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旧金山随笔：巴士上的驚慄

楼主 石美村 于 2009-02-24 01:38:27
[原创]旧金山随笔：巴士上的驚慄

    那是一個和往常一樣的晚上。巴士正經過一個治安不太好的路段，車上的喇叭照例在提醒乘客：“在擁擠的巴士上，要經常注意保護自己的財物。”車上很靜，我把身子縮進巴士靠窗的一個座位裡，半閉著疲倦的眼睛享受一天勞累之後的片刻安寧。

    突然，我聽到一個急促的喊聲打破了平靜：“Step down! Step down!”（踩下去！踩下去！）我的睡意立刻無影無蹤了。

    循聲望去，我看見一個鐵塔般的黑人大漢站在巴士的側門邊，巴士顯得太小，好像不夠容納他的身軀。他微微彎著腰，張開大嘴嚷著，用手指住身邊的車門比劃著。在他的前邊站著一個驚恐的華人老者，身材乾瘦，看樣子個頭只到黑人大漢的胸口。他仰望著黑大漢，不知所措。想奪門而出，門又偏偏推不開，老者越加驚慌了。

    黑大漢更急促地叫著：“Step down! Step down!”一邊作勢使勁用腳踏下去。華人老者更加驚慌了，見門還是推不開，情急之下，硬是從黑大漢的腋下鑽了出來，放棄了從側門下車的企圖，以一種他那個年紀難得的速度，箭一般地從前門衝了出去。黑大漢想追出去，可是老者跑得實在太快了，他只好無奈地攤開雙手，聳了聳肩。

    事情發生在幾秒鐘之內，離我又隔了好幾個位子，我猶豫著是否要站起來說甚麼，可是老者早已消失在車門之外，我猜想他是一輩子再也不會忘記這次恐怖經歷的了。

    事情其實很簡單，也絕不恐怖。華人老者是想下車，他拉了繩子，車在站前停下，他想推開門出去，門卻推不開，因為有的巴士不是推門下車，而是要把腳踏到梯級上去，門才可以推開的（這英文招貼就醒目地貼在車門上，顯然老者並不認識英文）。而黑大漢見他下不了車，便叫他“踏下去！踏下去！”見他不懂，便用腳猛踩做出踏梯級的樣子。老者便是被這大嗓門和誇張的動作嚇破了膽，以為黑大漢說他踩了他的腳，要對他不利，才奪路而逃的，我猜想。

    這極短的驚慄場面給我的印象實在太深了，以後許久，我都不時會想起華人老者那張沒有血色的臉，和黑人大漢急切而無可奈何的表情，以致於我常常對我的朋友講起這件事情。遇到這種時候，我發現聽的人大多捂著肚子，或者噴出飯粒，可是我卻有點笑不出來。

    人與人之間的溝通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誤會是常有的。但不幸的是，誤會有可能永遠失去消除的機會，因而更加令人遺憾。黑人大漢急於助人的熱情，他龐大的身軀、大嗓門和誇張的動作，無疑是增加了誤會的可能，但語言不通和種族間的隔閡卻是根本的原因。這樣的遺憾能不能減少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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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Huangtian 于 2009-02-24 11:49:50
石美村又一佳作——《巴士上的驚慄》即小见大，写出文化隔阂的无奈。
这种现象，在种族多元的旧金山司空见惯，唯有具慧眼如石美村的作家，才洞见深层的悲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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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依林 于 2009-02-24 13:15:10
旧金山的多元文化中，华人是弱势，尤其华族老人，这就令老人们在公共场合常常处于小心谨慎忐忑不安没有安全感的情绪中，石美村先生观察入微，把老人的这种惊慌、恐惧的状态描述地真切细致，令人感慨无奈悲怆。
美国的文化我并不熟悉，但就来此的短暂时间里，感到到的是西方自我外扬，突出个性的人文鼓励，但多显现于华族之外的人们身上，华人有着内敛含蓄的传统观念熏陶，在己族弱势的环境中更凸显低调。
语言是人与人交流的工具，入乡随俗，说着简单，但对于老人来说，不容易，那么多元种族汇集的旧金山，什么时候能够如同新加坡一样，车门上的说明也好，站牌也好，都有中英巫印四种文字，报站的时候也是四种语言。这样起码可以让老人们减少些上街出门的惶恐。
不过在新加坡尊重老人，和在公众场合轻声细语是政府多年来大力提倡然后人们形成了习惯的。刚刚来的时候，很多次被公众场合中突然爆笑如雷的人吓一跳。在新加坡，如果遇到了一些分歧，老人的声音总是最大的，年轻人则都是恭敬且安静，即使回嘴也小声。但通常极少见到争吵。
一种社会秩序礼节一种社会文化和习惯的养成需要政府的重视和付诸实际行动的支持及实施，然而在旧金山很少见到各种平面或影视媒体频繁精彩深入人心的公益广告，由此可以看出政府的精力集中点并不在于此。
石美村的感慨，也会使许许多多有些生活历练的华人移民的感慨，但这种现象的改善不是一朝一夕我们在这里可以盼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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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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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陈善壎 于 2009-02-25 10:42:04
　　　　
　　　　非常好。
　　　　问好美村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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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陈善壎 于 2009-02-25 10:43:03
这是一篇可以给人多种启发的文章。

误会是一件最无谓的事情，它常常令我们付出惨重代价。所以我跟朋友往来，慎防误会。有时竟显得卑躬屈膝。

黑大汉好心，效果却不好。

老人身处陌生环境中，惶惶然。文化隔膜，善恶不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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