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晚饭‧夜话
在叁水妹妹家那几日，我原本想住在妹妹的衙门老街，但临时又改变计划，我们被安排住进一间宾馆。住宾馆都由外甥女绮年操办的，她说舅父由美国回来，怎能在乡下木板床休息。她自然没想过，舅父是睡木板长大的，到香港後连笼屋都睡过，行船时睡的是铁板。她诞生文革本命年，最明白忆苦思甜的意思，当年的样版戏《白毛女》、《红灯记》就是她成长的标誌。想不到深锁的国门打开，西风吹捲了五千年文明，连根正苗红也连根拔掉，重又唤醒中国人的老根性爱面子，把亲情和享受更上层楼。我记得廿年前第一次返乡时，妈和弟一家都住小洋楼，但仍然保存古樸的木板，老妈子就怕我睡不惯，心里想的就是儿子由美国回来。在老妈子和外甥女心眼里，美国不再纸老虎，反而是时髦的象徵性吧。
外甥女告诉我，这间宾馆是公家产业，专给外地来的观光客和出差幹部住宿，平常日子都空著没人住。她先生是某外资水泥厂工程师，认识宾馆高层人仕，因此开放给华侨租住，我这老美侨也沾了现代化光。宾馆在东西南北不知道，但住进来後我就知道，宾馆就祇我几个住客。我想，所谓寻常日子空著没人住是怎意思；看叁水荷花池仙子的观光客们不会住这间宾馆，幹部同志出差用的是公币，都在特殊的日子才光顾，可想宾馆的「平常日子」生意实在难做。宾馆房间通爽，陈设是否一流我不知道，但有空调设备，房里还有电视有中央台和省台节目，就很现代化了。因此，住进来後，我觉得自己和亲人都成了特殊人物。
住进来时恰值晚饭时分，外甥女绮年说她老公请吃饭，因此妹一家和我几个租了两辆的士，浩浩荡荡来到宾馆附近一间海鲜饭馆。外甥女说这间海鲜饭店是叁水城最富盛名的。也许自己是厨房佬，或者有了衙门老街的客家饭菜的印象，我注意的自然也是这间饭店特色。跨过一道石板地才进饭店，但石板地望空却是座横跨饭店屋顶两边的露天花架庭园，我看见从花木架下垂许多瓜果和绿籐花朵，除葫芦瓜和信瓜都看不出花朵名目。跨过花架庭园，迎面就见平地一座半腰高水族馆，踩过湿滑地台，水族馆的玻璃水槽泛著水光，鱼、鳝、虾们分养在透明的玻璃水槽，我还未看出鱼、鳝、虾们的种类，就被站在水族馆後面门边两个小姐相迎了。侍应小姐穿粉红色唐衫蓝色裙，美丽而端莊，超乎我对侍应小姐的想像。在美国中国饭馆，我见过无数侍应生朋友，他们男女都有，男的白衫黑裤，衫领扣个蝶结；女的大都清一色或红或白或黑套头颈的两面相对的身幅帕，十足樸素无华，也非常老土。我也做过老闆，老闆娘有时也会餐厅厨房一脚踢(都做) ，她也坐收银柜和侍应两边兼，就是永远两面相对的身幅帕的打扮，无半点招摇姿采，反而国内的古装打扮而行现代化招徕术，大大打开我眼界，认为还是国人老根性的爱面子。
晚饭由菜餚上席到最後的海鲜汤上来，都是名副其实海鲜烹饪样式，我都目不暇给师傅们烹饪学的方方面面；但给我最大印象是，不论淖、煎、煮、蒸等等菜餚，所有上席的鱼、鳝、虾们，都讲究海鲜烹饪的嫩、滑、溜，以味鲜为满足。我嚐到海鲜馆的海鳝，它是大蒜伴煮，也许上碟前给黄酒入过味，我嚐出鳝肉滑溜饱含的黄酒香，跟衙门饭店的河鳝的客家风味，可谓平分了特色。还有一味豆腐蒸白鱼仔，花是上碟时撒上的，在求香与煎油爆香性，好像最後灑酒，豆腐鱼仔之白，相映花的青翠，可谓相映成趣，早把食家口味相邀了，因此中国菜的色香味俱全的即在此。豆腐鱼仔灑上酒，是我私下品味的感觉，认为是这间店师傅烹饪海鲜的诀窍(？) 因此和弟说起传说乾隆皇下江南，微服进过百家姓饭店吃饭，首嚐了南方人用荳苗拌豆腐的家常小菜，认为是天下极品名餚。长居大内如十全老人，也被这清淡小菜开了眼界，荳苗遛豆腐那个翠白相映，正是皇爷发乎心眼的感歎；我想他若真的像秦始皇一样幻想成真活到今日，品嚐叁水人的还有一味豆腐蒸白鱼仔，又怎样感慨？我又想，真难为咱毛泽东先生，死前仍念念不忘老家韶山冲的红烧猪肉；好在毛公食过武昌鱼，情不自禁吟咏了「千古兴亡多少事，还看今朝」，不然文革怎也闹腾不起来；「和尚打伞，无髮无天」最真，才是千古「美谈」也。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离开著名海鲜馆。回到宾馆，一行人聚在弟夫妇房间聊天看电视，他们都想听我未说完的美国做厨的种种，谈话是翻炒无数遍的旧话，他们极用心听，如蚂卡蚁小姐和狗仔，听懂吗？都仰著头脸津津有味望我。此时，正好中央台播映选美比赛，我的閒话厨房祇好告一段落。节目刚好播映美姐才艺比赛。我突然见到做评判的大人物座前端放的名牌竟是大名鼎鼎余秋雨先生。耳闻不如亲睹，国宝级的文化学家余秋雨先生就在眼前。我万料不到余先生会出现在哗众取宠的卖美场面；真不知是知识分子下海赚钱还是出风头，还是电台的商人誌招才？余先生在这类场合让我见识了，实在也算很幸运。数年前有缘拜读先生的《文化苦旅》和《山居笔记》，在我印象中，他以笔记形式浏览中国历史，的确非常别緻；於今见他也浏览美姐，检阅美姐的中国文化知识，自然别开生面，也算中国知识文子在官商市场上的风头。弟问我观感如何？我说来叁水看你姐，我收穫何止亲情，眼前见识余秋雨先生那副文雅考姐术，也是此行收穫之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