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我寫的故事, 而是一位朋友受詩人路雅的委託把他的武俠詩改編成故事, 可是不知什麼緣故, 一直沒有公開.
由於作者不希望公開他的身份, 小土豆就以佚名冠之. 至於路雅先生的詩, 因為早已付梓, 就不必隱去了.
《尋仇》 佚名
三十年了
韋家上下二十八人滅門慘劇懸案早已成了積塵的公牘, 當年韋家劍法劍動江湖的事蹟亦早已湮沒, 死去的人化作了塚中枯骨, 氣派雍容的莊院成了野狐出沒的荒宅.
世上已很少人還記得修羅十三劍韋天行的名字.
就除了一人,
父母和妹妹的血海深仇, 他永遠不會忘記.
當年他六歲.
要不是藏身假山暗穴中的老僕人忠叔緊緊掩著他嘴巴的話, 親眼看著妹妹被唯一存活下來的朦臉殺手狠狠割喉的他早已成為劍下之鬼.
他恨火攻心, 目眥欲裂. 他發誓: 不報此仇, 他誓不為人!
忠叔把他救出來了, 同時把祖傳韋家劍譜亦救了出來.
韋家修羅十三劍, 名震天下.
當年圍攻韋家莊的十多名高手就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可是江湖上沒有人知道, 他父親韋天行只是練成了十二式. 第十三式他始終沒有參破, 否則, 三十年前的一戰, 結局會完全改寫.
他卻終於練成了.
前十二式, 劍驚天下; 第十三式, 劍出足以泣鬼神!
他為了悟出這第十三式, 青絲提早成霜白; 他為了尋找仇家, 花去了十載時光, 吊兒郎當的走遍大江南北, 深山古渡.
最怕有心人, 他終於找到了.
殘卷一頁露天機.
韋家祖傳秘笈有兩本: 一是修羅十三劍, 另一部是藥王經.
修羅劍以刃殺人, 藥王經卻是用藥的秘典, 用藥者, 亦能用毒殺人於不知不覺間, 即使善用毒物的唐門, 也對擁有藥王經的韋家忌憚三分.
他父親醉心劍術, 專心一意的苦練十三式, 藥王經被冷落了.
覬覦秘笈的卻大有人在.
就是這藥王經令韋家慘遭滅門之禍!
忠叔把他和劍譜救了出來, 藥王經卻落入仇人的手中.
可是天網恢恢, 韋天行在與敵手相搏之際把藥王經最後的一頁撕下了, 破頁被劍風吹到不起眼的一角, 繼而落入忠叔手中.
三十年後, 憑著當年的蛛絲馬跡按藤摸瓜, 他終於查到了仇人多年藏身之所.
在動身之前, 他已下定決心: 劍下不留人!
只有血, 才能讓死去的父母與妹妹瞑目!
劍鞘中的三尺青鋒已隱隱發出饑渴的龍吟.
三月, 黃昏, 細雨.
杏花化成了滿階落英.
他從沒有想到仇人的居所僅是簡陋的草堂.
難怪他找了十年.
無論如何, 庭階上的落英很快就會被腥紅的血取代.
劍已橫胸.
金剛怒目凝聚的是一觸即發的殺意!
他卻知道不能過急: 修羅十三式天下無敵手, 可是, 藥王經…
依呀一聲, 一道木門被打開了.
他的手已握在劍把之上.
走進小園中的卻是一窈窕佳人. 荊釵布裙, 天然絕色.
看她的年紀, 應不過二八之年, 絕不可能是當年屠滅他一家的兇手. 莫非, 是仇人的兒孫輩?
他心中先是一沉, 難道他真的能下毒手?
這倒不是為了憐香惜玉, 而是他無法把眼前人與他一向在心中的『仇人』 扯上半點關係.
就在這一刻, 他發現了另一年事.
女郎手持箕掃, 走到庭園中央把遍地落花掃到一起, 步履雖輕盈, 卻與常人有別.
他呆住了: 她是個瞎子!.
他真的能夠冷血殺害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惜花少女?
無論如何, 人已經來了, 倘一再猶豫, 打草驚蛇, 就大事不妙. 他不願意再付出十年去追尋下去.
他推開了柴扉, 走了進去.
『爺爺?』少女問道.
他沒有回答. 原來這女子是仇人的孫女.
『是什麼人?』少女這時已發覺進來的是陌生人了,
『是來還東西的人.』他回道.
殘卷要還之餘, 還有血債.
『還東西?』
他把殘頁放在少女手中.
『啊, 是爺爺的藥書., 一定是他丟失了也沒有發覺……』盲人的觸覺果然特別靈敏, 一摸之下已能確定與她爺爺的書同出一源.
『你爺爺, 他在不?』
少女搖頸: 『一大早到村子去了.』
『就只留下你一人? 你父母…』
一聽到提及她的父母, 少女淚已凝眶.
『爹爹娘親十多年前已死了.』
『哦?』這就是報應吧. 奪得秘笈, 子媳俱亡, 就留下一個盲眼的孤女.
『姑娘的雙眼…』
『出生時就瞎了. 爹爹娘親也是因此而喪生的.』
他再一怔. 少女胸無城府, 完全不知道有防人之心, 正好向她打聽底細. 雖然這有點不正人君子, 也顧不得了這許多了.
『他們…』
『聽爺爺說: 多年前他得了一本藥書, 閉門研讀, 結果爹爹娘親都誤中了毒, 瞎了, 在我出生的那一年更雙雙去世, 而我亦天生成了瞎子…』
藥書! 藥王經分上、下兩卷, 上卷說毒, 下卷談醫!
他沒有找錯!
『那你爺爺如何? 那本書…』
少女沒有察覺他話調中的冰冷, 道: 『他雙目亦幾近失明. 在埋葬了我父母後, 他把半部書燒了.』
他明白了. 仇人終於得到了天譴: 子媳皆亡, 唯一的孤雛從誕下的一刻就無法看到這世界的繽紛.
『你恨你爺爺嗎?』
少女搖頭.
『爺爺是好人. 他燒了半部書, 卻把下半部的幫村裡的人, 村的人都叫他生神仙呢. 爺爺說, 終有一天, 他會治好我的眼. 他說, 我長得很美, 像盛開的杏花, 他說我一定可以親眼看到杏花是什麼樣子的..』
一個影像掠過他的腦海, 昨天那個在街角背著藥囊策仗蹣跚而行的老者, 莫非就是這女孩的爺爺?
十年江湖闖蕩教曉了他不能輕易信人, 可是真真假假, 他仍是能分辨的.
這瞎眼女孩心地善良純真, 說的絕不可能是謊話.
他知道仇是再無法報的了. 殺他一家的人早已不在這世上.
即使他等待到她爺爺回來, 他又能忍心殺死這純真少女在這世上的唯一依靠和希望?
三十年的仇恨, 就由它與落花同穴吧.
已是應離開的時候了.
『叔叔, 你要走了?』她聽到他踏向柴扉的腳步: 『再等一會吧, 爺爺很快就會回來.』
他的臉上出現了三十年來第一個笑容.
『不必了, 就把這個留下給你爺爺吧, 他會明白的.』
劍出鞘!
地上落花驚起!
他屈指一彈, 劍刃發出一響哀鳴!
劍斷!
人存!
修羅十三劍與毒典從此絕跡.
殺了的是庭階
還有劍聲與落花,
俱亡.
(完)
《尋仇》 路雅
路過這殘夜
誰把這一宵的一席風雨追回?
三十年前的恩仇
就此了結
是恨 讓我一夜白了青青的發
江湖中印不下依稀的身影
血光裡閃過淚靨
叫我怎樣
交代這一輩子的吊兒郎當?
曾經回首
鎮住了一座城
喝止揮出去的劍
可是 教我怎樣把你留下
和猶暖的別淚
夜 於是殺了庭階
還有劍聲與落花
俱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