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叙事长诗

 

                       [SIZE=3]  《汶川：一个女孩与妈妈的最后诀别》[/SIZE]

 

                                       刘曼殊

 
      题记：

      2008年5月12日，举世震惊的汶川大地震夺走了8万多人的生命， 37万多人受伤。尤其让人痛惜的是，随着幼儿园和中小学校舍的大量倒塌，众多孩子顷刻间失去生命。

     温家宝总理在一所中学的废墟上悲伤落泪，向被掩埋其下的数百名遇难学生鞠躬致哀……

 
（1）

妈妈——

当所有的阳光都被黑暗夺走，

当最后的呻吟消失在废墟尽头。

随着大地一阵撕心的颤抖，                

留下无尽的伤和永远的痛。

 
妈妈,

不知我们分离的路途要走多久？

不知何时再靠在你温暖的胸口？

曾听说别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可九天之遥，何时才是归期？

 
我们默然中向着远方轻扬，

却能听见响彻云霄的汽笛，

看见人群中老师同学的哭泣，

也看见你那些抹不尽的泪滴……

 
过去，

曾为蚊虫叮咬、手指划伤而落泪，

曾为丢失橡皮、考试失利而伤心。

现在，

妈妈，我们却不哭，

 
虽然我们鲜血已汩汩流干，

但最后一刻终于知道——

生命中有些灾难，

我们必须学会承担。
 
（2）
 
妈妈，

你曾为我们迷失街角，

忘了回家的路而烦恼。

但这次你再不必四下寻找，

天堂离人间的路太远，

你就多看看身边——

 
那飘动的云朵和漫山的杜鹃花，

坡上青青芳草和林间鸟雀唧喳；

还有:

雨后斜阳、彩虹高挂，

惠风拂柳、蝉鸣花香……

都是我们在悄悄向你说话。
 
（3）
 
妈妈，我们喜爱美丽的打扮，

故乡四周，处处绿水青山，

春花秋叶在我们发际从没间断。

 
而现在，

我一只脚赤裸、一只脚穿鞋，

白色长裙也浸透了我和同学的血。

 
妈妈，

为我整整凌乱的衣裳吧，

再为我最后梳一次发辫。

别忘了，

找一瓶清凉的矿泉水，

来洗净我被尘灰弄脏的脸……

 
妈妈，再看看我的左臂，

离去前写给你的那句话，

可被血迹染去?

我说：“妈妈，我永远爱你！”
 
（4）

妈妈，

我们有许多的后悔留在心间：

后悔平日没为你分担更多家务，

洗衣做饭买菜你总是处处争先；

后悔没给忙碌的爸爸，

多写一些他爱读的E-­­mail邮件。

 
后悔没听老师的话，

把那道做错的数学题重做一遍；

后悔上星期不该对你说：

去同学家写作业，

其实，我们是去了电影院……
 
（5）

妈妈，

请为我们收好课本吧，

有一天能回来，

我们还要读它，

而那时的教学楼再也不会倒塌。

 
妈妈，

保管好我们的

画笔、琴谱和红舞鞋吧。

如果还能与你相见，

我们要精心为你画一幅水彩画，

跳一段芭蕾舞，弹一首钢琴曲，

妈妈——你会喜欢吗？

（6）
 
妈妈，

你曾告诉我们自然界的种种变化——

花开花谢、生死循环、沧海桑田，

喜马拉雅山也曾在海洋的下面。

你还说：

化石、石油和煤炭，

都曾是动植物生命的千古变迁……

 
我们虽然懂得这道理，

也无法割舍对你的依恋。

无法忘怀在你身边成长的每一天，

无法忘怀爸爸和你，

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快乐家园。
 
（7）
 
那天下午的教室，

留下最后的笑语。

突然，

大地轰鸣，剧烈摇荡，

屋顶迸裂砸落的瞬间，

柔弱的我们

被吞进扬起的尘灰和断墙残砖里……

 
妈妈，

我们知道打雷关窗，下雨进屋，

可地动山摇，楼房崩塌时，

课堂里的我们不知该往哪去？

那一刻，妈妈，

我们无法躲避！

 
欢快的课堂转瞬变成蒙难场。

连跑出教室的念头都来不及想。

转瞬之间啊，

教学楼竟像摔碎的豆腐一样……！

（8）
 
妈妈，灾难降临时，

我们无法躲过头顶上致命的塌陷。

五层大楼有四层顷压在我们上面，

尘埃落定后许久，

我才从昏迷中复苏。

鲜血浸湿了我的衣裙，

不断从胸口隐隐渗出。

 
妈妈，

身边瓦砾里露着几只握笔的手。

每一只笔呀，

至死都被攥得紧紧……

 
很多同学都这样攥着手中的笔，

天塌时，以它抵挡恐惧；

除了它，我们无所依凭。
 
（9）
   
暮然间,

阳光、蓝天、白云，

竟会像梦一样遥不可及。

 
面对摇摇欲坠的残垣废墟，

没有移开楼板的大型机械，

营救者只能眼睁睁等待救援。

而灾区通往外界的路，

早已被山崩和泥石流中断，

救援队正争分夺秒地抢险……

 
妈妈，绝望时

多想紧紧依偎在你的怀里。

让你轻柔的手，

为我们擦去双眼血水的迷离，

解去与身体粘在一起的衣襟。

 
气息奄奄的我们，

被堵压在楼层陷落的狭小空间。

透过残砖、瓦砾和断裂的水泥板，

能看到一丝月亮皎洁而残缺的脸，

叠落的同学肢体早没有声息半点……

 
我们带着满面的血痕和尘土，

说着鼓励和畅想的话题。

干裂的嘴唇间，渴望得到的是水，

紧逼的死亡前，彼此激励活着出去，

最思念的亲人，是妈妈——你。
 
（10）

妈妈，那个夜晚，

我们许多人

第一次离开你夜不归宿，

但仅仅一次啊，

便在废墟里遭遇人间别离。

 
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

随着死神往来的步履，

带着同伴一个个离去，

我明白了——

什么是生死绝境。

 
看着伤残累累的四肢，

想着血迹斑斑的身躯，

即使能被救出，

这满身的致命伤也难以治愈……

（11）

妈妈，

我知道你心碎般焦急，

还有救援者不弃不离的努力，

可我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意识模糊得连痛楚都已麻痹。

 
妈妈，

虽然我嗓音沙哑、呜咽断续，

但还是想和你说话——

想最后悄声告诉你：

我虽在废墟之下, 但梦想远在天涯。

 
在梦里，能寄托我的人生希望，

在梦里，会飞越对生命的绝望，

在梦里，我是挥着翅膀的女孩……

                                                           
 
                                      （完）

      
    注：地震发生时的5月12日，我正和友人行进在青海湖畔海拔3000多米的山道上，随后便出西宁，经昆仑山、沱沱河，过可可西里、唐古拉山到达西藏。

    那些日子，同伴们即使行走在皑皑雪峰与奔腾的雅鲁藏布江畔，都在谈论着地震后的汶川。后来途经四川，当空姐捧着为地震灾区募捐的箱子来到身边时，我正从10000米高空俯瞰着川藏高原，透过云层隐现的间隙，寻找着心中一直惦记着的汶川……

 

                                          刘曼殊  2008年6月

                                          邮箱：manshu1990@sina.com