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剪的故事

楼主 树立 于 2010-10-29 04:19:22
理发剪的故事
                            理发剪的故事
   
                              树  立

    这一日清晨，我因事经过东山口，这里是广州市一个热闹的去处，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只顾徃电车站匆匆走去的我，这时真是“一心只顾向前走，两耳不闻街上事”，但是身后一声声愈来愈高的“×老师！×老师！”的呼唤声，还是把我叫住了。
我回头一看，只见叫我的是一个头发灰白、满脸起皱、.身材矮小瘦削的女人。如果我没有估错，这个女人的贵庚应该是徘徊于甲子与古稀之间了。

    看见我停住了脚步，这女人就匆匆走过来，仰着脸对我说：“×老师，你不认得我啦！”
    我看看，真的认不出来。只好抱歉地问她：“你是……”
   “我是小董呀！你贵人多忘了！”
    我再仔细端详一下，看出来了，不错，真的是小董！是当年的同事、又是邻居的小董。哎唷，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几年没见，这个人竟老得这样快？我心中暗忖：还是什么小董？连老董都不是，都快成古董啦！
    路边偶然的相遇，彼此又都在行色匆匆之中，几句互相问候的话说完以后，也就各奔东西了。可是这位由小董变成老董，特别是这么快就成了古董的身影，还有当年曾经发生在这个人、这个人的一家人身上的一段往事，却不由自主地浮上了我的脑海．．．．．．

    我和小董虽然过去是同校的同事，有一段时间还做过邻居。但因从事的专业工作不同，并不多来往。可是文化大革命中的一件事儿，却让我们两家从此有了交往。
   
    原来，文革一开始，小董的丈夫老周就被揪出来了，红卫兵勤令他必须立即自行剃好阴阳头，到他们的总部报告，接受批斗。
    惊恐万状、百般无奈的小董，只好到百货公司买来一把理发剪，亲自为丈夫理出个阴阳头。让他赶紧去报到。
    小董因丈夫的事，在“史无前例”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很苦。几年以后，老周的“问题”说是弄清楚了，从牛栏给放出来，不用再剃阴阳头了。小董一家，除了她和老周，只有一个独生女儿。老周一“解放”，她认为家里不需要再保留这把理发剪了，何况这东西又是个“不祥之物”。就把它送给我妻子，说你家有两个男人（指我和我的儿子），正用得着这东西呢。
   

    小董把剪子送给我家的时候，我记得是在1970年间。自此，我和儿子每月一次的理发，就由我妻子来打理了。这把理发剪是上海做的，算是上乘之品，加以我们保养得好，一直用了十多个年头，还完整如新。

    自从小董送来了这把理发剪以后，我们家的生活发生了小小的变化：我和孩子不用再到外面理发了，省了不少时间，我工作所在的学校周边虽然有儿间理发店，但是学生多，每次去理发，要先排队领号牌子，理一个发总要花一两个小时，有时还不止呢！再就是卫生，从此不用再接触那些千百人共同使用的脏兮兮理发用具了；此外，还省下了不少理发钱。
 
    每隔二十多天到－个月左右，是我们爷俩固定理发的日子。这时妻子就放下其它一切事儿，郑重其事，拿出了理发剪，摆好架势，像个真正的理发师一样为我们理发。
    孩子还小，坐不安稳，给理一次发，她妈总要花一些力气，又是哄，又是吓，叫他就范。不过我就不同了，一轮到我，就好像听到了军令，马上坐到椅子上，让妻子将一张当做遮布的旧报纸围住了我的脖子，再用个木夹子夹好，然后她就举起剪子开始理发。被约束好了的我，从这一分钟开始，就老老实实，如同个端坐在老师面前的小学生，俯首帖耳，不敢乱说乱动，整个脑瓜听由她随意摆布。叫左就不敢向右，说低头就不能抬首。那阵子，这个小小的家里笼罩着一种既宁静严肃，又祥和温罄的气氛之中。

    妻子的理发手艺不能说是一流，但还是很不错的。我的每一回凌乱的头发，经过她的细心修剪，总是很快地就成为一片齐整的草地。理完的这个头发，她还把它当做刚刚创作的一件艺术品，对着我的脑袋前后左右端详了好几回。经过一番严密的巡视和评审，认为已经没有“问题”之后，才解开那张围在我脖子上的旧报纸，宣布理发结束，允许我站起身子来。

    不知什么缘故，我总是记住妻子这份十年如同一日的辛勤劳动，而且还老想在别人面前炫耀她的手艺，为她评功摆好。每逢在和同事们谈到理发的事儿，我就常常会得意地自报家门，对他们说：“我早就不上街理发了，我这个头发是老婆理的”。同事们这时就会凑上前来，对着我的头发前后顾盼，并说了些赞许的话。有一次我同孩子坐长途客车回乡探亲，车上好儿位不认识的大叔大婶，看见我孩子的头发是刚刚理的，就凑趣说：“孩子的这个头发理得不错啊！”我就赶紧表白说：“孩子这个头发是他妈妈刚理的！”大叔大婶又问：“孩子她妈是个剃头的吗？”我说：“是啊！我老婆是个剃头的！连我的头发也是她理的呀！” 说完之后怡然自得。

    妻子长期为我们爷俩理发，给我这个小小的家庭长年带来了一种难得的欢乐。每一次的理发，都是－家人感受欢愉的时刻。
    但是，也有没了欢愉，而是黯然神伤的时候呢！那就是当我们在理发的当儿，想起了这把理发剪的主人——那个很快就苍老、枯槁了的小董，想起了史无前例的苦难当年，想起了老周和另外一大批也被剃了阴阳头并关进了牛栏、受尽羞辱和磨难的同事的时候，我们的心情就沉重起来。刹那间，周围那股祥和、欢愉的气氛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个人都陷入一种无以名状的凄惶之中，相对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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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蕭振 于 2010-10-29 12:00:08
 一把理发剪，两个故事，一个伤心，一个开心。伤心的没忘开心的，开心的没忘伤心的。人间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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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风中秋叶 于 2010-10-30 13:17:07
在我们家里，我的太太也是理发师，我的儿子的头，都由她打理，挺不错：方便，省钱。我儿子都满意，我就更没话说了。呵呵……（我也做过义务理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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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翎翅 于 2010-10-30 18:45:45
树立先生的散文，充满带着苦味的温馨。小董，引出了理发剪，理发，小董、老周的命运，回味悠长。

我也给儿子理发，技术却不是很好，但十多年来不断进步，比起理发店，儿子选择的是妈妈的理发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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