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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往事如烟》连载之14--连队的文化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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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mga]../images/upload/2006/03/09/041214.jpg[/imga]
     过了一阵,团场的农活少了,可文化革命的新鲜事多了。各连队的一些“革命志士”们纷纷揭竿而起,根据平时各人的志趣不同,人以类聚的三五成群,成立了各种各样的造反队。他们打着红旗在冰天雪地里到处游行,贴起了大字报搞起了革命造反活动。文革的浪潮,以不可阻挡之势,终于跨过千山万水,迟迟的来到塞外边陲,汹涌澎湃的闹醒了冬眠中偏远的兵团农场。此时的支青们,绝大多数没有掺和到老职工的造反组织中,只有个别连队的支青单独成立了造反队,但却不知道该造谁的反,毕竟他们到团场时间有限,对团场的历史和现状都缺乏了解,年纪轻轻的他们能有多少发言权呢?

        基建队由于是新生人员集中的地方,职工较少,没有成立群众造反队基础,支青们都只忙着跑邮局寄信,整天盼望着同学的回信,聚在一起议论家乡的新鲜事,沉浸在对大串联的羡慕之中。

        一天,胡大富在开支青排全体大会时说:“同志们,文化革命轰轰烈烈的开展起来了,我们也应该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起来成立造反队造反。”陈汉生问:“我们造谁的反?”胡大富答道:“当然是造当权派的反,这不明摆着的嘛。”陈汉生追问:“当权派多着哪,到底你的矛头对准谁呀?”胡大富支吾起来,说:“反正我与兄弟连队的造反队联系过了,人家欢迎我们加入他们一起造反,他们造谁的反,我们也造谁的反,大家一起人多势众,保证不会错。”刘江涛警惕的说:“你要去你自个去,不要拉大家,我们不会去的。”胡大富急着说:“那怎么行,我已经代表我们全排参加人家造反队,人家看我态度诚恳,又是老乡,才给面子答应我的,不去不行,我说了算。”伍林跳起来说:“没那回事,文化大革命本身就是群众自己教育自己,自己解放自己的群众运动,参加群众组织是大家自愿的事,你没资格强迫别人。”陈汉生也说:“这又不是干活,由你说了算,你自己去吧。”胡大富恨恨的说:“好好好,这种好事你们不想,我是为大家好,往后你们就知道利害,三班长,你们去不去?”三班长徐为成嗫嗫迂迂的说:“我看我们三班听你的。”然后转过头来问三班的人说:“你们说呢?”三班其他人都低着脸点着头。胡大富此时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这就对了,以后我不会让你们吃亏。”这场会不欢而散。

        胡大富率领三班参加的是“千钧棒革命造反战斗队”,他们的第一战役就是由胡大富带领“千钧棒”到基建队,把斗争的矛头首先对准新生人员。总共几十个人的队伍打着红旗,耀武扬威的开到地窝子(新疆特有的一种低于地平面的住房,屋面与地平面相平,人要通过一个阶梯通道进入房子里,采光靠天窗,基本无通风,其优点是建造容易,成本低,屋内冬暖夏凉。)新生人员集中居住区,理直气壮的将所有蜗居在里面的人全部赶到地面,集中到一个较为平坦的空地上,在刺骨的寒风中聆听身着军绿色皮大衣、臂戴红袖章的“千钧棒”头头的训话。他杀气腾腾的说:“你们大家都听着,我们是千钧棒革命造反战斗队。据可靠情报表明,你们这些社会主义的敌对份子,人还在,心不死,不满无产阶级对你们的专政,时刻妄图变天,到现在仍然保留着四旧物品以及反动书籍,有的甚至还私藏武器。今天我们根据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前来横扫四旧,你们必须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被匆匆赶出来,衣着单薄的新生人员及其家属被冻得抖抖嗦嗦,毫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任凭来人摆布,在长时间的“专政”下,他们早就已经麻痹了。头头训话完毕,胡大富一行领着外连队的“千钧棒”分头钻进每个地窝子,开始抄家。

        闹哄哄的场面引来一群人围观,支青们也都出来看热闹。陈汉生对着一个“千钧棒”嗤之以鼻,慢条斯理的说:“这是一群死老虎,还值得这样兴师动众?有本事你们找几个活老虎打一下试试。”对方无话可答,对他翻了翻白眼,匆匆而过。李晓云拉住陈汉生的衣服说:“汉生,你吃饱了撑得慌,管啥闲事?”陈汉生笑一笑说:“我激一下他们,看他们到底有什么能耐。”刘江涛说:“不过如此罢了。”

        “千钧棒”折腾了大半天,从各个地窝子里面抄出发黄的竖排线装书籍、基督教的《旧约全书》、具有古色古香的梳妆盒、色彩已经陈旧的绸缎服装、甚至还有部分金银首饰,再就是被认为是武器的一些用来削柳条编筐的小刀,统统被他们没收,装了一大牛车的战利品满载而归,“千钧棒”的第一战役宣告胜利结束。从此,胡大富者们在基建队的身价大为提高,就连队长指导员也把他另眼相看,而他更是在队里面趾高气扬,对什么事都要颐指气使一番。其他职工特别是支青们对他非常看不惯,认为他是一个政治暴发户,不过平常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团场的文化的革命朝着纵深的方向发展,各连队相继传来造反派们揪斗本连队走资派的消息,不甘寂寞的胡大富也跃跃欲试,想依靠候指导员打张队长的主意。原来他们两个是老乡,胡大富以前平时经常到候指导员家嘘寒问暖,联系的非常紧密,而候指导员也比较关怀他这个小老乡,这都是基建队公开的秘密。但是要把张队长当作走资派揪出来,没有一点群众基础,那谈何容易。基建队除了新生人员,全队职工加上业务人员总共不到五十人,其中支青几乎占了一半。胡大富清楚的知道,凭他和候指导员加上三班徐为成他们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将张队长拉下马。于是他又想到请“千钧棒”过来助威,帮他揪出走资派。

        那天他策划好在晚上动手,等全队例行大会结束,他就开始发难,事先等在外面的“千钧棒”一拥而进,揪住张队长,宣布他是走资派,开始批斗。一切都在按胡大富的计划行事,但就在关键的时刻,支青们不买他的账。

        队里大会结束,新生人员还没走完,胡大富就上台,刚没说两句,支青们呼啦一声退场,引得其他职工纷纷出去。照道理说批斗走资派的大会不让新生人员参加的,支青们再一走,整个会场几乎空了城,急得胡大富叽哩哇啦直叫唤:“大家不要走,揪斗走资派张家富的大会马上开始!”陈汉生大声的说:“你们千钧棒的会关我们屁事,我们有我们的自由。”胡大富说:“你们不关心文化大革命,不支持革命群众的革命行动吗?”陈汉生回答说:“你们就是革命行动?笑话!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看法,跟你不是那么一回事。”

        胡大富气得咬牙切齿,噎了半天才嘣出一句话说:“别以为张家富袒护过你们,你们就甘心当他的保皇派,走着瞧。”刘江涛忍不住插嘴说:“你说清楚,什么叫保皇派?你们说张队长是走资派,有什么证据?难道他还比把白求恩说成是两个外国人的某些领导的水平差些不成?”胡大富见他说自己靠山的坏话,老羞成怒,大叫着说:“你算老几?我们是千钧棒革命造反战斗队,你们算那个组织的?”刘江涛理直气壮的说:“我们是革命群众!”胡大富说:“你们只能靠边站,你没听人家说吗,如今是转业军人掌大权,你们支边青年靠边站,知不知道?”他俨然是一个转业军人似的。

        付晓上前讥讽的说:“那你到底算什么呢,依我看你什么都算不上!”“你敢侮蔑我们千钧棒,小心点,千钧棒绝大多数都是转业军人。”胡大富愤然的说。陈汉生挖苦他说:“那你参加了千钧棒,是不是也成了转业军人?真有这种脸皮厚的人。”胡大富想发脾气,但一时又找不着词,不知该咋说,又噎住了,脸皮被憋成猪肝色,紫得害怕人,气喘吁吁,突然举起拳头想打陈汉生。陈汉生见状,敏捷的后退一步,高声说:“要文斗,不要武斗!”支青们一拥而上,挡在胡大富的前面,刘江涛严肃的说:“你这算什么革命造反派?没有理讲了就想打人,简直破坏了千钧棒的名誉。”

        外连队的“千钧棒”们见情况对他们不利,连忙上前拉开胡大富说:“算了,今天时机不成熟,革命群众还没有充分发动起来,以后再说吧。”

        就这样,胡大富精心策划的揪批张队长的大会,不但变成了群众的辩论会,而且他还在大辩论中最后落得个无话可说的地步,竟然在支青们面前输如此之惨,太使他不甘心了。但一时他对这些支青们却毫无办法,总想找机会报复,但都无从下手,一直暗藏在心里耿耿于怀。

          时光在这种不和谐的气氛中流逝,转眼到了一九六七年的大年除夕,马上就要过大年了。这是支青们离开家乡,在塞外边陲即将要过的第一个春节,支青们和老职工一起,围在队部办公室领取工资。在他们印象当中,刚来到连队的头两个月都还能按时领到工资,但从那时到现在,每次发工资就要往后拖,没有按时过。据说团场连年亏损,要靠国家拨款补贴过日子,总是到下半年,工资就不能按时发。这次因为到年终了,团里好歹向师部要了些钱,勉强发点工资好让辛苦了一年的职工们过个年。

        其实,在那个物质相当匮乏的年代,有没有钱都一样,大家拿着钱买不到东西。年过得好坏,全看本连队的情况如何,团场基本上是封闭型的自然经济,连队的副业搞得好,伙食就好,年也好过,那年月,过年不就是讲大鱼大肉的海吃海喝吗?可支青们还有另外一种想法,进疆这长时间了,还没寄钱回家向父母亲表示孝心,过年了,能寄点钱回家,多少应该表个心意。

        大家挨个领到工资,李晓云突然说:“怎么只有三块五毛钱哪?都扣了些啥?”会计说:“你们未满十八岁的按童工算,一个月工资是二十六块五,扣除这两个月你领饭票打的牌牌子是十八块,另外还应每月扣除被褥服装费是五块,一共应扣除二十三块,实发三块五。”李晓云争辩的说:“就那一套黄军装还扣钱呢,早知道不来了,到农场领被褥的时候,还以为是发的不要钱呢,结果还每个月扣,不知要扣到何时才完。再说,发一个月的工资就扣一个月的饭票牌牌子,为什么要扣两个月的呢?”会计说:“这事你找队里说去。”支青们都觉得不满,七嘴八舌的说开了“到新疆来发的东西啥都要钱,就只有一个搪瓷缸子免费,上面写的好听,建设边疆,保卫边疆,还是新疆军区呢。”“就是,既然是军区就属于部队,怎么发的服装还要扣钱,分明是把我们骗来了。”一些老职工说:“你们不错了,我们呢,连个搪瓷缸子都没有。”“我们转业的时候说每人都拨了安置费的,到现在谁见到了?”办公室闹哄哄的,尽管如此,一切都铁定了,支青们就只那几块钱过年,好在连队当时什么都可以打牌牌子,只要不上商店就行。在基建队算好的,伙房里伙食就是要比其他连队好的多,过年吃的东西不错。

        除夕之夜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第一次远离家乡在塞外边陲单独过年的支青们特别想家,女生宿舍里的支青们对着大肉大米饭,想着各自的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围着桌子上吃年饭时,只差自己一人,不由得暗自垂泪,无法进食,只要有一个人哭出声,那就像开了闸的水,大家就抱着一团的哭。男生们则围在一起,鬼哭狼嚎似的大叫大唱,以宣泄心中的思乡之情。

        大年初一,老职工家家户户都在包饺子过大年,有的还走门串户相互之间拜年,小孩们新衣新裤跑到外面放鞭炮堆雪人,偏远的团场连队里多少也有一些过年的喜庆气氛。这一切不仅没有感染到支青们,反而促使他们触景生情,越发思乡,一个个的高兴不起来。三五成群的躲在宿舍里,不是哭就是笑,再就是海阔天空胡谝乱侃,有些人甚至借酒浇愁,烂醉如泥,去做他的黄粱美梦。

        中午时分,三连的江美华他们一行热热闹闹来到基建队,一方面因为江美华是付晓的同学,二来主要还是羡慕基建队的美食。她们此行权当是拜年出来走动走动,总比呆在连队想家要强的多,昨天除夕之夜,是在异常伤心之中度过的。付晓见同学到来,索性将他们几个人带到刘江涛他们男生大宿舍里,人多聚在一起,好好庆祝新春佳节,热热闹闹过个年。

        不想这一聚,却酝酿出一场使全团大多数支青都卷入的暴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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