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下米城的列車上，一個東方人靜靜坐在一節車廂裡。他的卡座位靠近廁所跟列車門。此人面孔消瘦，凡有黑人白人走過他身邊的走道去廁所方便，都會情不自禁望一下他的表情。直覺他是越南人還是中國人，又絕對不會想他是日本人。日本人不會像他們一樣搭這種老式列車長途跋涉，黑人白人搭這類過州過省過縣過大小埠的平價列車，多數是到大埠如紐約旅遊歸家。自然嘍，黑人白人走過走道時，見他不時東張西望的表情，知道跟他們一樣長途跋涉，目的地是某埠的中國餐館。
近年中國人太多偷渡來美國，幾乎美國所有大小埠都有東方人面孔，都有中國人開的大小飯店，自助餐早晚菜式多樣化，消費便宜。同車廂的旅客對中國人沒有惡感，都因歡喜中國菜，好奇心促使他們望一望此君，又絕無搭訕說話的心理。美國人沒有特別的理由，在南下米城的列車上，一個東方人靜靜坐在一節車廂裡。他的卡座位靠近廁所跟列車門。此人面孔消瘦，凡有黑人白人走過他身邊的走道去廁所方便，都會情不自禁望一下他的表情。直覺他是越南人還是中國人，又絕對不會想他是日本人。日本人不會像他們一樣搭這種老式列車長途跋涉，黑人白人搭這類過州過省過縣過大小埠的平價列車，多數是到大埠如紐約旅遊歸家。自然嘍，黑人白人走過走道時，見他不時東張西望的表情，知道跟他們一樣長途跋涉，目的地是某埠的中國餐館。近年中國人太多偷渡來美國，幾乎美國所有大小埠都有東方人面孔，都有中國人開的大小飯店，自助餐早晚菜式多樣化，早晚消費便宜。同車廂的旅客對中國人沒有惡感，都因歡喜中國菜，好奇心促使他們望一望此君，又絕無搭訕說話的心理。美國人沒有特別的理由，不會輕意打擾人。
如要跨越他的坐位，需要禮貌上的借問過道就是。
此君從昨日下午4：55分坐定這個位子，一路來心情都處於亢奮狀態，長夜漫漫未認真睡覺。他一路來坐臥不安，亢奮的情緒，讓身心浸泡在回憶裡，為將要面對的女兒心焦如焚…
(女兒三歲不足就離家了。囡三歲有記憶嗎？也許有，也許無。如果囡有記性，會記得她的成長歷程。但我真不想囡記得怎樣成長。…阿娟，囡吮吸妳奶水長大，妳唱過吹眠歌給她聽嗎？就是我倆結婚時妳唱給我聽的歌。似乎是我最美好的回憶滋味…月亮光光照地堂，八月十五月餅香。阿囡睡得香又甜，一夜無夢到天光…妳說這歌是妳媽打餵妳吃奶時就唱給妳吹眠，解放後再無人唱了。妳說妳媽坐的解放花轎到破四舊年代就被把火燒了，我記得。妳說妳媽的陪嫁妝樟木匱有紀念性，是真的。我和妳騎單車去登記結婚，在毛主席像下宣誓也是紀念性，對無？囡出世時，聽妳說要唱妳媽餵奶的吹眠歌餵奶…哦！…囡三歲未足，我就離鄉別井，想起多淒涼。倘若不是為了將來過上好日子，我怎會一去多少年。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阿娟。這一去多少年？偷渡出來，總算把掘蛇債務清完七七八八，怎料妳為親弟揹一身債務！把我積蓄下來的錢給他做走私藥材生意，香港來去秘密私運電子器材返大陸，也真膽大包天。…哦！我囡，難道妳媽真是為政府徵收祖屋積勞成病嗎？…若不是美國大赦非法移民，我還像望太陽從西邊出來。怎料到妳等不到一家團圓就…阿娟，難道是天意，還是我夫妻命運？…囡，阿爸對不起妳啊！…阿爸就到邁阿米吶囡…)
他像從一個漫長的夢遊裡醒悟，感覺列車輾轉軌動緩慢下來，一聲氣笛震蕩心空，直到一聲強烈的掣動停止。他聽到列車員播報某某埠名，聽出列車仍然未到邁阿米。此時，他旁邊一個靠車窗的黑人旅客站起身來，很禮貌地迎起右手，意思叫他起身讓他出去。他慌忙起身離座，讓黑人出來。看他打開座上的行李廂，拿出自己的旅行袋。黑人說了聲：「have a nice trip ，sir! 」（先生，旅遊愉快！）他也回報黑人，重複他的話。望著黑人跨下車廂。他靠著車窗座位坐下來，拘謹的張望著窗外的站台小埠，然後打腰袋拿出旅途站表對照，知道列車再奔馳五個站就進入佛羅里達州。直到列車鳴笛，又軌聲輾動起程，他又重新回復未完的心思。
(適才想到哪裡呢？…)他問自己。自然嘍，想的還是從未親愛過的女兒，想起把女兒的消息帶來的那個人蛇帶水佬甕公。適才，他想著廿年前就知道的甕公，和現在帶著他女兒跳碼頭的甕公。
(都是天意啊……老哥叫甕公…我想起來吶。〔華洋號〕輪船靠邁阿米碼頭。哦！…怎麼是老哥帶我囡上碼頭！…甕公哥，您老哥是我父女大恩人。『人生何處不相逢。』老哥講得對！天意，天意啊！…老哥講的羅浮山同鄉會，我記得。那年〔華洋號〕靠紐約碼頭，老哥帶我去唐人街那個同鄉會館，我記得。我還記得您帶我到會館對面的餐廳吃飯，還記得東江鹽焗雞和釀豆腐。甕公哥，原來您也跳船想過美國生活？老哥，真做夢也想不到我囡又坐著〔華洋號〕輪船，恩人您把我囡送到美國。…)
適才，此君如夢初醒，如夢卻非夢，想著那夜跟遠在邁阿米的甕公通電話——
—張先生南下，我就不帶細妹丁上去嘍。
—甕公哥，可以叫我囡講電話嗎？
—已經半夜，不必嘈醒她睏覺。
—她好嗎？
—很好的女，這間飯店的事頭婆很照顧細妹丁。
—感謝您們關照。
—老哥用錢買女出國，我們祇是中介公司，不言謝。
—甕公哥，告訴我囡，我明日就請假南下。
—好的，恭喜您父女團圓。
—謝謝甕公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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