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老师忌辰那天,杏表姐用英文写了一篇报导文学揭露厦门三位老知识分子的文革噩运刊登在一份英文报上,美国一家通讯社的驻港特派员立刻访问了她,连美国报上都登了她的照片。一九七二年仲夏我整装待迁英伦,杏表姐有一天带着那位特派员到我家看我:朦胧的容颜不复朦胧,秀眉杏眼樱唇浮起皎洁的月色,亮丽中荡着三分妩媚,她蹲着翻看准备运往英国的几箱杂书,挑出韩素音那本《 A Many-splendoured Thing》说:「这本留给姐,行吗?」我说不行,不吉利:「小说里那个特派员死了!」杏表姐轻轻给了我一个耳光把书递给男朋友要他收好。「老早劝你别把话说满了!」我故意揶揄她。她偷偷白了我一眼凶极了也俏极了。居英翌年,杏表姐给我来信说她结婚了,过了端午跟特派员去美国定居,莲姑也去。
文:董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