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毛姆。我十三岁、十四岁就看毛姆了,当时看了就扔掉。然后现在再看,“I am a story teller”,他这句话我永远都会记得。Story teller 是作家必须记住的一个很重要的,一个很基本的想法,一个作家如果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 story teller 的话,你不会写得好,你的文章不会好。“I am telling you a story”,你这样想的话,你的铺陈完全不一样。
梁:好像现在已经没有人要看毛姆了。
董:连找也很难找,我为什么要从头看他呢?因为他很会讲故事,我就看他的故事,我看他写的人,就像我在英国接触到的所有的英国人,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有的时候当我自己写文章想要经营一种比较 English 的东西的时候,我闭上眼睛也会感觉到它。还记得《人性枷锁》吗?讲到 Philip 小时候在学校里被人家 bully,我想到我在英国的时候,我的孩子被人家 bully 的情况,那种感觉很真很真,跟他写的一模一样,为什么写得那么简单,可就是那么动人?难啊!只有半页,要是把它延伸到一页、两页的话,一定完了。他肯定是删了很多东西,留下来的就很珍贵了。我就记着这点,对我写文章会有用。现在的文章都不能写长,一千七百到八百字的文章,你要怎么样经营,那是很要命的东西。
梁:文章是不是你现在,甚或是一生致力去追求的一件事业?
董:不只是追求,它还是我一生里面最 enjoy 的一种 exercise。我不会期望人家怎么看,我 enjoy 我自己 as a writer 的 private life,跟我读书一样,是一个很私人的事。
董:八、九年前因为我在写社论,我还会考虑到这个。但是现在我完全不管,你看懂也好,看不懂也好,我不管。我完全没有包袱,我爱怎么写就怎么写,As a senior citizen,I have a privilege。
香港
梁:就跟你看书一样。
董:完全一样。我觉得不要把书看成是神圣的东西,这个一定要改,第一,不要以为看书很伟大,不要以为看书很重要,完全不重要,完全不伟大,喜欢看就看,不喜欢看就不看,如果你的孩子不喜欢文字的话,让他去玩吧,不能勉强,just take it easy。台湾老说要营造一个书香社会。我说能吗?可以营造吗?营造得起来吗?香港也是。最重要的是什么呢?你到香港大学、中文大学,你会看到 professor 在小路上散步,或者闲坐池边吗?None。现没有一个学者可以在那里 sit back,让你看了之后说:He is the Professor!这个社会会有书香吗?很难吧。我对香港有某程度的幻灭,也还有程度的希望。这地方太浅了,太过 instant。我只希望偶然会看到一两个比较 cultural 的东西,白雪仙的《帝女花》我看了,很好。可是你说香港最近十年、二十年,有没有什么香港人写的书特别好?这个是非常 serious 的问题。 一个社会不能产生到一个写好书的人,这个是一个很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