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一季白

楼主 丛林 于 2010-07-02 04:19:40
栀子花开一季白
　　去毛院之前 ，从未想过，栀子花开会是长沙初夏的一场盛事。我还从未见过一个城市有这样喜爱这种素朴的花，市政府广场的花圃里，湖边的小径上，毛院的围墙外，去杉木村的长路上，以及我宿舍窗下的花园里，都是一丛丛的白，仿佛争相赶赴一场约会。我不知道它们具体是在哪一天开放的，但我知道，它们是伴着慧子肩包上的风铃声欣然绽放的。慧子是我毛院的同学，是我的室友，她喜欢穿高跟鞋，走路的时候，黑色肩包上的风铃会随着身体摆动的节奏一路“叮铃叮铃”。我相信这孕育了一冬又一春的栀子花苞，就是在这快乐的叮铃声中醒来的，渐次丰满成熟，褪尽羞涩，迎着初夏的晨风欣然而放，香动星城。或我，或她，偶尔也会伏下身子采一朵在手心里转动着，放到鼻边来嗅。想起汪曾祺《人间草木》里也有写栀子花，他说：“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这话大合我意，我就是喜欢栀子花开得这样世俗明媚，正如我们同学之间的友情，明暖而有花香。 人到中年，失去太多，又负累太多，已经不喜欢牵挂，不喜欢忧郁，不喜欢纠葛，只想要一切清澈又明媚的东西。    

     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栀子花的白，是只属于月光的。它是长长的雨季里，甬道上青苔般滋长的忧郁；是无人的后花园里，蒿草丛中一声幽怨的叹息。 然而在毛院，纵然是月下的栀子花，却也是有着尘世间的欢喜与热闹，蕴藏着深深情谊的。楼下号称毛院“七匹狼”的七个书生的房间里，是一阵阵的歌声与笑声。楼上我临着花园的小屋里，是一阵阵的微风与花香，伴随着花香的，是我宿舍里慧子等几个姐妹絮絮的心语。一个长长的白天过去之后，她们总要来我的房间坐一会，闲话心事。我不知道她们究竟是因我而来，还是因我临窗的花园而来。花语三千，每一种都与女儿的心思有关，而女儿家的心思，总与某个男子牵连。我喜欢看她们眉头微颦处，所藏着的欢喜，小小的烦恼，远远的忧郁和那无尽的思量。姐妹们的心事，原也不是要我懂，她们只是需要诉说，如同花蕊中的香，含得久了，需要在月下徐徐释放。而我，正是那旧时月色。女人最美的时刻，其实莫过于此时。天下男子或许可以见到一个女人极致的柔媚，却无法见到此时我所见的，那娥眉宛转处，徐徐吐露的心香。我见着这美，得着这欢喜，却从不告诉她们，许多事我都不告诉她们。

　　我故意搅扰了她们幽浮的传说，吵醒了她们翕动的唇，却往往在她们低沉的絮叨里走了神。她们在问：“丛林，你说我怎么办呢？”而我却望着她们莫名其妙地就大笑了起来。我笑，是因为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想起窗下园子里的栀子花，此时花若有魂，定然形若月下衣袂飘飘的白狐。我在想呀，她们是宁愿盘桓于楼下书生的窗前，还是甘愿来我的窗子做我们姐妹的知已，诉说心事呢？会不会突然也问：“丛林，你说我怎么办呢？”然而我这突兀的一笑，就惊了她们的梦了。慧子她们不明所以的都跟着我笑起来，忘了她们刚才说过什么话，问过什么话，接也接不下去了。我仿佛看见窗外的花魂突然一抹脸，说：“去你的，我就是要去那七个书生的窗下闻他们的书香酒香，你管得着吗？”毛院里的栀子花魂，定然是有这样的率性快乐。可是这一来，花魂就露了原形了，天要亮了。

     晨风一起，姐妹们昨夜的梦，就已经随风消散，了无痕迹了。阳光朗朗，栀子花又白得没心没肺，香得无忧无虑，慧子肩包上的风铃，又开始快乐的“叮铃叮铃”。人生太孤独，我们太想要找个人来分享自己生命的内容，可人海茫茫，谁堪知音？也罢！也罢！就让我们假装什么都不懂，就让我们假装从来不曾心伤，就让这一季的花香，让这快乐的“叮铃”，伴我们去教室上课，去食堂吃饭，去靖港品茶，去湘江散步，去洞庭湖泛舟，去小酒店击碗狂歌，去杉木河随波逐流，去施秉小镇饮酒歌舞，去镇远的旧时光里戴一头银饰叮叮。就让这栀子花的香，伴我们一日又一夜，就让这栀子花的白，伴我一路又一程。这没什么不好。

        我以为，一辆汽车，一条公路，二个小时的飞速疾驰，就已经让我告别了毛院，告别了这一季的栀子花。不承想，今日一早，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是一阵熟悉的栀子花香，又是一水杯要命的栀子花啊。透过栀子花的白望出去，是隔不断的青山隐隐，是望不尽的流水悠悠，我的毛院啊我的同学，你们都在那天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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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登山望远 于 2010-07-02 06:03:28
丛林中飘来的栀子花香，何其诡异、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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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青花梅瓶 于 2010-07-02 07:02:43
丛林，梅瓶多么想念你、慧子、林妹妹，还有三千姐姐，毛院601寝室的姐妹间的那份情谊，七匹狼、九妹等个性各异的毛院同学，经常随着我家院子里的那树栀子花香，悄悄飘入梅瓶的梦里……文章空灵娟美，读罢唇齿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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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半瞧 于 2010-07-02 09:33:56
  栀子花和桃花一样，都因了它们的率真、任性而招来非议；但试想一下，春天如果没有它们的参与，一年的开头会何其单调而少了故事。毛院（全称：毛泽东文学院）是出故事的地方，文学因故事而精彩，女子因文学而水灵。喜欢丛林的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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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冰云 于 2010-07-02 10:14:54
毛院的桃李，都是好手笔!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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