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指端的情人


杜瑞峰的名字跟他本人着装一样倔强。海蓝色的棉质T恤，米白色的休闲裤，海蓝色的眼镜。在Inspiration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单纯得有些尖锐，深奥得有些怪异。我曾想，如果他的头发像刘德华那样挑染成黄里翻灰的七零八落，那该可以像谭校长一样开个艺人培训学校了。

总之，他是吸引女人前去朝拜的庙宇，哪怕那个女人更喜欢教堂的钟声。

其实，我们只是偶遇。如果不是他喝得有点高，并且亲口告诉我他曾把一口如揭竿起义的野生狼齿全部拔掉，换成干净整齐的天安门国旗护卫队阵容，我可能就像对围坐在吧台周围的其它酒客一样，用一个即是开始也是结束了的“HI”，跟他擦肩而过。他说，那时候，以一次二颗牙地进度屠杀那口野生牙，整整三年，他时常满口鲜血。说着，他张开嘴，露出他用美金武装后的洁白的阵容。看着他的因酒精而充血的眼，想着他的牙齿，我突然笑了，我说，我有个朋友在中国换了两粒烤磁牙，花了四千大元，我们说他把空调装进了嘴里，这样算来，你的这一口牙，在美国还不装进一辆汽车？

因为牙齿，我知道他叫杜瑞峰。顺着递过来的名片，我知道他是某公司的灵魂人物。

他还算英俊。人工牙齿就不说了，科学改良的就是比野生的漂亮。他的眼睛不大，但目光的落点远近有度，比较特别的是他的鼻子，高挺的富有骨感的鼻梁，从侧面看，像大雪覆盖的长白山，笔挺得没治了，是那种能让八成的未见世面的小女子喜欢到思想痉挛的那种。当然，我不是未见世面的小女人，所以，对我来说最有诱惑力的，是他的名片。我不得世俗地看待此事，名片上的头号像一本飘荡的番经，让我陡然生出解读它的欲望。

不知谁说的，欲望让女人变得智慧，让男人变得下贱。阿潘经常跟我说，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的钮扣开到第几颗，不聪明的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几颗钮扣。所以，平时，我时常留意自己衣服钮扣的数量，可是今天，我摸着衣领口的那颗闲着的扣子，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衬衣上还有几颗扣子。

杜瑞锋实在比我健谈，酒逢知己本来就可以造就一对患难兄弟，更何况碰到千杯少的孤男寡女。欲望在酒吧关门前，将我连根拔起，矜持、戒备像树根下的土拔鼠，抱头鼠窜。我配合着他的故事情节，把艳遇装扮得老友般和谐娴熟，甚至有些一见钟情。真是成就了一句可悲的话了：温情的动能可以造就性爱的诞生，而势能却只培养了欲望的可能。我在盘算着今夜，他的故事将把我带到哪里着陆。

可后来出了酒吧，被冷风一吹，我却万念俱灰了，这活象一个没品味没素质没文化小便失禁的青年导演，一挥手，把本该延展的温情、爱情、色情镜头拦腰截断，让情绪激动的观众一片哑然。

在杜瑞锋问我哪里有杜蕾斯的时候，我钻出他的怀里，系上领口的那颗扣子，钻进路边的的士，离去。

再次见到杜瑞锋是在网上。
我在这一端，他在大洋的另一端。他又回美国去了。

也许因为网络的保护，我们的话题不再需要对着酒吧的烛光去察看对方的表情，也必不再像舞台剧需要迎合观众那样迎合对方，我们坦然而又亲密。我们曾谈起那一夜的酒吧，这让我又想起他尖锐白而倔强蓝搭配的着装，他那一口护卫队牙。他也说起我狐狸一样的媚惑和兔子一样的惊醒，他说他很遗憾把我惊跑了。末了，他问我后不后悔。我说，我知道，如果我品尝了你，必能带来一丝荣耀，如果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也能跟他混进美国进而混出一张绿卡什么的，只是于黑暗中，我被夜色蒙蔽了双眼，真后悔呀，没成就一夜情话，只留下破碎的记忆。否则，你不是我绚丽妖娆的短篇小说，就是我悱恻缠绵的长篇小说。

他在对面哈哈大笑，说，你真是个开心果，说得好像是我把为人民服务发挥到极致然后自己临阵脱逃一样。难道你不写清丽隽永的散文吗？形散神聚虽然不如朝夕相处的甜蜜悠长，但也好过同床异梦的陌路呀。

就这样，那段落空的理想，犹如一个埋没的发明，经过缩闭着的创造者的魂灵，被网络的开瓶器轻轻一撬，又沿着它原来的路线汩汩而出，不同的是，我们的温情从酒巴又移植到网络，从灯红酒绿移植到电脑视频，我们的艳遇就这样用虚线又连了起来。杜瑞锋倔强地站在网络的另一端，虚拟而又真实。他以一个情人，夜夜行走于我的指端。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