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验真情险过二难关      展绝技巧赢三骑士


话说燕青晕船，吐得五脏六腑都翻了个，难受得他正要跳海，一死了之。突然一人从身后抱住他，用拉丁语说：“兄弟，莫寻短见！吃下这粒药丸，躺在甲板上，你会觉得好些。”说着，把药递给燕青，又送上水壶。燕青吞下药丸，按这人所说，一块儿躺在甲板上，望着灰蒙蒙的天。虽然身体仍随着船在晃，眼前不再旋转了，肚子里渐渐感觉到一点热气缓缓地向周身散开，心中清爽些了。那人又说：
“陆上的好汉，水面上完蛋。我第一次坐海船，也晕得要死要活。要不是我舅舅亚瑟拉着，早跳海了。”

“亚瑟，莫不是那名扬欧洲的亚瑟王？”燕青问道。

“是呀。他姐姐莫甘娜是我母亲。我叫郭文。请问尊姓大名？从哪里来？”
“在下燕青，来自中国宋朝。”

“中国？请原谅我无知，那是什么国家？在什么地方？”

“中国在东方，离这里有万里之遥。要走过法兰西、意大利、希腊、东罗马帝国、土尔其、叙利亚，再沿丝绸之路、经斯宾、阿蛮、和椟、木鹿才进入中国。还有差不多这段路程的三分之一，才到其首都东京。”

“我的上帝！这么远！你说丝绸之路，那丝绸是否就是从你们中国运来欧洲的？”

“对。的确有不少商人把中国的丝绸运到斯宾，再从那里卖到欧洲各国。”

“啊，那我知道了！我们听说东方有个文明古国，能做出丝绸这种精美的材料。因为不知道你们国家的名字，就称之丝国。没想到今天有幸在此见到你，来自遥远的丝国的客人！”

“多谢你搭救，不然你见到的就是丝国的水鬼了！”

郭文大笑道：“你好幽默！看来你现在感觉好多了。”

“的确好多了。但请问何谓幽默？”燕青问道。

“幽默就是体液，就是禀性、脾气。我们欧洲人认为，人有四种体液：血、痰、黄胆汁、黑胆汁。血多了活泼，痰多了迟缓，黄胆汁多了暴躁，黑胆汁多了忧郁。如果四种体液适中和谐，人的禀性就平和，脾气就好，出言就诙谐、逗趣。”

燕青笑道：“有道理。这么说，我刚才是把痰和黄胆汁都吐出去了，只剩下血和黑胆汁了。所以一忧郁，马上就要跳海。”

两人又笑了起来。燕青遂告诉郭文他久仰亚瑟王大名，特意渡海去不列颠，看看他治理的国家，并希望能拜见这位英明的国王。郭文说那很容易，不列颠是个小国，见国王不象见罗马皇帝那么难。而且堪姆洛特的大门对所有的骑士和客人都开放，亚瑟王特别好客，肯定会特殊接待燕青，第一位来自丝国的客人。燕青心中高兴，更觉得身体好多了。此时天近黄昏，船在窦佛港靠岸。燕青和郭文一道拉着马下船，郭文身后还跟着一个侍童、一个使女和一辆车子。他们在码头附近一家客栈住下，当晚燕青请郭文吃饭，侍童使女陪着一位美貌端庄的女子一同坐席。郭文介绍说那是玛丽、他的未婚妻，还说他此次去法兰西就是为迎娶玛丽，又向玛丽介绍了燕青。燕青连忙向他们祝贺，大家欢快地碰杯畅饮。郭文一边吃，一边向燕青讲了一个故事：

三个月多前，在招待各国使节的一次宴会上，亚瑟王失言，开了一句不甚恰当的玩笑，说法兰西男人对女人的了解大概更甚于对兵法的了解。这下惹恼了来自法兰西的利昂伯爵，他半开玩笑地说他们的确很了解女人，但是也同样了解兵法。他向亚瑟王提出一个问题：“女人最想要什么？”如果在三个月后，亚瑟王能够回答出这个问题，那万事皆休。否则，他要教不列颠领教法兰西的兵法。

亚瑟王并非惧怕利昂伯爵，但是他不愿意为此而兴兵打仗。他想啊，问啊，与众人都讨论遍了。有人说女人最想要美貌，有人说女人最想要爱情，有人说女人最想要权势，有人说女人最想要英俊的骑士，有人说女人最想要金钱，有人说女人最想要孩子。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听上去都有道理，却没有一个令他满意。在此之前，他的教师摩麟见国泰民安，已经告老，到皑佛龙仙岛上去颐养天年了。实在无人可问。

三个月后，亚瑟怀着沉重的心情去法兰西见利昂伯爵。快到其领地时，路边一个其丑无比，破衣烂衫的老妇人问他为何如此闷闷不乐。当得知原因时，那丑妇声称她知道答案，但亚瑟王必须许诺找一个年轻英俊的骑士，心甘情愿地来娶她为妻，她才告诉亚瑟王答案。亚瑟王郑重其事地许了诺，那丑妇说：“女人最想要的就是实现自己的意愿。你们这些男人啊！说是尊重妇女，骨子里还是没有把我们看作是同等的人。其实我们与男人一样，也有自己的意志和愿望啊。”

亚瑟恍然大悟，谢过那丑妇。见到利昂伯爵时，他先就那句玩笑致歉，然后说出答案。利昂伯爵接受了歉意，保证不会兴兵。又说他很惊讶，这个问题他曾问过很多人，没人答得上来，不知亚瑟王是如何得到此答案的？亚瑟以实相告，利昂笑道：“这肯定是我妹妹在捣鬼，恐怕后面还有好戏呢！”亚瑟王可没有这么好的兴致，他不知道有哪位骑士肯娶那丑陋的老妇。回到堪姆洛特，他向圆桌骑士们宣布了喜讯和忧虑。果然，大厅内鸦雀无声，没有人愿意娶一个丑妇为妻。三天后，终于有一位骑士自报奋勇，要为亚瑟王排忧解难。亚瑟王心情沉重，实在不忍心让自己钟爱的骑士作出这么大的牺牲，但又没有其他办法，他从来都是一诺千金，对一个穷苦妇人的诺言也同样要兑现。那骑士说为了亚瑟王的名声，为了不列颠的安宁，他宁愿娶个丑妇。

但见到丑妇时，他才明白亚瑟王的心情为什么那么沉重，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她实在是太老、太丑了。她见到这位骑士年纪轻轻，身高七尺有余，褐发碧眼、鼻梁挺直，红唇好象楔子一样镶在团粉般的圆脸上，非常高兴。而骑士实在无法掩饰他的反感。丑妇问他为什么背过脸去唉声叹气，他说万没想到天下有如此年迈、丑陋、贫穷的女人。丑妇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安慰他说，年迈则谨慎睿智，丑陋就不会招蜂惹蝶，贫穷并不一定品格低下，愚昧无知。她还相信亚瑟王朝的骑士不会只以容貌、年龄和地位取人。骑士听她对答如流，言谈在理，不卑不亢，从容大方，遂生敬意；说愿意带她回国，举行隆重的婚礼，结为夫妇。

那丑妇喜笑颜开，转过身去，再转回来，竟然是个美丽的妙龄女郎！惊得骑士目瞪口呆！她说因遭魔法，变得丑陋无比，只有得到一位骑士的尊敬和爱戴，并答应和她结婚，她才能变回本来的模样。但是只能白天或者晚上恢复原样，另一半时间仍然丑陋。她问骑士愿意让她什么时候恢复，白天还是晚上？骑士说晚上，因希望她的美貌只由他一人欣赏。女郎说还是白天吧，不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演武竞技和其他庆典场合，人们厌恶她的丑陋，会让她伤心的。骑士想白天她这么美丽的容貌还不会招蜂惹蝶吗？晚上他回到家来却要面对那副丑样子，太难受了！思己想彼，骑士还是体谅她的苦衷，同意了她的请求。她高兴地说那魔法不是别的，就是世俗对女人的偏见和对女人意愿的轻视，现在已经被骑士彻底排除了，她再也不会丑陋了。她是利昂伯爵的妹妹，名叫玛丽，而那骑士就是郭文。

燕青已猜到郭文讲的正是自己的姻缘，但还是拍案叫绝，称颂不已！并衷心敬佩郭文的高尚和玛丽的聪慧，祝福他们恩爱和谐，白头到老；还解下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副连环玉，作为贺礼送给他们。郭文和玛丽谢过燕青后，仔细欣赏那玉器，爱不释手，连声赞叹说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工艺品。燕青趁兴拿出铁笛，吹了一支《百鸟朝凤》来庆贺。他们更是大加夸赞，称其美妙远胜过希腊神话中之乐仙奥斐俄斯那令百鸟不鸣、百兽起舞的琴声。接着，玛丽唱起一支法兰西民歌，燕青很快便掌握其旋律，吹着笛子伴奏，郭文轻拍巴掌，打着节拍，侍童和使女随着歌声和节拍跳起舞来……当晚，众人尽欢。

第二天晨起上路，燕青与郭文并辔而行，边走边谈。因见郭文身着铁甲，头带钢盔，除了掀起的面罩和臂弯腿弯以外，几乎没有一丝一毫露在外面，连手背都有铁网罩住，便问他为何包得如此严实。郭文答道：“我们打仗多用石矢，西欧各国又出能工巧匠，尤其善于打铁，这盔甲就越造越完整精密。亚瑟王和蓝斯洛特的盔甲还有铁手套呢！每个指关节都造得很精确，手掌用羊皮缝制，灵活自如。”

燕青又问：“这一身盔甲有多重？”

郭文答：“小的也近50磅，大的得有80多磅，我这身足有65磅。”

“这么重，行动方便吗？”

“是不大方便。十四岁那年，我第一次穿戴上，都不会走路了；一不小心摔倒了，爬都爬不起来。那可真是最艰苦的训练了，每天穿着盔甲走、跑、跳、打、上马、下马、越沟、攀墙，就连吃饭睡觉都不许脱，教官说要练得这身盔甲好象就是自己的皮一样。后来渐渐适应这身沉重的硬皮了，可一脱下来，反而不习惯了，轻飘飘的，好象要飞起来似的，又不会走路了。哈哈！但在打仗时，这盔甲可真是棒极了，让你觉得刀枪不入，尽管放心大胆地冲杀。只有同样穿盔甲的骑士敢和你对打，小兵卒子们都唯恐避之不及。”

“除了这种训练以外，你们当骑士的还要进行其他什么训练？”

“当骑士可真不容易啊！七岁便开始受训，离开父母，住到教官家里。每天学习教规和礼仪，给长辈们端水上饭，跑腿当差，空闲时还要学习音乐舞蹈。十岁开始学习狩猎、捕鱼、角斗、马术、击剑、刺枪等等。十四岁开始穿甲练武，学习兵法，参加舞会，熟悉社交。还要选一个淑女或贵妇，效忠她，敬爱她，为她赴汤蹈火，却不能有非份之想。到21岁，各种学业都完成并通过了，还要经过繁复的仪式，最后才跪在主持人面前，让他用剑在你肩上拍三下，同时宣布‘我以上帝、圣迈柯和圣乔治的名义，封你为骑士；你要勇敢、礼貌、忠诚！’受封时……”

郭文的话还没说完，两人只觉得眼前一矮，地面升高，“噗通”一声，栽入陷坑，扬起一团尘土。燕青一提缰绳，他这匹照夜玉狮子腾的一下就跳了出来。只见两人手持挠钩绳索，从路旁树后面跑出来，燕青伸手从马鞍环套里抽出那杆点钢枪，一抖枪杆，枪尖乱颤，迎面跑来的莽汉未及看清，胸脯上早被刺中，顿时一命呜呼。另一个见事不好，扔下家伙，回身就跑。燕青才要去追，忽听侍童使女高喊救命，原来还有两个骑马的匪徒，已将后面玛丽乘坐的车辆劫走。燕青勒转照夜玉狮子，拍马急追，赶得近了，用左手摸出一柄飞刀，扬臂甩出，正中跑在右边那匪徒的后脖颈，那厮“扑”的一声，摔下马去。另一个弃了车子，调转马头，拔腰刀来战燕青。燕青枪长，未及错马，枪已刺到，那厮慌忙挥刀格挡；哪知这一枪却是虚的，早已抽回，跟着一枪又刺来，实实在在地扎在他腹部。燕青一摆双臂，将他挑下马来。燕青马不停蹄，直追上玛丽的车子；告诉她没事了，拉回她的车马，又顺手拉回匪徒的一匹马。

这时，郭文刚刚从陷坑里挣扎着爬出来。原来他的马折了一条腿，疼得直抽搐。他不得不拔出匕首，狠心扎入马头，让它痛快地死掉。看见玛丽和侍童使女都安然无恙，他才转哀为喜，向燕青道谢：“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就没命了，玛丽也被劫走了，亚瑟王该以为我见她太丑，不是逃跑就是自杀了。”

大家笑起来。玛丽嗔怒道：“就你会说笑，还吹什么武功仅次于亚瑟王和蓝斯洛特；一打起仗来，全无一点用处！”

郭文讪笑道：“我这不是中了埋伏，摔断了马腿嘛！穿着这身盔甲，能爬出这大坑就够了不起了。唉！可惜没看见我燕青兄弟是如何杀败那几个强盗的。怎么这么快？”

那侍童连比带划，手舞足蹈地描述起来。一张小嘴，还挺能说，把燕青的迅捷比作阿波罗，将他的飞刀比作宙斯的闪电，说他那杆枪神出鬼没，天下简直就没什么比得上；听得郭文、玛丽和那使女都呆了，让燕青直不好意思，赶忙插话道：“可惜没抓个活口，不知这些毛贼是哪里来的？”

郭文说：“准保是附近的。可能昨晚见到我们行李沉重，连夜挖了坑，今天便来打劫，还想抓人质钱。若其得逞，我的性命名声事小，利昂伯爵非得兴兵问罪不可，那得冤死多少人啊！燕青，我可真要好好感谢你哩！”

“这会儿你后怕了，当初干嘛不多带些人来接我？”玛丽又嗔怪他。

“哎哟，这还不怨你装的那幅丑样子吗？我能来就够不容易了。你还想恶心死多少骑士啊！”郭文说着，骑上匪徒的马，一行人又上路了。

燕青看着他们小两口唇枪舌剑的亲爱劲儿，心里不由生出一丝羡慕。他拍了一下前额，问道：“我几次听到蓝斯洛特这个名字，他是什么人呀？”

“蓝斯洛特？他是当今第一骑士！”郭文答道：“无论是比武还是打仗，他连一次都没输过。只是来投奔亚瑟王时，半路碰上了，却不认识，交起手来，各自刺断了五根长枪，两人都摔下马来，又步战两百多回合，打了个平手。其实，要不是被亚瑟王的‘削铁宝剑’砍断了兵器，他很可能就赢了。从那以后，他效忠亚瑟王，成为亚瑟王最好的朋友。亚瑟王最信任他了，还让他去迎娶关娜薇尔，因此他也献身于关娜薇尔王后，为她打败的骑士简直不计其数。”

“怎么是为她打败骑士呢？”

“哦，那主要是因为我们的传统；骑士比武时，要为他献身的妇女而战，为她博得荣耀，还揣上她赠与的纱巾、手帕之类，有的还系在长枪上。不过也有人诬蔑蓝斯洛特和关娜薇尔的关系不正当，背叛了亚瑟王。为了维护王后的名誉，蓝斯洛特曾先后与十个骑士决斗，把他们打得半死，承认自己是道听途说。现在，没人再敢胡说八道了；那些家伙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蓝斯洛特是我所认识的最纯洁的骑士了。”

他们边走边谈，也留心观看路况；燕青了解到许多欧洲的风土人情和堪姆洛特众骑士的身世，也把梁山好汉们的英雄业绩讲给郭文听。俩人猩猩惜猩猩，越谈越投机，只恨相见太晚！一路平安无事，不知不觉已到傍晚。他们择店住下，郭文请燕青吃饭，并叮嘱侍童别告诉生人要去何方。席间燕青给他们讲了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听得四人赞叹不已！郭文对玛丽说：“你看看人家化妆是为了什么！谁象你？专会折腾人。”玛丽眼中闪着光，一脸憧憬的样子，没有回答。

第二天日落之前，他们翻过一座小山。只见前方一马平川，绿草如茵；一道护城河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宛如项链，绕在那众人向往，英雄荟萃的美人头般城堡的项上。高耸的教堂钟楼是美人的鼻子，两个蓄水池是美人的明眸，花园里一片怒放的玫瑰就是美人的红唇了。“堪姆洛特！”郭文兴奋而自豪地喊道：“这就是堪姆洛特！我们到家了。”

侍童飞快的奔入城堡去报信。不多时，亚瑟王、关娜薇尔王后、蓝斯洛特和几十名骑士列队前来迎接郭文爵士、美貌聪慧的玛丽和来自远方丝国的客人燕青。只见亚瑟王年纪不到四十，却显得老成持重；身材高大、气宇轩昂，两眼碧蓝、炯炯有神，王冠下金黄色的头发在晚风中微微飘动。关娜薇尔王后年轻秀美，举止端庄，褐色的眼睛闪闪发亮，褐色的头发编成辫子盘在头上。蓝斯洛特与亚瑟王年纪相仿，身材略矮，气度不凡，黑色的眼睛和头发衬托得皮肤更显白净。亚瑟王异常欢喜，宣布这一天将载入史册；当晚要举办盛大宴会欢迎玛丽和燕青；第二天全城庆祝，召开竞技大会；第三天为郭文和玛丽举行隆重的婚礼。

当晚的宴会在圆桌大厅举行，大厅建在不列颠的奇观“大石阵”上。那大石阵由几十块硕大无比的巨石构成，每块都有两丈多高，至少三个人才抱得过来，起码得有几万斤重。不知是什么人，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将这些巨石树立起来的？据说不列颠还有许多这类石阵，但就数索斯勃瑞平原的这个为大。也不知古人立起这些石块围成圆圈作什么用？有人说为祭神，有人说为观测天象，谁也不能肯定。亚瑟王则利用它建造了木顶大厅，在此与众骑士议事、会餐。整个城堡都围绕着圆桌大厅而造。那圆桌是三尺宽的木板拼成的一个巨大圆圈，能坐一百来人，中间烧着炭火。宴会欢乐而随便，根本没有宋朝官府那套繁文缛节。桌上酒肉丰盛，圈内载歌载舞；郭文讲了迎娶的经过和所历之险，人们问了燕青不少有关丝国的情况，当夜宾主俱欢。

第二天晴空万里，微风徐徐。城外竞技场看台上搭起了遮阳彩棚，台前十丈远处有一道与看台平行，半人高、八丈长的栅栏。正午时分全城的居民、附近的农夫和牧民都聚集在看台前，围成一个半圆。随着一声炮响，亚瑟王、关娜薇尔王后带领着堪姆洛特众骑士鱼贯出城。亚瑟王、关娜薇尔王后、几位元老及贵妇淑女们在台上就座。燕青受亚瑟王特邀，也坐在台上、王后和玛丽之间。骑士们分别在东西两头一红一蓝两杆大蠹旗下聚集待命。蓝斯洛特跨下一匹雪白的爱尔兰牡马，身着锃明瓦亮的精钢甲，腰挎长剑，手持令旗，担任竞技总监和裁判。亚瑟挥手，号角齐鸣，竞技开始了。一对对骑士先后入场，先向亚瑟王和关娜薇尔王后致意，又向蓝斯洛特总监敬礼，再宣誓信守规则，发扬武德。然后台上的贵妇淑女们将纱巾或手帕系在各自骑士的大木枪上，祝他们好运。

骑士们退回各自的旗下，一通鼓响，两位骑士冲出，各在栅栏右边，左手操盾，右手持枪，枪杆斜过马头左侧，枪尖朝着栅栏，打马相对奔来。双方接近时，猛刺对方，但不准刺马，摔下马者为输，都未下马再刺，都摔下马则需步战。或用剑，或用刀，或用斧，或用链锤，先击中者取胜。大木枪两丈来长，很粗，如同一根帆杆，只是手握处和枪头较细。因非实战，枪头的铁尖已摘去。骑士冲刺的力量之大，往往令木枪折断，但只要骑士没有被刺下马，就可以换枪再战。一时间，鼓声、马蹄声、木枪撞击盾牌或盔甲之声，观众的喝彩声，兵器的碰撞声响成一片。共有40名骑士分红蓝两方参加竞技，捉对比赛，败者出局，胜者再赛。冲刺格斗35次之后，红方还剩下三名骑士，蓝方只剩下两名。关键时刻到了，竞技场上鸦雀无声。红方出战的黑马黑甲骑士名叫布蓝德里，人称黑铁塔；蓝方出战的白马白甲骑士名叫加里恩德，绰号白鲨鱼。双方皆已三战三捷，士气高昂，但也开始疲惫。突然，鼓声又响，两骑对出，眼见接近了，白鲨鱼倒海翻江一般奋力突刺，黑铁塔不慌不忙，用盾一档，紧接着对刺一枪，正中前胸，将白鲨鱼掀翻马下。观众一片叫好，红方欢呼跳跃；三对一，他们胜利在望了。

蓝方最后一名骑士不是别人，正是郭文。他骑黄马，穿金甲，披蓝袍，长枪上系着玛丽的白纱巾，威风凛凛，毫不示弱。红方出阵的骑士名叫加林德，是个红脸大汉，绰号醉雷公。只见他跨下青鬃马，身着青甲红袍，马大人高，端着木枪，枪尖朝下，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式，随着鼓声，放马过来。关娜薇尔王后对燕青说加林德轻敌了，非输不可。果然，醉雷公一枪刺来，被郭文挥盾盖下，抬手回枪，刺于马下。场上欢声雷动。红方下一名骑士叫布莱恩，长得花团锦簇一般，号称美少年。别看他个子不大，面容秀气，武艺可比他人都精湛。他骑着花斑马，穿着亮银甲，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端的是骑士之花。对冲过来时，郭文的马晃了眼，猛地扬起前蹄，郭文勒缰伏身，差一点摔下去。布莱恩欲刺，又怕伤了马，稍一犹豫，未及抬枪，被郭文大枪砸下，击中肩膀，翻身落马。玛丽转惊为喜，“啊”一声未完又跟着欢呼起来。红方黑铁塔布蓝德里再次上场，犹如一团黑旋风，直冲过来，只听“咔嚓”一声，两杆木枪都刺在对方的盾牌上，双双折断。两人换枪再战，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哗啦啦”乱响，两名骑士皆摔下马来。郭文先站起来，“哧楞”一声拔出长剑，准备迎敌。黑铁塔费力地站起来，解下腰间的木把铁链锤，抡圆了朝郭文打来。郭文退身躲过，挥剑劈来。布蓝德里侧身闪开，两人一来一往，大战了十几回合，眼见郭文力乏，剑挥得慢了。黑铁塔气势汹汹，抡锤横扫过来；燕青在台上大喊一声：“擒锤！”郭文不退不闪，往前跨进一步，单膝跪下，双手举剑拨链，链锤飞转，缠在剑上，就势一拽，布蓝德里链锤脱手。郭文转身抡剑横扫，黑铁塔急忙退身，虽然躲过剑锋，却被链锤击中腰部。比武总监蓝斯洛特大喝一声：“中。”判定郭文取胜。

此时玛丽才觉出一只手一直在掐着燕青的手臂，道声歉，很不好意思地松开了。亚瑟王拿起一个绿油油新编的桂冠，宣布此次竞赛的冠军是郭文爵士，并宣布次日是郭文和玛丽的婚礼，欢迎大家都来吃喜宴。然后将桂冠交给玛丽，让她给郭文带上。郭文上台受冠后，又用双手将它取下说：“我要把这个殊荣转让给燕青，不仅因为他是第一位来自远方丝国访问不列颠的客人，而且因为他武功绝伦，曾救过玛丽和我的性命；还在谈论武艺时教了我一些招数。今天夺锤的技法就是他教我并提醒我用的。”说着，郭文将桂冠戴在燕青头上。

此时，众人都把目光投放在燕青脸上，见他身材瘦小，面目清秀，实在不象个武士。台下便惹恼了几位骑士，醉雷公加林德首先发话：“郭文爵士，今天你赢得了冠军，我们祝贺你。但我们都知道，比你武功更著名的是你文雅的言辞，所以大家称你是金舌头。我们虽然鲁莽，也知道对待远方的来客要礼貌。我并不想为难来自丝国的燕青，只是没有见过你描述的他那盖世武功。是否能让我们也开开眼呢？”说着这些客气话，加林德拔出长剑，挥手向看台前的兵器架砍去。“咔嚓”一声，海碗粗的柱子被他劈断了，兵器“哗啦”倒了一地。

燕青拱手道：“我未曾参加竞技，实在不配带此桂冠，受之有愧。只是在郭文爵士大喜的日子，却之又不恭。若论武艺，我虽学过几招，但在我们梁山众兄弟中，实属末流，在大宋王朝就更数不上了。但是敝国功夫，讲究以柔克刚，以智胜蛮，以巧服力。”说着，他向关娜薇尔王后要过一条绸带，抛到空中，趁其徐徐落下时，扯出腰间龙鳞剑一晃，又插剑入鞘。绸带已断为两半，落在燕青手中。后面许多人都没有看清怎么回事，玛丽又拿出一根绸带，让众人看清，遂抛入空中，只听“哧楞”一声，龙鳞剑出鞘，银光一闪，绸带在空中变为两截，飘落看台。众人喝彩不已！

醉雷公也看呆了；醒过神来又道：“这削绸带的剑能用于实战吗？我们比试一下如何？”燕青欣然应允，跳下台来，吐个门户，严阵以待。加林德抡剑竖劈下来，燕青眼不眨，气不喘，在剑刃将到未到之时，略一扭身，闪在醉雷公右侧；扬剑一挑，将他右肩的甲链削断，一大片甲页耷拉下来。加林德吃了一惊，又抡剑横扫过来。燕青“旱地拔葱”跳起四尺多高，躲过剑锋，伸龙鳞剑去他项间一挑，将其头盔挑了下来。醉雷公羞得满脸更红，抡起长剑一左一右连连砍来。燕青不慌不忙后退着左闪右避；突然，好象歪了脚，跌坐下去。加林德举剑直刺过来，蓝斯洛特正欲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眼看剑尖刺到燕青胸前，只见他略扭狼腰，长剑贴着他刺入地下，轻舒猿臂，已将龙鳞剑逼在醉雷公项上。蓝斯洛特大吼：“得胜！”并指责加林德没有点到为止。

红方队伍里惹恼了一条大汉，黑铁塔布蓝德里厉声喝道：“好剑！真是好剑！但不知贵宾是否肯赏光，与我徒手角斗一回？”

黑铁塔不仅是堪姆洛特众骑士中身材最高大的骑士，也是最棒的角斗高手，郭文怕燕青个小吃亏，连忙劝阻道：“太阳都下山了，我们也该收场了吧！”

燕青说：“不妨，天黑还早呢，我就向布蓝德里爵士领教一二。”

说着，两个都解下兵器，脱了盔甲衣衫。有人在看台前铺了一张方毯，规定好沾地失分，出毯为输。二人上毯；黑铁塔身高十尺有余，比当年擎天柱任原还要高大壮实。燕青仅六尺多高，但一身键子肌肉如同雪豹一般，更兼遍体花绣，引得台上贵妇淑女们议论纷纷，啧啧称慕。对峙片刻后，布蓝德里突然伸左腿出左拳，侧击燕青面颊；燕青一矮身形，躲过拳头，迈右腿，脚尖朝外勾住布蓝德里左踝，紧跟着右手按住他左脚，用右膝猛压他左胫骨；疼得布蓝德里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毯子上。蓝斯洛特喝道：“得分！”这一招唤作“锁马拐”，专门对付大个子；动作要快，要准确，不然对方就跑了。燕青留了余地，要是真用全力，这一下就可以压断他的胫骨。

黑铁塔揉着小腿慢慢站起来说还可以继续斗；这次他不敢贸然伸腿了，便弓着身子，伸手抓燕青。好不容易用左手抓住他右腕了，才要用力，早被燕青左手按住，右肘一翻，压在布蓝德里左臂上，稍用力，他便疼得单膝跪倒了。蓝斯洛特又喝到：“得分！”这一招是小擒拿中的“蛇缠树”，燕青还是手下留情了。

黑铁塔仍不服输，只是更小心了。连吃两次亏都是出了单手单脚，现在好象不会走路似的双腿蹦着移动。他一心想双手抓住燕青，凭其力大，扔也要把他扔出毯外。但燕青灵活，抓了几次都没抓住。正不知该如何下手是好，突然，燕青迎着他扑来的身体跳起来，双手抓住他的脖颈，坠得他弯下腰去。就在燕青背部将将着地，未及蓝斯洛特喊出“得分”时，蜷着的双腿往黑铁塔腹部一个“兔子蹬鹰”，将他蹬到空中，倒摔出毯外。蓝斯洛特遂宣布燕青取胜。燕青“鲤鱼打挺”跳起来去看布蓝德里，连声告罪。他这次摔得不轻，两位骑士扶着他，才勉强站起来。

众骑士都看呆了。楞了一会，其中几位喊起来：“蓝斯洛特！蓝斯洛特！”蓝斯洛特知道他们是要他出战燕青。他是公认的第一骑士，由于没有对手，已经很久不参加比赛了。总让他当裁判，本来就闲得他技痒。今天眼见堪姆洛特的骑士连输两阵，也想争回些光彩，便问燕青：“贵宾步战令我叹为观止！不知亦善马战否？”

燕青答道：“我本是步将。后来北讨辽国，南征方腊，也骑马打过几仗。”

蓝斯洛特又问：“贵宾连战两场，不知是否疲惫了？愿意与我比试吗？”

“久闻爵士天下无敌，乃堪姆洛特第一骑士，我有心请教，但不知道如何比法？若是用那种大木枪，我恐怕连拿都拿不动，甘拜下风。”

“那你在马上用什么兵器呢？”

“也用枪，只是比你们的细小多了。”郭文的侍童飞跑去取燕青的枪。与此同时，燕青穿上了衣衫盔甲。

蓝斯洛特说：“那好，我们就比试穿环吧。”

只见关娜薇尔王后褪下一个臂镯，用绸带栓了，系在一根长竿上挑着。臂镯在晚风中略微晃动。蓝斯洛特手持大枪策马从十几丈外奔来，抬手一刺，枪尖穿环而过，带走了那根长竿。众人叫好！此时那侍童已拿来燕青的白蜡杆红樱点钢枪，燕青说这枪细多了，照样穿环就不公平了，请王后抛臂镯吧！说罢，调转马头跑出十几丈远，再拍马沿看台奔来，关娜薇尔一抛，力大了一些，臂镯飞偏了。燕青在脚蹬上立起身来，斜刺一枪，臂镯在枪尖上滴溜溜打着转落在红樱上。众人不由自主地大声欢呼起来。

平静下来后，那几个好事者又撺掇蓝斯洛特和燕青比试对刺。蓝斯洛特说人家没有厚铁甲，怕会受伤。燕青说别看他这身燕翎圈金甲轻薄，其实刀枪箭矢急不能透，这本是徐宁的传家宝，后来徐宁项上中毒箭不愈，临终前送与他的。多亏这身甲，他数经战阵，不曾受伤。只是有那栅栏相隔，不象真实作战，他没有练过这种竞技。好事者马上说可以在栅栏与看台之间比试，地方足够。于是，燕青摘下点钢枪尖，与蓝斯洛特对阵待鼓。

一通鼓响，二人策马相对冲来。众人看着蓝斯洛特的大木枪比燕青的小细杆子长出一半，都觉得这次燕青必败无疑。眼见两马接近了，蓝斯洛特才要刺枪，燕青略抖缰绳，他这匹照夜玉狮子宝马猛地变线，跑到蓝斯洛特右侧去了。不容他抬枪换边，两马已错头，燕青挥杆侧击，正打在蓝斯洛特右手上，虽有铁手套，还是震得他扔下了大枪。紧接着燕青抡杆朝背后蓝斯洛特头盔打去，毕竟蓝斯洛特是否被打下马，且看下回分解。

胡编乱造了。人家亚瑟王据说是5-6世纪的故事，反正都是传说，我就把它们一锅烩了，图个痛快而已。

不错，挺。知识性趣味性兼备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