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粽子的端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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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人端午节必吃粽子，就像中秋节要吃月饼、元宵节要吃汤圆一样。但端午吃粽子，不只是单纯的过节应时，还伴有叫人追思文化底蕴厚重的历史故事。在国人心目中，粽子几乎成了端午的代名词，过端午节，沒有粽子就没了主题，粽子是这个节日的不可缺少之物。

    但在我的记忆中，在已经流逝的以徃岁月里，我却有好几个端午节沒吃过粽子，或者没有粽子吃。


    头一个沒吃粽子的端午节我记得是1939年。
    我的家位于中国南部一个滨诲城市，有人称这里是国角省尾之处，因不繁华，也就缺少熙攘喧闹，却多了些难得的幽雅恬静 （当然，现在就不是这个样子了。）我们一家人在这里长年过着无忧无虑的平和宁静生活。1939年我正在小学读书，抗日战争爆发了，由于逃避连续不断的日本飞机的狂轰滥炸，我们一家返回到祖先遗下的家乡老屋居住，以为这里是平安之地了。谁知到了农历五月初五这一天也就是中国人的端午节。中午时份，鬼子就突然进村了，一时砲火连天，残暴的倭寇一路烧杀掳掠。父母当机立断，决定立即弃家出走，携带我们几个孩子，冒死出逃到大山那边一位远房亲戚家。可是在那儿住不了多少天，还惊魂未定，鬼子又追杀到这里来了，我们一家人又再仓皇出走避难••••••
    我自童年开始，幼小的心灵就有了兵荒马乱、战火纷飞、生活颠沛流离失所的恐怖、悽楚感受和记忆。
    我记得很清楚，这一年的端午节，母亲虽然已经包好了粽子，但我沒有吃到粽子。

    我的又一个沒吃粽子的端午节，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沒粽子吃的端午节，是在1959年。
    那时正是中国搞大跃进的年代，各地都在放“卫星”。报纸上报道水稻亩产已经达到10万斤、蕃薯亩产100万斤，粮食特大丰収，吃不完。这时我正奉学校派遣，带着几个学生到人民公社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端午节到了，却看不见有哪个农家在包粽子。原来他们家中土改分到的田地已归公社所有，再无粮食可自主支配，做饭的锅盆等一切炊具柴草，也都被公社收缴充公。男女老幼一律要到公社办的公共食堂才有饭吃，还能包什么粽子呢？

    公共食堂是人民公社成立后不久就有的，起初还像个样子，一天开出了三顿干饭；有的公社食堂甚至还加开二顿点心餐，一天共开出五顿饭。任由社员吃饱，不要钱。领导传达上级的指示说：现在全国粮食特大丰收，粮食吃不完，以后的日子还要更好呢，大家很快就要进入美好的共产主义天堂啦！可是事与愿违，好景不再，公社食堂很快就沒米做饭了。原来宣传的全国粮食特大丰收，粮食吃不完全是假话、谎话、骗人的鬼话。公社食堂实际拥有的粮食 （也就是分配到农民份上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加上这些日子的胡花浪费，米粮早已吃完，连米汤都做不出来了，食堂当然很快（大多数在成立之后的一个月，最长两个月）就倒台了，还能包什么粽子？

    1960~1961年的端午节当然也是沒粽子吃。这时的中国大陆，已全面闹起了饥荒 （其实这饥荒在1959年甚至1958年年底就开始出现了），饥馑的人群处处可见。农村的情况比城市更严重 （因城市人尙有份定量的粮食供应，其实日子也很艰难），大人小孩一个个靣黄肌痩，有的还出现了水肿。毋须讳言，甚且有饿死的。这时，吃粽子过端午节比登天还难，连做个粽子梦都奢侈！

    1969~1971年这三年的端午节，我也沒吃到粽子，甚至把这个节日都忘了。因为其时我正遵照伟大领袖发布的指示，和我的一大批同事，奉学校之命到地处一个偏僻山沟里的干校走光辉的五七道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在军代表的领导下，干校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学员只享有关在笼子里的自由。在干校学员必须遵守的各种戒律之中，有一条是不得自已搞东西吃。军代表的管理非常严格和到位，他经常走进学员的宿舍，揭开学员的锅盆碗子，查看有谁弄吃的。说凡是查到的，就按不愿改造的、贪图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享受份子处理。有一学员因吃一小段甘蔗就受到大会的公开批评；会上军代表还说有人举报，已在我干校某公厕发现一张包糖菓的纸片，显示有人在偷吃糖果，此一严重事件，一旦查出是何人所为，一定严惩不贷。某日，军代表在查房时，发现一位年长学员的床头竟有一小瓶酒，勃然大怒。老先生告诉他此乃药酒，因本人患有风湿骨痛病症，日逐需此酒内服外擦，借以疗病。并说这泡在酒中的药物，全部都是中药，给药的医生说它还兼有补肾效用，功效还不错呢。军代表听到老先生说此酒可以补肾，更是怒火冲天，立即断定这是瓶滛酒。硬说老先生把这滛酒带到干校来，还向人介绍它能补肾，其目的是想在干校散布黄毒，是妄想在大学里与我 D 争夺年青一代，何其毒也！立即下令将这风湿酒当场沒収，作为教育广大革命群众的反面教材公开展出，并开会批判••••

    在这样的年头，在这样的日子里，还有什么端午节？有什么粽子？

“在这样的年头，在这样的日子里，还有什么端午节？有什么粽子？”也是问天，也是问人！问得热血满腔！

感谢萧兄赐读小文和鼓励！

予生也晚，没有赶上1939年那次。1959年那次，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唉，那是共和国幼稚的年头。希望这样的年月一去永不复返吧。

谢谢邓治老师

今年端午节，女儿嚷嚷不吃鲜肉粽子，要吃外婆包的白米粽子，小家伙挑精拣肥，口味是越来越难伺候了！看了树立教授的文章，真的感慨社会变化之大！握手！

父辈和我辈都知道那个时代的事。树立教授写出了真相，好！

是的，看到了时代的进步！
谢谢梅瓶和冰云的鼓励，谨致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