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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伽耶琴演奏者(1)
    伽耶琴演奏者






      我叫朴漱順,伽耶琴演奏者告訴男人說。男人說他是中國人,他很欣賞她的演奏。施過禮儀後,男人也就成了女人的夜訪客人。
      女人望男人微笑。嫣然的笑靨在她臉上映一抹紅曇,映照了她笑納男人的嫵媚。她的眸子如一泓深深的水,似要把男人的全副精神攝進去。一個外國人這樣入迷自己的演奏,這使她心裡有些激動了!黃昏時,歌壇冷清清,沒客人沿門找女人玩樂。自己正無聊地奏琴。姊妹們坐在門前矮椅上,張望簷外的長街。外面細雪飄飄。男人站在下雪的街上,朝歌壇凝望。敢情他聽到琴音了。然後姊妹們說外面有客,也就把他請進歌壇來。男人給她的養父付了宵夜資,她纔領他到這間旅舍來。自然嘍,這樣做似乎是固定的程式。愛歌愛藝,正是自己的性格一面,陪男人宿夜,也是無可理喻的部分。
      那時,她的纖指戛然靜止下來。她安嫻地靜止下來,凝態如神仙子。五個穿漂亮大韓服的舞孃子,飄逸如仙子,她們的白襪足兒點地蓆,婀娜妙曼的舞姿也隨之緩慢,直到圈成一個圓。舞孃子相對鞠躬時,猶如一朵艷麗的鮮花。而舞曲也就悠悠地終止了。
      在座者皆黯然,未給演奏者報以熱情的掌聲。男人也沒給演奏者鼓掌。但一切效果已變成無聲勝有聲了。人類早就有那樣的情景:那些以為人的自尊最富迷惑力的男人女人,會為這場合沉默是無疑的。中國男人正為此沉默起來。在飄雪之夜進城,滿懷沒經過濾的情緒,都為這樂韻的悠揚化解了。打從坐進歌壇的圓蒲上,當初迷入細細柔柔的琴音,就已經發生了。演奏者的凝姿,就如典雅的畫上美人,主人翁最美麗的輪廊,就是女人演奏時的盤坐之姿。她膝上放十二絃的伽耶琴,一隻指掌捏玉挑子,五根細白的玉指兒按在琴絃上。她穿一襲大韓衫,胸衣淡紅色,窄窄的裹她的胸脯;淡紅胸衣上別一朵大紅色﹁吉祥球﹂,輕曳一條長長的紅流蘇,她腰肢下罩拖地的天藍色闊裙腳,罩了她靜靜的形,如一朵靜定的蓮花。她的容貌喲,瓜子臉透映病美人的蒼白,憂憂鬱鬱幽幽怨怨的,則洋溢自如水的眸子裡。那時呢,嫻伏在膝間的伽耶琴,如她靜定的姿容吧?絃子挑蕩之,漾過她生命的脈膊,都有一股血液在奔流,充滿了那樣的激情。……
      ﹁小姐,希望妳繼續演奏下去。﹂男人終於禮儀地說道。
      ﹁孩子,妳今夜遇上知音了。妳就為這先生再彈一曲吧!﹂坐在屋角一張矮台上的人,就是演奏者的養父。這個養父,也是所有舞孃子的養父。
      ﹁先生,你是個很瞭解音樂的人。﹂演奏者晃了晃眸子,笑道。
      ﹁我不懂音樂。﹂男人料不到她會這樣說,一時覺得羞赧也似。他說道:﹁我以為音樂在乎領悟;自我心象的追尋,往往會悟出一些東西來。樂曲給人感覺,其實不能用言語解釋的。有人說,音樂就像詩,只要你心靈感覺了,纔會覺得它美妙無窮。﹂
      ﹁噢││﹂女人給這話楞住了。
      ﹁妳把樂曲奏活了。﹂男人說。
      ﹁奏活了……﹂女人的臉蛋泛起微微的熱潮來。
      ﹁聽曲者纔知道甚麼是美妙的享受。﹂男人把感覺告訴她。
      ﹁享受││﹂這使女人垂下臉蛋了。
      ﹁先生,看來你包了小姐的夜了。﹂此時,角落裡的養父說話了,把兩人的交流划破。
      聽到養父的聲音,演奏者把臉埋得低低。她的目光凝滯在琴絃上,心裡剎時紛亂了││這應該早想到的情景啊,怎麼沒想到呢!她的手指在琴絃上撚抹,微微顫抖起來。她一時想不到該為男人彈奏甚麼曲子好。她仰起臉蛋兒,斜睨坐在對面的男人。然後眺望歌壇門口叮噹搖晃的垂簾。簾外有一株黑滲滲的古柏,一抹天色已經黯淡下來了。柏樹貼簾角,載輕微的搖舞之姿,而風拂蕩之,細微的雪花又隨風飄舞之,金閃閃的垂簾又搖晃之,帶來屋外的淒寒,凝住一屋的冷寂。……她這樣凝視,祇是轉瞬間,而心理已想到彈奏甚麼曲子了,她回復了先前的緘默,開始調配絃子。
      而男人呢,看這瞬間之過場,他心裡確是始未料及的。他朝陰黯的角落探望了一下。他很明白養父的話甚麼意思。怎也不能解釋心裡正有這個企盼。用錢買到的歡樂,屬於古而老的生活情調了。人間浪漢如我,曾經厭過和愛上甚麼呢?都是不堪回顧的。謂之悲傷的人生太濫觴,纔是生命虛擲的輪廊麼?每個女人都有媚樣的青春。演奏者也有過青春。一個伽耶琴演奏者陪客宿夜,也是她的人生姿態吧?她對這結局怎樣想呢?當初就沒想過來。女人朝他微笑點頭。她要開始彈奏了。在他看來,他似乎覺得她的眸子憂鬱得如濛了霧,如一湖打皺的水。
      演奏者的右指尖兒捏玉挑子,跳躍飛翔如花蝴蝶。她的左臂彎兒露出來,五根纖指如雪,蜿蜒起伏在琴絃上,有沉魚落雁的風采。音調則隨她的輕撚細抹而飛昇,陣陣叮叮噹噹嘈嘈切切,化成一股清靈的音韻,如悠揚的輕風細雨。最初,音調細細柔柔,慢慢纔轉入急速的旋律,猶如馬蹄陷陣之鏗鏗鏘鏘。繼之,曲調隱入低沉裡,如煙硝瀰漫之曠野,載悲涼的空氣。然後,琴音以一陣淒然的音響,宣告了樂曲的結束,飄入虛無裡。
      打從樂曲演奏起,女人就一直有這個感覺:男人隨樂曲慢慢低下頭。他的臉埋在手掌裡。她想他已為樂曲感動了。為客人彈奏,有時也有這種心思,去猜度人家對樂曲的反應。這首曲很久沒彈奏了。這是不輕易彈奏的曲子啊。今夜情調不同,對象不同啦!……那樣淒涼的曲子會使人想起自己。我是甚麼呢?我早就厭倦我了。越過我的背面,越過樂曲的背面,很多人像我一樣去想他自己,懷念那座故園圖?……噢!怎麼我今夜會激動起來啊!噢!命運之神啊!他是那樣令人喜愛的男人喲!他那樣叫我捺不住呢!就連她自己也說不上理由來,心裡有無可理喻的衝動。這樣想來,她心裡不禁浮起莫名其妙的哀傷……
      男人伏在手掌裡,他感覺自己雙目潮濕起來。他抬起臉來,默默地朝盤坐在對面的演奏者凝望。他幾乎禁不住想告訴她,為甚麼聽到她的演奏而想起吾土吾民……雪花飄飄長安道。那是湮沒的歷史了。七月風砂北京城。紅領巾掛頸那日子,我乘過一路風。江南的四月天,湖光水紋,飄過紅旗的紋面。那是多麼憂鬱的童年光景呢!……當我少年之時,我跨過長江頭。浪濤滔滔楊子江喲……我又怎料到生命那情景呢,我和多少子卒少年們……刀槍錚錚的子卒們啊……﹁江山如此多驕,無數英雄競折腰﹂。少年的我,竟不敢想像革命那故事……多少人倒下去,又多少人爬起來,乃屬於革命後期的人生景象啊!……說了又怎樣?說你到處流浪,永遠返不到故鄉!說了等於甚麼也沒說,一切屬於過去和未來的,過去等於沒意思,未來的都是未知的結局。……他猶如凝睇一個幻像中的仙子,結果甚麼也沒對女人說。
      像每個演奏完畢的過場一般,穿淡黃大韓衫的少女出來了。少女手上托一隻大銀盤。盤上放瓷杯子。她朝座中跪下來,給每個人奉一杯釅釅的﹁釜山人參茶﹂︵似乎可以說,在座的舞孃子,她們愛歌愛藝,自然也愛喝人參茶。奉獻人參茶,成了歌壇的禮儀之一,也是人們的生活習慣之一。︶少女長得漂亮,清癭的瓜子臉,使她的少女容顏文弱而秀氣。尤其她滿頭的金絲髮,更把她的秀氣映襯得嬌嬈。倘若不是那頭金絲髮,男人真以為少女就是女人的小妹妹。此時,少女給演奏者獻茶了。女人親暱地在少女的額角上吻了吻。因之,少女朝她微笑了,臉上浮漾女孩子歡喜時的嬌嗔。然後,女人雙手抱起茶杯,朝男人這邊施禮。她莞爾微笑,好像告訴她的夜訪者:尊貴的客人,請喝盡這杯濃茶吧。我要聽你的批評吶。……透過昏黃的燈彩,透過渾然忘我的心靈深處,男人心裡湧起一陣激情,他對女人的憐憫和愛慕之思,就有崇敬的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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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精彩!描写细致,动人,有一种艺术的魅力隐藏在文字的后面支撑着文章。欣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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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人入胜。。。。。。等待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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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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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韻姐和風中秋葉兄,您倆愛讀拙作,抬愛有加,給我這美華新丁無限鼓舞。先致秋韻姐給拙作配圖,因琴引思,老夫也回到創作此作時年代,非常孟浪,也非常多愁善感。弟是老文藝愛好者,過去因職業關係,與北美文藝圈子根本隔絕。貼出的都是舊作,希望藉此以文會友。昨日貼出的《伽耶琴演奏者》是弟後生時創作。您們歡喜讀,我會貼出些。請批評和指導。十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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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韵味,似有琴声!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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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者教授們:既然問到貼出的小說,我最歡喜哪篇?我真難說。一個小說家的小說,沒有最好的,但寫壞的一定很多。好和壞之間的定評,就是文學感覺的輕重,筆下表達功力。先把《伽耶琴演奏者》重新提上首頁,請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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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么美的故事!李兄文笔引人入胜!
                李兄的音乐的描写和理解也超越常人!
                以阳光的生活态度收获金色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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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文展现了李老极深的文字与艺术的造诣
                  追梦人——

                  做好力所能及的事

                  感受身边每一分快乐

                  梦想就在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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