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路兵
(一)
吃午餐的時候, 我第一次看到那女人的臉.
那是在漢城日報第四頁, 亦即是毗鄰我最愛的西洋棋專欄的那一頁.
如果是發生於沒有特別新聞的日子, 這樣的事件也許會登在較受注目的篇幅吧. 可能是由於南北外交部長即將作歷史性會議的報導把前數頁的篇幅都佔去了的緣故, 這命案才被迫退縮至這不顯眼的角落. 想起來, 這對死者也算是額外的不幸吧.
女人黑白分明的雙眼睜得大大的, 臉上是迷惘多於恐懼的表情, 活像是看到一則令人摸不著頭腦的笑話.
當然, 那時她已經死掉.
從左胸刺進去的一刀乾脆俐落, 她恐怕連哼一聲的機會也沒有. 用這種方法殺人的通常只有一種 --- 職業殺手.
至於這樣好好的一個女子為何這樣被殺而伏屍斗室就不得而知. 反正在漢城隔三天兩日就會有人不明不白的死掉. 事後很多被查出是和黑幫或情事有關的, 也有一些沒辦法知道事情的真相, 跟著文件夾就被擱置在”偵緝中”的架上而開始接受厚厚的封塵.
我把注意力移回到今天的西洋棋殘局題目上. 對我來說, 這比謀殺更有實質感. 最少, 不論多困難的殘局都一定有正確的解答, 即使苦思不獲仍可寄望出題者於翌日的揭示.
今天的題目卻是令人徹底失望的顯淺. 花了不到半分鐘就可以把看來困難重重的死局找出了答案實在令人感到沒趣. 近日來棋壇的殘局很多都如此, 簡直是侮辱讀者的智慧, 看來是時候致函報章編輯投訴的時候了.
在警校畢業後就被派到這分局, 不久更被調入兇殺組工作. 可是由於轄區是處於漢城中較高級的住宅區域, 每年所要處理的案件是寥寥可數的. 母親就不止一次慫恿我申請調往更具挑戰性亦即是有更多晉升機會的崗位. 可是, 我卻很滿意這份工作. 當初投考警察亦只是因為社會經濟不景而人浮於事才作出的決定. 可是我這一個人的劣根性就是起動慢得很, 周圍舒適的環境使我僅有的豪情壯志都消磨淨盡. 上司和同事都暗自替我說可惜, 說這樣聰明的人這樣的不知長進真不是話. 我卻明知他們這些不過是風涼話. 假如我真的奮發有為 他們就會因嫉妒而群起排擠吧. 倒反而是不招人嫉的難得糊塗好.
我萬萬想不到這樁刊在棋藝專欄旁頁的案件竟成了我一生的轉捩點.
(二)
同事把專案文件夾放在我桌上時還帶了點幸災樂禍的口氣說: 『太好了, 我們的smart boy 終於有了機會一展所長.』
我的眉心卻緊緊的鎖了起來.
倘若不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相信怎也不會落到我的手上吧.
我把案子宗卷把開覽閱著.
被害人名崔秀恩, 二十七歲, 是個孤兒, 在附近一間頗有格調的酒吧當女侍應已五年. 居所亦即案發的現場離上班地點只有十分鐘步行的距離.
從夾在文件上的相片來看, 她雖然不是大美人, 卻仍算得上是漂亮的. 這樣年輕就死掉確是有點可惜. 從初步的調查來看, 死者沒有涉及黑社會活動或販賣毒品的前科. 屋上發現的存摺亦有一筆累積多時不大不小的儲蓄, 似乎和高利貸也扯不上關係. 根據鄰居的口供, 死者間中會帶陌生的男子回居所留宿, 可是從沒有聽到有什麼異常的如爭吵的聲響. 當然這不排除感情糾紛引致殺人事件.
除了死者俯臥的小几上有一點凌亂外, 屋內沒有被搜索的痕跡. 應不是劫殺 事實上死者似是沒有經過掙扎的, 可能是被熟悉的人在出其不意下一刀畢命.
唯一稍為不尋常的東西是在離死者伏屍不遠的地方有一本聖經, 看來死者可能是一位信徒.
為什麼一個這樣看似與世無爭的女性會被人用職業殺人的方法置諸死地?
同事們不願接這案子是可以想像的.
死者不是什麼大人物, 又不是什麼富家女, 即使破了案亦大不了被上司含糊的稱讚一兩句. 弄不好就要廣廢時日的在大海撈針, 到頭來是在文件架上增添了一份承塵的懸案.
這樣的案件不落在我這平日不擅奉迎的倒楣鬼桌上才是怪事.
既然接了下來, 總要做點調查工作吧.
於是, 我去了案發現場, 又把那些早覺得我們煩擾的鄰居再問了一次. 然後是她工作的地方.
結果一如所料: 一無所獲.
如果真的有無動機殺人的話, 這大概是一典型例子了.
終於作好了初步報告呈了上去, 我又再一次埋首於西洋棋的專欄中.
(三)
翌日上班, 組長召喚了我進他的辦公室.
他是一個牛山濯濯, 還差半年就退休的老差骨. 我們在背後都稱他作 “Fifty-fifty”. 事實上, 要他拿一個較確定的主意是比促成南北和解更困難的事吧.
『組長.』
『啊, 是孫正良嗎?』
我只好禮貌的苦笑. 還差半年即行退休的人不認識屬下的姓名不是太不可思議的事.
『是孫承良.』
Fifty-fifty 搔搔了他發光的禿頭, 有點兒不好意思.
『啊, 是嗎? 反正是一個名字吧.』他竟然可以打了個哈哈. 『是這樣的. 那崔…崔秀恩的案件你不用再跟進下去了.』
『什麼?』我的內心有點惱了. 雖然不是太熱心偵查, 我卻不喜歡無緣無故的把我正偵查中的案件拿走的.
『哦, 是這樣的. 國安部派人接手了. 』
『國安部? 這和國安部有什麼關係?』
Fifty-fifty 先是一怔, 他聽得出我語氣中的怒意.
可答我的不是他.
『當然有關係.』
那是一把女性的聲線.
我轉身過去, 呆著了.
這不是因為我看到了一位美麗的女子, 而是, 那是宋曉麗.
(四)
我沒有見宋曉麗已差不多十年了.
高中的時候, 我們是鄰校的學生.
她的知名度當然比我的高得多. 她是學校中的校花, 成績優異, 家境富裕. 後來, 我才知道她的父親是政府的高層官員. 說實話, 我當時是暗戀著她的. 當然, 她才不會注意到我這毫不起眼, 甚至傻兮兮的小伙子.
只是有一次我把她徹底擊敗了.
那是高中最後的一年, 在高校西洋棋聯賽中我們碰頭了.
雖然面對心儀的對象, 在棋盤上卻是半子不讓的慘烈廝殺.
以女棋手來說, 她的棋藝可以說是非常好的了. 我不是輕視女性, 不過醉心棋藝的女棋手畢竟不太多.
我勝了, 奪取了冠軍. 她大方的和我握手向我道賀, 並在用”貝麗萊”給我們冠亞軍合照的相片上簽了名給我留念. 可是, 她的雙眼中掩飾不了那一抹失望. 和我握手的時候, 她的手是被汗水濕透.
之後, 她出國了, 到了Harvard 大學唸法律. 前途似錦的在她面前開展, 而我, 這個棋場上的勝利者, 就混混沌沌的進了一間沒有什麼名氣的國立大學.
我可想不到會在這地方再遇上她.
『這位是國安部的…』Fifty-fifty 正要向我介紹.
『宋曉麗!』我已忍不住叫了出來.
她呆住了.
這也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畢竟已十年. 就拿她說, 她不但長得亭亭玉立, 而且在一襲剪裁適體的黑色畢挺洋裝襯托下英姿颯颯.
『我是孫承良啊. 記得嗎? 那次的校際西洋棋比賽…』
『啊, 是嗎?』她的眼神中終於閃爍出了記憶 : 『真想不到啊.』
『對啊. 世事是如此奇妙呢. 你不是出國了嗎? 什麼時候回來的?』
『差不多一年多了.』
這時我的目光掃至她胸前的名牌. 「國安部XX組高級主任.」
我倒抽了一口氣, XX 組是專負責保護政要的專責小組.
剛回來一年就當上了XX 組的高職, 真是不簡單.
除了是外國名牌大學畢業生外, 她父親的影響力也很有關係吧.
『喲, 原來你們是老朋友.』Fifty-fifty 做夢也沒想到我這傻小子會有這種身居高位的舊相識吧.
『我和宋主任在中學時代是鄰校的同學.』我解釋說.
『對. 』宋曉麗到這時才嫣然一笑. 那笑容美極了. 我從沒有想到在國安部任職的人也可以有如此亮麗的笑靨的.
『可是…』我用右手抓抓了耳後. 『這案件真的和國安部有關係?』
宋曉麗點點頭: 『崔秀恩是我們的線人.』
『哦, 是政治謀殺?』
『還不能肯定. 不過, 你做的初步調查對我們可能有幫助的. 謝謝你.』她禮貌地向我致謝. 這反而令我混身不自在了.
『既然如此 也就只好交給你們了.』
她再一次向我躬身致意, 然後轉身走向梯口,.
『唏, 宋曉麗.』
Fifty-fifty 臉色大變. 這樣的稱呼對一個國安部要員確是有點過份.
她卻沒有半點慍色.
『你比送我的相片更漂亮啊.』
『真的嘛?』她笑得弓了腰.
之後, 她就走了.
我想, 今生可能也未必再有機會見到她了.
(五)
我錯了.
第二天, 宋曉麗就又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那案件又回來了.』
『什麼?』
『因為不肯定是否有政治動機, 抑或是單純的兇殺, 所以, 我向上級提議由我們聯手調查.』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怎麼樣? 怕我把你比下去, 報當年一戰之仇嗎?』她打趣說.
『你記起了?』
『當然啦. 你知否那次我回去哭了整整三天. 眼圈黑黑的. 弄得躲在家中不敢見人.』
『噢, 真是對不起.』我連忙向她道歉.
『不打緊, 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喂, 加油啊, 以你的能力, 這份工作是太委屈了吧.』
我只好苦笑.
『好了, 我們開始吧.』她把文件在桌上攤開, 逐一和我討論. 她的理解力真的很驚人, 僅僅一晚, 她已完全掌握所有細節. 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崔秀恩是國安部的線人. 過往五年中她就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情報, 大多是和來自北方的滲透有關. 在最近, 情報顯示對方的滲透加劇了, 這可能和大選及南北和談有點兒關係. 崔秀恩被殺前就曾報告過她似乎發現了一名潛伏在國安部的一名危險敵人的身份. 可是還沒有來得及說明就被發現死在居住的屋子中.
『為什麼你這樣信任我?』我不禁問.
『這不是很機密的事. 在國安部很多人都知道有人滲入了, 唯一不知道的是誰是那個隱藏的敵人.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的身份. 而且是從高中就認識你, 你不會出賣國家的. 』
『我不會被收買嗎?』
『你?』她笑了: 『恐怕那比找那臥底仍要困難吧. 可是我亦知道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我確信和你合作, 可以及時找出那個人.』
『及時?』
『嗯, 南北會談只有不及一週就舉行, 我們相當肯定這和崔秀恩的死和她的所得到的情報有關. 』
直覺上我也認為她是對的..
『崔秀恩是不是基督徒?』
『應該不是, 可是她是在教會學校受教育的. 我們也覺那本聖經有可疑.』
『也可能只是我們敏感, 甚至是對方用來轉移我們的視線.』
曉麗點點頭.
這時我們才發現不經不覺已經是下午七時.
『去吃晚飯, 怎樣?』我竟大了膽子提議.
沒想她竟一口答應了.
我帶她到附近一間相熟的地道館子, 走進大門時一陣陣羨慕的目光投向我的身上.
我們點了菜, 都是些很普通的東西, 她卻吃得津津有味.
『國安部那裡吃得不好嗎?』我問.
她搖頭.: 『在那裡從沒有空把注意集中在吃的上面. 反是在Boston 時一年都是捱三明治, 太可怕了.』
『沒有自己弄吃嗎?』
『那有時間? 那小山一樣高的參考書很嚇人的.』她嘆了口氣.
我們討論了她在外國時的學習, 她唸的確比我唸的多. 何況我是出了名的大懶虫, 參考書能不看的就不看,
跟著我們說到她在Boston 的生活, 她似乎對Boston 的印象蠻不錯, 如數家珍的向我介紹了她喜愛的事物, 在她的描述中, 我彷彿看到了那新英格蘭櫻花盛開的堤岸, 櫻花都是日本政府送的, 在異國的土壤發出了新的姿采. 當然還有火紅的秋葉.
『跟我們雪嶽山很相似吧.』我說.
『才不一樣呢. 有天我帶你去看…』她怔住了, 俏臉飛紅起來.
我們都垂下了頭, 過了很久, 她才再說話: 『承良. 你知不知道自從那次之後, 我一直都沒有把你忘記?』
我一愕, 說: 『你是指那棋賽?』
她點點頭: 『在高中, 大學, 我都是名列前茅. 我一生中只曾敗給你一個.』
『那不過是場比賽.』
『人生, 不也只是一場比賽嗎?』
我沒有答她, 呷了一口酒才說: 『可是你父親不會讓我們交往吧.』
我的話一出口, 就後悔了.
她的眼眸泛著淚光.
『父親在我回來之後不及一個月就因交通意外過世了.』
『哦, 是這樣嘛? 對不起.』
她搖搖頭: 『母親在我十歲時和妹妹一起失了蹤, 現在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不禁嘆了口氣, 沒想到人們覺得如此幸福的她竟是這樣坎坷.
『曉麗. 我…』
她制止了我說下去. 我們在緘默中吃東西.
突然她說: 『承良, 你知我在想什麼?』
我搖搖頭.
『我想再跟你下一盤棋.』
(五)
她跟隨我回到我家中.
我們把棋佈好, 她修長的手指撿起代表國王的棋子時姿勢的優美令人魄蕩神馳.
微弱的燈光中, 她更顯得美得不可方物. 她身上優質白絲襯衣上端的扣子解開了, 誘人的頸部若隱若現, 我彷彿嗅到來自她身上的醉人體香.
『小心了. 不要讓我啊.』
我沒有讓她.
她的棋力比當年更強勁了.
棋子一顆顆倒下, 棋盤上的倖存者已寥寥無幾.
『Check-mate.” 我埋伏在右翼的武士作出致命的一擊.
她的臉色微變, 可是一剎那就回復平靜.
『很棒啊.』她輕輕的吻了我一下.
『我們這樣是否有違職業應有操守?』我問.
『我們不在同一機關中辦事, 最多, 是共犯者.』她挑逗說.
我感到臉上的熱力. 一顆心卻在狂奔.
『夜了, 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我若有所失地說.
她的眼睛靈黠的向我房中四周瞄了一下. 跟著站起來點點頭穿上外套.
我有點懊悔, 剛才好應設法說服她留下的. 可是也許應該這樣做吧. 人家才第一次上我的家, 總不能就起了非份之想.
我送她回在漢陽區的高尚住宅區內的居所. 在門前, 她又再一次吻了我, 然後就進了去.
我駕車回家時已知道我已愛上了曉麗.
(六)
第二天一覺醒來, 我首先走進浴室先來一個冷水浴.
我確需要清醒一下自己的頭腦.
昨夜的事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以宋曉麗這樣一個身居要職, 才貌雙全的女子又怎會對我這個吊兒郎當的窮小子有興趣.
她大概是無聊之餘把我當作消遣吧..
想到這裡,不禁有一點兒傷感起來.
『真是一場遊戲嗎?』心中仍有不甘的恨恨道.
回到辦公室, 同事的目光都是怪怪的, 活像是看到一個困在獸籠中仍以為擁有天地的傻猴子.
我沒有理會他們, 腦海中是她那揮不去的倩影
我拾起了電話., 致電往日在大學中的同學. 他們有很多都已身居主管的地位. 有些在部隊, 有些在媒界. 我的成就應是所有人中最羞人的了, 可幸我的人緣仍不太壞.
中午的時候, 我拜託他們找尋的資料都經e-mail送來了.
除了一大堆剪報外, 甚至有一本過期的Harvard 校刊.
她所說的竟全部屬實.
在Harvard 的校刊中, 宋曉麗的笑容有如朝日的燦爛. 她的成績亦同樣驕人, 是全甲等.
她是在畢業後三個月就回國的. 隨即在父親的朋輩關照下進了政府部門工作. 遺憾的是在回國不及一月已退休的父親在過路時被一輛貨車撞倒. 肇事貨車不顧而去, 父親送院時已昏迷, 延至晚上終於不治. 這事件當時就有廣泛報導, 只是我一向不大注意時事吧了.
父親的突然逝去對她是一個無情的打擊, 幸而父親的舊日袍澤因此不幸而都對她加倍屬眷顧, 過了一陣子, 她終於擺脫了哀傷而重新投入工作, 且屢建奇功, 扶搖直上.
下午時, 曉麗又到了我的辦公室. 同事們都在竊竊私語下借故讓出空間給我們二人.
『他們好像有點奇怪.』曉麗說.
我只有再一次苦笑.
我們決定再去一次崔秀恩遇害的現場. 曉麗和我都憑直覺感到破案的關鍵就在那裡. 我們小心翼翼的搜索, 結果仍是一無所獲.
『難道我們都錯了?』我開始對自己有點動搖.
曉麗卻在沉思.
『好像有什麼不見了的…』
突然間, 我們都醒悟.
是那本聖經!
難道它真的隱藏了什麼秘密?
『它應在我們的證物室中.』我說.
我們飛快的駕車回到分局.
同事們大都下了班, 只有兩個留守的在裡面.
我取了鎖匙, 大搖大擺的走進了證物室, 竟沒有人作出任何阻止. Fifty-fifty 一向紀律都很鬆散, 這實不足為奇的.
我們於是回到我家中小心地把這看來平平無奇的聖經仔細檢查.
一點線索也找不到.
這本來就是一本很普通的聖經.
我和曉麗都有點氣餒.
『讓我們出去吃點東西.』我提議說.
曉麗仍未回答, 外面忽然傳來一聲雷響.
我們都嚇了一跳, 這時窗外已烏啦烏啦的下起傾盤大雨了.
『還是由我替你下廚吧.』曉麗道.
『我還以為你只懂買三文治.』我取笑她說.
『是在父親過身後學會的.』她的眼神充滿憂鬱.
我不敢再亂說話了. 輕輕吻了她的前額.
曉麗的廚藝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
單憑我那二手雪櫃中的剩餘物資, 她弄出來的東西比一流的館子更令人垂涎三尺.
吃完了晚飯, 雨勢仍沒有停止的跡象, 我們就倚在快要發霉的沙發上聽音樂. 幸而我有她最愛的Jazz.
打落在玻璃窗上的雨聲像是色士風的溫柔伴奏者, 整個房間都盪漾著浪漫的氣息.
我們開始接吻, 她主動的卸下了綿質襯衣. 我的心臟彷彿就要從我口中跳了出來.
在黑色胸罩下的胸脯是如此豐滿而具彈性. 我抖顫的雙手替她把背後的扣子弄開了, 絲質的肩帶自她圓渾的雙肩滑下.
我讚嘆的目光很快就被更實質的行動取代, 她半閉雙眸, 發出了微弱的嬌喘聲.
我終於滑入了她的身體. 她不是處女, 可是這根本毫無關係. 我們二體合一的一剎那, 我感到的是美妙的昇華.
曉麗的身體有如一團竄動的火苗, 在黑夜中提升…
我醒來的時候, 曉麗已一早悄悄的離開. 床邊的小几上是一張小小的便條 : 「Thank you for making me alive again.”
我得意的微笑了.
我坐了起來, 才發現曉麗已把我的雜亂的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
(七)
愛和被愛的感覺是可令人脫胎換骨的.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 我輕鬆的吹著口哨, 調子就是昨夜的那節醉人的樂章. 同事們都可以感覺到是已發生了什麼事.
羨慕, 嫉妒, 不願相信的目光全部向我飛擲而來.
我想應該不少人正為當日放棄了接手這宗案件而抱憾終身吧.
曉麗一直到下午才給我致電. 她約我晚上七時到她處接她
我決定給她一個驚喜, 於是, 特地提早下班買了一大束嫣紅姹紫的鬱金香和跳舞蘭去她家前等她.
終於看到她拿著一個重甸甸的購物袋出現了..
『曉麗.』
她抬起頭, 看到我時有點意外.
『買了很多東西?』我問.
『噢, 這些嗎? 只是些泡菜罷了.』
『沒想到你是泡菜迷.』
她笑了笑, 謝了我的花束, 說: 『待我把這些拿上去放好, 我很快就下來.』她把泡菜和花束一起拿進屋內.
她下來的時候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已換了一襲火紅的露肩連身裙, 美艷照人.
『對不起啊, 我沒有訂下法國餐廳的位子.』我假裝抱歉說
她狠狠的拍了我的手臂一下, 跟著吃吃地笑了.
我們當然又到了全世界最好的餐廳---我的公寓.
晚餐後共舞後又是一次瘋狂的做愛.
終於回復平靜了.
『我們都是天生一對.』我說.
『什麼天生一對?』
『Rabbits. We are fucking like rabbits.”
她沒有氣惱, 把頭埋到我的胸腹間大笑起來..
良久, 她才對我說: 『我們下一盤棋好不好?』
我沒有異議.
棋盤上兩軍對陣.
『你先行吧.』我說.
她瞟了我一眼, 瞳子轉動, 一定在想什麼詭計了.
『我們下快棋., 限十秒一步.』.
我愕了一愕, 快棋的下法和一般正規的對奕不同. 由於有時間限制, 快棋沒有機會給棋手週詳地考慮. 很多時, 這就要依靠直覺來作判斷. 平常很高段數的棋手也有可能被一個初生之犢殺個片甲不留.
她大概是輸給我多了才出這鬼點子.
我沒有拒絕她.
她的快棋下得確不壞.
由於雙方沒有時間充分思考, 攻殺就格外慘烈.
不過我仍是佔了上風.
雖然我的國王活動空間受到了某種程度的侷限, 我右方的兵線已把她左方的陣地壓縮在一角, 只要再推低一線…
這時我才發覺曉麗臉上的複雜的表情. 她的指端停留在一子從未活動的兵卒上方. 似是猶豫不決的.
『快決定啊,不然就得認輸.』我取笑地說.
曉麗咬緊牙關, 狠狠的把兵向前推行了一步.
她錯了.
這樣於大局無補, 三步之後, 她又成了敗軍之將.
『不玩了. 送我回去吧.』
『麗, 對不起.』我想她是因再輸棋而惱了.
她聳聳肩, 說: 『沒什麼.』
在送她回家中, 曉麗沒有說半句話.
(八)
電視廣播宣佈了由於北方的外交部長身體突然不適, 決定改派他的副手, 亦即是一位姓李的副外交部長前來赴會, 而會議日期亦提前了一天, 亦即是後天.
曉麗這晚見我的時候是雙眉深鎖的.
『有什麼事麼?』
『不知道. 可是, 我好像有預感後天有事要發生的. 各方面的情報都顯示有危險的入侵者, 可是我們卻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不要杞人憂天吧.』
『不! 孫承良, 你聽我說. 我的直覺一向都是很準確的. 我知道一定有事會發生.』 她沉默了一回. 然後說: 『讓我們再到崔秀恩的那幢房子,.』
『可是, 我們已經搜索多次…』
她沒有作聲, 我知道她一決定了的事是誰也沒法改變的. 於是, 我們到了那房子.
屋內是漆黑的一片, 電源被截斷了.
曉麗從手袋中取出了一支小小的手電. 憑著微弱的光線, 我們摸索前進.
突然一個黑影奪門而出.
『誰?』我大喝一聲, 可是那人不但沒有停止, 反而加速向前. 我看到了他亮出了刀子!
『曉麗小心!』
幸虧我的叫喊, 曉麗才及時跳到一旁,儘管如此, 她左肩上已吃了一刀.
我心如刀割, 猛力撲向黑影, 可惜已經遲了. 依然被他逃脫了.
『你沒事嗎?』 我緊張地問.
她的上衣肩位處被割裂了, 幸而沒有傷及她身體.
『沒事. 幸好你的警告, 否則…』
『不要慌, 我想這人可能只是個小偷.』
『不, 小偷沒有這種身手的. 他一定是知道這裡有些什麼, 才寅夜回來希望把證據毀掉. 我們得趕快看看.』
我於是用移動手機致電了電力公司, 警員這身份是仍是有力量的. 不一會, 室內大放光明.
房中的物件都如前之一樣, 只是餐桌翻轉了.
『你看.』曉麗驚呼.
這時我也看到了, 是一行用淡紅色的字.
血書!
「瑪太: 26」
『一定是崔秀恩臨死前寫下的.』
『可是, 我們一直也沒有發現.』
『這血跡很淡, 不小心看是不容易察覺的. 』
『可是這是什麼意思?』我問.
『我看一定是崔秀恩恐怕殺她的人發現才用隱語留下線索, 瑪太 26 應是指瑪太福音第26章吧, 秘密一定藏在那裡. 那本聖經…』
『在我家裡.』
我們飛跑到停車場, 跟著用一級方程式的車速疾馳回我的家中.
那聖經仍在.
可是遍看第26章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記號.
『是不是弄錯了?』我說
『不會的. 找出那隱蔽者秘密的鎖匙一定在裡面. 我們試試逐句讀來看看.』
於是, 我們便一句一句的讀下去.
『沒有什麼啊…』
『再看看, 我們不能功虧一簣的』
我再唸一遍. 突然我看到了! 這是描說耶穌被捕時的的一個情境.
我立刻把它唸出來: 「他就把大祭司的一個僕人的耳割了下來, 可是, 主又把那耳接合上使他復原了.」
曉麗和我同時混身一震.
她飛快撥動電話號碼.
『我是宋曉麗, 我要和扑總監說話.』
扑總監的聲音很快就傳到.
『有發現嗎?』
『那人的耳朵曾受傷再經手術駁回的….馬上用電腦翻查紀錄, 看看誰人在國安部中是有動過耳朵手術的.』
『肯定?』
『絕對肯定, 是孫探員發現的.』我聽得出是曉麗把功勞讓給我.
我不好意思的垂下頭, 就在這時, 我的目光落在仍佈著棋子的棋盤上…
(九)
電腦的發明真是使很多東西的速度變得飛快.
答案很快就回來.
『是趙成憲.』我們幾乎可以從仆總監的聲音感受得到他的震驚.
『什麼?』曉麗的聲音亦充滿驚訝.
『誰是趙成憲?』我問.
『是保護政要組的隊長, 就是他那一隊負責明天保護北方的外交人員!』
『那就奇怪了, 若他是臥底, 由他來保護自己人應該是最安全的…除非』
曉麗是極度聰明的人.
『My God! 立刻拘捕趙成憲, 他是想刺殺北方的代表引起戰爭!』曉麗已幾乎陷於歇斯底里了.
『可是, 明天怎樣? 趙是隊長, 沒有了他, 他那一隊不可能執行任務…』扑總監顯然明白事態嚴重, 卻已方寸大亂.
『有沒有預備隊?』曉麗急問.
『只有李立的那一隊, 可是…』
『沒有辦法了, 經驗不夠也比用叛徒好!』
扑總監遲疑了一會, 終於說: 『好吧. 曉麗, 我信你, 你不要辜負了你爸爸啊.』
通話完畢, 曉麗虛脫般軟在沙發上.
『終算水落石出了.』她喃喃道『送我回家吧.』
我點點頭.
(十)
我把她送了回去, 輕吻了她的面頰.
『好好休息.』我說.
『嗯, 承良, 謝謝你.』她吻了我, 才關上了大門.
我等了數分鐘, 然後取出了手提電話, 開始撥號.
當曉麗應我的按鈴把大門打開時, 她的臉上充滿著困惑.
『你不是說要回去睡一覺嗎?』
『我有一件小禮物給你.』我說.
她讓我進入了她的寓所.
這是一間佈置得很雅致的居所. 落地的大玻璃窗, 偌大的客廳是一具黑漆鋼琴, 上面放了曉麗和亡父生前的合照.
『是什麼禮物?』她的笑容永遠都是如此迷人.
『你不是想要這一樣東西嗎? 宋曉彤小姐.』
她臉上的笑容僵著了.
在我手上是多年前宋曉麗送我的親筆簽名照片.
『你是怎樣發現的?』她居然沒有否認.
我苦笑了一下. 我寧願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就是我愛的宋曉麗, 一個勇敢, 聰明的女子. 當然她仍是聰明的, 太聰明了.
『就在那一盤快棋.』
她沒有反應.
『你本來是應行過路兵吧?』
她的眼神告訴我她已明白我所指的一切,
西洋棋中的棋規, 從未行動的兵卒是有權選擇在第一步行一或兩個格子的. 如果選擇了一次行兩個格子, 而前方是有對方的兵卒停在斜線上, 對方就有權在下一步把商過路兵吃掉. 驟眼來說, 行過路兵是等同送死, 可是事情不會如此簡單的. 過路兵很可能是一個預設的陷阱, 在它被吃掉後, 自己攻擊部隊的主力反而可打通交通線, 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作出殺著. 所以一般有經驗的棋手是不會輕易上當的而會仔細考慮. 可是在快棋中, 他們就不能太多考慮了. 時間一過, 就會全局皆輸, 所以只好憑直覺判斷是否吃過路兵.
『我在你和扑局長通話時,再仔細看了那一局. 你的確很聰明, 隱藏殺著得天衣無縫. 我當時是沒法看到的, 一吃了你的過路兵, 你就可以伏兵盡出,一戰定天下.』
『可是, 我當時沒有行這一著.』曉麗道.
『對. 這是因為這樣, 我才發現了破綻.』
『哦?』
『你勝券已在握, 可是卻猶豫不決, 是什麼原因?』
曉麗沒有出聲.
『因為你知道如果用過路兵, 我就可能頓悟你們的佈局. 李立才是你的殺人機器吧?』
曉麗笑了. 卻帶一點悽然.
『你們的計劃真是巧妙. 首先犧牲了崔秀恩, 把現場弄成殺人滅口的樣子. 然後故意留下那本聖經.』
曉麗點頭, 好像聽的只是一個與她無關的故事.
『接著只要在適當時刻挖出證據, 趙成憲就百詞莫辯. 如果在平時, 他是可以翻案的, 可是事到緊張關頭, 扑總監又哪有時間好好思考? 於是被迫吃了你的過路兵. 他為了怕萬一, 只好緊急用後備隊的李立. 到時, 北方的外交人員就只有死路一條. 誰也不會估到刺客就在身邊.我只是有一點不明白, 李立即使成功, 也逃不掉的.』
『他跟本沒有打算逃.』
我點點頭, 這是可怕的死士. 一旦進入攻擊範圍, 目標劫數難逃.
『昨晚也是李立假扮襲擊你吧? 而那血書亦是昨晚才加上去的, 所以我們根本沒法搜到?』
『對.』
『這就難怪你的直覺如此準確了.』我嘆了口氣.
曉麗微笑不語.
『本來我也奇怪為什麼你要把我牽涉入內. 你大可以自行佈局的. 後來才想通了, 你是想借用我第三者的身份去増加你的說服力. 如果一切都是由你發現就令人懷疑了.』
『的確如此, 何況你是出了名的誠實小子?』
我沒有動怒.
『你是什麼時候換掉了姊姊的身份的?』
『就在她大學畢業正要回國前. 她到了加州, 進了洗手間, 出來時已是另一個宋曉麗.』
『很厲害啊. 可是你對她的生活甚至學習都瞭如指掌…』
『在訓練營, 我們建立了一座和Boston Harvard 一樣的大學城, 當然全是紙板製的, 我即使幪上了眼也可以找到大學內任何一間課室, 或售賣各種冰淇淋的小食店. 我每天就是唸她唸的書, 考她考的試題, 看她被暗中拍下的錄影帶. 當然我亦學習她的棋藝, 甚至她走每一步棋的背後動機, 我可以說我了解她比她自己還要多.』
『花了這麼多年的佈署, 就為了做一個人的影子, 值嗎?』我嘆了口氣說.
『當然值, 我們是同胞雙生兒, 智商都在140 以上, DNA 完全相同, 父親是政要, 將來一定可以晉身高層. 只要抓到一個機會, 所有的代價都可以得到報償.』
『包括殺死你的父親?』
『不! 我沒有殺他. 是他發現了秘密, 畢竟父女之間是不容易欺騙的. 他被殺時, 我仍以為是意外.』
『那你姊姊怎樣?』
『她仍生存.』
『唉, 孖生嬰兒血型相同, 外貌相同, 可是有一樣東西不一樣的.那是指紋.』
她點點頭.
『所以你們即使神通廣大, 可以把政府各部門的檔案更換了, 但當你知道我有一幀你姊姊的相片時, 就擔心上面會有你姊姊的指紋. 你就非毀了它不可. 當天, 你不是想替我收拾她房間, 而是希望找到這個, 對嗎?』
『可惜我仍是找不著.』
我苦笑了一下: 『當然找不著了. 那就在我們一起躺著的枕頭底下啊.』
她臉上不禁一紅.
(十一)
『你準備把我怎樣?』她問.
『我是一個警察.』
她默然.
『其實你第一天是不認識我的. 可是你們真厲害, 只一天就把資料弄到手了. 有一點我不明白, 你為什麼買這應多泡菜?』我繼續問.
『泡菜中是用防水布包裹了的電話, 收到一個命令就拋棄一個, 這樣就不會被追縱到了.』
『真是想得很週全.』
『我說過, 我的IQ 是 140 以上.』
『這對法官來說沒多大的用處的.』
『我仍有一個辦法.』她竟又笑了.
『你是指要殺了我. 可是,這也不行了. 第一, 我的手在袋中早握著了槍.』
『你忍心殺我?』
『不忍心, 可是, 如果一定要, 也沒辦法. 何況, 現在Fifty-fifty 大概已和國安部的人把這屋子包圍, 你殺了我也走不掉.』
她垂下了頭, 然後伸出了雙手.
『好吧, 就由你把我押出去領功吧.』
我的心隱隱作痛, 可是仍替她上了手銬.
打開門時, 我們看到了包圍的警員和國安部的特務.
她這時轉頭問我: 『你口袋中真的是槍?』
我把袋中唯一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子代表王后的棋子.
她笑了笑, 任由國安部的人把她押上了囚車.
(十二)
我在警衛的陪同下, 穿過了一重一重的圍牆, 來到丁方只有二十來米的小花園內.
花園沒有花, 只有一個身穿囚衣的女子在自行散步.
這是一所高度設防的監獄. 四周圍牆上持著自動步槍的警衛足可以打消任何越獄的妄想.
在花園會面這安排是我要求的, 這樣, 她可以不擔心會被偷裝的錄音設備竊聽.
『曉彤』
她看見了的, 開心的笑了.
『承良, 謝謝你來探我.』
『你不氣我了?』
她笑而不語.
『我們散步好不好?』我說.
她點點頭.
我們在沉默中散步.
很久, 我才問: 『為什麼你不說出真相?』
她望向我, 傻傻地笑. 我仍是這麼愛看她的笑.
『你是指什麼?』
我嘆了口氣. 我曾以為自己是最聰明的人, 可是最後才發現我是個徹底的笨蛋.
『那盤快棋.』
她沒有回答.
我只好自我解說了.
『我以為我看穿了你的佈局, 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你根本沒有必要和我奕那盤快棋.』
她仍是沉默, 眼中卻已有淚光.
『你其實是想用那盤快棋來向我說出真相. 你故意裝出要走”過路兵”, 又故意舉棋不定, 你知道我一定可以看出玄機, 目的就是在無聲中向我吐出秘密. 對嗎?』
她沒有否認.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幹了, 又突然不幹?』
曉彤嘆了一口氣.
『在我十歲的那一年, 媽媽帶我逃離了父親, 回到北方.』
『為什麼?』
『因為他發現了媽媽是北方的諜報員, 是臥底.』
我的猜測沒有錯.
『我們在北方, 捱盡了痛苦, 又遇上了飢荒, 我們看過一些人易子而食的慘劇, 就在我們就要走到絕路時, 有一位幹部救了我們. 他給我們食物, 衣服, 我們才死裡逃生. 後來他被調走了, 我們又陷入困境, 最後姓一名金的特務頭子知道我們的來歷, 就收容了我, 條件是要把我訓練成諜報員.』
『我很有天份, 很快就成了超一流的特務. 當時, 姓金的不斷告訴我們南方的政府的腐敗, 說我們為了解放朝鮮就要不怕犧牲, 要捱得苦. 於是, 我們內心只有一個念頭, 顛覆南方,』
『後來, 他們知道我是一對孖生女嬰的其中一員, 父親又是政府大員, 就把我特別培訓. 最後, 把姊姊綁架, 換上了我.』
『父親死後, 我憑自己的智慧及同志的暗中配合屢建奇功, 我一步一步的向上爬. 他們知道, 只要我晉升高層, 就有一天可發揮巨大作用. 我成了他們潛伏在對手中的一枚計時炸彈, 可以替他們把對手炸成粉碎. 當然, 如果他們應為有必要, 也可隨時把我犧牲掉. 我也是他們手中的一枚過路兵.』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種被人當作可隨時犧牲掉的棋子的感覺絕不好受吧.
她繼續說: 『終於機會來了. 南北和談不是在北方每一個人都會支持的, 北方領隊的是連我們自己人也痛恨的外交部長. 我們幹掉他可以說是既替國人除害, 亦可使南方陷入混亂甚至因害怕戰爭而崩潰. 』
『於是, 我們設了一個巧妙的局. 可是, 我們受騙了, 那人臨時退縮, 卻換上了副手, 就是當年救我和媽媽的恩人.』
『他是一個好人, 在公在私, 我都無法下手, 可是如果不執行或出賣組織, 媽媽, 被綁架的姊姊, 以及我自己都是死路一條』
『於是, 我就用了計中之計. 我發現你是一個天賜的理想合作伙伴, 你非常聰明,而且在他人眼中誠實可靠, 我們只要創做適當的條件, 你一定可以找出我們希望你找到的”事實”. 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我真不知這是值得我驕傲還是慚愧了.
她明白我的想法, 笑了笑. : 『既然是你破獲的, 我們只是任務失敗. 只要我不多言, 他們就不會殺我的親人, 我的緘默就是她們的護身符.』
我一臉汗顏, 我還以為自己是天才呢.
『可是, 你現在應放心了.』
她不明白我說這話的含意.
『看看這個.』
我把袋中的 PDA 打開, 畫面出現了一老一少的女性正由聯合國的士兵護送行過三八線的哨站.
曉彤喜極而泣.
『你不是騙我吧?不要騙我啊.』
我把她輕擁入懷.
『沒有必要騙你. 那金將軍已被捕, 而且肯定會被處決了. 他的行動是沒有得北方的領導層批准的, 目的是破壞和談, 以鞏固他的權力及既得利益. 前外交副部長, 即是現時的外交部長, 知道了事件就說服了他的領袖把你母親及姊姊釋放了. 當然, 我們也提供了一萬公噸的糧食作為交換條件,.』
『太好了, 太好了.』她已泣不成聲.
『可是你在南方仍是犯了殺人罪,雖然死者是敵人的女間諜, 可是這仍是於法不容的.』
『我會被處決嗎?』她問.
『當然不會. 你只是判了八年, 扣除假期,, 大概五年就可以自由了.』
『真的?』
『嗯, 放心吧. 五年很快會過, 我會等你的.』
『承良…』這時, 她依倀在我的懷中, 有如一只溫馴的小鹿.
『我會每週都來探你的, 還有你的母親, 及姊姊.』
『姊姊會原諒我嗎?』
『你們血脈相連, 又怎會有不能解決的仇恨? 希望我們國家也有所有人都可團圓的一天.』
『承良…』
『知不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麼?』我對他笑說.
她的臉紅了. : 『在這裡?』
我開懷大笑. : 『傻瓜, 當然不是那事兒 我指的是…』
我一拍掌, 花園的門打開了, 一個獄卒把一盤雕刻精美的西洋棋捧了出來. 另一些人則拿來桌子及舒適的籐椅.
棋局擺好了.
我面對曉彤坐了下來. 雖然她身穿囚衣, 卻仍美麗如公主.
我把手輕輕一揚, 說: 『你要選黑子還是白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