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洛杉矶的中国女人》—— 第一章

楼主
ZT:《洛杉矶的中国女人》—— 第一章
《洛杉矶的中国女人》


第一章


一九九六年初春的一个晚上。美国洛杉矶。


“铃……”,叶秀拿起电话:“Hello!”


通了,终于通了。钟援朝庆幸自己的锲而不舍。


钟援朝是中国大陆来的留学生,学业结束,面临回国的命运。有人给他出主意,如果找个美国公民结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美国。于是有人给他介绍了叶秀。


一连几天都没打通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占线,现在突然传来叶秀的声音,钟援朝倒有了些意外。钟援朝急不可待地说: “总算找到你了!我们见个面好吗?”


叶秀一惊!这人怎么这样,直截了当的。“八字没一撇呢,见面太早了吧!”叶秀有些不悦。


钟援朝感到碰壁,底气不足地说:“好吧,你说怎么着?我听你的。”


叶秀一听,人蛮老实的,心一动。要不……不行! “对男人不能心软,对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想起自己给自己立的座右铭,叶秀的心又一凛。这些年,为了在美国办身份,骗婚的人太多,招数五花八门,怎么着也得先问清楚他的婚姻背景才对。


叶秀单刀直入:“你离婚多久了?”                                                                               


钟援朝数了一下手指头:“四年。”


“出国前还是出国后?”


“出国前。”


叶秀的心放下了,假离婚的嫌疑排除。又问:“为什么离婚?”


“她有外遇。”


竟和自己的遭遇有些相同,叶秀开始对钟援朝有了好感,口气一下柔和许多:“有孩子吗?”


“有一个儿子。”


“跟谁呢?”


“跟我。我出国了,就跟我父母。”


叶秀感动地说:“很难得有像你这样有责任心的男人了。”自己一个女人带孩子都够辛苦了,何况一个大男人。叶秀对钟援朝的好感多起来,甚至有些同情起他来。不管成不成,先交个朋友吧。便说:“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吧。”


钟援朝有点儿受宠若惊,赶紧把号码告诉叶秀。


“你做的什么工?”一听区号跟自己一样,叶秀问。


“我在一家汽车旅馆做经理。老板给了我一个免费的房间。房间离上班的地方很近,要不,你告诉我什么时候会来电话,我可以在那里等。” 钟援朝巴结讨好地说。


什么年代了,还有连电话都舍不得装的人,他到底是不是留学生?叶秀感到奇怪,便问:“你出国之前在哪里工作?”


“四川大学当老师。”


知识分子!叶秀眼前一亮。我连大学的门都没进过,能攀上个大学老师?心中不由一阵欢喜,马上说:“明天有空吗?我上午去教会,中午给你电话。”


钟援朝喜出望外:“中午几点?”


“就十二点吧。”


钟援朝高兴得心里直呼“感谢上帝!”


第二天一早,叶秀带着儿子吉米去教会。原本打算不在教会吃饭,做完礼拜就走的。刚要走,遇到好长时间不见的一个老朋友,一阵好聊。然后又一起吃饭、逛商店。晚上回到家,才想起约好的中午给钟援朝打电话的事。正想打个电话道歉,电话铃响了。


 “Sorry(对不起),我忘了……”叶秀有点儿歉意地说。


钟援朝冲口想说中午我在电话旁等了你两个小时,却又忍住了,只是轻轻说:“叶秀,你回来了。”那口气好像失约的不是叶秀而是他钟援朝。


叶秀心头一热,柔声问:“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我正值班。”


“这样讲话,影不影响你上班?”


“不会的。这些人都是来打炮的。”


“打炮?”叶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钟援朝脱口说:“就是嫖客和妓女做爱。”


“哈哈,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太好笑了。” 她放声大笑,又戛然而止。这是他说的话吗?跟他的大学教师的身份太不相称了。直言不讳?还是本身素质有问题?


叶秀突然中断的笑声,让钟援朝意识到了什么。糟了!她肯定看扁我了,说不定怎么想我呢!下流无耻?流里流气?


 “我可以问你有多高吗?”钟援朝想转移话题。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叶秀五官端正无懈可击,就是个儿矮是她的遗憾。她没好气地反问:“你有多高?”


“一米八二。”


哇,她连想都没想过超过一米七五是什么样子。她冷淡地说:“我可不想找个对我居高临下的人。”


  钟援朝一听,后悔不迭,急忙说:“现在大陆特流行,高矮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如果你嫌我太高,我可以坐着、蹲着跟你讲话啊!”


“真逗!”她忍不住乐了。他明显的讨好让她突然心血来潮:“你高,背我正好。我要你背我,你背吗?”


“我不但背你,还可以把你举马马灯(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肩头上),你敢吗?”


叶秀不由一阵脸热,潜意识里对爱的一份渴望,顿时像火一样烧起来。怪不得有人说,女人不管多老,都有一颗少女的心。她问:“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到底多大?”


“四十三。”钟援朝脱口而出。


怎么跟他一样?叶秀想起了前夫,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前车之鉴的阴影顿时冲淡了刚有的好感,叶秀幽幽地说:“我不想找比我小的男人。”


“为什么?”钟援朝有点懵了。


“因为……因为你和他同岁。”叶秀一下感到心里空荡荡的。


钟援朝猜,这个“他”肯定就是她的前夫。就因为我跟他同岁也未免太武断了吧。


 “不要这么快就决定,你连见都没见过我。不要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


叶秀叹了一口气。岂止十年?我的儿子都多大了。钟援朝不想再惹叶秀不高兴,赶紧又转移话题:“听说你还发表过文章呢!”


“你也喜欢文学?”叶秀心又一动。


钟援朝这才显山显水地说:“我父母都是教授,尤其我妈妈,是教外国文学的。我从小就读过很多名著。要不是文化大革命,我的理想是读中文系。”


名副其实的书香门第!叶秀的心一下又亮堂了起来。她翻身下床,翻出几份旧报纸,有《世界日报》、《侨报》。抽出一张,读起来:“……爱与恨可以十万八千里,也可以一线之隔。……面对孩子,我就是死都不能,我不敢想他失去我是什么样的命运……抛开感情的十字架,忘记曾经伤害过我的男人。退后一步海阔天空。我们虽然无法改变已发生的事,但可以重新谱写未来……”


钟援朝有些感动,见叶秀的愿望更强烈了。


转眼到了周末。


叶秀说:“你不是想见我吗?星期六下午来我家吧。”


钟援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第一次就到你家?还是我请你到外面吃饭吧。”


“不用了,就来我家。”叶秀坚持地说。其实叶秀有叶秀的打算:正好让你钟援朝一见到底,我的儿子才几岁,这条路咋走?我们也不用浪费时间。


三月的加州,春意盎然,暖风拂面,阳光明媚。人逢喜事精神爽。要是平时,钟援朝这台五百块钱的二手车,开起来就像坦克车,轰隆隆的,今天却像乘了祥云般朝叶秀家飞驰而来。按电话里告诉的地址,钟援朝在靠近中国城的一条小街上找到了叶秀的家。


这是一栋独立房,三房一厅,叶秀和儿子住一间,另两间转租给别人,自己当二房东。


一条约五十尺的车道延伸到前院,车道两旁种着各种鲜花;门前一块宽敞的水泥地,靠墙的地方种了一棵金橘树和一棵桃树,金橘黄澄,桃花粉红,四五点钟的夕阳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金色……


莫非这里就是我的家?钟援朝心里暖暖的。


定了定神,按响门铃,一声“来啦”像风一样从里面传来。好清脆的声音,跟电话里的不太一样。钟援朝有些紧张地盯着铁门。顷刻间,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四目相视,一池春水荡漾在彼此的眼里。


钟援朝有些意外,没想到年过四十的叶秀,不仅有几分才气,竟还有几分姿色。


叶秀扬起脸,望着眼前这个高大健壮、肤色古铜的男人。如果不是电话里天马行空、交浅言深,她一定不敢相信,这个浑身散发着劳动人民本色的男人,是一个有硕士学位、英语呱呱叫的知识分子。


叶秀莞尔一笑,落落大方地将手一摆:“请进吧。”


“好,好。”钟援朝局促地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进了屋,钟援朝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叶秀说:“坐呀,我正忙着炒菜呢。要喝水,冰箱有,自己动手。”


见叶秀去了厨房,钟援朝才放松了些,在靠近厨房的饭桌前坐了下来。环顾四周,窗明几净;客厅里,沙发、电视、卡拉OK,井井有条。这女人真会过日子,钟援朝心想。


不一会儿,叶秀便端上刚出锅的一盘菜来:“吃吧,尝尝我的手艺。”


“你也一起来?”


“你先吃,我还在炒呢。”


叶秀又手脚麻利地端上先前已炒好的菜。哦,扑鼻的家乡味!钟援朝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忍不住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待叶秀端上最后一道菜,见桌上的菜已被风卷残云扫荡得所剩无几,不由又惊又乐。这人怎么这么不客气,饿疯了似的。


钟援朝看叶秀愣怔地看着他,有点儿尴尬:“不好意思,出国三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看着钟援朝的吃相,叶秀心想,其实,有时斯文是伪装的,真实有时虽然丑陋,但却是实在的。


院子里传来一阵滑轮鞋的声音,“吱”一声,门开了,闪进吉米红扑扑的一张脸。


“快叫叔叔。”叶秀朝儿子招手,转脸对钟援朝意味深长地一笑,说:“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儿子吉米,今年八岁。”




见面后一连几天,钟援朝的整个心思都围绕在了叶秀这个小女人身上:诱人的饭菜,优雅的谈吐,娇小丰满的身材,白皙细腻的皮肤……


钟援朝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动了真感情。


星期四晚上,叶秀接到钟援朝电话:“这个周末,我想请你吃饭。”


    “烛光晚餐吗?”叶秀想象着钟援朝的傻大个样儿,忍不住笑了。说心里话,她越来越中意这个看起来老土的男人了。对于叶秀来说,老实不是无能的别名,而是一种依靠。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钟援朝回答得很豪爽。


周五晚上,叶秀早早开始打扮自己。三寸高的黑色高跟鞋,质地下垂的黑长裤,刚好盖着脚面。上身是紫色鸡心领套头衫,很贴身,显得丰满的胸部很性感。外面披了件米白色的开士米坎肩,脑后一束马尾。清新、典雅、充满活力,还有点儿亭亭玉立。叶秀边打扮边猜想钟援朝会带自己去哪儿。海边?还是山顶?他会穿什么样的衣服?会不会带一束玫瑰?最好是紫色。烛光灯影,雪白的台布,梁祝的小提琴协奏曲……


门铃终于响了,叶秀不紧不慢地挎起坤包去开门。门一开,叶秀的一脸灿烂顿时僵住了。


眼前的钟援朝,脚上的球鞋早没了本色,龇牙咧嘴地开着口子,皱巴巴的牛仔裤像没洗干净,上身的T恤,磨得连纺纱线都清晰可见,灰头土脸的,头顶还支愣一撮山鸡毛一样的头发,就像刚从工地上下来的民工。


“你怎么穿成这样?”叶秀目瞪口呆。


钟援朝很尴尬地说:“因为加班,又怕你等我,就直接从上班的地方过来了。”


叶秀看他难为情得头都低下来了,有些于心不忍,只好叹口气说:“你这不是寒碜我吗?”


   “那我马上回去换衣服?”钟援朝殷切地望着叶秀,那样子,只要叶秀一句话,马上可以赴汤蹈火似的。


    “算了吧,都几点了。”叶秀扔给他车钥匙:“开我的车吧,还磨蹭什么?”


“去哪里?”钟援朝看她的脸色。


“去成都川菜吧。”叶秀面无表情地说。


到了餐馆门口,叶秀下车时左右顾盼,生怕碰到熟人,让人以为她饥不择食到这份儿上,连Homeless(乞丐)都要。


叶秀匆匆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头朝里背朝外坐了下来。


“你点吧,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钟援朝殷勤地把菜单递给叶秀。


“我要炒腰花。”叶秀头也不抬翻着菜单。


“水煮牛肉,这个菜下饭,分量还多。”钟援朝用征求的眼光陪着笑看着叶秀。


“来个青菜,随便点一样吧。”叶秀把菜单一合,心不在焉地说。


“水煮牛肉有青菜,要不就……”钟援朝迟疑了一下。


叶秀把菜单往他跟前一扔,仰面往椅背一靠:“不要就不要!”


钟援朝赶紧又将菜单捧到叶秀跟前,陪着笑说:“听你的,喜欢空心菜还是豆苗?”


晚上躺在床上,想起今天这顿饭,叶秀越想越郁闷。会过日子?实在?还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看看再说吧。


车子刚进院子,叶秀就看到钟援朝坐在门口。叶秀从窗口探出头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钟援朝迎上来替叶秀开车门,说:“今天下班早,我想过来帮帮你。”说着,从叶秀手里接过包。“你做工又带孩子,不容易。我有的是力气,可以帮你干活。我还会烧饭,辅导孩子的功课。”


叶秀烧饭,钟援朝洗碗。吉米做功课,钟援朝在旁辅导,还教吉米背九九表。叶秀对钟援朝的好感慢慢又多起来。


吃过饭,钟援朝塞给叶秀一个信封,说:“这两百块钱给你,就当我这些天的饭钱。”


叶秀两手一推,笑着说:“我还没到吃不起饭的时候。”


“我真的不忍心来剥削你们娘儿俩。就当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说罢,又将信封往叶秀怀里塞。


钟援朝诚心诚意的,再拂人家的意就不好了。叶秀没再坚持,收下了。握着信封,叶秀的心热乎乎的。这时的叶秀,有了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给眼前这个人的念头。


“这是我的房门钥匙,以后来早了,不用在外面等了。”叶秀把钥匙递给钟援朝。


钟援朝的心一下像飞起来。这把钥匙,可以开启美国的大门!钟援朝仿佛看到胜利在望,前途一片光明!




叶秀下班回来,还没进门,一股香味已经飘过来。钟援朝把鸡煮上了?我现在也可以吃现成饭了!叶秀脸上漾出一丝甜蜜的笑意。


见叶秀进门,钟援朝笑脸相迎,揭起锅盖兴冲冲地说:“我煮鸡了。你看,都差不多好了,马上就吃饭了。”


叶秀笑眯眯往锅里看,脸上的笑却僵住了。沸腾的锅里,一只没有去趾甲的鸡爪正浮在上面。叶秀眉头一皱,不悦地说:“为什么不去掉趾甲?”顺手操起铲子在锅里捣了几下,可鸡爪像跟她过不去似的,总浮在上面。叶秀将铲子随手往台子上一扔,铲子发出“咣”的一声响。叶秀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钟援朝一脸无辜的样子,才醒悟不该这么小题大做。叶秀压下火气,尽量用平和的口吻说:“以后做菜的事,还是让我来。”


这顿饭吃得很沉闷,不像往常谈笑风生。钟援朝注意到那锅鸡汤叶秀连一筷子都没动,心里有点儿惴惴不安。但转而一念,外面好多地方卖的鸡脚,不都没去趾甲吗?穷讲究!


吃完饭,为了缓和气氛,叶秀打开了卡拉OK。


 “碧草青青,花正开,彩蝶双双又徘徊……”对《化蝶》情有独钟的叶秀,随音乐舞了起来。


叶秀跳得旁若无人。


钟援朝看得呆了。曲终,情不自禁地说:“跳得真好!想不到你还会跳舞。”


“你忘了,我在国内是幼儿园老师,为了生存改了行,但我的爱好是永远不会改的。你会跳舞吗?” 叶秀头一歪,朝他抛过来一个媚眼。


钟援朝有点儿激动地说:“我会跳交际舞。”


“真的?”叶秀眼里闪出惊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叶秀马上换了一盘舞曲,是一首老歌——《两相依》。 她回眸一笑,含情默默地望着钟援朝。钟援朝腼腆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乐声一起,钟援朝立即像换了个人似的,腰身笔挺,面含微笑,风度翩翩。钟援朝的大手,极有分寸地搂住叶秀的腰,叶秀也顺势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款款起舞……




钟援朝对叶秀说:“我想在你附近租一个房,离你近些。”


“那当然好,可是我的两个房客跟我已经好几年了,不好意思让人家搬。我们不是天天都见吗?人家都说距离产生美。”叶秀觉得还是不要进展太快,故意这样说。


“那是年青人的浪漫,我们都这把年纪了,找的是老来伴。” 钟援朝认真地说。


 “你让我想想,找房子的事别急。”叶秀未置可否。


过了几天,叶秀回家,看到钟援朝已经来了。叶秀有些奇怪,平时钟援朝总比她下班晚。再看他的神色,一脸黯然。叶秀诧异地问:“你怎么啦?”


   “我在眼镜公司那份工被炒鱿鱼了。他们说现在查得紧,如果被移民局抓到,雇主会挨罚,雇工要被递解出境。”钟援朝沮丧地说。


“身份”这个敏感的话题,终于浮上了台面。


叶秀沉默片刻,说:“炒就炒吧,不就是一份Part time(临时工) 吗!你不是另外还有一份旅馆的工吗?少做一份也不用那么累了。”


“我们来美国不就为了多挣钱吗?只打一份工太浪费了。”钟援朝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如果你帮我,就什么都不成问题了。


叶秀当然明白钟援朝的弦外之音:他想结婚办绿卡。可叶秀对结婚心存余悸,过去的教训告诉她对眼前面临的选择,一定要三思而行。


这个像黑铁塔似的男人,会是自己的老来福吗?叶秀一直没忘年轻时算过的那卦命。算命先生说:“你年青的时候要经历很多磨难,主要是婚姻不幸。你跟男人没有福报,你前世欠他们的,只有老的时候才能有福,你是老来福。”算命先生的话一直像石头一样压在心上,时时影响着她。                       


“铃……”电话铃在夜深人静时响得惊天动地,惊了叶秀一跳。叶秀睡眼惺忪、怒气冲冲地拿起听筒-----


传来钟援朝急切的声音:“对不起,我知道你睡了。但是除了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叶秀睡意全无,很不奈烦地问:“到底什么事?有必要这么十万火急吗?”


“刚才上班的时候,经理告诉我,因为客房不够,老板要把我住的那间免费房收回去,限我在这几天内腾出来。”


就为这屁大点儿事,深更半夜地打电话,哪里像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简直未成年!这个钟援朝实在可气。可想到钟援朝那副举目无亲的傻样儿,叶秀心又软了,只好无奈地说:“那你就搬过来吧。”


第二天下班回家,叶秀一进门就看见一堆摆在厅中央的行李。跟逃难的一样,连个像样的皮箱都没有,稍微体面的就数那两只手提的旅行袋了,一只拉链还坏了用绳子捆着,其余的就是黑色的大垃圾袋和超市装菜的塑料袋了。


见叶秀眉头紧锁,钟援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随便找个地方放一下就好了,我不讲究的。”


叶秀轻轻叹口气说:“这样吧,平常要穿的,放到我房间衣橱,不穿的放洗衣房,淘汰的就捐出去还可以省税。”


叶秀一件件拿起又放下。这是什么衣服呀,说破烂还差不多,哪里值得用衣架挂还放到衣橱!叶秀不自觉一撇嘴,嘴角挂出一丝蔑笑:“你确定这一袋没拿错是你平时穿的吗?”


“没错啊。”钟援朝认真地说,不明白叶秀是什么意思。


“你看你这绒衣,袖口都烂成这样了还穿?中国城五块钱一件满街都是。还有这T恤,磨得都见纱线了,中国城十块钱五件……你看你,裤头连松紧都没了还穿?这袜子连后跟都破个洞了还不换?都扔了吧!” 叶秀边说边扔到一边。这种衣服,哪里还可以捐出去让别人穿。叶秀心想。


钟援朝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眼睛盯着叶秀的手,从叶秀丢在一旁的衣堆里抢救似的又捡回几件抱在怀里,讪讪说:“我喜欢出汗,一件汗衫穿不了多久就成这样了。我不是花不起这个钱,我喜欢穿这种磨得薄薄的来睡觉,贴身还舒服。”


 叶秀不屑又无奈地摇摇头,只好随他。




这天不加班,叶秀干脆顺道去了一趟中国城,给钟援朝买些穿的。


中国城不大,就两三条街。朝代广场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修的,可算得上中国城最大的百货中心了。这里卖东西的都是小摊小贩,价廉物美,好多新移民都喜欢来这里。


叶秀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应俱全给钟援朝大包小包买了一大堆。


晚上吃过饭,叶秀推着钟援朝,说:“走,去房间试衣服。”


钟援朝见床上摆着一堆男人的衣裤,又惊又喜:“你怎么买这么多,花不少钱吧?”


“别管钱不钱,快试吧。”叶秀递给钟援朝一件开领的横条T恤和一条米色西裤。


叶秀望着焕然一新的钟援朝,不由感叹地说:“人要衣,马要鞍,以前真可惜了你这副好身材。”


钟援朝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叶秀嗔怪地瞟他一眼,灿烂地笑着。


“还是短了那么一点点。”钟援朝把脚一抬。


叶秀一看,说:“我把脚边放出来就行了,这还是最长的呢,找了几家才找到。”


“当然了,中国城都是小人国。”钟援朝眼睛一眨,诡异地笑。


“亏你想得出来。”叶秀朝他扑去。


钟援朝反手就把叶秀揽起,又亲又吻:“我穿上小人国的衣服,我是小矮人,你就是白雪公主……”


    两个人滚在床上就像干柴烈火燃烧了起来。




“你大陆来的信。”叶秀递给钟援朝一封信。


钟援朝看完信,不说话,神色凝重。


叶秀看他神色凝重,便问:“信上怎么说?”


“我爸爸说,如果你实在要回来,我已经跟系里讲了,还有一个讲师的位置……”


“如果我们结婚呢?”叶秀定定地看着他说。


“真的?”钟援朝眼睛一亮,情不自禁拉住了叶秀的手。


 “可是我还需要跟你谈谈。”叶秀把手抽了出来。


钟援朝一怔。难道还有什么条件?会不会像有人说的,不管真假先押几万块钱?


叶秀看他紧张又疑惑的样子,干脆直截了当:“我过去的婚姻背景你是知道的,我儿子才八岁,养大一个孩子要付出很多的,你想过吗?”


“你的就是我的,人都说爱屋及乌,我一定待他像亲生儿子一样。”钟援朝诚恳地说。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一下停住,神情庄重,眼睛定定地直视着他,好像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


钟援朝的心忽拉一下提了起来。


片刻,叶秀语重心长地说:“我要你答应我,结婚就不要离婚。因为我离婚离怕了。做得到,我们就结婚。做不到,千万不要骗我。我是再也经不起伤害的人。”


哦,原来这样。钟援朝松了口气,一颗心才放回去。钟援朝握住叶秀的手,温存而坚定地说:“我答应你,绝对地答应你。我知道我不是一个有能耐的人,如果你说要荣华富贵、名牌时尚,我给不起,唯独能给你的,就是对家的责任、对爱的忠诚。我是一个很守传统的人,我最恨始乱终弃不负责任。如果不是对方要弃我而去,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婚。”


“那好,我们结婚!” 叶秀终于下定决心,对钟援朝说。
1楼
人在困难的时候很容易被别人的帮助所感动,那时候的感动与情感是真实的,然而这种感动与感恩的情感又能延续多久呢?同情弱者其实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难的是与自己相同或比自己强的人交往时依然有胸怀。
2楼
《洛杉矶的中国女人》第一章已读,确实确实很吸引人,长篇须有无以名之的魔力,才使你追下去。
3楼
读了第一章。文笔简洁流畅。对话写得恰到好处,情绪上有张力。是上乘之作。
故事是两个中年人的爱情,双方都带有自己的目的,走在一起。现实的考虑多于浪漫。但也也有真实的情感。作者用很短的篇幅把故事交代展开。
4楼
谢谢荒田兄与翎翅的留言。 因为故事真实,也因为都是些自己身边发生的事请,所以有一种熟悉参与的感觉。 同意翎翅的看法,无论这个故事的结局如何,我们都不能否认书中男女主人公当初情感的真实。
5楼
故事的男主人应该是开放后出国的,又是大学教师出身,生存能力竟如此不济?
一身乞丐家当,两手空空立命技艺,够惨的.
如不是罢兄推荐,我到认为有夸大其词之嫌.

电脑版 Page created in 0.0928 seconds width 3 que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