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散文] 怀念我的老师田青先生

楼主 野莓子 于 2010-08-28 15:17:22
[原创 散文] 怀念我的老师田青先生

文/李林芳

    我的老师田青先生已经逝世六个年头了，好多次想写些关于他的文字，但提起笔来，常常是思绪万千，泪水盈眶却无法诉诸笔端。我等待着岁月的潮水渐渐冲淡我的忏悔，好让我能够以平静的心情想起先生，但是想到先生生病弥留之际我竟然未能去见先生最后一面，我的心就会被深深的自责充满，以至于我再一次懦夫般逃开，而将对先生的怀念又一次锁进记忆的深处。
    但是属于老师的这个神圣的节日——教师节即将来临，对老师的感激和怀念之情油然而生，关于先生的一幕幕往事便浮出我的脑海。
    和先生初见是在我上初二时的家长会上，那次学校开家长会的形式进行了改革，每两位老师一组去到全乡的各个村子召开家长会，也就是说这个村从初一到高三的学生的家长都会在一起开会。我们村开家长会的地点定在了村中的小学校园里。
    我那次很不争气，考了个班级的第二名，而第一名的学生又恰恰是本村一名留了级和我分到一个班的男生。
    那一天我的心情用绝望一词来形容是最准确的，想到含辛茹苦的父母，想到自己一直名列第一的荣耀，想到村中父老的评价，好胜的我倍感无地自容。事实上也是在读了我的成绩尤其是名次之后，好几个人就对我说：“升中学时全乡第一名的学生退步了啊？”
    我伤心地躲在无人的角落，偷看着父亲在人群中没有像平时一样的喜笑颜开，我忽然觉得内心是那样的怜悯他也怜悯我自己。
    那一次来开家长会的两位老师都不是我们班的老师，也从来没给我代过课，所以都并不相识。但他们来时每个班的班主任会将学生的情况给他们说清楚，再由他们转达给家长。近三个小时的座谈会终于在我的羞愧中慢慢熬了过去，吃了点大家盛情凑起来的水果，两位老师就已经准备动身回学校了，村中有孩子上中学没孩子上中学的父老乡亲都来送两位老师，在走出小学校门的时候，田老师忽然向大家问起了我，一波波的喊声由远及近传递过来，随之我便被大家推到了田老师的面前。
    那时候对于田老师我是倍感陌生的，只知道他是初三级的语文老师，某班的班主任，但却从来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田老师显然也不认识我。
    由于成绩没达到自己理想的原因，也因为我在村子中和家庭条件好的同学相比也没有多少人真正重视我的原因，（虽然他们常常用我来当作他们打孩子时对比的参照物，但我知道我在村子中并没有多高的地位），我站在田老师的面前时羞红了脸，老师含着笑，伸出他慈父一般的手来，轻轻拍着我的头顶说：“很有前途，很有希望，好好学习啊！”
    他把这句话没有说给第一名的学生而是说给了我这个第二名的学生，而且在我倍感绝望倍感惭愧的时候——我感激的几乎流下泪来，内心也好像忽然间有了强大的力量一般。朴实的父亲也一下子高兴起来，从人群中全力的挤过来向老师说着感激的话，好像老师的一句话真的已注定了我的前途和希望一样，村里的人也将羡慕的目光投向了父亲。
    田老师从我们村子中离开不久，我们班的语文老师因病住院，他便当上了我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对于上天如此的惠顾我是万分高兴的，先生和蔼可亲，知识渊博，讲课总是热情洋溢，富有感染力，我们也听得非常投入。他常常还有许多创新的思路，有时让我们学生到讲台上去讲课，有时给我们找许多课外的有趣知识让我们来学习。
    最让我向往的是先生的作文课，无论是多么难以下笔的作文题目，只要先生瘳瘳几句话的开导，我就能感觉到文思如涌，洋洋洒洒写出一篇好文章来。因此我的作文几乎每次被当作范文在班上解读，我也就在那时和文学结了缘。
    先生不但教我们写课堂作文，课外还开设兴趣小组，面向全校的学生教文学写作，我们幼稚的诗歌、青涩的小说，先生都像爱护一株小树苗一样的培植浇灌。在校园中的几个大黑板前，我常常会发现老师一笔一画、一丝不苟的抄写着我们的习作。每次有我的作品，就有看见的同学飞跑来告诉我，我就会马上去看，走近了又不敢吭声，怕惊扰了老师那沉默的背影和娟秀的字迹所营造出的梦一般美丽的情境。
    如果有更好的作品，先生就会推荐到乡上成人参加的文学社去，还是先生用那美好的笔迹，抄写在蜡板上，再油印成册子发给校内外的一些人阅读，我记得我的一篇题为《命运的错位》的小说，先生整整抄了八开版的十几页，当我对着那本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杂志的时候，我就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当一名作家，以报答老师的拳拳深情。
    先生不但是我们的园丁，他的办公室甚至家里还充当着我们的阅览室。先生有丰富的藏书，不论是中外名著和当时有价值的杂志他会买来，一边自己阅读，一边给我们借阅。有一次先生在省城兰州的书店买了很多书，连车费都没有留下，就和几位同行的人一起走了四站路回到住处去。
    正是先生的这些书，使我有条件在初中时就读完了几百本的中外名著，还有一年年装订成册的《散文》、《十月》、《章回小说》等非常好的杂志。
    先生不时的会和我们一起探讨读书的心得，有一次为了一本小说中的一句话，先生和我各执一词，在谁也不服输的情况下，约了我最要好的朋友燕子陪着我一起去他家书柜中查证，那次不但让我们增长了知识，还吃了先生家院子中非常好吃的酸梨，因为我赞叹说好吃的缘故，师母硬是塞给我满满一书包。这双重的关爱让我异想天开在一段时间里一直在心里偷偷想当先生的儿媳妇。
    年青的心毕竟是多变的，我在初二的后半学期忽然偷偷喜欢上了班里一位作文写的特棒又长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的男生。面对这种陌生的情愫我手足无措，在男女生还不大说话的社会风气中，我总是找了莫须有的名堂和那男生吵架。先生大概是看出了端倪，有一次在他请一位当地的名士给我和那位男生讲完小说的情节和结构的知识之后（他总是找了不少的机会给我们这些有不同特长的学生分别开“小灶”），先生忽然对自始至终就没和那位男生说过一句话的我说“感情是要用心培养的，不能用恨”。自以为天知地知的我心里的小秘密被先生一语道破，我看着那位男生已经走远的背影怔在那儿，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许正是先生的这句话，让我在最关键的学习时期将一份最初的爱恋美好地保存在了心里。
    然而求学的路终究不是一帆风顺的，初中毕业时，在农村孩子都已经非常满足的中专和师范的考试中，我以很小的分差落榜了，一时间我成了全校师生热议的对象，大家共同找出的我的失败原因就是课外书读的太多。
    先生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我的家里家访，面对我好像就是面对着自己最疼爱的爱伤的孩子，他说，“书是我借给你的，大家这样说我真感到是自己害了你。我也真拿你没办法，你上课有时也看，诚然是影响了学习的，但我原来想你也不至于会落榜……”
    上课时偷偷读课外书，一直是我的嗜好，有时读到精彩之处，在先生的课堂上也偷着读。先生借给我书，又在我上课偷着读时没收回去，接着又被我软磨硬缠着借来，这似乎成了先生和我之间的一种美好游戏。好在我功课一直都很好，大家也都没当一回事，但终究我还是落了榜，没有在农村孩子憋足了劲儿冲刺的中考中解决进入高校将来分配工作的问题，父母非常伤心，先生和我也很失望。但先生鼓励我说：“中专、师范上不了就上高中考大学，那才是最好的出路呢！”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村子里那时候祖祖辈辈还没有考上大学的，因而这愿望就显得那样的遥远。于是先生深思之后又说，“我教你照相吧，如果真考不上大学将来还可以开个照相馆也是个工作。”先生诚然也是个优秀的摄影师，他的照片拍的很漂亮，也有他的徒弟真的在镇子上开起了照相馆。虽然因为对考大学还是有很大的信心，我并没有真正学多少照相的知识，但先生这句话和先生对摄影的爱好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后来我参加工作之后就学会了摄影，这项爱好在我后来真正转型成为一名电视记者时还帮我很快就掌握了摄像的技术。
    不知是先生的努力还是学校的安排，在我升入本校的高中部的时候，先生又成了我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在那段时间，先生星期天也会给我们义务补课，讲一些课外的知识，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那样不露痕迹地在一年的时间里给我们讲授了不少大学中文系的课程。后来当我真正读到这些课本的时候，先生却已经去世了，我就那样抱着书躺在黑暗中任泪水肆意的在脸上流淌，让我对先生深深的感激和思念都融化在滚烫的泪水中。
    高二开学之前，我参加了一次县城举办的文学笔会，是那次笔会上受邀的三名学生中的一个。这外界的鼓励让我对走文学创作之路更有了信心，开学时我便张罗着转学——要从所在的家乡的农中转到县一中去上文科班，考大学的中文系。先生自然是能够帮忙的唯一人选，他在我的坚持下果然帮我转了学，我从没问过先生当时的心情，在后来我自己当了老师的时候，我猜想大概他当时有些失落吧。
    我在县一中去上学，和先生见面的机会便很少了，先生还是常常通过县一中的老师和一些家乡的同学了解我的情况，我那时忽然间喜欢上了吹笛子，先生有次说县一中女生吹笛的只有我一个，大家都当作趣闻讲给他哩。除了我一贯的我行我素的作风的因素，我后来想那段时间吹笛子也许还是对先生下意识模仿的结果吧，因为先生的笛子吹的很好听，多年后我还能记起他在元旦等庆典活动的舞台上吹长笛的情景。
    最终我还是没有考上中文系，心存不甘的上了一所农业院校，但总算是那个僻远的小山村中唯一的一名女大学生吧。除了我和父母等家里人，先生要算是最高兴的一个，他说终于考上了啊，我给你借书害了你的心病也就了了。
    其实先生借书给我，又何谈是害了我呢，四年的农业大学上完，毕业分配到学校任教时，因为写作的特长，我被安排代语文课，后来转行作政府秘书、记者，又都全靠了先生培养出的兴趣和先生给我在中学时代打下的坚实的基础。
    在我人生的道路上，先生无疑是一盏明灯。除了我的学习，就连我恋爱的对象，也是带到先生的家里去请他把关的，俨然像女儿带了未来的夫婿去见父亲。
    那天我们边谈心边爬上了他所在的村边的高高的山岗，太阳暖暖地照着，那温度就像先生在严寒的北国的冬天里，用火红的煤炉一遍遍烧了热水给我们装在暖水袋中取暖一样。
    但那却是我最后一次见先生——先生生病时正碰上流行“非典”，道路阻断使我无法去看望他，这成了我终身无法释然的遗憾......
    先生去了，但他的爱和精神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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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风中秋叶 于 2010-08-28 16:32:09
野莓子此作胜在真实，情节描写和内心直白都自然袒露，令人信服其对老师的真挚感情。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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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蕭振 于 2010-08-28 20:11:39
情真意切！人生有此亦师亦父亦友的先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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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心之初 于 2010-08-28 20:21:08
谢谢莓子情真意切的文字,我们曾有过的幸福就是有过令人终生不忘的老师--找光明的孩子们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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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青花梅瓶 于 2010-08-28 21:34:25
田青老师博学、敬业、真诚，是梅瓶学习的好榜样。
感人肺腑的文字自然从莓子的心间溢出，典型事例，精彩细节，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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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野莓子 于 2010-08-29 19:18:46
[QUOTE][b]下面引用由[u]风中秋叶[/u]发表的内容：[/b]

野莓子此作胜在真实，情节描写和内心直白都自然袒露，令人信服其对老师的真挚感情。学习！[/QUOTE]

谢谢秋叶兄赏读！
天水这次洪灾严重，二十多天没有休息了，也没有时间写文学作品，这是一家报纸的征文，不得已写到凌晨四点多，匆匆而就，后来才发现错字不少，惭愧，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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