處的自然環境浸泡下來，然後給他們所感所思感動。但作者說：『不過在張家，鄭玲無名無姓。張家没有鄭玲這個人。那裡只有“小陳嫂”。 』(第3頁)我的理解在：作者之所選擇歷史性的張家村作為抒寫場地，又選一個無名無姓的女詩人作為貫串故事(她的身世和詩靈魂) ？作者開頭就以但丁的《神曲》徵引進入詩人鄭玲的詩歌心靈世界，我以為是作者有意把這個詩人的價值觀置於世界性的文學共感裡，這樣才為鄭玲未來的命運作種種複雜的理解，讀者的認知才與詩人的內心感情共鳴，同他們置身的歷史環境共甘苦，然後體悟這個場地如何在命運式的圖騰裡活動。正因為鄭玲是詩人，她有一副世界觀，以立身於人獸雜處的環境試驗改造自我，才有一進山就未自覺地成了捕獸器的對象。捕獸器與詩人相與了，即暗示了「人獸神」共生共存共患難，無疑是小說人與天地合一的象徵，因此才有與自然界物種的生存現象共呼吸的容頭香出現了，然後才有鄭玲和容頭香的姐妹親，這無庸說是作者命運的反照作用，農民式的愛和苦樂的泉源。『頭香是瑶山上下來的人，一位很不錯的獵人，一位漂亮的女獵手。她跟土質結婚後就專心務農不再打獵。』(第3頁) 小說人物的生命原件由此發展，是我試圖理解陳善壎的散文和小說意境的重要環節之一。從這個意境透視這幅「人獸神」雜處的地方，理解整篇故事的歷史觀，我想不會讀走樣吧。
     就以文學的感性意義出發，我試圖探索這幅偉大的中國農村的圖騰畫面，感覺著作者怎樣潑墨他的山水畫，小說的像徵意義與文學本質之間的美像給我的感性印象即此；這個感性印象，自然就是文字作用給讀者的感性作用，即文學小說的本質意義藉語境完成。換言之，陳善壎怎樣以語境營造這幅中國現代式的山水畫呢？我最注意他的文字的感性功能，其實讀他的《杏花園的白蝴蝶》至他的小說《峽谷的旋渦》就固定了理解他的文字張力，這個張力是架構在深厚(也深層) 的人本精神活動的山水環境裡，無庸說是繼沈從文先生以來寫中國鄉土語最生動活潑的大作家之一。我有理由說，上世紀三十年代初沈從文在他的北京故居達子營廿八號寫《邊城》(其時巴金寄居他家，巴在寫《雪》)，是懷抱一顆年青人對故鄉湘西山水人神同在的抒情；而陳善壎卻是個廿世紀的閱歷者對同樣的山水卻不同時代的見證心態，他寫人獸神雜處的張家村與《峽谷的旋渦》，故事架構與沈從文的《邊城》差別太大了，怎樣藉語言結構的表達方式完全不同。在《峽谷的旋渦》裡，陳善壎把那群中國漢子和麻秋姑娘一生一世的喜和苦，也是置身於山水迷人的湘西桃花岰，麻秋同她的漢子哥們的生活場景所依附的語境，全藉土話紛陳的歷史環境峽谷，讓漢子們的活動展現於麻秋姑娘的心靈，然後同她的命運因果結合。陳善壎寫張家村這個歷史場景，變了他的小說技巧，也就是劉荒田說的跨文體的「體制作用」，他採取傳統的敘述技巧寫同樣的大時代故事，讓那隻杏花園的白蝴蝶再一化身，飛到張家村來了，——一個語言多樣的自然村落，這個村落從清朝宣宗起就有人雜處村落了。『我對語言有些興趣，曾問過山外一位老先生“江永有多少種土話”。回答是“不過十幾萬人，土話有二十三種”。住久了，覺得還不止這數，很多說法隔一個村子都不同。在張家，“山”有“我們”的意思。再過些日子，鹽長他们也視我們是山了。』(第3頁) 我注意這個歷史性造成的語言環境與張家村人的語言表白方式形成的生活色彩；作者是以這個代代紛陳的居民和他們演生的生活語言，作為故事發展的脈絡反映他們的生活本質意義，以一個女詩人的內外感悟投映心靈，進行生命現象來演釋。為何以女性的詩心演釋這頁圖騰式的圖像呢？正是作者意圖反思這個歷史場面，借心細如髮的女性和她浪漫化的詩人心態，作為理解時代氣氛的代言人；她不止是女人，她就是土地的見證者母性了。因此，故事發展下來，小陳、鄭玲同容頭香們水膚交融之後，這幅生命原件帶給讀者的歷史感，就不容忽視了。我有個天真的想法：沈從文固守的那幅湘西山水讓純樸的故人心靈暢美之，陳善壎卻讓他的歷史原件的生命體自我反照(小陳和鄭玲容頭香們) ，反映了歷史對命運因果的作用。
讀者隨鄭玲進入古老的張家村了。『面對天光海浪般摇蕩和被鳥語喧染得玄機無處不在的靜謐，以为能躲開蒼惶的山外生活，許我們嘗試一下耕牧渔獵的逸民野趣了。』(第2頁) 自古文人都是安天知命之流，詩人鄭玲如是。詩人的胸襟嘗試她的耕牧生活，然後耕牧心靈，以古老的張家村的地理環境淘洗心靈，然後才有身心的細致感覺。因此，讀者也在作者感性的語境裡同詩人的心靈一樣被淘洗：『香花就是桂花。山裡有數不清的桂花樹。張家村村口古井邊的四株桂花樹，株株桶粗屋高。到了秋季，無論上山下地都聞得到甜甜的香氣。這裡的桂花花期長，流蜜期也長。就是花謝了，花香還留在魂魄裡。它用滿山香氣年復一年地把山民薰習得夢幻。』(第3頁)詩樣的語言，是詩人感性的感覺，作者在一個歷史性環境裡和他的人物一樣體驗心靈，然後讓鄭玲迎接整個命運，然後在初嚐山居生活之始就『被獸鐵夾住時見到香花精了』(同上頁)。然後鄭玲豁達的生命因果怡然而生，我讀下來就處處感覺作者在張家村的命運因果，被他精妙絕倫的美麗語言迷惑，隨這群人的生活共舞，對於後來的許多時代性的話題留下龐大的推理和想像空間。
層層密密的張家村自然生態，就這樣在陳善壎的筆下潑墨似的展開，讀者也不知不覺融入作者筆下永恆性的張家村場景，為層層密密的山水風景與人物心靈叩首時響應的呼吸之聲叫絕。這才是這篇寫歷史風情畫留給讀者最大的語言享受，小說留給我的想像空間去推理那段歷史的真實，因此對後來發生在張家村周邊的許多故事，可以心照不宣了。鄭玲用心靈捕捉的文字和她右派分子的真實的生活體悟，在人神獸雜居之間演生的種種情景已經水膚交溶，其實就是詩人與歷史性的張家村融化一體了，她命運的因果因緣誕生，留給讀者多麼美又多麼厚重的反思。我不能不說，陳善壎是語言大家，他鄉土化的抒情語境，也是文學性的體悟，讓我咀嚼那段歷史的真實意義。
陳善壎是這樣寫人同山村，即讓容頭香這個山村精靈與藥婆畫於牆壁的圖案帶領鄭玲的心眼融入這幅歷史性的山村(因為詩人已經同化如張家村後代子孫了) ，然後讓小說人物反思這個歷史場景：『頭香看到牆上的圖案…她必需思考怎樣表達那些圖案的玄機。她要組織語言。…』啞婆婆的身份不尋常，她留給後生代的圖案——『我現在想，啞婆婆畫的圖案會不會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發的江永女書。我想當然應該是江永女書。…』(第7頁) 鄭玲的心靈在此尋覓的「寄托」，顯然借詩人的心智與啞婆婆一一做了歷史性契機，完成了作者寄托的歷史原件的象徵意義。 作者的筆觸再跳動，把讀者心眼帶進「我與土質」(小陳同山村鄰居)們更具體的生活圖畫：『雨後土松，容易辨認跡也容易挖洞。每挖出十个洞做好機關念一次封口咒。這是一组莽蕩的聲音。風摇撼山巒，雨洗刷林石。我听到狼嗥虎吼。有麂子穿透力極强的喊，也有穿山甲和蛇的没有声音的声音。只有猎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咒语巧奪天工地放大模拟了。』(第8頁)作者在這幅人獸雜處的山村，就是這樣層層密密地以詩人的心靈取代啞婆婆和容頭香的化身，講他這段不尋常的生命圖像，帶出幅幅的生命圖像——即人在敬畏神獸的自然環境與獸相聚相聚搏的生活情景(小陳和詩人小妻心眼接觸的，土質和容頭香說的經驗的傳統生活原素)，然後讓讀者體會他的命運因果，為這幅壯麗而沉雄的謳歌的本質意義即此。
大半個世紀前，朱光潛寫了他的《文藝心理學》，寫的不止這個心理學強調作者對心靈世界透出的空靈作用，形成文學的美感。朱光潛強調的美感，無庸說他追求陶淵明式的桃花源似的美境，因此，沈從文和他的美論就像雙生的哥們，《邊城》成了道地鄉土美感的偉大小說，張調的就是小小農民的深層鄉土精神。誠如前面說到的沈從文對故鄉人固守的純樸，和陳善壎投影的「時代躁動」作用，從鄭玲們受困於「人獸神」共居的場地開始，(即她成了人獸共處而成捕獸器受傷) ，作者就在這裡給「人獸神」做了象徵性的結合——『下山後，鄭玲伏在頭香背上聞到濃鬱的桂花香氣。她想，這怕是土質說過的香花精了』(第5頁)顯然，他已被這個命運的因果迷惑了，他已鍾情有兩百年歷史的張家村。我以為也是小說家意識地讓這個生命力的原始作用，成就了小說最終映照出來的學觀。因此，陳善壎的《人神獸》寫到小陳和鄭玲們血肉生命與山村緊密相連時，故事人物隨時空感覺也潛移默化了，因此陳善壎說：『寫到這裡我才發現，記憶帶着色彩，很顽固。…橙色的夜和夜之深處出没的童話刻入記憶的深度，像焦渴者記住了水。』(第10頁)小說的象徵性至此達到要表現的人在獸神雜處的「生命契約」，給讀者感覺的也就是「水膚交融」的「血濃於水」的意思，完成了小說的美學意義，正視這幅歷史原件反映的因果本質。
因此我有理由說，從這個歷史原件的因果透視過去，當讀到譚石蛟去搜查『啞婆婆睡的戲台本是清徹的，譚石蛟去搜捕時戲台上有十幾條巨蜈蚣游弋。有一条从高处掉進他頸窩裡，又彈起來咬他一口。後來毒發潰爛，他左邊太陽穴留下一塊終生的疤痕。』(第11頁) 從人物的生命動態深究下來，是否也是陳善壎設置這個悠久的張家村作為小說的取法心理最終目的？成就他的「人獸神雜處」的象徵意境，我竟覺得自己讀懂這篇傑構了，會心微笑。我認為陳善壎先生是散文和小說大家，他藉這幅無法割捨又痛苦的歷史圖像留在文學裡，演釋了文學的歷史觀。所以，當讀到小陳和他的心愛的詩人妻像賊一樣要離開這個命運場景時，『我下車買油條在車站旁邊的牆上看到一張令我窒息的“貧下中農就是最高法院•殺字０１３號”的佈告。』(第13頁) 讀者體會和感覺的也就是作者的歷史觀照。當小陳離開張家村後來回來探望時，另外一個生活場景已令他的心態隨時代潮流變了，那個命運因果永遠留在心靈。詩人鄭玲的詩被墓地取代：『有喜歡鄭玲的詩的朋友說她的這首詩那首詩是他們喜歡的作品；在我的心裡，他們可能最喜欢的作品已被埋葬。詩的死，在我心中掀起波澜。燈下創作這首詩的情景在微明中浮動。鄭玲是被詩統治的也被詩虐待。』(第15頁)而小陳面對的場景變了，他的心思：『不過有一點讓我欣慰：家家都寬裕。從敞開的大門朝裡看，就知道已是另一個時代，一個不同於一千年前的時代。』(第14頁) 陳善壎小說的歷史觀完成，《你這人神獸雜處的地方》的文學價值也點到即止；他說：『神已离我们远去。』就是文學性的推理話題，讓讀者也回味陳善壎筆下的歷史原件的因果，給他引導去回味那個歷史原件。
                       5/29/2010嘸吟齋
                       6/10-12/2010再改稿

    我给国参兄感动了！
    原因有三，一是他对自己文章的精益求精！二是对待网络文学的态度！三不藏拙！
    一、修改稿比原稿精进
    我还没有消除我放大了字体又转黑色的原稿（因个人看书习惯）。一路比对下来，修改稿比原稿更上一层楼。有的是一、两个词语加减，有的是整句，无不给文章生色，给论点加强说服力。举例:
    谈到诗人郑玲，加了，“詩人的胸襟嘗試她的耕牧生活，然後耕牧心靈，以古老的張家村的地理環境淘洗心靈，然後才有身心的細致感覺。”

    二、对待网络文学的态度
    很多人以为网络文学虚幻，因此写作不比纸媒。其实，人在做，天在看。国参兄贴修改稿，是对网络、对己、对人、对天的尊重。

    三、不藏拙
    藏拙是人性，是面子、虚荣心。各人程度不一。国参兄说，“我不怕野人現醜，和反覆讀《你這人獸神雜處的地方》的用心。因此重貼改稿，不怕所有讀過陳善壎先生散文和小說的文友見笑。”我为他鼓掌！为他的真性情、为他是真君子。

    最后，再提个人意见：
   “對生活那個歷史時期(即張家村承先啟後的作用) 的生命原件五類分子(地、富、反、右、壞) 被放到歷史性的張家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改为“接受貧下中農监督改造”，较合乎历史说法。“再教育”是对“广大知识青年”。

謝謝長駐《美華文論壇社》的社友和各方學者、作家對拙文的感言。其實，我曾與風中秋葉說過，我很少閱讀文學批評一類專書，寫作家作品評論，非我筆力能遞。然而不藏拙也要寫這篇「觀照」，是陳善壎先生的作品實在太好，是我學習的楷模。
讀大家的文章，有感覺，才有話要說，祇能憑讀書經驗說話。也就是這緣故，「口無遮攔」的說下來寫了，表達的多半是粗糙的感言，難免膚淺。這才是個人事後悟然後修補缺點的動作。
我最想說的也是：《美華》是風格獨特的文學網(就我過去接觸的幾個文學網站言)，招來無數學院派教授和學者者參與，是有理由的。我以為美華這座橋樑搭很亮麗，大家應珍惜，讓她引導海外學各類門派走進這座橋。
其實，大家都知道，美華有許多不同風格的名家在座，正需要總編們以文學批評的角度去引介，形成美華的文學風氣，像以前沈從文和蕭乾倆位新文學大家編輯《大公報》的〔文藝副刊〕，也是中國新文學以來報刊文藝的楷模。
我作為一個老文藝愛好者，倒希望《美華文論壇社》成為海外文學的楷模。致敬！
非常感謝各位作家、學者、教授。

    听说有一处景致奇异的山水——《你这人兽神杂处的地方》，许多人进去后转了几圈都不想出来。回家路上七嘴八舌，手舞足蹈，大多只是当了一回游客而已。众人散去，却有一位老者蹲在山脚下的夕阳里，用饱经风霜的文字，一件一件清点着他采到的山货宝贝：奇花移栽庭园，异石点缀书案，珍稀药材更可疗心养性，温补当下天人难以合一而不那么好打发的日子。无意间也将自己的心姿叠印在绿水映照的风景里了。——这便是我从文章里和朋友们的帖子中所认识的李国参先生，他对文字及治学的态度十分让人钦佩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