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防空洞上靣赶圩

                                 树    立


    又是假日，早餐过后我就出门了。到哪里去？赶圩去！圩场也是个消闲的好去处。赶哪个圩？就赶校园里防空洞上面这个圩吧，假日也就是校园里的圩日。这个圩场离我家不远，只要走十多分钟就到了。

    学校里的每个人都认识这个如今做了圩场的地方。在这里呆久的，还知道它昔年的故事：长久以来，这里只是个生长着一片矮小松树的荒凉山岗。由于校园场地相当宽阔，过去数十年间，这片荒凉的山岗一直是被人遗忘的角落，人迹罕到。那时山岗里的松树上，不但经常有浑身长满了细刺的松毛虫在蠢蠢爬动，更有无数长着四只脚和一根长长尾巴的蜥蜴四处行走。蜥蜴有绿色的，褐色的，粗厚的皮肤上布满着大大小小的疙瘩，当它们停住脚步的时候，总是仰起头来，瞪着圆鼓鼓的双眼，机警地注视周围的动静，样子真有点恐怖，小孩子走过这里格外害怕。山林的草丛中，不时还有可怕的毒蛇出没，有人还遭遇过它的袭击呢。

    世事变幻无定，真想不到，到了“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年代，几十年不变的山岗上景物虽然还是那个样子，但山岗下面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里突然热闹起来了，原来校里的师生员工，都被编成固定的劳动队伍，在一段颇长的日子里，领导要求大家“一锄一铲挖修根，滴滴汗水洗灵魂，”在这山岗下面深处的坚实泥土和石头中，挖掘出一条条迂徊曲折、纵横交错的所谓防空地道。校里传达上边的指示说:“要淮备打仗了！”

    多少个年头过去了，仗并沒有打起来。地层虽然被挖成千疮百孔，但上面的山岗依然还是那个样子，这里依然人迹罕到，依然是松毛虫，蜥蜴和毒蛇的乐园。

    真想不到，史无前例的文革结束了，高考恢复了。山岗下的防空洞给关闭起来，人们渐渐把它忘记了，山岗上面的松林被改成了整整齐齐的绿荫校道。

    真想不到，邓大人在离这里不远的那边划了一个圈，中国人走进了改革开放年代，全民经商的浪潮跟着也涌进了校园。这当年荒凉的山岗，后来的林荫校道，竟变成了今日的热闹墟场！

    墟市从早上八九点钟就开始了，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收市。从早到晚，这里都是人来人往，热热闹闹。许多精明的生意人，并没有忘记他们是在学校里做生意，还打起优惠老师学生的招牌，招睐我们这些校园里的顾客。

    在一个不知名堂的档口前，我被一个青年男子叫住了：“老先生，请买钙片，我们对老师有特大优惠！”他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份花花绿绿的宣传资料。我向档口望了望，原来这是一个推销钙片的摊子，这个档口很小，唯一的“铺面”就是一张小小的桌子，桌上摆着一盒盒的物品，还有一台说是用来测验什么功能的“仪器”。做这买卖的除了拦住我说话的男青年外，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帮手。

    男青年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只好站住。他随即唾沫四射、滔滔不绝地演说起来：“我这钙片可不是一般的钙片，它是用纳米技术制造的，是中外合资××大制药公司的荣誉产品，国家免检，国际认证。公司特别优惠教师，市场价每盒168元，我这里是出厂价，只要98元，买5盒还送1盒呢！过了今天就不再有优惠了．．．．。”说实话，因为我不想买什么钙片，就是买钙片也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购买的，这可是药物啊！纳米也好，不是纳米也好，国家免检不免检，国际有没有认证，都与我无关。我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只是摇摇头，淡淡地回答他：“对不起，我不缺钙。”眼看我即将举步走开，站在那一头的小姐急了：“老年人怎不缺钙呢？你不信我这里有仪器给你免费化验 （手里指着摆在桌子上那台“仪器”）。刚才就有三位老教授买了十多盒，很快就没货了。”她看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又赶紧接着说；“一个疗程才花几百块钱的钙片算什么？健康要紧呀！”小姐的这些话还是打动不了我，我只觉得还是快点走开好。真的，我已开始迈步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我这时举起的步伐竟是大步和快步。但是，卖纳米钙片的小姐还不死心，她开大了嗓门，跟在后面高声嚷了起来：“喂喂！老先生，老同志，老••••你先别走，再看看，买几盒吧，花点钱，多活几年都好嘛！”

    花点钱就能多活几年？这别出心裁的招商词儿，我还是头一回听见，多有创意，多么诱人啊！但我还是不为所动，头也不回，继续迈着我的大步和快步，有意向她宣示我这两条腿尽管老了，还不缺钙！

    莫约向前走了十多米，我在一个卖衣衫的档口却自觉地站住了，我询问档主这里有没有大号的棉织背心？这种廉价的东西现在市面都很少见到了，而我每年又必需添购几件。可是几个月来，我跑了好多家商店，总是买不到大号的，现在只好在小摊子寻找了。

    档主是一位身体壮实、脸上老挂着微笑的中年汉子，听见我的问话，马上应声道：“有！有！”随即很麻利地在一大綑衣衫中拣到我要的那种背心。在把背心递到我手里的时候，他还对商品作了必要的介绍：“这是正牌的上海货，42支纱、120厘米的。全市没有比这更大号的了，你老穿正合适！今天我们优待老师，每件只售15元。”他既然说到要优惠教师的话，我就不再和他客气，顺手推舟说：“我要买好几件哩，能不能再优惠优惠？打个折扣什么的？” 档主脸上还是堆着笑，说：“因为我看你像老师，才要你15块钱，别人我是不卖这个价的。”我说：“别人是什么价呀？”档主还是笑容满面地回答我的问题，只见他伸出了左手的三个指头，用右手逐一扳着说：“在学校里做买卖，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老师，要为老师做些实事！我这背心卖给老师是15元；如果卖给老板，是25元；卖给老总，要35元哩！你老说，对老师优惠了没有？”我给他逗乐了，原来老师、老板和老总之间竟有这么大的差价！看看店主的脸上还是堆着笑，我不好再和他讨价还价了，三件背心很快按照‘老师的优惠价’成交。

    再往前走，摆买的档口更多了，“优惠教师”的气氛更加浓烈：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女，正拦路请人免费入座测量血压，实际上他们是在推销一种说是能够治好三十多种疾病的口服液。往前再走几步，有一个摊子摆着几张破旧的躺椅，几位老同志正半卧在椅里，接受一种看起来很独特的按摩。摊主说这种按摩对偏头痛、关节炎、骨质增生和腰椎间盘突出最有疗效，只要坚持做几个疗程就永不复发了。不过，仔细瞧瞧，优惠教师免费按摩看来并非这个摊子经营的主要项目，因为他(她)们同时还十分起劲地在推销一种‘驰名’国内外的按摩器。档主声称：凡是购买这种按摩器的，不但价格上能够获得特别优惠，同时还可以参加摸奖，人人都有中大奖的机会呢！

    再向前走，一个叫人“免费”领用【血糖仪】的档口真热闹，一位中年的女货主正在向人介绍她们公司一种最新的荣誉产品——〖新型精密血糖测定仪〗。女货主说：“糖尿病是富贵病，现在大家生活好了，这个病都年轻化了。家里配备一台血糖仪，可以随时检测血糖有无变动，保护自己的健康．．．．．．．。” 可是驻足围观的人，却不见有人上前领用这“免费”的“精密”仪器，原来不少人都看出这是一出明摆着的阳谋：【血糖仪】不要钱倒是真的，但测试纸可要钱呀！而且价钱还挺贵呢！不买这配套的测试纸，这白送的【血糖仪】就等于一个破盒子，要它做什么用？

    在一个摆买古玩的摊子前面，出于好奇，我停住了。在这脏兮兮的地面上。杂乱无序地摆满了各式各样、名目众多的平时少见物品：有经过流逝岁月的洗礼、褪了光亮色泽的怪模怪样鼎器；残破不堪的旧钞钱币；长了锈斑、有了缺口的古剑匕首；伟大领油的塑像；摆在塑像的前面和旁边的，是一匹披着金色鬃毛、神气十足、正在奔驰中的骏马；一尊笑容满面、凸着个大肚皮的如来佛；不远之处，还有一座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我走过这个摊子的时候，看见一位青年人正蹲在档前，饶有兴趣地对着一把匕首，与档主在讨价还价。

    总的来说，防空洞上面的这个墟场的商业气息是相当浓厚的，众多摆摊的当然是在做生意，也有一些并不摆摊的人，也在做生意呢：今天就有两三个男人女人站在路旁派发各式各样的招商传单。不经意中我的手里就有人塞过来好几张这一类的传单，其中有两种优惠教师的传单还稍稍触动了我的灵魂呢，一张传单写的是6．5折优惠教师修理各种电器，我竟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读了一遍，因为家里那台用了5年的洗衣机恰好坏了；另一张是附近某新开张的酒家，以“每消费100元赠30元”的特别优惠，请老师们去品尝他们的著名招牌菜的传单。开这饭店的老板难道还会算命？怎么知道这两天我有朋友将从远方来，我正打算请他们外出吃饭呢！

    又再往前走几十米，已快接壤到校外，在这里摆卖和趁墟的人不多了、只有一些校内不准摆卖的“美食” 摊子， 像卖小笼包的，山东煎饼的，桂林米粉的，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的臭豆腐的．．．．．。更有一位可能是来自乌鲁木齐的买买提大哥，穿着民族服装，在这里摆起了烤羊肉串的摊子，一串串调好了味的羊肉片，正在熊熊的炭火上烤烧，炸臭豆腐和烤羊肉串的炉火上冒起的一缕缕呛人青烟，散放出来的又香又臭、香臭难分的复杂味儿，在上空弥漫飘荡．．．．．．．。



〖最后的三幅图照〗

 用铁板关闭起来的当年挖掘的地道（防空洞）出口。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05710.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05904.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0020.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0356.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0649.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0733.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0901.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1008.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1104.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1159.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1258.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1413.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1531.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1655.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1810.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2031.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2152.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2240.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2347.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2537.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2632.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2910.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3020.jpg[/imga]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12/09/22/013124.jpg[/imga]

这防空洞随着年代的变迁，树立教授的感慨颇多！

赶趟的集市在校园里，真是商业无处不在哦!

问好树立教授！读您的文章，以理据实，真情实感！

“在防空洞上靣赶圩”，趣致诙谐，充满浓浓生活气息，读来时而沉思、时而忍俊、时而叫好……
我也为“深挖洞”出过力，也曾在防空洞上面赶圩，不过今非昔比，买买提大哥也来了，不会是陈佩斯扮的吧？

谢谢冰云女士的勉励！问好！

问萧兄好！多谢鼓励！我记得当年你也曾来过这里，不过如今已面目皆非了。

多谢广华先生鼓励！问好！

多谢lydst 先生勉励！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