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旱,本来新疆就干旱少雨,今年开春以来就一滴雨也没下,大约是自然界的规律,天上的汽地下的水要平衡。去冬的雪大,今春的雨少,很正常。
团部和连里为了抗旱保春耕,连续几个大礼拜(兵团的大礼拜是十天一休)都没休息,搞了个春季大会战。恰恰大会战搞完,那老天爷就下起了雨,为军垦战士们洗刷会战的征尘,让大家沐浴沐浴暮春的雨。
连部干脆就按照兵团的老规矩,反正大会战已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人也疲劳过度,刚好下雨,就当礼拜天休息吧。人们才得以喘口气,整理整理内务。
照例,付晓和晓云又到刘江涛他们男宿舍去玩,看他们宿舍乱七八糟,被子衣服毫无章法的扔在整个床上,连个坐的位子都没有。她们不免又怪这些男娃娃懒,不会自己整理床铺,说着又开始为他们收收拣拣,不一会,房间里顿时觉得明亮宽敞许多。大家好不容易在一起,又可以闲聊神侃。
“这真叫兵团三大怪:粗粮吃,细粮卖。下雨天,当礼拜。兵团的丫头不对外。”王建疆说。
陈汉生来劲了,说道:“粗粮吃细粮卖,我们管不着。下雨天当礼拜呢,我们也无可奈何。最后那个怪,我们最喜欢,说好了,你们丫头们不许对外呀!”
李晓云把他一推说:“去你的吧,小伙子都找对象完了也轮不上你。”
王建疆说:“对呀,李晓云,我们能不能轮上是一回事,问题是你不能对外呀,你那个张汉桥可是外团场的。”
李晓云脸一红,说:“啥啥啥,乱说啥!”
付晓插嘴说:“你这个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少多点嘴,好不好。”
爱耍嘴巴皮的陈汉生又插嘴:“怎么搞得,咋这壶水不开呢?”
李晓云干脆把脸皮一厚,说:“个人隐私,咋的?”她心想,你越是脸红,人家越拿你开玩笑,还不如厚着脸对他们,看他们还有什么鬼点子。
“啥?别瞎说了,兵团还有三大宝呢。”付晓连忙把话岔开,说。
“啥三大宝?”建疆问。
“人称兵团三大宝,红柳、苇子、芨芨草呗”付晓答道。
“这算啥宝贝?遍地都是。”陈汉生说。
“你就不懂啦,红柳条可以编筐,苇子可以编席子盖房子,芨芨草呢,可以扎扫把啦。”付晓很有见识地说。
陈汉生不服气,这会儿他狡猾地开着玩笑说:“兵团还有三大宝你们知道不?”
李晓云问道:“还有啥三件宝贝?”
“咳,不知道了吧?我讲给你们听:就是戈壁、碱包、蚊子咬。”
大家哈哈的大笑。陈汉生虽然讲的是笑话,但确实反映了现状,那戈壁滩不用说,没去过新疆的人也许都知道那一望无边、寸草不长的戈壁滩,可是碱包、蚊子好多内地的人很少见识过。所谓碱包,就是碱滩地,虽然它没有戈壁滩那样宏伟壮观,但成片成片的碱地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堆堆碎银在阳光下泛出使人眼花缭乱的光芒。雨季,碱滩上最容易翻浆,各种车辆进去一个陷进一个,再也出不来。就是人和牲畜进去了,也难以跋涉。旱季,那蓬松的碱土有一尺多厚,脚一踏上去,马上被淹没了。碱土地上虽然不是寸草不生,但就是不长庄稼,只长苇子和一种耐碱的“灰灰草”。至于蚊子,说出来也许使人难以相信,那里的蚊子差不多有内地的小苍蝇大,叮在人身上不但是痒,而且生疼。这些兵团的“三大怪”也好,“三大宝”也好,给这些支边青年们带来了不少的痛苦和欢乐。
久未发言的刘江涛见大家越讲越有味,他也来了兴趣,给大家讲:“你们只知道眼前的东西,知不知道东北的三大宝和三大怪不?”
“啥,你给我们讲讲。”陈汉生说。
刘江涛不紧不慢地说:“这可是真的,东北人都知道。三大宝呢,就是人参、貂皮、乌拉草。”
王建疆问:“人参貂皮我们都知道是宝贝,贵重的很。但什么叫乌拉草?干啥用的?”
刘江涛故意卖个关子说:“没见过吧,可惜我也没见过。”
付晓接过他的话头说:“卖什么关子呀,只要看过小说《林海雪原》都知道。乌拉草就是东北特有的一种草,保暖性特强,当地人把它拿来缠在脚上做鞋穿,与我们新疆的毡筒有点相似。”
“那三大怪又是什么呢?”刘江涛反过来问她。
“你自己给他们讲吧,我不喧宾夺主。”付晓谦虚地说。
刘江涛反而不好意思,好像自己是在大家面前卖弄知识,只好直截了当地讲:“真的,我也是从林海雪原的小说中知道的。东北的三大怪是:窗户纸贴在外,生的伢吊起来,大姑娘叼个大烟袋。东北和我们新疆一样冷,屋里面的玻璃上经常有水汽,东北又有贴窗纸的习惯,所以就贴在外;东北的小孩睡的床是吊床可以来回摇荡,好哄小孩睡觉;最后就是东北人男女都爱吸当地产的旱烟,我们家原来同屋有位东北老太太,成天都抽那种烟,大老远还没见到人,就已经闻到那刺鼻的烟味,但他们都喜欢,连大姑娘也不例外。”
在谝的正高兴的时候,李晓云神秘兮兮地把刘江涛拉到屋外,单独对他说:“江涛,你知不知道文玉的事情?”
刘江涛疑惑地说:“我上山去见过她两次,没发现她有什么事啊?”
晓云着急地说:“不是现在,是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刘江涛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之兆即刻涌上心头。他心里想:“怪不得前两次在我面前,文玉总是那种忧心忡忡不愿接近我的样子,当时我就怀疑她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她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好象在逃避,逃避我的关爱,逃避现在的一切,逃避所有的现实,莫非她以前受过甚么难以承受的打击?让她真的看破红尘,逃避到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与羊群为伍?”
晓云见他半天不做声,低声问道:“她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
刘江涛从思绪中回过来:“哦,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以前有什么事?”
晓云慢慢的说:“我也是在大田地里听连队里那些‘洋岗子’们讲的,就在我们离开团场的那年,文玉随后以去师部看病的名义到伊犁追我们,在去乌鲁木齐的路上,被便车司机奸污后丢弃在戈壁滩上,命都差点没了,被军车救下送回团场。你真的一点都没听连队的人谝过?也是的,谁能在你面前谝这事啊。”说完她怅怅地叹了口气。
尽管刘江涛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但还没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马上觉得如五雷轰顶,天昏地转,颤抖地说:“是真的?”心里为文玉感到非常难过:她几乎遭到灭顶之灾,可以想象当时她是如何的痛不欲生。她之所以选择逃避现实,现在看来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她能坚持在羊群干下去,说明了她的勇气和坚强;她之所以逃避自己的关爱,是不愿意连累别人。刘江涛心里喊道:“文玉啊,你为什么不让我为你分担一些痛苦和忧愁呢,这么多年来我毕竟以大哥的名义在时刻照顾你、想念你、甚至爱着你!你不应该拒绝我的爱,我那真诚挚着的爱!越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越是更加比以前还要爱你!”
就在刘江涛和晓云在屋外说着话的时候,连里的文教到他们宿舍跟前,对刘江涛说:“正好你在这,连长指导员喊你去有事。”
正沉浸在痛苦中的刘江涛茫然地问他:“连长指导员找我有什么事?”
文教神秘地说:“你去去就知道了。”
他只好转回屋里对大家说:“你们谝吧,我去一下就回来。”大家疑惑地目送刘江涛出门,文教笑嘻嘻地对他们说:“没那么多坏事,这回呀,保证给你们一个喜讯!”
刘江涛更疑惑了,问道:“什么喜讯?”文教说:“去了你就知道。”
在到连部的路上,文教悄悄地对刘江涛说:“小刘啊,团部早就给你下了调令,调你到团政治处宣教股。连长把你卡下了,不同意你去,这是团里下第二次调令,连里卡不住了,才勉强同意借去帮忙。”刘江涛听后有些欣喜,同时也觉得悲伤,悲伤的是,原来这个新任连长对自己存有成见,怪不得他见了支边青年就皱眉头,天生的对这些城市来的年轻人怀有反感,真是个顽固派!在这种连领导下面工作,哪有支边青年们出头的日子啊!
到了连部,连长赵金发首先对刘江涛说:“小刘,团部借调你去宣教股帮忙,是暂时的,你可要好好工作,再不能像在连里那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为连里争气呀。我们连出了个你这样的人才,全是我们领导培养教育的结果,你可不能给我们脸上抹黑呀!”
刘江涛心里暗笑:成天卡着我们,还说是培养教育呢。但嘴里还是谦虚地说:“谢谢领导的培养教育,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去了就好好工作,还望领导以后经常到团部来对我多多帮助!”讽刺他们的话,不知道他们意识到没有,反正他也不管那些了,真有点不吐不快。
到团部后,张副政委跟刘江涛长谈了一次话,内容是专对他们支边青年的,大意是:你们支边青年人年轻,又有知识,应该好好培养,将来是我们边疆事业的栋梁。以前的老团领导也非常重视你们,但以后由于你们身上存在某些缺点,加上有些人对你们也存在不正确的看法,从你们返疆后,原来担任班排长的、在团部、卫生队、商店工作的,都统统撤换了原有工作,全部下放连队劳动。这是不正确的,现在要一步步更正,我们将会陆续选拔你们当中优秀的人才,充实各个工作岗位,你就是其中一个。我希望你们要好好学习毛主席著作,武装你们的思想,发扬你们的优点,努力克服你们身上的缺点,为我们团各项工作作出你们的贡献。
具体安排刘江涛在宣教股搞宣传,定期出一些油印的小报,宣传全国全师乃至全团各连队的大好形势,以及突出的工作成绩、好人好事等,还负责向师部《军垦战报》撰写反映团场大好形势的稿件。刘江涛的工作性质自此完全改变了,当时的他真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接受了工作,暗里下决心,一定要搞出个模样来,为支边青年们争口气,也一定不辜负张副政委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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