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路无言(六)

楼主 依林 于 2009-12-08 16:13:20
(小说)一路无言(六)
　　一页，两页，三页…… 每一页写完，程禹就把它放在她的眼前，就在程禹狂草到第十来页的时候，她终于出声：“程禹…别写了。” 程禹转头看见她的双眼里慢慢涌溢而出的泪水，一点点，一滴滴，一串串，一行行，在她的双颊肆意渲染。她咬着嘴唇，哽咽，抽啜，哭泣，最后扑伏在床上，呜咽，像一片冷风中的秋叶。床上的纸张跟着一起瑟瑟地打着寒战，那上面是她的《天堂的新娘》，还有程禹的《你走之后》……

　　“只折下一只雪素的百合，放在我欣然交迭的手中，映衬着一袭皎皎婷婷的白纱，为我刚刚息止的呼吸和心跳而不露声色地绽放，成就这一刻我生命终点的喜筵。
只燃起一豆澄光氤氲的烛光，置于我未及衰老的身旁，照亮我唇畔永恒的浅笑，为我依旧黝黑的长发沐浴，梳妆成人们闪动的眼眸所能摄取的最后一波柔滑，记得我这天堂新娘的美丽。

　　只吹奏一支无字的歌曲，代我和曾经梦想着幸福着的世界诀别，休止符请伴我飞翔，我带走所有的伤，天堂里有爱，……”


　　“你走！你的白纱成烬！白发母亲，陪你彻底坍塌！撕裂她的历尽磨难的心脏，捣毁她为你坎坷扬帆的生命！你看不见她抽搐的身体扑倒在你墓碑之下！

　　你走！只留一把白骨，给你苍老的父亲！他干枯扭曲的手握着你这二十几年的回报！你听不见他凄厉的呼唤声声悲号直到他生命颓然结束！

　　你走！铭记着－－你斩断你掌心中我的根，今生跌成夏季里的雪屑！……”



　　“小程，我两个同学是这里的医生，我去找他们帮忙，看看妹妹到底发生什么事。都二十多分钟了，也没动静。这手机你还拿着，一有什么事马上打给我，按1号键就行。”她哥哥急急忙忙地走了。手术室门上的灯还亮着，火烧火燎地灼着程禹的眼。他心里一声声唤着的只有两个字：程雨！反反复复。呼唤着她，似乎也呼唤着他自己。

　　“哐！”手术室的门开了，那盏灯也灭了。“程雨家属，接病人。”两个护士，推出一张床。她单薄的身体深深陷在狭窄的床里，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眼睛紧紧地闭着，两只手臂上贴满了胶布，胶布下伸出粗粗细细的静脉输液管。一个硕大的止痛泵压在她的胸口上。程禹赶紧拨了个电话给她哥哥，让他去病房。

　　她的头随着床的推动毫无力气地微微晃动，甚至可以说毫无生气！每一次晃动，都有尖锐的蒺藜戳进程禹的心，一次比一次深透。他紧握着一侧床栏，护着病床，竟然走得有些趔趄。

　　术后病人专用电梯里，护士打量着程禹卷起衣袖的手臂，毫不留情：“病人的体质太弱了！你倒挺结实！你是怎么照顾太太的？！”另一位也附和：“就是，从现在开始可得好好调理补养，不然，可不容易恢复！”显然，她们误会了。程禹不住地点头，他多么希望这不是个误会！

　　进了病房，程雨哥哥不在。护士举起挂液架：“家属把病人抱到床上，一个人抱头抱腰，注意把病人双臂放在胸前。一个人抱腿！”程禹心里一阵紧张，说实话，他曾经无数次在梦里紧紧地拥抱过、抚摸过她，但那只是梦，实际上，她手术前的那次握手是程禹第一次和她身体接触。这样情景下抱她，是程禹始料不及的，但也是他义不容辞的。  
     
　　程禹把手在衣服上用力抹了抹，才小心地把她的双手在她胸口上交迭稳贴，再极缓慢地把结实有力的双臂从她的肩和腿下伸过，稍稍用力把她抱起，她的头颈软弱无力，向后垂仰过去，护士赶忙一手托住：“别让病人的头垂得太低!” 她的哥哥赶到，和另一位护士一起托住她的双脚。

　　这是程禹第一次碰触到她的身体。抱着她，抱着她的虚弱和冰冷。屏住呼吸，放她在床上，护士撤走枕头，她黑色的长发铺散在苍白的床头，呛眼的对比。一缕长发贴在她的额前，越发显露憔悴。程禹定在那里，望着她，想到她刚才进手术室之前的眼神，又一阵心酸。护士说刚才在手术室两次抢救，她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了。程禹下意识的帮她掖了掖被角，犹豫了一下，再轻轻把她额前那缕黑发，抿到耳后。护士在床栏上套上了个红色塑料圈：二十四小时不能离人。床头墙壁上布满插头，旋钮，程禹知道紧急呼叫的是那个红色的方形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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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风中秋叶 于 2009-12-08 20:37:51
只折下一只雪素的百合，放在我欣然交迭的手中，映衬着一袭皎皎婷婷的白纱，为我刚刚息止的呼吸和心跳而不露声色地绽放，成就这一刻我生命终点的喜筵。
只燃起一豆澄光氤氲的烛光，置于我未及衰老的身旁，照亮我唇畔永恒的浅笑，为我依旧黝黑的长发沐浴，梳妆成人们闪动的眼眸所能摄取的最后一波柔滑，记得我这天堂新娘的美丽。
诗意洋溢的好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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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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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何茵 于 2009-12-09 00:53:23
唉，爱真的是盲目的？


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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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翎翅 于 2009-12-09 18:33:38

“这是程禹第一次碰触到她的身体。抱着她，抱着她的虚弱和冰冷。”世上最大的痛苦，是痴情的爱，是爱一个远不可及的人，是爱一个名花有主人。
继续追读。谢谢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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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邓治 于 2009-12-12 19:55:22
好作品，我在《侨报》上读到了一部分，幸而可以在这里一窥全豹。这是从一个特殊的角度去看男女之爱。⋯⋯我还没有看到结局呢。
问好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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