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幸的，在特殊的年代，脆弱的她因军品质量事故导致精神分裂疯颠三十多年。她又是幸福的，因为她有一个始终关爱她的善良、忠厚的丈夫和懂事孝顺的儿女。

《疯妻也有永远的家》
依欣/文

　　在湖南岳阳长江动力机械厂的生活区，人们每天都可以看到一个脸色黢黑、衣冠不整的妇女来回游走，她或是低声念叨或是激昂陈词，陌生人见之无不惊得避而远之……三十多年来，她就是这样不倦地走啊、念啊，她在执著地倾诉什么呢？循着她的诉说，打捞起她那逝去的岁月，展现在人们面前的却是一个感人的故事。
一

　　她叫邱克艳，六十年代初，风华正茂的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当时很令人想往的株洲航校。清贫的家境培养了她清纯质朴的特性，颇得师生好评，不久时逢“三年自然灾害”学校亦按当时国家政策压缩编制，精减了三分之二的学生，留校学生必须具备品学兼优等一系列条件，邱克艳正是其中之一，这更激发了她的自尊心和上进心。1964年，成绩名列前茅的她毕业分配，和百余名同学一起横跨四省来到陕西某航空企业，她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崭新的生活。自然，处在一个远离家乡的陌生环境，她渴望友谊和关怀，于是同龄的同班同学袁家腊走近了她，他们一起在事业的起跑线上齐头并进，互相勉励，一起适应那不适应的大西北生活，恋爱就这样悄悄降临。

二

　　一九六五年初春的一天，邱克艳在工作中不小心报废了一个涡轮叶片。在那个特殊年代，出了军品事故是要停职检查上纲上线的。轻则专题会议批评，重则判刑坐牢。当时，邱克艳老老实实地汇报了事故经过，做出了深刻检查，但一次会议通不过，又搞二次……上进心、自尊心极强的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感觉是致命打击，吓得惊恐万状、彻夜失眠。极爱面子又内向的她把自己的委屈、懊悔和恐惧统统地埋在心底，就是对男友袁家腊也不讲。从此，她背上了包袱，自感低人一等，更加少话。在车间她更加卖力工作，主动打扫卫生，干别人不愿干的脏活累活以洗涮自己所谓的罪恶。而在女宿舍，女友们明显地感到了她变得沉闷、敏感、难以相处。这一年邱克艳23岁。

　三

　　次年五月，他们收获了恋爱的果实，虽然，邱克艳并不知道冥冥之中她真正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婚后，袁家腊对邱克艳体贴入微，然而，很快丈夫就感到妻子不对劲。原来很勤快的她变得很懒，早晨不起床发懵，白天不做事发呆。每天清晨，丈夫跑几里路买来早点，妻子还不起床，丈夫先送她上班再自己上班，她还对丈夫大吵说丈夫故意让他迟到不安好心，一日，她又突然发火，把丈夫才做好的饭菜全掀翻，口口声声说丈夫想害死她。袁家腊从未经过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善良忠厚的他只从自身找原因，从此更加小心照顾妻子。她不高兴的话不说，她不高兴的事不做，事事顺妻子心意。然而，妻的脾气仍是见长，不时地突然爆发。

　　67年4月他们生了第一个孩子，岳父母前来帮忙，她乱发脾气还骂父亲想毒死她，岳父母强迫她去专科医院，遂诊断为精神分裂症。从此吃药或住院没停息，可病不见好，春秋两季尤甚。68年至71年老二老三相继出生，这个阶段是她发病的高峰。他们生活拮据而她却经常打烂家里的东西，放火烧丈夫仅有的衣裤，还吵着要和丈夫离婚找一个技术好的老工人。甚至一丝不挂地跳来跳去喊叫闹事，无缘无故挥舞大棒或菜刀追杀丈夫。说来也怪，她最爱找丈夫吵骂，但她又一天也离不开丈夫，像个孩子一样地依靠他，而且看见女性和她丈夫多说几句话，就会把别人骂得狗血淋头。婚后，她没管过家事，带下孩子也让人不放心，早春的清晨她就把几个月大的孩子提到外面的水龙头下冲洗屁股；六月的艳阳天她又给幼儿捂上棉帽子；有时心血来潮帮做饭，烧上一灶的柴，她就没事一样地游走去了，锅烧红、饭烧黑，不关她事。自72年初邱克艳就再没有上班直到办退休。从此，她整日念叨、游走成了谁也阻止不了的嗜好。

四

　　邱克艳找了一个好丈夫，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这么说。

　　袁家腊38年的婚姻字典每一页都写满了付出与奉献，他从不抱怨；妻子发病，大闹天空一片狼籍，袁家腊也从不对妻子发火像慈父一样地哄劝……38年如一日做到这一切是何等的不容易！这其中的艰辛只有袁家腊自己知道。

　　在六十年代，白天上班，晚上开会，生产极忙，时间很紧。三个小孩一个挨一个，就是夫妻分做家务也会忙得脚打后脑勺，何况是丈夫一人做家务，妻子还不时添乱。袁家腊总是在下班的路上就盘算好到家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但那做不完的家务还是使他从未在零点钟以前睡过觉，而天不亮就要起床，夜里还要管孩子，从未睡过安宁觉。遇到妻子发病还要糟糕，她不回来吃饭要去找；她半夜突然起来往外跑要去追；才做好的饭她全掀翻要重做；这一切都是袁家腊的常规工作，他忙累得站在哪儿一会都可以睡着。

一次，邱克艳突然来神，说肠子断了，不能吃饭，硬是十几天不吃饭胡闹，任谁劝不住，只好送常德住院。三个孩子当时小的只几个月大，大的刚五岁，袁家腊只恨没有分身术，只好拖着三个孩子送病妻去常德就医。亲友协助照看孩子，袁家腊在医院既照顾病妻又挂牵孩子两头忙碌二十天才携妻儿返回。袁家腊的爱心与耐心真的令人惊讶又感动。

　　邱克艳有一个硬脊梁的男人，撑起繁重的家务还要撑起沉重的经济负担。邱克艳知道领工资但不知道用钱，领工资回来的路上她就可以用掉工资的一半。丈夫只能好言相劝自己则节约又节约。几十年来，他除了工作服没买几件外套，更没试过西服的味道。妻子工作7年就病退，没多少退休金，一个老父和三个孩子要供养，他必须仔细安排费用。在菜场收市时买便宜菜是他几十年的习惯，但他重视孩子学习为此舍得花钱。他鼓励孩子们说：“你们要争口气，读好书，能上到哪一级爸爸再苦再累也要供到哪一级”。有一个阶段，家里困难得餐餐吃莴笋叶子，袁家腊硬是带领全家闯过这道难关。

五

　　“袁家腊，你何苦呢？趁年轻离了吧！”“你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她吵要与你离婚赶快答应！”不少人劝过袁家腊。而他说：“我们是自愿结婚，我不能在她生病时抛弃她，何况我们已有了孩子。”更多的人为袁家腊可惜，毕竟他既有外貌又有内才，他一直是企业的技术骨干，工程师，担任多年的技术室主任职务，其工作及为人都广受赞誉。几十年来，尽管家庭负担沉重，但他兢兢业业地工作，多次评为厂先进工作者，评为五好家庭。

　　邱克艳的福气在于丈夫有颗金子般的心。袁家腊出身农民家庭，在九姊妹中他排行老五，艰苦贫困的环境培养了他善良宽厚的品质。无论是妻子发疯打骂他还是在外滚得一身脏兮兮，他从不嫌弃她，从不冷淡她，从不抱怨或自卑失望，作为一个健康正常的男人，袁家腊必然有着起码的生活需求，但病妻什么都不曾给他，不能给他。没有关心，没有体贴，更没有温柔。结婚头几年虽有一些夫妻生活。但也是勉强又苦恼，因为妻子随时随地大呼小叫向外发布“新闻”，毕竞妻子因病对夫妻生活不感兴趣甚至反感。为了妻子，袁家腊还是选择牺牲自己，那时他才三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而对袁家腊的种种付出，老岳父也感叹不已：孩子啊！你苦啊！

六

　　邱克艳是幸运的。因为丈夫的美德感染着周围的人，邻居和同事都不歧视邱克艳，而是宽容她的所作所为，她侵犯谁，谁都让着她。关照她。

　　邱克艳的幸福还在于丈夫把对她的尊重、关爱，移植给三个儿女。他们小小年龄时就知道关怀母亲，体谅父亲，主动帮家做事，为家分忧。在学校，三个孩子都是品学兼优，深受好评。他们的妈妈不能给予他们关心照顾，忙碌的爸爸没空辅导他们学习，困难的家境不够提供较好的学习生活条件，但他们个个争气，大儿子考上湖南师大，小女儿考上怀化师专，大女儿因为家分忧才顶母职进了工厂。三个儿女如今都成家生子，他们都锻炼了自立能力，在尽力回报父母。目前只小女儿袁丽在父母身边工作，她遗传了她父亲的善良、母亲的聪慧，是出色的教师又是孝顺女儿。她的三口之家距父母家只百余米，可她还是在她家的小居室内给母亲安放了一个床，随时照顾母亲休息。母亲终日在外游走，一身灰士，女儿则负担帮母亲洗澡洗衣，为母亲准备爱吃的东西。时常半夜三更，母亲不听父亲劝阻，跑来咚咚敲门无事找事，女儿女婿不急不燥，不顾白天工作劳累立即起床陪伴母亲。儿女心中时刻在祈盼健康能回到母亲的身边。

　　岁月悠悠，38年过去了，袁家还是过着他们熟悉的日子，一如从前。邱克艳还是那样披一身风尘、携一脸茫然，整日在外念叨着，游走着；丈夫仍然是忙好饭菜等着妻子回家；当夜幕降临，邱克艳忘了回家的路，家人依旧是出门寻找，邱或是坐在路边，或是缩在墙角，习惯地等待丈夫的呼唤和为她拢好凌乱的头发，还有她的女儿会用她那洁白温柔的手臂挽起一身尘土的妈妈，深情地对妈妈说：妈妈啊！咱们回家……

我的分子太低了，来凑分子

题目上：“记实”应为“纪实”


[QUOTE][b]下面引用由[u]Aihua[/u]发表的内容：[/b]

除了我们的老朋友“的、得、地”，还发觉下面两个新朋友反复出现，请注意：

该用“未”的时候写成“末”
该用“遂”的时候写成“逐”[/QUOTE]

谢谢，谢谢，这事很辛苦呢
哪里是他表功啊，是我请他的，

[QUOTE][b]下面引用由[u]Huangtian[/u]发表的内容：[/b]

不知从哪里来的印象，既从没见过面和照片，那一定是从作品和帖子了，依欣的贤慧，最得我的好感，果然，新贴的这几篇都呈现这种感人的柔情，冷酷的人间的美丽人性，朴实畅达的叙述，还有可敬的谦卑和诚恳。[/QUOTE]
[B]谢谢荒田老师鼓励。这还要感谢您和各位朋友，是我在这个温馨又殷实的园子里，收获了很多。[/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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